《择日飞升》
第一章 《捕蛇者说》新编
【永州之野产异蛇,黑质而白章,触草木,尽死,以啮人,无御之者。】
写到这里,柳宗元放下手中的笔,叹了口气,起身来到窗边,低声道:“民生艰难,苛政之猛,猛于异蛇!自天宝十四年至今,国事糜烂,连异蛇也横行乡里!”
天宝十四年,至道大圣大明孝皇帝终于昏庸了,东平郡王起兵反叛,煌煌盛世终于一旦。后来虽然平叛,但战乱多年,群雄割据,终不复当年的繁盛景象。
至此,神州大地起妖氛,多邪祟,朝堂中也是奸佞当道,宦官弄权,有志之士如柳宗元者,往往被贬到穷乡僻壤,无法一展胸中的壮志和抱负。
柳宗元刚想到这里,突然窗外黑风呼啸,一条长着黑白相间环状条纹的毒蛇,从水沟里冲到街道上,所过之处,草木飞速枯萎!
这正是他笔下的异蛇,奇毒无比!
只是这条蛇大得不像话,长三丈有余,尾巴一扫,房倒屋塌,张口一喷,毒雾弥漫。
街道上百姓嚎啕奔走,不敢停留。
街角一头白嫩嫩的肥猪正在啃白菜,来不及躲避,吸了一口毒雾,便自四蹄一蹬,死于非命!
突然,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从后方冲来,一拳轰出,拳风激荡,宛如一股大风呼的一声将毒雾吹散。
那大蛇惊恐莫名,飞速向前逃命,被那少年追上,只好转过头来拼命,却被那少年飞起一脚踢在下巴上。
大蛇天旋地转的飞起,少年快步上前,飞身而起,双手十指如飞,接二连三点在那大蛇的背部骨节处。
只听咔吧咔吧的声响传来,如同鞭炮炸响,少年十指所过之处,大蛇筋骨纷纷错位。
短短瞬息间,少年便从大蛇头后点到尾巴处,将大蛇一身骨头全部卸开,让它动弹不得!
街道上人们见状,纷纷喝彩,叫道:“小应!好身手!”
那少年名叫许应,四肢修长,十指也很是细长秀气,只是常年在外风吹日晒,皮肤稍有些黑。
他是永州零陵县有名的捕蛇者,年仅十四岁,便练得一身好本事。
许应拽着蛇尾巴,便要向外走,柳宗元出门唤住他,询问道:“许应,你抓蛇何为?”
那少年许应停下脚步,见是永州司马柳宗元,便连忙见礼,道:“柳司马,此蛇蜡干之后,可以作为药饵,能医治大风、挛踠(luan/wan)、瘘疠(lou/li),去死肌,杀三虫。刺史说,谁能捕捉这种蛇,便免了他的赋税。”
柳宗元笑道:“那很好啊。”
许应脸色黯然,道:“我祖父是捕蛇者,死在捕蛇这件事上,我父也是捕蛇者,也死在捕蛇这件事上。我跟随我父修习捕蛇之法,已经有六年了,只怕不知何时也会死在捕蛇这件事上。”
柳宗元动了恻隐之心,道:“我与刺史是好友,可以让刺史免去你这份徭役,恢复你的税赋。”
那条大蛇闻言,口吐人言,叫道:“柳大人说得好!许应,我苦修多年不易,你放我一马,你交你的税赋,我在山中修炼我的妖法!”
柳宗元吓了一跳,失声道:“这还是只蛇妖!”
大蛇叫道:“我外祖父是蛇妖,死在捕蛇者手中,我父母也是蛇妖,死在捕蛇者手中。而今我一百二十岁了,以为能逃过一劫,修成蛟龙吃掉这些王八蛋,没想到今天也要死在捕蛇者……”
许应抬手,在它下巴上轻轻一拉,把它下巴颏卸下,大蛇便说不下去。
许应眼圈一红,道:“柳大人,我捕蛇还可以活下去,若是恢复税赋,只怕要不了多久便会饿死。若非迫不得已,谁愿意冒着性命危险去抓蛇妖呢?”
他拖着这条蛇妖,黯然离去。
柳宗元忍不住落泪,感慨道:“孰知赋敛之毒,有甚是蛇者乎!异蛇虽毒,但更毒的,是横征暴敛啊!”
他回到房中,挥毫如风,写下传世名篇《捕蛇者说》。
许应把这条蛇妖拖回家,丢进大缸里。天色已晚,他来不及把蛇送到衙门交差,只好等到天亮了再去。
许应烧火做饭,囫囵吃了一顿,便自沉沉睡去。
大蛇在大缸中拼命蠕动,试图接上错开的骨头,折腾到半夜,只听凶悍的官吏如同土匪闯到村里,打砸烧抢,呼喝连连,让村民上缴赋税。
许应被惊醒,起床掌灯,向缸中张望,发现蛇妖还在,舒了口气,这才躺下继续睡觉。
那蛇妖继续努力接骨,不知多久,终于接好下颚骨,只听许应起床的声音传来。
蛇妖颓然。
许应穿戴整齐,又来到缸边看了一眼蛇妖。蛇妖一动不动,心道:“等我接上后脑勺的骨头,冷不丁仰头,给他来一口狠的,送他去见他祖父和爹娘!”
许应面朝朝阳,徐徐吐纳,默默运转太一导引功。
呼吸之间,只见他面上的阳光像是随着他的吸气而渐渐明亮起来,甚至可以看到空气中有一颗颗细小的光粒,伴随着呼吸而隐没到他的体内。
许应腹中隐约传来雷声,轰隆隆,自丹田中升腾而起,渐渐来到咽喉、鼻腔,然后雷声又慢慢沉下,徐徐回到丹田。
不过片刻,许应身上便自热气腾腾,一股股白色雾气袅袅升起。
他的本事,并非祖父或老爹所教。
其实他不是老爹亲生骨肉,而是祖父捡回来的。
父亲和祖父姓蒋,许应姓许,七年前许家坪大火,祖父从火场救出许应,带着许应来到这里。
许应对于那场大火的记忆所剩不多,但朦朦胧胧还记得一种呼吸法门,就是太一导引功。
许应平日里闲来无事,按照太一导引功修炼,时至今日,已经修炼了整整七年。
许应也不知道修炼这东西有什么用,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早上练一练,也无须花费多少时间。
修炼期间,他发现太一导引功最大的作用,就是气血运行到下面时,尿尿比以前直了很多,不担心尿到鞋子。
“这玩意儿没啥用,只能尿得远。”许应曾经对此嗤之以鼻。
直到许应长大了一些,跟着祖父和老爹去捕蛇,打死了一条大蛇之后,他才知道太一导引功的作用,远不止尿得远这么简单。
许应把太一导引功传授给祖父和父亲,怎奈他们学习时间太晚,进境缓慢,还是相继倒在捕蛇的过程中。
而今,家里只剩下许应一人。
许应在三年前便已经将太一导引功修炼到极致,一身气血行如奔雷。
他感觉到后面明明还有路,气血还有运行变化,可惜不知道后面的功法。
他的身后,蛇妖从缸里悄悄探头,见状不由骇然。
许应吞噬太阳之精,锤炼气血,比自己还要快,炼化太阳之精的速度,哪里是吸收太阳精华?分明像只怪物,张开大口侵吞朝日玄机!
“他修炼的是我妖族功法!”蛇妖瞪大眼睛,心中不解,“他不是人吗?为何可以修炼我妖族功法?”
日上竿头,许应缓缓停止吐纳,蛇妖连忙缩头。
日上竿头后,阳光中的火性也变得无比灼热,这时倘若修炼导引术,便会觉得气血越来越热,随时可能自燃而死!
多炼反而对身体有害,倘若一不留神多练了,体内积蓄越来越多的火性,还需要在满月之夜采月亮之华,来化解火性,才能保证修为的纯净。
许应来到缸边,探手捏住蛇妖七寸,将它从缸里提了出来,面色和善道:“我并非好杀之人。我问,你答,否则弄死你。明白吗?”
蛇妖连连点头。
许应放它下来,问道:“你是怎么成为妖怪的?”
蛇妖善解人意,道:“我祖父原本是普通的毒蛇,有一日误入秦岩洞,秦岩洞突然塌了半边,露出一卷经书和一葫芦丹药。祖父吃了丹药,突然就开了窍,脑筋聪明了许多,能够说话,识字读书。于是便按照那卷经书修炼,就成了妖怪。后来祖父把经书传给我父母,我父母又传给我,可算传承有序,家学渊源。”
许应轻轻点头,道:“把你家经书拿来,让我看看。”
蛇妖迟疑。
许应捡起井边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用力一捏,石头被挤出四五滴水珠。
少年松手,石头碎成齑粉,淡淡道:“你比这石头如何?”
蛇妖当机立断,张开嘴巴,从口中吐出一卷经书。
许应翻开经书,这经书记载的是一门名叫大日导引功的导引术,以及一门名叫象力牛魔拳的武道拳法。
“你一条蛇,没手没脚,怎么修炼象力牛魔拳?”
许应失声笑道,“这是牛妖或者象妖才能修炼的武道法门吧?”
蛇妖嘴角动了动,心道:“有的炼就算不错了,我哪有资格挑三拣四?你不也是修炼我妖族的导引功?”
许应翻阅,大日导引功与他的太一导引功类似,不过他揣度片刻,便发现大日导引功在汲取太阳精气上的速度比太一导引功要逊色许多。
大日导引功记载了他们当前所处的境界,采气期。
采气是采太阳精气,也即是阳光凝练而成的光粒,壮大体魄,提升气血。
许应皱眉,经书中的大日导引功与他的太一导引功一样,都是在采气期大成之后断去,没有了后续功法!
“你是否感觉到采气大成之后,后面还有路?”许应询问道。
蛇妖小心翼翼道:“修炼到顶之后,我只觉气血充盈,澎湃激荡,有冲关之势,但是不知关卡在何处。”
许应皱眉,起身来到明堂,取来一个书篓。
他将书篓中的经卷倒出,铺了一地。
蛇妖骇然,只见那些经卷竟是各种各样的导引功,足足有数十种!
许应这些年不仅捕捉蛇妖,还有其他妖物,方圆数十里的妖怪几乎都被他捉过!
这些妖物也有着各种各样的机缘,或者偶入上古洞府,或者石壁听经,或者水中发现洞天,因此修炼成妖。
然而它们得到的功法,统统只能修炼到采气期,没有后续功法!
许应现在修炼的太一导引功也是如此,虽然可以继续提升气血修为,但能明显感觉到前方还有路,只是路偏偏断了,混沌苍茫,不知落脚何处。
“为何所有功法,都是在采气期便断去了?”许应皱眉,喃喃自语。
蛇妖义愤填膺,愤然道:“我觉得有人在针对我妖族,把我妖族的功法统统毁掉,只留下采气期功法!这多半是人族佬的阴谋!”
许应摇头道:“既然有本事毁掉后面的功法,为何不干脆点全都毁了?可见另有隐情。”
他翻阅象力牛魔拳,突然神情微动。
这门拳法是武道法门,修炼者并不一定是牛妖或者象妖,无论什么种族都可以修炼。当然,蛇妖想要修炼,须得先变化成人,有了四肢才好修炼。
象力牛魔拳在调动气血上有独到之处,让气血运行速度成倍增长,一瞬间爆发的力量提升到巨象一般,因此称作神象之力!
而牛魔二字,则是催动这门拳法时,由于气血的运行速度太快,很难理智,陷入一种疯魔的状态之中,因此称作牛魔!
除此之外,这门武道拳法会让人的身体在瞬息间膨胀起来,比平常时期高出数寸乃至尺许!
手脚也比平常更大!
许应来了兴趣,从前他降服蛇妖等妖物,都是靠蛮力,拳脚他并不精通。得到象力牛魔拳,他的实力必将直线提升!
这时,外面传来村民的声音,呼唤道:“阿应,出来拜神了!”
许应把经书揣到怀里,在蛇妖后颈轻轻一捏,道:“我拜神归来,你若是还没走,我便把你蜡干了交差。还有,不要害人。”
蛇妖只觉自己颈骨被接上,不禁又惊又喜。
许应走出院子,来到蒋家田的祠堂,只见村民们面露菜色,衣衫褴褛破败,祠堂却修建得富丽堂皇,美轮美奂。
蒋家田家家户户各有男女,有钱的财主,捧着煮熟的鸡鸭,拿着粗大的香烛,没钱的菜民也要献上水果白米饭,擎着三炷香,逐一向祠堂走去。
着实没钱的,便如许应这般两手空空。
许应跟着村民走入祠堂中,只见香烟袅袅,云雾蒸腾,香炉后面便是一尊高达丈六的木雕神像,体表大红色,身披绿袍,青面獠牙。
香薰火燎间,烟气顺着那木雕神像的鼻孔钻了进去。
那木雕神像的胸膛突然鼓了起来,长长吸气,将村民们的香火之气悉数吸入腹中。
只见木雕神像渐渐化作血肉,猛地从神龛上站起来,抓起村民供奉的鸡鸭、水果便吃,吃得快活时,又抓起香火蜡烛塞入口中大嚼。
今天是初一,拜神的日子,蒋家田附近,徐家井、杨梓塘、双济桥、沙沟湾等村寨的祠堂也是香火如云。
一尊尊或木雕或泥塑或铜胎或铁壁的神像,各自在香火中醒来,化作血肉之躯,享用人们供奉的香火和美食。
而在零陵附近各个大山大川的山神庙、龙王寺等地,也是云气飘渺,还有城中的城隍庙,也有城隍爷醒来,享用祭祀。
何止零陵,整个永州,整个湘南,乃至神州大地,处处香火袅袅,守护着各个村落、乡镇、城郭、州郡的神像纷纷苏醒,享受黎民百姓的祭祀,一派盛世景象。
然而,自至道大圣大明孝皇帝昏庸,天下大乱,败坏了盛世之后,诸侯割据,皇权不复,神州大地的诸神气象,也不复当年那般盛大,渐渐有了衰败之相。
“许应!蒋舒!蒋路!你们几个穷光蛋两手空空,连个香烛都没有供奉给我!”
蒋家田祠堂中,神灵暴怒,拍案喝道,“我一个月只吃你们两顿饭,你们孝敬的食物,甚至让我吃不饱!你们蒋家田,还想不想风调雨顺,丰衣足食?触怒神灵,便不怕我降祸给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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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怒犯天条
许应早就破罐子破摔,给绿袍神灵磕个头就算祭拜了,至于香烛水果,想都别想。
他自己都没得吃,更何况上供神灵?
被那绿袍神灵点名的其他两个村民,却是面色惨淡。
村民蒋路是个四十多岁的人,老得像是八十多岁一般,满脸褶皱,身子岣嵝,颤颤巍巍道:“神灵老爷,小老儿饭都吃不上,昨天晚上只啃了点树皮,官差老爷又来勒索杂税,哪里还有东西孝敬……”
绿袍神灵瞥他一眼,冷笑道:“你孝敬官差,不孝敬我?当我还比不上官差吗?”
蒋路不敢说话。
绿袍神灵眼珠子一转,道:“你不是还有女儿吗?把你女儿献给我,我做你女婿,保你一辈子丰衣足食!”
蒋路两腿一软,跪地道:“回神灵老爷,昨天晚上官差老爷来勒索杂税,小老儿交不上税,官差老爷就把小女带走了,说可以免了小老儿的杂税……”
绿袍神灵冷哼,酒坛子大的拳头砸过来,怒道:“你不是有两个女儿吗?还想藏一个?”
蒋路被一拳砸出数丈,撞在对面的墙上,断开的肋骨刺穿胸口,断骨茬子露在外面,嘴里汩汩的流着血。
祠堂中众多村民一个个瑟瑟发抖,既不敢怒也不敢言。
许应死死捏紧拳头,只当自己没有看见。
那是神灵,有一种让人望而生畏的威严,等闲人面对神灵根本生不出反抗的念头。就算是许应自幼修炼太一导引功,面对绿袍神灵也只有瑟瑟发抖的份儿。
而且,干爹和祖父自幼就教导他民不与官斗,不与神斗,捕蛇者冒着生命危险捉毒蛇,目的是为了活下去。与官斗与神斗,就是自寻死路!
蒋路想爬起来,却爬不起来。
绿袍神灵喝骂道:“你另一个女儿呢?交出来,今天我就要和她洞房!不要不识抬举!”
突然,蒋家田的蒋员外笑道:“神灵老爷有所不知,小的知道老爷看上了蒋路家的姑娘,因此花钱买过来,打算今天就送给神灵老爷。来人,把新娘子请过来!”
绿袍神灵心花怒放,笑道:“还是蒋员外懂事。”
他转眼看向其他村民,冷笑道:“你们连供品都没有,还想得到我的庇佑?今日,没供品的,你们家的农田一年只给三指的降水。连香烛都没有的,一毫水都没有,活该渴死你们这些王八蛋!还有你!”
绿袍神灵指向蒋路,喝道:“原本打算让你做我老丈人,给你点好处!现在你女儿是蒋员外供给我的供品,与你没有半点干系!你两手空空,没有供品给我,今年你家里的田地,一毫降水都没有!”
蒋路呆呆的坐在墙下,形容枯槁,脸上没有半点血色。
田里不降水,庄稼就没收成。
“我还怎么活?”他万念俱灰。
绿袍神灵哈哈大笑,揽着新娘,笑道:“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洞房,不必等到晚上!”
蒋员外连忙赔笑道:“现在就是良辰吉日!”
许应默默转身,跟着人们向祠堂外走去。神灵娶亲这种事情他没有见过,但是听过。
其他村镇也都供奉着神灵,有些村民日子过不下去,就把女儿献给神灵做媳妇儿。他听说潇水的水伯,甚至娶了一百多个女子,都是附近的村镇献给这尊神灵的。
蒋路颤巍巍起身,许应见状走过去,打算搀扶他。
蒋路与他的关系不坏,许应小时候被祖父从火场里救出,来到蒋家田,蒋路还给过他一个窝窝头,祖父让许应叫他阿伯。
许应对此记忆很深。
“阿伯,我送你回家……”许应道。
突然,蒋路冲向墙头。
“嘭!”
鲜血溅了许应一脸。
许应视线模糊,几滴血溅到他的眼睛里。他模模糊糊的看到这个老汉把自己的头狠狠撞在墙上,血迹一下子把白色的墙污染,像是冬季雪地里的一树梅花。
许应耳边嗡嗡作响,大脑瞬间空白。
“阿伯……”
他伸出手,却看到蒋路破碎的脑袋贴在墙上,尸体缓缓的滑下,在白墙上画出梅树的茁壮树干。
这老人的尸体,像是梅树的树身,跪在墙前。
祠堂里一片哗然,人们四散奔逃,尖叫连连。
绿袍神灵搂着哭得差点断气的新娘,笑道:“员外,把尸体打扫干净,墙面粉刷一下,不要扫了我的雅兴。”
蒋员外连忙称是,快步来到许应面前,推了许应一把,呵斥道:“阿应,快点把尸体搬出去,神灵老爷要洞房了!”
许应脑子里嗡嗡作响,身躯颤抖,死死的捏紧拳头。
蒋员外喝道:“你要忤逆神灵老爷是不是……”
“嘭!”
许应一拳挥出,砸在蒋员外脸上,蒋员外的脸陷入脑袋里,后脑勺突然炸开,尸体晃了晃,倒在地上。
“杀人了!阿应杀人了!”蒋员外家的家丁们仓皇逃窜。
许应身子还在颤抖,大脑里还是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一拳打爆蒋员外的脑袋,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遏制不住愤怒!
“我杀人了,杀人了……我不想杀人……”
他抖着手,脸上的血迹未干,颤抖着抬起头来,他想杀掉的不是蒋员外。
他的目光落在绿袍神灵的身上,他想杀掉的其实是这尊神灵。
“可是不知道为何,我就是控制不住我的手,就是想打死你!”
许应像野兽一样喘着粗气,对倒地的蒋员外尸体怒斥道,“你太吵了!别再说话了!别催我……我让你别催我了!我这就打死祂!”
蒋员外的脑袋已经炸开,头颅瘪了,自然无法说话。
可是,许应头脑里还是充斥着各种杂乱的声音,嗡嗡作响,催促着他,去打死面前这尊神灵。
绿袍神灵瞳孔缩小,盯着许应。
从许应的眼神中,他突然看不到熟悉的畏惧,这让他胸中不禁燃起熊熊怒火。
畏惧的眼神,是他最熟悉的眼神,是凡人对神灵应有的恐惧!
从前,他能够从许应的眼神中看到这种敬畏,那是虫豸对于大人物的敬畏。
然而现在,敬畏不见了!
取而代之,竟是渎神!
是杀气!
他从这个少年眼中,看到了对自己的赤裸裸的杀意!
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有些畏惧这种眼神!
绿袍神灵勃然大怒,丢开新娘,提起坛子大小的拳头迎面狠狠砸来,怒道:“混账!你那是什么眼神?”
许应竖起两条小臂挡在身前,顿觉自己仿佛被几千斤重的公牛撞在身上一般,向后飞去,轰隆一声将祠堂墙壁撞塌,飞出祠堂!
绿袍神灵迈开腿脚,跨过倒塌的墙壁,冷笑道:“凡夫俗子,只有接受神灵安排的命运,不可反抗!许应,我从你的眼睛中看到了亵渎神灵的邪念!我要洗清你的罪恶!”
许应落地,双足扎在地上,向后滑出丈余,终于稳住身形。
“你好像……”许应抖了抖双手,抬起头来,目光怪异,“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强。”
“什么?”
绿袍神灵勃然大怒,抬腿一脚扫来,粗大的腿脚像是挥舞过来的柱子,风声澎湃呼啸!
“小小凡人,妄议神威!你当下拔舌地狱!”
他面色威严,这一脚,仿佛能将许应直接扫入地狱,永世沉沦!
许应奋力催动全身气血,挥起一拳迎着那神灵扫来的腿脚轰去!
他的脑海中不由浮现出适才所看的经书,象力牛魔拳中的那些搬运气血的线路图纷至沓来,让他不假思索便按照经书内容运转气血!
他的气血在体内以无比狂暴的速度运转,气血震荡五脏六腑,摩擦肌肉筋膜,一声嘹亮的象鸣从他胸腔中传来,震耳欲聋!
许应力灌右臂,鼓荡的气血让他右臂立刻变得粗大,右手猛地大了一圈,拳风激荡,发出一阵啸声!
象力牛魔拳第一式,犄角力开山!
许应力量暴涨,一拳轰出,与绿袍神灵扫来的右腿碰撞在一起,嘭地一声,将绿袍神灵粗壮右腿一拳打穿!
与此同时,他的体内传来噼里啪啦的爆响,那是他的气血冲关造成的异响!
他七年修行,苦练太一导引功,从未修炼过武道功法,不知自己修炼到了哪一步。如今第一次接触到武道功法,便将他七年来的积累,悉数激发!
太一导引功磨炼的是气血,是许应的修为,武道功法则是将修为绽放出来的途径!
七年磨一剑,霜刃未尝试。
这一刻,终于到了他一试霜刃的时刻!
许应家,蛇妖总算接上了所有所开的骨节,正在向村外逃窜,突然听到一声声奇异的爆响,不由呆了呆,急忙循声看来。
“象力牛魔拳第二重、第三重、第四重,被他瞬间冲开了!这臭小子,是人还是妖怪?怎么修炼得如此之快?”
他刚刚想到这里,突然许应气血运转,胸腔中迸发出昂扬的象鸣,厚重悠扬,震得蒋家田六十七户人家,所有房屋的窗棂,呼啦啦抖动!
脸盆、水缸乃至水沟、池塘里的水,也被震出一道道波纹!
蛇妖脑中轰然。
一瞬间气血冲关,冲破象力牛魔拳第四重,已经是骇人听闻,许应竟然又再破一关,修成第五重!
他急忙向许应看去,只见许应的气血狂暴运转,甚至从皮肤表面的毛孔中渗出!
外溢的气血,在他身后形成象首神人的异象!
这异象是由气血组成,很是虚幻,仿佛透明的幻影,个头比许应要高出一尺七八,随着许应的拳脚而动!
这正是修成第五重才有的异象!
象力牛魔拳共有七重,第一重血贯全身,气行百骸,第二重双倍气血,第三重劲发丈外,第四重神象之力,第五重象神牛魔异象,第六重气血煞体,第七重象王神体!
妖族中的强者,但凡修炼到武道第七重,便可以称为妖王,被封为山神、河伯!
修炼到第五重,已经可以称为大妖!
许应现在便可以称得上大妖!
“可是,这小子明明是个人……”蛇妖茫然。
许应脑袋里没有多想,施展出象力牛魔拳第二式,白象甩鼻!
他侧身旋转,右腿破空,如象鼻甩出,空气被撕裂,发出尖锐的呼啸!
他的身后,象首人身的神人同时转身摆腿,象腿与他的腿重叠,啪的一声脆响,砸在绿袍神灵腰间,将那神灵砸得一个踉跄,腰肢弯折,身体几乎伏在地上。
绿袍神灵又惊又怒,连退数步,避开许应的攻击,猛地将旁边一堵墙拆下,高高举起,像盖苍蝇一样,要把许应狠狠盖在墙下!
墙面轰然破碎,许应一拳轰碎墙壁,砖石乱飞,砸在那神灵脸上。
绿袍神灵一手遮面,另一拳砸来。
他的拳头与许应轰来的拳头碰撞,只听咔嚓一声脆响,竟然生生折断!
绿袍神灵心中惊恐,与许应的目光相触,他的心灵再度被那种恐惧所支配。
那是凡人对神灵的恐惧!
他竟然像一个凡人生出了畏惧之心,而许应仿佛才是那主宰他生死的神灵!
他左支右挡,终于无法再躲过去。
他看到许应越来越大的拳头向他面目轰来,连忙高声叫道:“我乃城隍册封的神灵,在阴庭和皇庭都有名册,你杀我便是触犯天条……”
“条”字尚未出口,许应拳头从他脸上轰进去,从后脑穿出来,将他脑袋打穿一个大洞!
绿袍神灵呆了呆,尸体晃了晃,扑倒在地,精气涣散,化作一堆木头。
“啊啊啊啊——”不远处,蛇妖吓得张着大嘴,尖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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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弑神者,许应
许应呆呆的站在蒋家田村的街道上,四周是恐慌中的村民四散奔逃。
不远处的街角还有一条黑白相间花纹的蛇妖,用尾巴尖指着他,一边看着奔逃的村民一边发出刺耳的尖叫,舌头吐出老长。
村民们早就吓得魂飞魄散,有的连滚带爬跑到外面赶去报官,有的带着老婆孩子躲在房屋里头,插紧门闩瑟瑟发抖。
胆子大的,则躲在窗户后或者门后,偷偷往外瞄。
许应独自站在街道上,脚下便是绿袍神灵的尸体。
过了片刻,少年才回过神来,望向四周。
原本熟悉的村民,甚至会跟他开玩笑,亲昵的称呼他为小应阿应,还有开玩笑叫他许小软的,现在却畏惧他如畏惧神灵。
“我是在为你们出头啊,你们不应该怕我……”
许应心中默默道。
咱们被官老爷欺压倒也罢了,这木雕泥塑的神,吃咱们的喝咱们的,享受们的供奉,却还欺压我们。
他们当咱们是牲口,可是咱们真的不是牲口啊!
咱们是人!
会反抗,会报仇!
“可是,你们为什么怕我?”许应不解。
过了片刻,许应从绿袍神灵尸体上跨过去,来到祠堂的供桌后坐下,一言不发,抓起供桌上的烧鸡烤鸭就吃。
他吃得很细,很认真,这是捕蛇者的习惯。
捕蛇,一定要有耐心,胆子一定够大,但最关键的是,不能饿着肚子。
饿肚子,就意味着体能不足,体能不足,就会出现失误,有可能死在毒蛇嘴下。
许应惹出大祸,不能空着肚子就走,必须吃饱喝足。
他吃下一只烧鸡,又吃了半只烤鸭,把剩下半只鸭子塞到怀里,然后吃了几个水果,又拿起几个水果塞进兜里。
许应站起身来,醮着蒋员外的血在墙壁上写下一行字。
“弑神者,许应也!”
许应把手上的血在蒋员外尸体上擦干净,起身离开祠堂,回到家中。
他家徒四壁,没有多少财产,甚至缸里都没有多少米,只有一些炒熟的米粉做干粮。
捕蛇者要进入深山老林捉蛇,自然不需要米面,只需要干粮。
许应带上三天的干粮,看了看自己搜集的那些经卷,犹豫一下,没有带上。他径自离家,向村外走去。
他走到村口,眼圈突然一酸,转过身来,向蒋家田村跪下。
“这些年,多谢你们的照拂,小应给父老乡亲们……添麻烦了!”他深深叩头。
许应站起身来,转身离开。
“阿应——”身后传来女子的呼唤声。
许应回头,只见一个女孩穿着新娘的衣裳,坐在祠堂门口,怀里抱着蒋路的尸体。
“阿应,谢谢你!”
她大声喊道,“你要好好活下去!”
“保重!”许应挥了挥手,离开蒋家田村。
我本是孤儿。他心中默默道。干爹把我当成亲儿子养大,村里人待我也很好。
我会为他们弑神报恩。
我也会为他们的安危离开。
这一去……
便不再回来!
“喂——”
突然一个声音唤住他,许应循声看去,只见一条黑白相间的大蛇就在道路边的柳树上,探出脑袋,正是自己捕捉的那条蛇妖。
许应看了看他,没有停步,径自向前赶去。
“许应,等等我!”
那蛇妖连忙从树上下来,尾巴游动,快速跟上他,笑道,“你打杀了神灵,你惨了!告诉你,零陵附近的所有神灵,都归城隍爷调遣,城隍爷知道你打杀神灵,断然不能容你!天下之大,没你容身之地!”
许应充耳不闻,继续赶路。
那蛇妖曾经与他拼斗脚力,许应在山中追他三天三夜,才把这条大蛇追得疲惫,将他擒拿,此刻许应想甩开蛇妖却也不易。
蛇妖跟着他的脚步,笑道:“你杀了蒋员外,官府也不会放过你!官府你知道的,里面藏着世上最厉害的人,这些人称作傩(读nuo)!这些掌握着傩术的存在,嘿嘿,别说你我,就连神灵也是怕得很……”
许应听到“傩”字,不由皱眉。
《周礼夏官》有云,打开秘藏,沟通天地,役使鬼神,驱瘟疫魑魅的人为傩(周礼中写为难),后世称作傩师。
历代朝廷重用傩师,选拔出类拔萃者进入各州郡县为官。
对于世俗中人来说,官吏中的傩师是比还要可怕的存在。
宁惹,莫惹官傩。
惹了,最多把你杀了,但惹了傩师,就算你变成鬼也得再死一遭!
“官府必然会派来傩师,你得罪了神灵,又得罪傩师,你死定了!”蛇妖喋喋不休。
许应大怒:“你再跟着我,信不信我把你腊成蛇干?”
蛇妖笑道:“把我腊成蛇干,你拿去交税啊?你现在命案背在身上,去衙门就是自投罗网。”
许应快步疾行,始终无法将他甩开,只好耐着性子道:“你跟着我,到底想做什么?”
蛇妖眉开眼笑,——当然,他没有眉毛,笑道:“我想让你传授我象力牛魔拳。”
许应脚步不停,闻言失声道:“我的象力牛魔拳才刚刚修炼,你却是传承有序的家传绝学,为何还要我传给你?”
蛇妖沉默,过了片刻,道:“我炼了一百二十年了,目前修炼到第三层,始终没有炼到第四重。我爹,我祖父,都没有把象力牛魔拳炼到第四重。”
许应没有好气道:“你们没手没脚,炼不成也是理所当然。别跟着我!”
蛇妖笑道:“天大地大,有你许应的落脚之地吗?我那秦岩洞,到底是个藏身的好去处。”
许应眼睛一亮,笑道:“蛇兄,蛇哥,秦岩洞怎么走?”
初一,零陵城隍庙正逢集市,多有善男信女供奉城隍爷,很是热闹。
零陵城隍名叫薛灵府,也自从雕像状态复苏,化作血肉之躯,享用香火和祭牲。
忽然,一阵青色烟气从地底钻出,化作一个高两尺的土地神,一溜烟小跑,跳到城隍薛灵府身上,在他耳边悄声说了两句。
城隍薛灵府勃然大怒:“杀我阴庭命官,触犯天条,此风不可长,许应罪该万死!传我命令,零陵八百大山,五百水系,村镇一千二百,大小神灵,搜寻许应,就地诛杀,以儆效尤!”
“且慢!”
突然庙外一个声音传来,城隍薛灵府循声望去,却是零陵县令周阳率领一众官吏,风风火火闯入庙中。
一个官吏走上前来,道:“许应是活人,他犯了事,杀了蒋员外,自然用阳间律法治罪。此案,归我零陵县衙管理!薛城隍,你可以收回成命了!”
城隍薛灵府冷笑,道:“许应杀我阴庭的神灵,触犯我阴庭律法,自然当用阴庭律法治罪!周县令,你们请回吧。”
县令周阳哈哈大笑,拂袖转身向外走去,走至庙门处,停步侧头道:“自东平郡王叛乱以来,阴庭步步蚕食阳间,管得越来越宽!但是在零陵这一亩三分地,始终是我周家地盘,阴庭休想染指!来人!”
他麾下一众官吏纷纷躬身。
周阳面色阴冷:“给我将许应擒拿归案,但遇反抗,或外人阻挠,无论对方是神是人,格杀勿论!”
“是!”一众官吏纷纷离去。
城隍薛灵府冷哼一声,挥了挥手。他肩头的土地神会意,立刻跳了下来,化作一缕青烟钻入地下,追踪周阳而去。
过了不久,县令周阳率领一众官差来到蒋家田村。村民们见到官差,比见到神灵老爷还要恐惧,纷纷跪伏在地,不敢抬头。
周阳率领一众官差从跪地的村民中间走过,饶有兴趣的看了看地上的绿袍神灵雕像,伸手在雕像脑门上的大洞比划了一下。
“一种异化的妖法,可以让身体变大很多,是武道法门。”他低声笑道,“这个许应一介草民,修炼的居然是妖法,有点意思。”
周阳挥了挥手,让官差去办事,自己则坐在一个村民背上,和颜悦色道:“玉伯,今年收成如何?”
蒋玉伯是蒋家田的里正(类似村长镇长之类的官职),小心翼翼道:“今天收成还好,多打了三斗谷子。”
周阳点了点头,满面和善笑容:“庄稼长得怎样?”
“庄稼都很好。”蒋玉伯赔笑道。
周阳面色一沉,喝道:“收成还好,庄稼也不错,怎么你们村的捐税就这么难收?是不是不想让本官过好日子?”
蒋玉伯跪伏在地,不敢说话。
周阳哼了一声,道:“本官收捐收税,是给自己收的吗?不是!是给朝廷收的!本官能吃乡亲们一粒谷子吗?不能!本官的俸禄是朝廷发的!本官吃的喝的,都是俸禄买的,从不拿你们这些小老百姓一点东西!”
蒋玉伯唯唯诺诺,连连磕头:“大人清正廉明!”
这时,一位官差上前,怀里抱着大大小小的经卷,道:“大人,许应潜逃,不在家中。属下找到了这些东西。”
这些经卷,正是许应收集的那些导引功,许应走时匆忙,便没有带走。
周阳随手拿起一份经卷,翻了翻,原本还有些漫不经心,但是看到许应在经卷上留下的批注,不由脸色顿变。
他猛然起身,抢过来其他经卷,飞速翻阅。
只见这些经卷上也各有许应的批注,竟然都是点评各门妖族功法的优劣和自己的感悟,字如珠玑,极为精当简练,见解极深!
一众村民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这个许应,我本以为他是弑神之徒,没想到他竟是修炼了妖法,而且收藏这么多妖法经卷!”
周阳勃然大怒,冷笑道,“此獠包藏祸乱天下之心,不除必成大患!传我命令,但凡遇到许应,不要活捉,格杀勿论!”
一众官差领命,飞速离开蒋家田,追踪许应的下落。
村民们面面相觑,县令周阳口中的这个人,还是他们熟悉的许小软吗?
周阳带着剩下的经书返回县衙。
县衙后院,一个老者坐在凉亭下喝茶,周阳将许应批注的经书放在老者身边,毕恭毕敬的站在一旁。
那老者拿起一卷经书,翻看一页,笑道:“这些经书只是妖族采气期功法,并无后续法门,阳儿拿来做什么?”
县令周阳连忙道:“父亲看后面的批注。”
那老者周一航诧异,翻开后面,果然看到许应的批注,脸色不由得渐渐凝重。他飞速将一卷经书翻看一遍,随即又拿起另一卷,飞速扫一遍,又拿起下一卷!
短短片刻,周一航便将所有经卷扫了一遍,面色凝重道:“批注经卷的,对妖法的理解已经到了极深的程度,我周家钻研此道的族老只怕也不如他!你从哪里得到这些经卷?批注经卷的人是谁?”
周阳道:“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是个捕蛇者。”
周一航惊讶的抬起头来:“十四岁少年?”
周阳连忙道:“此人是蒋家田的捕蛇者,名叫许应,不知何故竟然炼成了妖族功法,杀了蒋家田供养的神灵。目前在逃。我前去搜查,寻到他批注的这些经卷。”
周一航起身,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我周家的族老为了研究妖法,不惜深入禁地禁区,挖掘上古洞府,伤亡惨重!可是那些族老的见解,未必便有这个十四岁捕蛇者精深!阳儿,你一定要寻到此人,活着带回来!”
周阳小心翼翼道:“城隍也在追杀此人,我担心他落在城隍手中,因此下了格杀令。”
“城隍薛灵府?”
周一航也是脸色微变,沉吟道,“若是他落在城隍手中,那么还是杀了好,可惜这身才华……既然惊动了城隍,那么这件事,还是我亲自前去。若是能将许应生擒自是最好,若是不能,我要亲自杀了他,绝对不能让他落在城隍手中!”
周阳躬身称是。
周一航飘然而去。
周阳直起腰身,露出不解之色,低声道:“妖族功法真的这么重要?为何我周家的老祖宗和族老们,都对妖族功法这么上心?”
上古时期历史久远,已经不可考据,没有留下多少文字记载。当今世上人族主要修炼秘藏,人体有六大秘藏,打开其一,便可以成为傩师,拥有不可思议的能力。
周家,就是这样一个傩师世家,是当今世上最强大的世家之一,因此周阳对老祖宗钻研妖法的行为大惑不解。
“我周家族老对妖法如此上心倒也罢了,城隍是阴神,为何也如此上心?”他心中暗道。
他在族中听过某些传闻,周家的老祖宗利用妖法进行某些神秘的研究,有人说是飞升的奥妙!
只是周阳属于周家外围人员,所知不多。
蒋家田村。
村民们收拾残局,打扫街道,许应家中,地下突然冒出一股袅袅烟气。
烟气中,一个五短身材戴着高帽拿着鹿头杖的小人儿从地下钻出,正是附近的土地庙里的土地神,手里还抓着一卷经书。
刚才官差来搜查,这土地神抓到一卷经书后唯恐被人发现,便连忙躲在地底,等到官差走后才敢现身。
那土地神身高不过两尺,哗啦展开经书,捻着胡须摇头晃脑看去,叫道:“狗屁不通!许应批注的狗屁不通!我拿去给城隍看一看!”
他带着经卷,纵身一跃钻入地中,消失不见。
过了不久,零陵城隍庙中,城隍薛灵府展开那卷许应批注的经卷,脸色微变,细细研读,猛然将经卷合上。
“这是许应批注的?好高深的见解!”
城隍薛灵府吩咐土地神,道:“你即刻传令零陵周边所有神灵,擒拿许应,不得杀他,我要活的!”
土地神连忙道:“零陵附近的神灵大半已经出动,搜寻许应下落,不在神龛上,想通知他们颇为不易!而且,周县令手底下的傩师已经出动,也在搜寻许应下落!”
城隍薛灵府皱眉,从神龛上起身,向外走去,淡淡道:“罢了,我亲自去一趟。许应事关重大,若是周家也想得到他,那么我须得保证,他就算死了,尸体也绝不能落在周家手中!”
————兄弟们有钱捧个钱场没钱捧个人场,宅猪认真码字,新书的成绩拜托大家了。
第四章 人体六秘
许应跟着蛇妖向着吴望山而去,蛇妖所居住的秦岩洞,就在吴望山脚下,只是路途较远。
经过黄泥桥村时,远远只见一个身高丈余长着四条臂膀的女子站在村口,那女子四条手臂各自抓着一口宝剑,正在四下里张望。
那是黄泥桥村供养的神灵。
“你们守住各个路口,一定不要懈怠!”
那女子吩咐一众村民,道,“那个叫许应的,一定会从此地路过,不能放走了他!”
许应和蛇妖连忙停下脚步,只见各个路口都有人守着,甚至连路旁的稻田里也有人盯着!
“城隍爷对我下了必杀令!”
许应心里突突乱跳,眼前有些眩晕。
零陵的神灵实在太多了。零陵有八百座山头,五百条河道、湖泊,再加上各个村镇,供奉的大小神灵多达两千余尊!
这么多神灵,许应可谓是插翅难逃,几乎不可能逃到吴望山!
他无论往哪走,都将是一条死路!
“看我的!”蛇妖嘿嘿一笑,突然离弦之箭般冲出,直奔拦路的村民而去。
村民们看到这条长达三丈有余的大蛇仰着头向自己冲来,连忙丢掉手中的武器撒腿狂奔,哭喊连天。
“有蛇妖!”“蛇妖吃人啦!”“一口一个!”“娘娘救我!”“娘娘被吃了!”
许应听这叫声,仿佛是蛇妖的声音。
他趁乱飞速冲过黄泥桥村,没有惊动任何人,过了不久,蛇妖赶来,身上多了两道剑伤。
“没有大碍。黄泥桥村的神灵是个娘们儿,砍了我两剑,念在祂是女流,不与祂计较。”蛇妖很是大度的说道。
许应正色道:“多谢蛇兄搭救。还未请教蛇兄怎么称呼?”
蛇妖正儿八经,道:“家祖修炼的是象力牛魔拳,因此取了牛姓。我出生时,父亲说,我们这种毒蛇古代称作蚖,我排行第七,于是给我取了名字,叫做蚖七(蚖,读yuan)。”
许应迟疑片刻,还是忍不住道:“牛兄,象力牛魔拳中的牛字,意思并非把自己修炼成牛魔,而是修炼这门拳法时,精神如牛魔一般,无有畏惧。这门拳法,与牛没有半点干系。”
蛇妖蚖七神色呆滞,眨巴眨巴眼睛,道:“你的意思是说,家祖对象力牛魔拳的理解错了?我的名没错,我家的姓是错的?”
许应试探道:“要不,你改个姓?”
蛇妖蚖七哈哈大笑:“家祖姓牛,家父姓牛,我岂能数典忘祖?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就叫蚖七!”
至于牛姓,则被他抛之脑后。
路途中,他们又遇到来自乡野神灵的围追堵截,蛇妖蚖七冲在前方,吸引神灵的注意,许应趁机走脱。
这些神灵身高丈余,模样也是千奇百怪,有的长着四条手臂,有的生出两幅面孔,还有的额头长着眼睛,也有手心里长着眼睛的,拿手四下张望。
祂们往往是死者的魂魄,依附在神像上,接受活人的祭祀供奉,久而久之有了神通,能够借神像之躯行动自如。
许应尽量避开村镇,沿着人迹罕至的山林前行,不过山林中也有山神庙、土地庙,里面也往往供奉着山神和土地,山中的河流往往也有水神定居在其中,稍有不慎,便可能惊动祂们。
这些山野间的神灵,往往是妖族封神。
祂们是修炼有成的大妖,采气期修炼到绝顶,武道修炼到第七重,能够变化成人,接受城隍诏安,便会被封做山神、水神,听从城隍调遣。
这类神灵比村镇的神灵更加强大,同时野性难驯,更加危险!
根据蛇妖蚖七的说法,许应现在只相当于修炼有成的大妖,比起妖王级别的妖神,还有很大差距。
一人一蛇尽量避开村镇和山神庙,前进缓慢,到了中午,才走了二十里山地。
蛇妖蚖七嗅了嗅,道:“那边水气重,必有水源!”
许应怀里的水果已经吃完,也是口渴难耐,跟着他走过去,没多久溪流声传来,蛇妖蚖七正要过去,突然停下。只见小溪前方是一片水潭,潭边停着一辆车马,有主仆二人正在打水。
不远处就是驿道。
“没事,是柳司马柳大人!”许应心中微动,走了出去。
柳宗元车马中带着厚重的箱子,看样子像是要远行。许应上前,躬身道:“柳司马是要离开零陵吗?”
柳宗元见到他和蛇妖,吃了一惊,笑道:“原来是许应小兄弟。我接到皇帝的诏书,让我进京。”
许应替他开心,由衷道:“柳司马这次回京师,一定得到皇帝的重用。我书读的少,不知道怎么说,大人应该对永州的民生都看在眼里,大人飞黄腾达后,不要忘记永州百姓,得到皇帝重用后,记得让百姓有口饭吃。”
柳宗元正色道:“小兄弟放心,我此去京师,必然割除旧弊,消减苛捐杂税,推行革新,重现盛世,不负父老乡亲所托!”
许应感动莫名,躬身下拜:“山野之人,恭候柳司马佳音。”
柳宗元还礼:“不敢。”
仆人打好水,驾着车马,道:“大人,我们抓紧赶路!”
柳宗元登车,许应挥手惜别,目送车马远去。
“柳司马心系天下,今后的生活会好起来的!”许应向蚖七笑道。
可惜他不能未卜先知。
柳宗元此次进京,并未得到重用,反而屡遭排挤,后来被贬到柳州,又过几年便在绝望中死去,年仅四十八岁。
蛇妖蚖七不解,询问道:“许应,你既然认识这个大官,何不请他帮忙说情,给自己洗脱罪名?”
许应微微一笑:“牛兄,你适才说了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也有一句话。”
他豪气万丈,道:“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何须假他人之手?神灵老爷是我杀的,一切后果,我一肩承担!”
“说得好!”
突然瀑布的另一端传来一声赞叹,惊得林中鸟雀乱飞。
许应心中一惊,循声看去。只见瀑布对面站着一位青衣小吏,二十许岁年纪,满脸书卷气,模样也很是秀气,显然比他这个乡下少年出身好了许多。
许应心脏剧烈跳动两下。
官吏!
他最怕遇到的人物。
他见多了这些官吏闯到村庄里,逼租逼捐,直接拉走村民的牛羊,任由人们哭喊连天也如铁石心肠不为所动。
更何况官吏中还有傩师,掌握着神秘莫测的法术!
“但愿他不是傩师……”许应心脏突突乱跳。
“说得真好!”青衣小吏抚掌赞叹,道,“许应,既然你说一人做事一人当,那么你大逆不道残害神灵,触犯天条,又杀害蒋员外,还是束手伏法吧。”
“伏你姥姥!”
许应哈哈笑道,“我连神灵都打得死,你不怕我连你也打死吗?”
那青衣小吏微微一笑,伸出食指拇指,轻轻摘下水潭边一根藤条上的嫩叶,只见那嫩叶在他手中抽枝发芽,飞速生长,很快郁郁葱葱,爬上潭边柳树。
许应心头一跳,这是一个掌握了傩术的官吏!
傩师!
他们拥有神秘莫测的法门,打开了人体的秘藏,掌握着凡人难以想象的力量,驱神役鬼,降妖除魔,拥有着这世上最强的战力!
“咔嚓!”
那株柳树倒塌!
青衣小吏以傩法化生的藤蔓,像是大蟒蛇,把这株水桶粗细的柳树绞断成数断!
许应眼角跳了跳。
“我叫丁泉,零陵的司法佐。许应,你修炼的是妖法吧?”
那青衣小吏漫不经心的抬起脚,轻轻落在水面上,水潭的水面微微颤抖,潭下竟有莲花莲叶飞速生长!
其中一片莲叶,正托着青衣小吏丁泉的脚!
丁泉抬起另一只脚向前走去,又有一片莲叶从水下生出,将他脚步托起。
“许应,修炼妖法,让你掌握了强大的力量,打死了神灵,让你信心膨胀。然而,你打死的不过是村神而已。村神有个绰号,叫做草头神。”
丁泉脚踩水面,步步生莲,从对岸一步步走来,神态悠然,“我人族有真正的修炼之道,何须去修炼妖法?妖法修炼到顶天水准,也就是采气期。人体六秘,打开任意秘藏,哪怕是第一重秘藏,也足以超越村神,超越妖王!”
他边走边说,脚下不断有莲叶生长,莲花盛开,而身后却是莲花莲叶飞速凋零枯萎,变成黑灰!
许应握紧拳头,笑道:“敢问人体六秘,是哪六秘?阁下开启了哪个秘藏,又炼到第几重?”
他突然怔住,察觉到身边空空如也。显然,蛇妖蚖七早就溜得无影无踪。
许应有些失落,随即又放下心来。
这本就是他自己的事,他并不想把蚖七牵扯到其中。
丁泉来到他的对面,相距不过两丈,只是他站在水上,而许应站在岸边。
“人体六秘,绛宫,黄庭,玉京,涌泉,玉池,泥丸,这六秘,只能打开其一。想要寻到这些秘藏可不容易。”
丁泉丝毫不急,耐心讲解,道,“每个人的秘藏具体位置不同,需要有修为高深的大傩帮你寻龙定位,寻到秘藏所在,再帮你开启。凡夫俗子,哪里有这等机会?只有出身名门望族,家族里有大傩的,才可以开启秘藏,成为傩师,掌握傩术。”
他感慨道:“因此成为傩师极为困难,不是什么人都能办到。”
许应笑道:“我只听说过周县令家是名门望族,却没有听说过姓丁的名门望族。看来成为傩师还有一个办法,就是给名门望族当狗。”
丁泉面色一沉:“你找死!”
许应这句话捅到了他的痛处!
许应脚下,突然泥土翻飞,一根根粗大的青藤从地底破土而出,将许应双腿缠绕,死死捆住!
青藤疯长,仿佛毒龙大蟒,很快缠遍他全身,将他缠成麻花!
丁泉面色阴沉,猛地抬手,青藤带着许应呼啸而起,竖在空中,高达十多丈,远超树林!
他手掌猛地落下,那青藤猛然将许应抡起,狠狠砸下!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许应被砸在水潭边的乱石上,碎石纷飞!
丁泉五指叉开,四周一根根锋利的青藤拔地而起,从四面八方向乱石中的许应刺去,嗤嗤作响,宛如青色的利剑,刺入许应坠落之地!
无数碎石崩起,咄咄乱射!
丁泉右手重重一握,无数青藤缠绕着许应,形成一个九尺方圆的青团,突然青团相互缠绕、绷紧、挤压!
就算里面是块石头,都会被挤出水来,都会被挤得粉碎!
“不要怪我。”
丁泉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嘴角动了动,“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你揭了我的短,就得死!”
随着他的手掌松开,青团中的一根根青藤纷纷破碎,化作齑粉。
他的傩术威力实在太强,迸发出的力量,超越了这些青藤所能承受的极限,傩术威力爆发之后,青藤自然被震得粉碎!
这就是来自于人体秘藏的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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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巫傩之术
青团如青色烟雾,飘散而去。
许应从空中坠落,咚的一声,双脚落地,站得四平八稳。
丁泉怔了怔,全身骨骼被搅碎的人,不可能是双脚落地,更不可能站得这么稳!
许应偏偏站得这么稳!
但这是傩术啊!
傩师打开人体秘藏,参悟天地自然,提升内在修为,施展出的傩术!
刚才他一根青藤,便可将大树绞断!
许应怎么可能承受得住这一击而不死?
就算是铁打的神灵,也会被他这一击打成筛子、揉成泥巴!
“看来,你就算做了周家的狗,周县令也并未将真正的傩法傩术传授给你啊。”
许应长长吸气,骨骼噼里啪啦作响,抬起头来,抹去嘴角的血,笑道,“若是周家传授你真正的傩法,我应该已经死了才对。然而你空自打开秘藏,占据先机,却没能杀掉我。”
丁泉瞳孔微微缩小,他投靠周家,周家帮他打开秘藏,助他成为傩师,但他毕竟不是周家人,周家传授给他的功法只是低端的功法,传授给他的傩术,也是低端的傩术!
他尽管自认为资质出类拔萃,却无法修炼到高深境界,提升自己的实力!
许应近乎狂暴般催动气血,体内传来阵阵雷音,雷音连成一线,化作象鸣!
他身后气血凝结成煞,化作象首人身的神人虚影。
许应死死盯着站在水潭中的丁泉,突然脚下重重一顿,泥土翻飞,一步跨出,如同离弦之箭,下一刻便冲至丁泉身前!
“呼——”
他一拳击出,身后的象首神人也自一拳击出,象力爆发,水面炸开,狂风激荡席卷着水浪迎着丁泉冲去!
只听哗啦一声,无数藤蔓从水中升腾而起,交错交织,顷刻间形成一面青藤大盾,挡在丁泉面前!
许应拳风过处,藤盾破碎。
而在此时,丁泉也是一拳轰来,一根根青藤缠绕他的拳头,变得越来越大,同时有数不清的青藤缠绕他的手臂,宛如一根根绷紧后爆发的肌肉!
“嘭!”
傩术与武道碰撞,掀起的水浪冲上空中,像是被狂风拽着,飘摇不定!
青藤拳头啪啪破碎,丁泉身形向后飘去,他脚步移动,脚下与他身体藤甲相连的青藤被拉得连根拔起,断了无数根须!
随即,青藤又扎根下来,化解许应这一拳的力量。
丁泉挥出左拳,无数青藤唰唰激射而来,与他左手相缠,形成巨大的拳头。
其他青藤依附在他身体表面,根系缠绕他的身躯,绷紧、蓄力,如条条弓弦,提供给他无以伦比的力量!
他修炼的虽然不是武道,但傩术实在太精妙,让他的力量不逊许应这等练就象力之人!
“嘭!”
两人拳头再度交锋,丁泉再退一步,同时又有无数青藤拔地而起,充当他的肌肉与大筋!
许应只是凡人之躯,身上的肌肉和大筋数量与正常人一样,而丁泉这样的傩师,可以让他比正常人多出几十倍的肌肉和大筋,弥补力量上的不足,比肩神明!
与此同时,还有不少青藤从四面八方向许应席卷而来!
许应脚踩其中一条青藤,拳脚齐飞,将青藤震碎,气血爆发,又是一拳轰去!
丁泉连接他十多拳,退出十多步,退到水潭外,退入林中。
许应紧追不舍,将象力牛魔拳的威力发挥到极致,气血催动,从体内映照光芒,如一轮大日自丹田中不断升起,化作磅礴力量,伴随着拳脚攻向敌人!
他的威势越来越强,但四周的树木却仿佛活过来一般,从四面八方,甚至脚下向他攻去!
许应深信,现在的自己可以轻易打死绿袍神灵那样的存在,但面对丁泉这样的傩师,他空有一身力量却无法打到对方的身上!
丁泉的傩术,总是能够险之又险的将他的力量卸去!
丁泉也是暗暗心惊,他每接下一拳,便觉得自己像是被体重万斤的巨象撞击在身上,手臂和双腿都疼得颤抖起来!
许应尽管是十四岁少年,但体内却炼有一股非人的力量,而且这股力量还在不断增强!
不过,借助这些藤蔓,即便是许应拥有巨象妖力,他也可以接下!
“而且这里是山林,我的战场,在山林中,树木花草,都是我的武器!”
丁泉目光闪动,正面对抗许应的攻击,心道,“我可以从容的耗死你!”
他又接下一拳,无数青藤炸开,随即又有数不清的青藤蜿蜒而来,与他右拳相连。
但就在此时,一根来到他身边的“青藤”灵活得不像话,竟然没有落在拳头上,而是落在他的脖子上。
丁泉心中一怔,便见那“青藤”张开大口,露出上颚雪亮的毒牙,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
“许应,我终于得手了!”
“青藤”飞速的从他身上滑下,欢快的叫道,正是蛇妖蚖七。
“蛇妖?”
丁泉大惊,随手一挥,无数青藤将那条大蛇卷起。随即,他头脑猛地昏沉,眼前漆黑。
“这么厉害的毒?”
丁泉浑浑噩噩,急忙站稳身形,全力调动秘藏的力量,竭尽所能与蛇毒对抗,保住自己的性命!
蛇妖蚖七差点被青藤绞死,丁泉失力,他这才逃脱,回头冲着丁泉叫道:“我的毒天下第五,你没救了!”
丁泉充耳不闻,脖子上的血肉飞速腐烂,竟然像是要烂穿整条脖子,脑袋摇摇欲坠。但下一刻,他体内一股神秘力量爆发,坏肉腐烂脱落,新肉飞速生长!
他竟然像是解开了蛇妖蚖七天下第五的剧毒!
但蛇妖蚖七被称作异蛇,毒性岂是那么容易化解?
丁泉脖子再度腐烂,溃烂速度极快!
丁泉额头光芒绽放,脸上青气腾腾,脖子血肉长出,血肉腐烂,仿佛毒性和生机在他的脖颈处进行一场拉锯战!
许应轰穿重重青藤,如蛮象冲来,一拳打在丁泉胸口!
丁泉闷哼,大口吐血,许应手掌扣住他胸口肋骨,十指如飞游走他全身各处,将他全身关节系数卸开!
这正是捕蛇者的绝技!
丁泉落地,动弹不得,无数青藤疯涨,将他淹没!
许应一拳又一拳连续砸出,打穿青藤,却见青藤连同地下,地底已经被无数藤条打穿一个通道,将丁泉送走!
许应顺着地底的震动飞身而起,连续砸拳,向地面狠狠砸下,将山林大地砸出一个个大坑!
蛇妖蚖七心惊胆战的跟在他的身后,只见许应疯魔一般,连续砸出百拳,地面被砸出百个大坑!
“丁泉司法佐!”
远处传来官吏的叫声,“是你在施展傩术吗?你寻到许应那贼人了?”
许应脸色微变,又砸出几拳,只见大坑中汩汩流出血液。
“小应,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蛇妖蚖七小声催促。
许应顾不得检查丁泉死活,立刻与他悄然潜入山林,向远处而去。
蛇妖蚖七叫道:“到我背上来,我爬行不会留下足迹!”
许应跳到他背上,蛇妖蚖七飞速翻山越岭,避开那些追来的官吏。
“那个傩师,应该死了吧?”蛇妖蚖七急速穿行于山林之间,语气有些不太肯定。
许应想起丁泉那可怕的恢复能力,心中也是一阵惊悸,道:“中了你天下第五的蛇毒,再加上被我连锤那么多拳,他肯定死了!”
话虽如此,他却没有多少底气。
丁泉的脖子烂掉都可以快速恢复,这种情况他从未见过!
他早就听说过傩师极为可怕,这还是头一次正面与傩师冲突,没想到竟然比传闻中更加可怕!
“蚖七,谢谢你。”许应突然道。
蛇妖蚖七怔了一下,笑道:“你以为我逃走了?我不是那种不讲义气的妖怪。你为村民报仇,不惜弑神而置自己于险地。咱们做妖怪的,就讲究一个义字!你做到了仁义,我自然不能抛下你独自逃走。”
许应心中感动,提醒他道:“我是人,不是妖怪。”
“别那么肯定,万一你不是呢?”
蛇妖蚖七笑道,“我没听说过人能这么快掌握妖法的。”
许应突然间有些心虚,难道自己真的不是人?
“不,我肯定是人!我是许家坪人,我父母都是许家坪人!”他心中默默道。
另一边,几个年轻官吏飞速来到水潭边,一路循迹而去,终于找到丁泉。
丁泉没死。
无数断裂的青藤护着他,从地底翻出来。
那几个官吏看到丁泉的惨状,心中各是一惊,丁泉四肢都被打碎了,肋骨也断了不知多少,他的五脏六腑受了极为严重的内伤!
而且他脖子处是一堆乌黑烂肉,腥臭不堪,显然中了剧毒!
即便如此,他依旧未死!
他打开了泥丸秘藏,这个人体秘藏蕴藏着无量生机,维系着他的身躯,几乎可以说是不死之身!
当然,丁泉只打开泥丸秘藏的第一重,第一重秘藏的生机耗尽,就是他的死期。
丁泉距离死亡已经很近,气若游丝,泥丸秘藏第一重的生机也即将耗尽!
那几个官吏急忙施救,割除腐肉,移接断骨。其中一个黑红衣裳的官吏伸出手指,点在丁泉眉心,将自身泥丸秘藏中蕴藏的生机渡过去,帮助丁泉压制毒性。
其他两位官吏也各自移渡生机,助他断骨愈合。
至于五脏六腑,属于人体内部,治疗极为精细,需要丁泉伤势稳定后自己治疗。其他人帮忙,很容易出现差错。
丁泉的气息渐渐平稳,只是全身关节错位,动弹不得,也说不出话。
那黑红衣裳官吏见多识广,立刻意识到丁泉关节被人卸掉,急忙帮他接上关节,询问道:“丁老弟,谁把你伤成这样?”
丁泉松了口气,立刻将自己遭遇许应,被蛇妖偷袭一事说了一番,羞愧道:“那许应修炼妖法,又有蛇妖背后偷袭,以至于如此狼狈……”
几个官吏对视一眼,眼中流露出笑意,他们先前还担心丁泉夺得头功,现在丁泉伤势这么重,功劳就别想了。
“丁老弟安心养伤,擒拿许应一事还是交给我们罢!”三人大笑,纷纷离去。
丁泉闻言,心中有些不快,却又无可奈何。他跏趺而坐(读jiafu,盘膝坐姿的一种),打算疗伤,突然摸了摸怀中,不由脸色顿变。
“糟了!”他额头冷汗滚滚。
他怀中放着一卷《泥丸隐景炼气法》,是他投靠周家,周家传授给他的炼气法门!
周家严令禁止,炼气法门可以学,可以炼,但是严禁抄录,严禁外传,如有违者,灭满门,诛三魂,散七魄!
任何外人,但凡看一眼,也要挖去双眼,抹去神智,变成白痴!
丁泉藏有私心,因此偷偷将自己记下的《泥丸隐景炼气法》记录下来,而现在,这卷法门不翼而飞!
“难道是与许应对战的过程中丢了?”
他额头冷汗滚滚,挣扎起身,原路返回,四下寻找,但始终没有找到。
“难道是……”
他想起许应将自己全身关节卸开的情形,心中一片冰凉,“那时候,他从我怀里偷了去?”
他眼前一黑,险些昏死过去。
周家的炼气法门如果外传,那么他将面对的是周家最严厉最疯狂的惩罚!
“必须除掉许应,夺回炼气法!”
第六章 练功傻三代
夜晚,许应和蛇妖蚖七躲在石山废弃的破庙中,许应生起篝火,蛇妖蚖七靠近火焰,烤着身子。
蛇妖怕冷,冷的话气血流转不通,就会僵化冬眠,因此夜晚他喜欢靠近火堆。
许应把带来的半只鸭子给他,自己啃些干粮将就对付一下。
其实吴望山秦岩洞并不算远,以他们的脚力最多一天时间也就可以走到,但是路途中乱舞,还有傩师追击,耽搁了行程。
许应趁着天色还没有完全黑,四处游览,只见破庙不大,前面一个大雄宝殿,不知供奉的是什么神灵,不但没有雕像,甚至连神龛都没有。
后院有一座凉亭,亭中挂着一口一人多高的大铜钟,已经锈迹斑斑。
大铜钟下是一口六角深井,往下望,漆黑一片,深不见底,井壁上还挂着一条条小腿粗的黑铁链子,链子另一端深入井中。
许应扯了扯黑铁链子,极为沉重,井中传来哗啦啦的回响。
“这里供奉的神灵多半跑掉了。”许应心道。
他回到篝火边,缓缓调匀气息,调动气血,缓慢地施展象力牛魔拳,道:“蚖七,我教你象力牛魔拳的行功之妙,你先看着,对照经文。”
蛇妖蚖七立刻仰起头,一边许应如何演练象力牛魔拳,一边趁着火光对照经书。
许应的气血运转到何处,光芒便来到何处,仿佛体内有一轮大日,映照五脏六腑,身体发肤,让他皮肤下像是有光在流动!
蛇妖蚖七疑惑:“不对,炼错了吧?”
许应催动气血化作大日的情形,经书中没有记载!
老牛家祖孙三代都是蛇妖,修炼的也都是大日导引功和象力牛魔拳,但是他们修炼的象力牛魔拳与许应修炼的象力牛魔拳显然是两回事!
许应演练象力牛魔拳,体内一轮气血大日也自越来越强,让他头顶白雾腾腾!
雾气中隐约有一股腥味,那是气血形成的大日淬炼肉身,炼出的身体杂质!
太一导引功中有雷音淬体,早就将许应体内杂质炼出,然而大日淬体,竟然能淬炼到雷音达不到的位置,足见大日导引功也有独到之处!
只是,蛇妖蚖七把经书翻烂了,也没有找到大日淬体!
“别找了,大日淬体是我在与丁泉对战时,领悟出的法门。”
许应道,“这门淬体法,应该是大日导引功和象力牛魔拳中缺失的法门,领悟出来不难。”
蛇妖蚖七颇为不忿:“战斗时可以参悟出拳法缺失的法门,你莫非在骗我?为何我祖孙三代都没有领悟出来?莫非我老牛家祖孙三代都傻?”
许应没有说话。
他是个善良的少年。
他继续调动气血,体内气血运行到全盛之时,肌肤如若寸寸裂开,他的拳法进度,超过了肉身承受极限!
修炼武道,肉身是否能承受武道威力的冲击,极为重要。承受不住强行修炼,会带给肉身极大的压力,越炼身体越吃不消,反而会收到严重的内伤,留下隐患!
许应正要停下,突然大日淬炼身体时,五脏处居然映照出五色光芒!
不知不觉间,他的五脏强度大大提升,气血更加旺盛!
他全身毛孔像是打开了无数个气阀,气血嗤嗤溢出!
与此同时,他的肉身中心跳如鼓,咚咚作响,震得人心口发闷,源源不断制造出新的气血,让他始终处于气血全盛状态!
许应心中微动,继续催动气血。
外溢的气血在他身后凝结成煞,气煞、血煞,相互融合,形成象首人身的象神形态!
蛇妖蚖七看着许应身后的煞气,脑中有些混乱。
许应今天早上得到象力牛魔拳,然后象力牛魔拳的第五重,象神异象,是在今天打杀绿袍神灵时炼成的。
现在,他在教自己这门武道拳法之时,居然将象力牛魔拳的第六重炼成了!
“看来,我老牛家的脑瓜的确不怎么灵光。”
蛇妖蚖七闷哼一声,心道,“我祖父,我爹,还有我,都不那么聪明。不过,有聪明的。阿应这么聪明,我学他,不就不用动脑子了么?反正动脑子也没什么用。”
许应停止修炼,有些不太好意思。
自己是来教拳的,稀里糊涂的就突破了一下,忘记把要诀告诉蚖七。
象力牛魔拳的第五重,象神异象,只是气血形成的虚影,模糊不清,带给许应的提升还不是很大。
第六重气血煞体,有形体,没有实体,但是却蕴藏着强大的威力,可以提供给许应双倍的力量,与象神异象不可同日而语!
太一导引功本来就是顶级的炼气法门,许应心思又纯,修炼起来别无他念,进境自然神速。
七年修行,许应的气血修为早已如神如魔!
正所谓厚积薄发,他有了七年的积累,再加上悟性非凡,修炼象力牛魔拳时才能日进千里。
但潜力耗尽,再想精进就十分困难了。
“牛兄,修炼象力牛魔拳的关键,在于气血和淬体,气血足够雄浑,肉身足够强劲,才能修炼到下一重。我参悟出大日淬体,正适合你。”
许应向蛇妖蚖七细细讲解大日淬体,这门淬体法门的确更适合蛇妖。
蛇妖身体就是一根直来直去的**,大日淬体运行一个周天很是简单,不需要运行到四肢等枝枝叉叉的地方。
比如许应自己修炼时,除了要淬炼五脏六腑,还要淬炼四肢和脑袋,很是麻烦。更麻烦的是,还要淬炼第五肢,浪费时间和气血。
虽然不知道淬炼第五肢有什么用,但若是炼的不强,被人一脚踢中还是很疼的。
蚖七便无须这样,别人炼一遍,他可以炼三遍。
蛇妖蚖七在篝火旁边催动象力牛魔拳,运转大日淬体,两种法门相得益彰,并行不悖。
他是蛇妖,修炼拳法颇为不易,需要扭曲身体,做出拳法类的攻击姿态。
作为蛇妖,修炼一门并不适合自己的武道,并且坚持到现在,这份毅力令许应也钦佩不已。
许应坐在篝火边,趁着火光取出自己从丁泉身上顺来的布包。
他用捕蛇的手法,将丁泉分筋错骨,顺带着把丁泉怀里的布包掏了出来,还未来得及查看布包里的东西。
布包不大,展开了,里面是几两碎银子和一本手抄。
许应把碎银子收起来,心中欢喜:“可以吃好些顿饱饭了!”
这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一笔钱财!
许应又打开手抄本,趁着火光看去,上面说的是一种炼气法门。他粗略看一遍,轻咦一声,手抄本上的炼气法门,与他所见过的炼气法门都不相同。
他见过五六十种功法,都是妖族的导引功,采太阳之精,炼精化气,壮大自身气血,正所谓炼太阳之有余,补自己之不足。
而丁泉手抄本上记录的功法则是调取人体内的力量,取自人体自身,不从外界取分毫!
“莫非是秘藏的修炼法门?”
许应心脏剧烈跳动几下,细细研读,却双眼一抹黑。
这书中说人的大脑中有一处秘藏,称作泥丸,周遭混沌一片,蕴藏莫大的能量,掌握泥丸,采泥丸之力,炼成隐景,便可以炼就不死之身,拥有神鬼莫测之能!
但是,书中根本没有说如何寻到泥丸秘藏,而且也没有说如何打开泥丸秘藏,就算功法落在他手中,他也无法修炼!
书中只说了如何采泥丸、炼隐景!
从书中透露的信息来看,想要成为傩师,不仅需要寻龙定位,寻到人体秘藏所在,还需要在大傩的帮助下打开秘藏。
但即便打开秘藏,也不能成为傩师!
还需要特殊的功法,采秘藏之力,炼成隐景。
隐景,并非秘藏,而是采秘藏能量,后天炼成。
“小吏丁泉修炼的,想来就是泥丸秘藏,炼成隐景泥丸宫。他炼得似是而非,实力便已经如此恐怖,可见周家真正的隐景法门,肯定更为厉害!”
许应把丁泉抄录的经书收起,心道,“不过,我的象力牛魔拳突破到第六重,倒也不怕丁泉。再度与他交锋,没有蚖七相助,我也一定可以取胜!”
他有这个信心!
妖族功法,再加上武道技业,绝对不逊于傩师的傩术!
突然,阵阵浪涛拍岸声传来,越来越响,许应急忙循声看去,只见蛇妖蚖七修炼到关键时期,体内光芒大盛!
“昂——”
蛇妖蚖七张口,口中却迸发出悠扬的象鸣,震耳欲聋!
这正是气血贯通周身,修成第四重神象之力征兆!
不仅如此,他的全身各处,气血四溢,渐渐在他身后形成象首人身的神人异象!
这是象力牛魔拳第五重的征兆!
“我……我修成了象力牛魔拳的第五重!我修成了神象之力,象神异象!”
蛇妖蚖七又惊又喜,突然游到庙外,尾巴一卷,便将破庙外的一块两三千斤的大石举起,尾尖一弹,将那石头弹上天空!
蚖七哈哈大笑,长长的舌头波浪般抖动,很是灵活。
笑着笑着,他便大哭起来。
祖孙三代,两三百年,无一蛇修成象力牛魔拳第四重,而今许应指点他,一会的功夫,他就修炼到第五重!
他从未想过,修炼竟然如此容易,如此简单!
“要不了多久,我便可以修成第六重,甚至化形为人!只要化行为人,修炼拳法还不是日进千里?”他激动万分。
当然,他一百二十年苦修,气血修为到了,修行象力牛魔拳又得其法,这才能进步神速。
突然,许应抬手一掌,熄灭篝火,低声道:“你刚才突破,体内气血流动发出象鸣,必然会惊动附近的神灵和追击我们的官差。我们速速离开!”
蛇妖蚖七心中凛然,急忙跟上他,悄声道:“走夜路的话,极为凶险,零陵的夜晚不安全!”
许应也不愿在夜晚赶路,月光下山林茂密,在深山中难辨方向,容易走丢不说,稍不留神还有可能跌入深渊,或者遭遇猛兽。
不过不走不行,倘若被追兵堵在破庙中,那就在劫难逃!
一人一蛇摸黑,小心翼翼向山下走去。突然,远处涛声澎湃,越来越响,顷刻间便化作天崩地裂的声音,震耳欲聋!
许应脚下大地被震得不断抖动,急忙身形一纵,跳到一旁的参天大树上。
少年几个纵跃,跳到树梢,循着声音看去,不由瞠目结舌。
月光下,只见苍茫群山之间,一道雪亮的白线升腾起来,越来越高。那是一条比潇水和湘江还要宽还要猛的大河,凭空出现,河水滔滔,淹没沿途一切!
“不可能,零陵四周没有这样一条河!”许应看直了眼。
蛇妖蚖七也爬上枝头,远远看了一眼,只见河中鬼火四下乱窜,突然想起自己看过的一本古籍上记载过相似的事情,不由失声道:“是奈河!”
他的声音尖锐起来,刺得耳朵疼:“是阴间的奈河改道!快上山!咱们快上山!”
他飞速下树,许应也从树上跃下,一人一蛇向山顶破庙狂飙。
那条来自阴间的奈河汹涌澎湃,从群山之中而来,所过之处,花草枯萎,树木凋零,无论飞禽走兽,悉数丧失生机!
说来也怪,那河水高出地面百余丈,却仿佛有无形的河岸约束,河水并未四下漫灌,而是沿着那无形的河道奔流。
只是,许应他们所处的石山,正处在河道的中心!
————多谢沧海x狂人,神朝_七七,乘风2015,飞翔家八戒,8538fg,叁生缘伊蕾娜等盟主的打赏,不胜感激,临章涕零!
第七章 奈河改道事件
山崩地裂般的巨响来到山下,奈河之水已经将山脚吞没,激荡的河水越来越高,向山上蔓延,侵蚀沿途的一切!
许应和蛇妖蚖七一前一后冲回破庙,突然只觉天气变得无比寒冷,蛇妖迷迷糊糊,被冻得险些陷入冬眠之中。
“蚖七,快催动气血,不要冻死了!”许应大声提醒。
他们调动气血,暖和身子,但那股寒气却像是钻入骨髓,即便气血也难驱除。
许应颤抖着催动大日淬体,身体稍稍感觉暖一些。
他双手在胸前重重合并,猛地交错,一道火光从掌心迸出,将熄灭的篝火点燃。
一人一蛇来到篝火边,便见那篝火颜色变得惨绿,绿色的火焰中时不时冒出一张张老人面孔,吊着白眼,做惨叫状,却没有声音,好不渗人!
“难怪这庙破败,这里风水不好!”蛇妖蚖七吓得哆嗦。
山脚下,一个黄袍郎带着五个怪人快步如飞,向山上赶去。
“真阳气血,阴邪不侵!”
黄袍郎一边奔走,一边念念有词,突然体内迸发出浓烈的真阳之气,将奈河带来的阴气邪气逼退。
他的真阳气血极为雄浑霸道,四周如同一个大火炉,炙热难耐,却带有浓重的妖气。
在他的妖气侵扰之下,身旁那五个怪人纷纷身不由己现出原形,化作一头头体型庞大的妖物!
这黄袍郎正是这座石山的山神,名叫黄思平,平日里定居在山神庙中,被尊为石山神。他手下五个怪人是守护石山神庙的妖怪,无非是獐子野狐野狗山猫之类的妖物。
他们镇守石山,奉城隍命四处搜寻许应下落,夜半时打算回到山神庙,不料却听到蛇妖蚖七突破时迸发的象鸣声,于是寻来。
他们刚刚上山,奈河便汹涌扑来,直接断了他们后路,只好继续向山上亡命!
石山神黄思平率领众妖加快速度,但奈河水上涨太快,很快将一个狐妖吞没!
那狐妖落入水中,瞬息间,皮毛和血肉消融,只剩下一具枯骨被浪涛卷了去。
众妖头皮发麻,没命狂奔,月光下,却见不远处也有人身影晃动,石山神黄思平看去,不由一怔:“邓家铺、伍家岭、老埠头等村的草头神!他们也来了!”
村镇里的神灵是草头神,乃有德之人死后,魂魄封神,入住神像之中。而黄思平却是大妖修真,炼成武道第七重,被封为山神,可以说是肉身成神。
二者虽然都吸收黎民香火,享用祭祀,但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那几个草头神亡命狂奔,一个接着一个被卷入奈河水浪之中,神像破碎,魂魄被奈河卷走,无影无踪。
石山神黄思平身边的四个妖怪也没能逃脱,相继被奈河吞没。
黄思平即将冲到破庙,却见破庙的另一侧也有人冲来,是一个官吏装束的男子,一身黑红衣裳。
两人照面,各自一惊,摆出防备姿态。
“原来是典狱韦大人。”石山神黄思平脸上的黄毛微微抖动。
那黑红衣裳官吏便是救助丁泉之人,名叫韦褚,是零陵县的八位典狱官之一。白天,他率领其他两位典狱官追击许应,救了丁泉。但一路追击,始终没能寻到许应。
他也是听到蛇妖蚖七突破时发出的象鸣声,这才赶来,刚刚上山,不料奈河改道,河浪将他两位同僚吞噬!
连死两位傩师,让韦褚也心惊不已。
“原来是石山神。”韦褚眼角抖了抖,皮笑肉不笑道。
城隍与县令周阳不对付,两人都想掌握零陵,明争暗斗很多年,因此零陵官吏与城隍名下的诸神也有些敌对。
尤其是这次许应弑神案,更是让双方剑拔弩张,都下了针对对方势力的格杀令!
韦褚不惧任何草头神,但石山神黄思平却是妖王封神,实力强大,可以说是他的劲敌!
石山神黄思平背后背着一口丈长的百炼精钢斩马刀,把刀抄在手中,一壮胆色,道:“奈河改道,我们都面临灭顶之灾。韦大人,我们若是相斗,两败俱伤,若是联手共渡,还有活路。你以为呢?”
韦褚皱眉,向黄思平身后看去,奈河竟然还在上涨,眼看便要吞没这里。现在石山唯一的高地,便是面前的破庙。
倘若他们开战,随时可能落入水中,死于非命。
韦褚点头,道:“大难当头,我们的确要互帮互助,从前恩怨不要再提。”
两人走进破庙,只见一个少年和一条大蛇围在篝火边烤火,那篝火绿油油的,不断有鬼魂从篝火中冒出来。
“案犯许应,认得本官吗?”韦褚老气横秋道,官威很重。
许应连忙捏住袖筒里的银子,警觉道:“韦老爷,我没钱给你。”
他见过官吏勒索钱财,贱民往往要满脸堆笑,双手捧着钱财奉上,官吏不去看钱,姿态拿捏得很高,手却悄悄把钱收了,还要说一句下次不可如此之类的话。
从前许应没钱,现在头一次得到几两碎银子,打算留着逃到外地,做彩礼娶媳妇的,不想给他。
“刁民!你袖筒中是什么?”韦褚冷笑道,“本官炼就火眼金睛,你身上有没有银子我一看便知!不过你的银子本官不能收。你犯的案子太大,本官不能替你免罪。县令老爷吩咐,要你性命。”
许应松了口气,有些欢喜,道:“老爷要命不要钱就好。要命的话,我打死老爷,要钱的话,我真不想给。”
韦褚哼了一声,瞥了黄思平一眼,道:“石山神是要命还是要钱?”
“钱和命,我都要!”黄思平脸色漠然,道,“城隍爷吩咐,要他的命,我为城隍做事,自然不好要钱。杀掉他,我再从他尸体上搜刮钱财,不能白干活!”
韦褚眯了眯眼睛,悄悄把手伸入袖筒,笑道:“暴民许应,杀了蒋员外,这是阳间的官司。”
黄思平脸上黄毛抖动,手掌握紧百炼斩马刀:“蒋家神是阴庭封神,许应弑神便是触动阴间律法。”
韦褚皮笑肉不笑,从袖筒中抽出手掌,道:“奈河过境,合则两利,斗则两伤。石山神,咱们各退一步,等到奈河过后再来争执,如何?”
黄思平默默点头。
韦褚在篝火边坐下,瞥了瞥许应,道:“你作为捕蛇者,也是有些本事的,奈何为贼?”
许应目光注视着篝火中被烧得惨叫的鬼魂,嘴角动了动:“神老爷和官老爷不给一条活路,草民只有杀掉神老爷和官老爷,自谋活路。”
黄思平坐在韦褚对面,难得露出一丝笑容:“许大善人,你天生就有一种被杀头的潜质。”
韦褚笑道:“这是妖性。许应,你妖性难驯,今天不犯案,也早晚会犯案。你看石山神,他便被驯服得很好。”
黄思平淡淡道:“韦大人,你给周家做狗,我给阴庭做狗,咱们都是一丘之貉。何必大哥说二哥?”
韦褚面带微笑,不以为意。
许应起身看向庙外,只见大水滔滔,还在往上涨,已经来到破庙的门口。水势上涨速度渐渐变慢,但要不了多久,还是会把破庙淹没!
他四下看去,除了破庙,已经没有更高的地方可以躲避奈河。
“两位老爷可知奈河改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许应转过身来,询问道。
黄思平和韦褚坐在不断闹鬼的篝火前,烤着火,两人脸色都被映照得绿意盎然。
韦褚的笑容显得有几分阴森,道:“故老相传,阴间有一条河叫奈河,乃运载死人魂魄之河,这条长河在阴间运行自有其规律,轻易不会改道。能让奈河改道的,只有一件事。”
许应询问道:“什么事?”
韦褚眼睛被篝火照得发绿光,笑眯眯道:“阳间大规模死人。”
许应不解:“为何大规模死人,就会让奈河改道?”
韦褚不答。
黄思平道:“奈河是接引死人魂魄的长河,原本阳间各地都有奈河支流,每日死人的数量都是有数的,在奈河支流上按部就班接引即可。但倘若大规模死人,远远超过原来数目,奈河支流接引不过来,奈河主干便会因此改道!”
他顿了顿,道:“也就是说,奈河流去的方向,发生了大规模死人的事件。”
许应向奈河流去的方向看去,那里是西方。
“零陵的西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阴间的奈河,会跑到阳间来?”
许应继续询问道,“不是说阴阳有序吗?阴间是阴间,阳间是阳间,各有各的运行道理,为何奈河入侵阳间?”
“问得好!”韦褚赞道,却没有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答案。
黄思平也沉默下来。
蚖七忍不住,道:“阴间入侵阳间,很久之前就已经发生了。奈河改道的事情也多有发生,早在八百年前,就发生过一次奈河改道,阴间入侵阳间。后来天宝十四年,也发生了一次奈河改道。”
韦褚和黄思平齐齐看向他,目光疑惑。
天宝十四年东平郡王叛乱,死了很多人,的确会引起奈河改道,但八百年前发生了什么事,连黄思平这等老妖怪都不清楚。
蚖七一个小小的蛇妖,怎么会这么清楚?
“我家有很多书,我喜欢看书。”蚖七文质彬彬道,“我们祖孙三代都喜欢看书,三百年来藏书无数。我家学渊源,是书香世家……”
韦褚打断他,道:“读书顶个屁用?能做官吗?”
蚖七有些委屈,不再说话。
奈河水面上涨,终于涌入破庙,许应等人立刻起身,各自跳到庙宇的屋顶。
然而他们都知道,奈河水面再涨下去,势必会淹没破庙,奈河之水必会将他们血肉消融!
韦褚目光闪动,瞥了瞥许应、黄思平和蛇妖蚖七,心道:“奈河虽然会吞噬血肉,但好像无法消融骨骼。若是河水再上涨,那就唯有杀了他们,把他们的骨头当成垫脚石了!”
他突然注意到黄思平目光闪烁,偷偷打量他,心中凛然:“石山神必然也是如我这般所想!”
水势越涨越高,渐渐侵入破庙大雄宝殿,后院也有奈河之水涌来,水势即将来到亭中钟下的水井。
韦褚正要出手杀人,用尸体垫脚,突然破庙中光芒万丈,冲天而起,映照得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那璀璨神光冲至半空,猛地炸开!
“咣——”
洪亮无比的钟声传来,炸开的光芒化作一个巨大的钟形光晕,倒扣在破庙四周,钟声震荡间,便将四周奈河水逼退!
破庙屋顶,许应等人骇然,四下看去,但见破庙四周的大钟有形物质,是一片厚厚的光壁!
光壁上浮现出各种奇特的纹理,不断闪现,消失,组成不同的图案。
而在这口光芒大钟外,奈河水势滔滔,越来越高,大水冲击之下,不断有面目狰狞的厉鬼撞击在钟壁上,被那大钟震得化作屡屡青烟!
许应等人只觉天气又温暖起来,不像刚才那样冰寒刺骨。
“是后院凉亭的那口钟!”
许应醒悟,向凉亭看去,只见凉亭下光芒璀璨,从锈迹斑斑的铜钟表面下射出。
众人从屋顶下来,来到凉亭边,韦褚疑惑道:“没想到区区破庙中,居然有此等宝物重宝,可是,为何这等宝物会被挂在这里,没有人取走?”
突然,他们脚下的石山剧烈抖动起来,地动山摇!
许应三人急忙各自伸手扶住凉亭的柱子,这才稳住身形,各自惊疑不定。
挂在凉亭中的大铜钟光芒更胜,璀璨耀眼,光芒照入井中,黑暗的井底被照亮,许应突然瞥见井底有一块块巨大的黑铁鳞片在滑动!
那是一个庞然大物的身躯!
他凑到井边,细细看去。
突然,黑铁鳞片不再移动,鳞片向两旁退开。
漆黑的井中,一只瞳孔竖起的蓝色眼睛,填满了井底,幽幽的注视着他。
无数窃窃私语的声音充斥许应的脑海,让他的头脑中一瞬间多出万千个念头。
第八章 井中棺,庙外神
黄思平、韦褚和蛇妖蚖七见许应呆住,直勾勾的看着井底,也纷纷向井中看来。
一人一神一妖,目光与井中大眼接触,眼睛也变得呆滞,直勾勾看着井中的大眼睛。
那只大眼仿佛有一种奇异的力量,让他们看一眼便再难挪开。
突然,振聋发聩的钟响传来,将许应等人震醒。
两人一神一妖定睛看去,只见自己手上身上都是血,正抓着井中粗大的锁链,奋力往外拉!
蛇妖蚖七没有手,则是用自己的尾巴卷着锁链往外拖!
井中锁链已经被他们拖出了几十丈,到后面被拖出的锁链竟然满是黑血,腥臭扑鼻,令人作呕。
一起被拖上来的,竟还有十几具人骨!
众人毛骨悚然。
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何时失去神智,也不知自己的大脑被什么东西所控制,不知自己拖拽了多久,更不知锁链下锁着的是什么!
他们只觉锁链沉重无比,而且越来越沉,仿佛下面拴着什么东西。
井中,大眼睛消失不见,正在翻涌着血水,咕嘟咕嘟的冒着气泡,血水越来越高,已经来到井口!
许应等人急忙松开锁链,钟声再度响起,锁链哗啦哗啦往井中坠去,井中血水也自回落。
突然井中传来一声柔弱的叹息,极为好听,仿佛井中有个妙龄少女在哀叹自己的不幸,未能从井中脱困。
这声音越好听,许应等人便越是毛骨悚然。
许应站在井边向下看去,只见血水退去,锁链锁着是一口棺材,正沿着井壁笔直的往下坠。
片刻后,棺材坠到井底。
井底有一个尖锐的三角形嘴巴,满口利齿,将那棺材吞入口中,咽下,锁链如同胡须,挂在那庞然大物的嘴边。
许应心里怦怦乱跳,只见那庞然大物吞掉棺材之后,来到深井的正下方,张开嘴巴。
许应急忙缩头,拽着蛇妖蚖七的尾巴便跑!
黄思平和韦褚不解,突然井口传出惊天动地的怒吼,将黄思平、韦褚震得各自闷哼,眼耳口鼻都是鲜血!
井中,那庞然大物未能将棺材送出井底,极为愤怒,吼声惊天动地,即便是大铜钟也被冲击得如风中残柳,飘摇不定!
整个石山也在轰隆轰隆的剧烈抖动起来,竟似要被震得粉碎!
许应和蚖七尽管躲过了吼声的第一波冲击,但吼声与铜钟碰撞的余波传来,还是将他和蚖七掀飞,砸到数丈之外!
与此同时,破庙外的奈河也自变得狂暴起来,河面越升越高,奈河中仿佛有什么巨型魔怪,正在翻江倒海,攻打铜钟光芒形成的钟形光壁!
里应外合之下,凉亭中的大钟光芒黯淡,甚至连笼罩石山的钟形光壁也变得越来越薄,光芒越来越黯淡!
许应尽一切力量,鼓荡气血,对抗吼声,竭尽所能,拖着蛇妖蚖七向大雄宝殿走去!
他的肌肤表面,气血激荡,甚至从毛孔中渗出一颗颗小小的血珠,染红衣衫!
蛇妖蚖七已经被震得昏死过去。
许应咬紧牙关,眼中流血,鼻孔中也是一片腥气,热热的血液流出!
深井中吼声不绝,许应耳朵中也有鲜血流出,心跳如鼓,似乎随时可能爆开,一步一个血染的脚印,走向大雄宝殿。
许应艰难走上大雄宝殿,瘫软倒地。
大雄宝殿中,吼声小了许多,终于让他有了喘息的机会。
“咔嚓!”
天外有寒光闪过,像是一件锋利的兵器,只是这兵器大得惊人,将钟形光壁生生劈出一个缺口!
奈河之水顿时从缺口处倾泻下来。
许应挣扎起身,向外看去,只见奈河上,钟形光壁四周,隐约浮现出一个个高大巍峨的身影,似人非人,手持巨型兵器,攻打钟形光壁,制造出更多的缺口!
那是天神般伟岸的身影,与草头神、妖神完全不同,看一眼便脑中杂念纷生,有一种跪下膜拜的冲动!
一只惨白惨白的大手从奈河上抓来,从缺口探入破庙的上空,每一根指头长达数丈,从大雄宝殿上方掠过。
许应快步来到殿后,只见那惨白大手探入凉亭中,抓住铜钟,试图将那铜钟摘下。
“咣——”
钟声震荡,那只大手四分五裂,血肉横飞,一根指头向许应这边砸来,咄地一声,将大雄宝殿刺穿,钉在庙门上!
破旧的庙门有火光闪动,浮现出奇异的文字,扭曲如蚊虫,蕴藏不可思议的能量,将惨白手指点燃!
许应正自震惊于门上文字,突然又有一道长鞭从河面飞来,自他头顶飞过,唰地一下卷住大铜钟的钟鼻,用力向外拉去。
那悬着大钟的凉亭顿时被拉得四分五裂!
大铜钟被拉得飞离井口,井中的吼声更急。
许应仰头看向自己头顶飞速移动的长鞭,长鞭的鞭节是由一张张面色肃然的人脸组成,每一张面孔皆不相同,都是闭紧双眼。
这条奇异长鞭带着大钟,从大雄宝殿中震荡飞过,如龙游走。
奈河上又有一道道白绫飞来,唰唰钻入井中!
许应见此一幕,心中微动:“或许奈河改道,并非偶然。”
眼前这一幕,更像是有人故意让奈河改道,以达到压制荒庙大铜钟,解救井中棺的目的!
“有人为了解救井中棺,不惜制造大规模死人事件!井中棺里埋葬的,到底是什么人?”许应心中暗道。
铜钟像是被触怒,突然当当作响,震碎长鞭,飞出破庙。
庙外涛声、钟声,响成一片。
许应抬头看去,只见钟形光壁上人影幢幢,突然一个似人非人的身影脑袋炸开,被大铜钟震得粉碎!
还有一个似人非人的身影,身姿摇曳间,全身血肉突然悉数化去,接着钟形光壁上白骨的影子也化作齑粉!
许应看得心惊肉跳,那些身影给他的感觉是如此强大,如此深不可测,有如须弥之山、幽冥之渊!
然而在大铜钟的攻势下,死得却是如此干脆,比碾死一只只蝼蚁还要干脆!
滔滔奈河水,从四面八方倒灌下来,水势已经来到大雄宝殿,许应顾不得许多,拉着蛇妖蚖七纵身一跃,从大雄宝殿屋顶的破洞中跃出,落在屋顶上。
他向下看去,只见后院中,石山神黄思平单腿站在自己的百炼斩马刀上,斩马刀插入地下,奈河水已经来到他的脚底。
黄思平眼耳口鼻都是血,这尊妖神的脸上露出绝望之色。
刚才他与韦褚见机较晚,被井中传来的吼声冲击,各自身负重伤。等到清醒过来,奈河水已经流到荒庙后院,让他们无法进入大雄宝殿躲避。
现在,奈河水还在上涨之中!
河水冲刷他的脚底板,黄思平左脚血肉全无,只剩下白骨!
奈河水向上蚕食他的左腿,要不了多久,他的左腿便会只剩下骨头!
而奈河将他完全吞没,恐怕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后院的一株枯死的老柳树上,典狱官韦褚的日子也不好过,那柳树腐朽,只剩下树身,他也只能如黄思平一般单腿站立,忍痛放弃一条腿来换得自己的性命。
然而柳树在奈河水的冲击下摇摇欲倒,随时可能被冲击得连根拔起,到那时他将死无葬身之地!
更为恐怖的是,他的个头没有黄思平高,就算柳树没有被冲倒,他也将死在黄思平前头!
许应目光落在那口深井上,只见一道道白绫缠绕着锁链向外拉去,井中,一口黑棺冉冉升起,已经来到井口。
“这些人还是得手了!”许应心道。
大铜钟被调虎离山,黑棺已经来到井口!
就在这时,一缕阳光照来,洒在少年的脸上。
许应抬头看去,东方旭日升起,照亮了他的面庞,渐渐照亮他的全身。
倾泻而来的奈河水势越来越淡,汹涌澎湃的奈河也是越来越淡,钟声也是越来越远,这条阴间长河,就这样在太阳升起时突然隐匿无踪!
许应向更远的地方看去。远处的奈河也在渐渐变淡、隐去,只留下群山间被冲刷过的“河道”。
河道中,没有半点生机,到处是枯萎腐朽的树木,像是被烧焦一样。
不远处的河床上,还有被冲刷上岸的白骨,堆积在一起。
“大钟呢?那些高大的巨人呢?”
少年四下张望,非但奈河不见踪影,那口大铜钟也消失无踪,而刚才围绕荒庙与大铜钟厮杀有如天神般的身影,也悉数消失不见!
荒庙后院没有半点水渍,甚至连篝火也不再冒绿光,变成正常的火焰。
许应定了定神,看向后院,只见深井上的凉亭倒塌,深井也恢复平静,没有响动传来。
井口坐着一个白衣少女,背对着他,缓慢的梳着披散的头发。
那少女转头看来,眼眸与许应的目光相逢,嫣然一笑,让许应只觉岁月和阳光如此美好。
阳光照到荒庙后院,少女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口棺材立在井边。
棺材旁边,是几条黑铁锁链。
突然棺材飞起,挣脱锁链,破空而去!
“这井中被镇压的存在,还是脱困了。”
许应回忆起那少女的容貌,心道,“不过她长得挺好看,干爹和祖父肯定会喜欢这样的儿媳妇,可惜是个女鬼。”
突然,只听咚的一声,典狱官韦褚从枯树上栽倒下来,摔在地上,昏死过去。
他整条右腿变成森森白骨,没有一丁点肉!
另一边,百炼斩马刀上的石山神黄思平跳了下来,身形踉跄,面色阴沉,他的左腿小腿处也是血肉全无,只剩下骨头!
他生性凶恶,对自己也是如此,强忍疼痛,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黄思平仰头,看向大雄宝殿上的许应。
许应面朝东方,催动导引功,在阳光的映照下,空气中飞来的光粒越来越明显,随着他的呼吸形成小规模的光粒风暴,被他吸纳入体!
这个少年体内传来阵阵雷音,又有气血化作大日,双管齐下,淬炼身体,将昨晚受伤留下的血污炼出。
现在,奈河改道的危机解除,许应所要面对的危险便不再是奈河,而是来自于神老爷和官老爷的猎杀!
黄思平长长吸气,也在调整气息,催动自己修炼的导引功,采太阳精气。
他的伤势比许应要严重很多,除了内伤之外,还损失了一条左腿。但好在他是妖王,气血修为还在,只要镇压住伤势,便可以雷霆般出手,解决许应!
现在,一人一神都在默默调息,力图在对方之前镇住伤势,恢复大部分实力,争取第一个出手抢占先机!
“许应,你本可以先走一步的。”
黄思平一边调整气息,一边淡淡道,“你很机灵,躲过了井中吼声,伤势较轻。我失去了一条腿,你逃走的话,我追不上你。你没有必要留下来。”
许应面朝东方,催动太一导引功,空中的光粒风暴越来越强烈。
少年迎着旭日阳光,体态中正如山岳临渊,有一种磅礴大气,道:“朋友昏迷,我岂能一走了之?”
黄思平目光闪动,握紧手中斩马刀:“朋友?你把蛇妖当朋友?你忘记了,你是捕蛇者!你与蛇妖是天敌!异蛇杀过你们捕蛇者,你也杀过异蛇!”
“但并不妨碍我们成为朋友!”
许应突然长啸一声,脚下重重一顿,轰隆一声坠入大雄宝殿。
后殿轰然炸开!
许应气血贯通全身,身后气血结煞,化作象神煞体,肩头一撞,将后殿一根铜柱推倒。
许应将铜柱拦腰抱起,挥舞万斤铜柱向石山神黄思平扫来!
这一战,他必须速战速决,解决掉黄思平,在其他神老爷和官老爷到来之前,带着昏死的蛇妖离开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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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妖性难驯,人性未泯
石山神黄思平目光冷然,祂的另一条腿没有血肉,只剩骨头,倘若受力太多,便会折断。因此这一战祂也必须速战速决!
祂的手中,刀光亮起,气血贯通百炼斩马刀,刀光匹练一般与许应挥来的铜柱碰撞!
许应挥来的铜柱气势惊人,掀起狂风,黄思平的刀气炽烈无比,斩在铜柱上,凌冽刀气将铜柱切开!
祂的真阳气血比烈火还要炽烈,刀光过处,竟然将铜柱断面烧得赤红!
然而铜柱中的力量也顺着刀身碾压过来,那是象神之力,虽然许应不是妖王,但力量上却要远超他!
黄思平握刀的双手颤抖,忍不住后退一步,免得左腿腿骨受力太多。
许应半截铜柱直捣而来,黄思平再退一步,迎着铜柱一刀劈下,真阳气血更加灼热,刀锋下,铜柱甚至开始熔化,化作铜汁不断滴落!
祂这一刀,甚至将铜柱从中央分为两半!
然而就在祂一刀劈开铜柱的同时,许应旋转铜柱,将百炼斩马刀和黄思平两条手臂转得扭曲起来!
黄思平怒吼,身躯一晃,现出真身,乃是一只狼首人身的黄狼,身高逾丈,威武非凡,银牙利爪,一身黄色毛发,毛如根根金针!
他吼声如狂风呜咽,真阳气血大增,抽出斩马刀,但许应欺身近前,手掌如象神甩鼻,啪的一声拍在刀面上。
百炼斩马刀被拍得弯曲变形,但黄思平的真阳气血也自顺着刀身侵入许应手掌,沿着手臂向他体内侵去!
黄思平乃是石山的妖王,气血修为雄浑无比,再加上真阳气血灼热非常,连铜都能轻易熔化,更何况许应血肉之躯?
然而,祂的气血入侵,立刻遭到许应的气血阻击。
刀和手一触即分的瞬间,黄思平便察觉到许应的气血尽管不如自己,但是却极为精纯,顷刻间便在手肘处抵挡住自己的真阳气血,并且横推出去,没有留下隐患!
“小小年纪便有这等修为,难怪能斩杀草头神!”
黄思平被震得双臂酸麻,手中百炼斩马刀脱手,心中不怒反赞,“不愧是我妖族异种!”
许应修炼的功法显然是妖族导引功,修炼的武道也是妖族的武道,虽然长得像个人,但在黄思平心中他却未必是个人。
祂没见过这么野的人。
祂手上毫不留情,利爪挥出,真阳气血再加上利爪,威势比百炼斩马刀丝毫不低!
与此同时,许应拳头击来,身后象首人身的煞体也跟着全力轰来,一拳之下,狂风大作!
两人同时中招,许应喋血,向后跌去,撞入大雄宝殿,身上燃起熊熊火焰,将大雄宝殿点燃!
黄思平被狂暴的力量打在胸口,背后衣衫炸开,庞大的身躯向后飞出,落地只听咔嚓一声,左腿腿骨全断!
黄思平连续后退几步,终于踉跄倒地,就地一滚,化作一头黄色巨狼,只有三条腿,转身狂飙而去,逃入山林。
“许应,你我同为妖族,念在你妖性未泯,我放你一条生路!”祂的声音远远传来。
先前,他腿骨还在时尚可与许应一战,现在少了一条腿,一身实力发挥不出三成,因此只得逃遁。
大雄宝殿中,许应一跃而起,双手向地面一按,顿时大殿中的火焰被压得熄灭。
突然他喉头一热,吐出一口血来,鲜血落地便化作熊熊烈火,正是黄思平的真阳气血入侵他的心肺之中造成的伤害。
真阳气血灼热无比,可熔铜铁,若非许应的气血雄浑还可以抵御,只怕整个人都会被烧焦!
许应闷哼,鼓荡气血,全力压制真阳气血,然而胸前伤口炸开,能够看到肋骨。
若非他修成象神煞体挡住黄思平一部分力量,他的肋骨便会被黄思平那一爪斩断!
许应勉强镇住伤势,胸前伤口处,他留下一丝真阳气血,真阳气血将他伤口烧焦,他才将这一丝真阳气血驱逐出去。
许应呼吸吐纳,催动太一导引功。突然,院子里的韦褚腿脚动了动。
许应眼角跳动,抓起弯曲的斩马刀呼的一声掷出。
韦褚身形翻滚,躲开掷来的斩马刀,飞速起身,哈哈大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弑神者许应,你果然有弑神的实力。不过你与石山狼两败俱伤,还能对抗得了我么?”
他没有血肉的右腿,竟然在慢慢的生出血肉!
许应笑道:“韦老爷明明是傩师,又打开了泥丸秘藏,实力高明非凡,却趴在装死。按理来说,傩术克制妖法,韦老爷以一敌二也是不在话下。你却偏偏要等我们两败俱伤,这只能说明,韦老爷的伤势,泥丸秘藏治不了。”
韦褚面色一沉。
他趴在那里装死,的确是伤势太严重。
井中吼声爆发时,他距离最近,被冲击得最狠。更为关键的是,他虽是傩师,但肉身修为远不如许应、黄思平,甚至不如蛇妖蚖七!
泥丸秘藏虽然可以让他成为不死之身,但并非绝对的不死之身!
井中吼声造成的内伤,一时片刻无法痊愈!
“当时的我,的确不是你们的对手。但现在……”韦褚迈步向许应走去,冷笑道,“我可以轻易诛杀你!”
许应屹立在那里,纹丝不动,道:“韦老爷好像忘记了我好兄弟蚖七,此刻他就藏在大雄宝殿的殿顶,只待韦老爷出手,他便给予大人致命一击。”
韦褚脸色顿变,想起司法佐丁泉的脖子。
许应面色肃然:“司法佐丁泉,韦老爷应该熟悉吧?我好兄弟蚖七的蛇毒,天下第二,咬了丁老爷一口。丁泉就算被你们抢救回来,也要不治身亡!泥丸秘藏也救不了他!”
突然,庙外传来丁泉的笑声:“上次那蛇妖不是说,他的蛇毒天下第五么?怎么到了你这刁民的口中,就变成第二了?”
许应脸色微变,只见丁泉踏入庙门,他的脖子乌黑一片,气色并不好看,显然蛇毒还未完全解开。
韦褚也不禁哈哈大笑,讥讽道:“刁民,你还有何话可以狡辩?”
丁泉来到韦褚身边,拱着双手长揖到地,道:“多谢韦兄帮我祛毒。若非韦兄搭救,丁某已经是黄泉之鬼。”
韦褚摆了摆手,笑道:“你我是同僚,救你是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丁泉正色道:“对韦兄是举手之劳,对我却是救命之恩。丁某自幼饱读圣贤之书,知道礼义廉耻,韦兄的恩德,我没齿难忘!”
许应很快镇定下来,面色恢复如常,低声吟诵:“天魂生白虎,地魄产青龙。运宝泥丸在,搬精入上宫。有人明此法,万载貌如童。”
韦褚和丁泉听在耳中,脸色齐变。
丁泉身躯颤抖。
韦褚踏前一步,喝道:“你说什么?你从哪里得来的《泥丸隐景炼气法》?这明明是周家不传之……”
他刚说到这里,突然脚下无数根须蠕动,如同一条条细微的灵蛇钻入他双腿血肉之中!
他的右腿血肉还在生长,给了这些根须可趁之机,短短一瞬间,无数根须便扎入他的血管,侵入他的心脏!
韦褚呆了呆,回头难以置信的看向身边人。
丁泉看着他,眼里噙满泪水,更咽道:“韦兄,是他逼我的,你别怪我!他说出《泥丸隐景炼气法》的时候,我便不得不杀了你,我不想被周家诛九族啊!我家里有媳妇,还有三房小妾要养,我也是可怜人儿,你知道的……”
韦褚脸色涨红,口中有血涌出,艰难的吐出最后一句话:“我救过你的命……”
丁泉落泪,大哭道:“我知道,我一定会好好活着,不会辜负你的救命之恩。所以你放心的去吧。你死了之后,就没有人知道我的秘密了!”
韦褚皮囊和衣裳炸开,鲜血四处流淌。
他的血肉赫然变成无数根须,甚至连大脑,也是无数根须缠绕在一起形成的形状!
“我不能让周家知道,我抄录了一份《泥丸隐景炼气法》!更不能让周家知道,我把手抄本丢了!”
丁泉面相渐渐凶狠,对着人形根触道,“你要怪,只能怪许应!怪许应这个刁民多嘴!是许应杀了你,不是我!韦兄,我这就送这刁民去见你,为你报仇!”
他的手掌放在韦褚肉身生长出的根须上,傩术爆发,那些根须在飞速向上生长,很快长出一株大柳树!
柳树盘根,树根靠近树身部分生长出一张面孔,与韦褚有些神似,脸上还带着震惊之色。
柳树的树冠越来越大,渐渐笼罩破庙,柳枝万千条,一条一条垂落下来,随风摇曳。
丁泉站在柳树下,抬头看向许应,目光凶恶:“刁民许应,你杀了我的救命恩人,今日本官要为韦大人报仇!”
许应没有说话,突然大雄宝殿上传来吭哧吭哧的笑声,蚖七苏醒,从殿檐处探出头来,笑道:“你这人倒好,杀了自己的救命恩人,还要怪罪在其他人身上。你夸自己自幼读书,我看你读书读到狗头里去了!”
丁泉面色一沉,柳枝唰唰作响,向蚖七卷去,冷笑道:“妖孽,你懂什么?韦兄是我救命恩人,杀他的人是许应,帮凶是你这条异蛇!我为救命恩人报仇,诛杀你们两个败类,义薄云天!”
蚖七身形窜动,以三丈身躯为拳脚,躯体一弯一折,便施展出象力牛魔拳的拳法,气血激荡,将近身的柳枝逼退!
他身形游走,各种拳法施展开来,体内象鸣阵阵,冷笑道:“姓丁的,人家说我是毒蛇,是妖怪,我看你才是毒蛇,是妖怪!你身上连一丁点的人味都没有!”
丁泉大怒,痛下杀手,蚖七顿时连连受创,岌岌可危。
许应走出大雄宝殿,认认真真道:“丁泉,我刚才细细琢磨《泥丸隐景炼气法》中的傩法傩术,发现其中的傩术破绽颇多。”
他鼓荡残存气血,在身后勉强形成象神煞体异象,道:“你的傩术和不死之身,其实没有那么难破。只要寻对位置,杀你易如反掌。”
丁泉心头微震,冷笑道:“你唬我!《泥丸隐景炼气法》我学了八年,你就算偷到手也不过仅仅半天,能瞧出我的破绽?”
许应一瘸一拐的向他走来,身后的象神煞体也是一瘸一拐,笑道:“《泥丸隐景炼气法》有独到之处,但也只是一门粗浅的傩法。我钻研妖族功法五十余篇,《泥丸隐景》是最粗陋的。可见,周家并未传授你高深傩法。”
丁泉哈哈大笑:“妖族功法最高境界就是采气期,给傩法提鞋都不配,你居然还有脸说我的傩法粗鄙?”
他心念一动,无数柳枝翻飞,如毒蛇大蟒,四面八方绞来!
与此同时,另有无数柳枝穿梭来去,对付蚖七。
这正是《泥丸隐景炼气法》中记载的顶级傩术,傩柳拂剑术,以柳树柳枝为剑,万千柳枝施展剑术,迎战四面八方的敌人!
而在敌人数量较少时,又可以集中柳枝,绞杀敌人!
许应走来,身形与象神煞体相连,一瘸一拐,忽然闪动一下,又或侧身,总是能险之又险的避开傩柳拂剑术的攻击,与丁泉越来越近。
丁泉心中慌乱:“他真的看出了我傩术的破绽?不对不对,我修炼了八年,怎么不知道我的傩术有破绽?他在吓我!”
他立刻变招,脚下无数柳树根须拔地而起,依附缠绕他的身体,充当他的肌肉大筋,壮大他的力量!
就在此时,许应一拳轰来,丁泉急忙抬手迎上,心道:“还是这一招!我早就见过……”
然而许应轰来的拳头却突然舒展开来,五指跃动,飞速点在他布满根须的手臂上!
许应的指尖每点动一下,他便感觉自己的身体麻木一分,仿佛肌肉和大筋与大脑断联,失去了感应!
许应与他贴身而过,十指翻飞,点遍他的周身。
丁泉身上的柳树根须像是死蛇一样瘫软下来,坠落在地,而正在攻击蚖七的那些柳枝也突然失控,恢复如常。
丁泉呆呆的站在那里,他的肢体完全失去了感应,心中涌出一股莫大的恐惧,那是对死亡的恐惧。
“丁泉,我说过杀你易如反掌的吧。”
许应回手一指,点在他的后脑处,道,“你看,我没有骗你。”
丁泉后脑没有半点伤口,前额却突然炸开,身躯摇晃一下,扑倒在地。
“《泥丸隐景炼气法》虽然没有说泥丸秘藏的准确位置,但从功法运行路径来看,泥丸秘藏是出自大脑。”
许应转过身来,对丁泉的尸体道,“我了解了你的傩法运行路径,又知道你的傩术招式,所以杀你非常简单。你不应该杀掉韦褚,他的功法我没有见过,一时间破不了。”
蚖七从大殿屋顶游下,连忙道:“你对尸体解释什么?天亮了,咱们快些走,否则便会被堵在石山上了!”
许应一瘸一拐的跟上他,道:“我怕他死得不明不白。我听村里人说,死得不明不白,就会变成厉鬼。”
“你信这个?哄小孩子的!”
他们刚刚走出破庙,便见石山神黄思平站在庙门外不远处。
许应和蚖七心中凛然。
他们此刻都有伤在身,如果再被黄思平拖住,肯定在劫难逃!
黄思平像是没有看到他们,自顾自道:“你们下山之后不要往西北走,我昨日得到消息,那里有许多山神、草头神都在等你自投罗网。你们走西南,沿着庵子岭、涧山走,那里的神灵去了西北方。”
他化作一头三足妖狼,向山下踉跄走去,道:“到了涧山,你最好洗个澡,你一身血污,气味很重,妖神可以根据气味追踪到你。”
许应唤住他:“石山神,你为何放过我们?”
黄思平停步,回头瞥了许应一眼,想了想,道:“大概因为你妖性难驯,人性未泯吧。这些东西,我从前有过,投靠阴庭做了石山神便没有了。”
他一瘸一拐下山,道:“你若是人,便是人族之异类,若是妖,便是我妖族之奇葩。我很期待,你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许应笑了:“我肯定是人,不是妖!”
那妖狼钻入山林,幽幽道:“别那么肯定。你身上的野性比我要浓烈,万一哪天你现出原形,说不得把自己都吓一跳。”
第十章 碰瓷
“我肯定是人,绝不是妖怪!我家住在许家坪,我有父有母,我父母都是人,我父名叫许安,我娘名叫田蕊君,是田家坪人。”
许应小声嘀咕道,“我还记得去许家坪和田家坪的路。我肯定是人……”
蛇妖蚖七听着他的碎碎念,心中也有些纳闷:“如果他真的是人,那么他为何能炼成我妖族功法和拳法?可见他人的成分没有那么多,妖的成分更多一些。”
许应放下心事,一边走,一边催动太一导引功,汲取太阳之精。
随着他将象力牛魔拳修炼到第六重,呼吸间阳光形成的光粒风暴越来越明显,光粒伴随着他的呼吸,纷纷进入体内!
许应催动雷音淬体和大日淬体,炼去体内残存的真阳气血,修复身体损伤。
不过他没有打开泥丸秘藏,不能像丁泉、韦褚那样的傩师快速治疗伤势。
而且这次与黄思平对战,险些被开膛破肚,胸口留下见骨的伤口。就算伤势痊愈,也会留下触目惊心的疤痕!
许应叹了口气,心中默默道:“若是有寻龙定位和开启秘藏的法门,那该多好……”
开启泥丸秘藏,修成不死之身,的确令人羡慕!
“而且我的脸一定可以白很多,说不定今后可以靠脸吃饭。”
少年的心中充满了不切实际的憧憬,向蚖七道,“干爹说,城里有钱的妇人喜欢脸白的少年。前年吃不上饭时,他就想把我卖给城里的妇人,只是我皮肤不白没有卖掉。隔壁蒋守正家的孩子,便卖了个好价钱,在城里活得很好。”
蚖七沉默片刻,道:“你不觉得这样很可悲吗?”
许应笑容很是纯真:“这年头,能活着就很好了啊。他吃得比我饱,穿的比我暖。”
他仿佛很羡慕那个被卖掉的孩子。
山脚下的河道里有巨大的尸骨,单单指头便比许应还要高。
许应和蚖七走在巨型尸骨旁边,从尸骨的胸腔穿过河道,一人一蛇停下,抬头望着粗大的肋骨,均有种光怪陆离的感觉。
“这是昨晚奈河河面上,攻打破庙的存在吗?”许应喃喃道。
这尸骨不知是神是魔,又或是其他什么生物,被大铜钟击杀,尸骨落入奈河,化去了一身血肉。
经过尸骨身边,他们又听到奇特的声音,像是有万千人在窃窃私语。
蚖七道:“神灵享受祭祀,百年修成法力,三百年炼成丈六金身。这肯定一尊神灵,窃窃私语是神灵的香火之气在作祟。香火之气就是神灵的法力,这尊神灵虽然死了,但是香火之气并未完全散去。”
许应打量这具骸骨,心中只觉震撼,询问道:“如此巨大的神灵,该是多少年?”
蚖七摇了摇头:“三百年丈六金身,这尊神灵骸骨有三四十丈,恐怕需要上万年的祭拜,才能养成如此强横的金身神灵。但我读了这么多书,书中说有文字记载的历史只有三千年。上万年祭祀的神,哪里来的?”
许应注视着骸骨上明灭不定的金色纹理,脑海里也是满满的疑问。
他们继续前行,穿过庵子岭的山林,在河道中又遇到一具尸体。
这具尸体更加庞大,堵在河道中央,没有下半身,只有上半身。
尸体上的血肉并未被奈河完全化去,还有血肉附着在粗大的骨骼上。
远远看去,白骨上的血肉还在慢吞吞蠕动。
许应和蚖七正要走过去,这时天空中一群野鸟飞来,黑压压的,从河道上空飞过。突然白骨上的血肉唰地齐齐射出,宛如青蛙的舌头,将那群野鸟统统黏住,拉入河道中。
鸟群惊叫,羽毛翻飞,但很快就没了动静,只剩下群鸟的白骨和羽毛落了一地。
而那具尸体上,血肉翻涌,比先前多了不少。
许应和蚖七毛骨悚然,连忙屏住呼吸,从河道旁绕过去。
突然,那巨大的尸体猛地抬起头来,空洞的眼睛“看向”许应和蚖七的方向,祂的脑袋像是一座肉山,肉芽在上面蠕动爬行。
“快跑!”许应急忙喝道。
一人一蛇没命狂奔,而那半截尸体两条胳膊用力爬行,速度飞快,沿着河道狂奔,追击而去!
那尸体追了片刻,失去了许应和蚖七的踪迹,这才作罢。
许应和蚖七一路亡命,不知不觉来到涧山,见怪尸没有追来,这才松了口气。
“你看涧山!”蚖七急忙道。
许应抬头看去,只见涧山的山头缺了一大块,像是有什么巨大的怪物抱着山头啃了一口。
不过,山的这一侧有许多碎石,更像是什么东西把山头撞出一个缺口。
“这世道,越来越乱了。”许应摇了摇头。
前方便是一道宽大的山涧,水流潺潺,约有三四丈宽,水至清,可以看到河底。现在是旱季,倘若到了雨季,山洪便会从上游席卷而下,山涧就会变得极为危险。
蚖七去山涧另一边捕猎,许应则脱得精光,跳入山涧,洗去身上的血污,又把衣裳洗了洗。
过了不久,他穿上湿漉漉的衣裳,催动气血,浑身热气腾腾,不过多时,便将衣服蒸干。
突然蚖七的惊叫声传来,许应连忙跑过去,只见山林中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砸得折断的树木,山林中还有腾腾热气传来,越往前走越热。
许应又往前走了数十步,只见前方的树木完全倒伏下来,树木折向同一个方向!
而在倒伏的树木中间,一口一人多高的大铜钟漂浮在那里,离地两尺,钟壁上各种奇异纹理时而亮起,时而熄灭,明灭不定。
伴随着纹理的幻明幻灭,大铜钟也是起伏不定。
更为古怪的是,这口钟漂浮起来时,会缓缓的变大一圈,落下时,又慢慢的缩小很多!
它像是在呼吸。
但是在钟壁上,有一个很深的手掌印记,深达三寸有余,几乎将这口钟一掌打穿!
从手掌和指节来看,这是一个女子的手掌,很是秀气。
许应不由想起昨晚的那个棺中女鬼,心道:“从手掌印记来看,可能是漂亮女鬼打出的印记。”
这个手掌印记四周,各种奇异纹理交织,时而纹理迸发,时而崩溃破灭,似乎手掌印记中蕴藏着恐怖的力量,正在破坏大铜钟的内部构造。
更为奇特的是,许应竟然觉得大铜钟正在用一种奇异的呼吸吐纳法门,激发自身潜能,与手掌印记中的恐怖力量相对抗!
它在自我疗伤!
不远处,蛇妖蚖七咬着一只十来斤的黑野猪,那黑猪已经中毒死了,还有一只黑野猪被他压在身下,却还活着。
一蛇一猪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这口大铜钟。
“这口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还以为它被卷入阴间。涧山的那个缺口,难道是它撞出来的?”
许应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远远地伸出手来,低声道,“它受伤了吗?”
蛇妖蚖七焦急万分,压低嗓音,叫道:“别乱来!会死人的!”
许应大着胆子,一点一点往前蹭。
蛇妖蚖七叫道:“许应,快回来!你还没有给老蒋家留个种,你死了,老蒋家就绝后了!”
许应手掌渐渐靠近大铜钟。
突然,大铜钟顿住,不再上下起伏,也不再忽大忽小。
蛇妖蚖七惊叫一声,屏住呼吸。许应也只觉这口大钟仿佛长着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看看自己到底打算做什么。
四周的空气温度一下提升了许多,倒伏的树木被烤得发出毕毕剥剥的声音,不断炸裂。
许应一动不动。
过了片刻,大铜钟又自上下起伏,忽大忽小,专心致志的对付钟壁上的掌印。显然,这口钟认为许应没有什么威胁力。
许应只觉四周的空气温度也变低很多,悄悄向前挪了一步,手掌继续向前伸出。
大铜钟又停了下来,许应僵住。
蛇妖蚖七和那黑野猪,心脏都提到嗓子眼里了。
大铜钟继续上下起伏,呼吸吐纳,许应手掌轻轻落在钟壁上,摸了摸,露出满足的笑容。
蛇妖蚖七小声叫道:“你冒着被大钟敲死的危险,就为了摸它一把?”
许应笑道:“昨天晚上我们靠它才在奈河改道中存活下来,它受伤了,我们当然要摸一摸安慰安慰它。我家的猫狗,都是这样抚摸,就会冷静下来。”
蛇妖蚖七竟然觉得他这话有几分歪理,然而就在许应转头的一瞬,突然当的一声大响,那口大铜钟从空中落下,砸在地上!
许应也被吓了一跳,急忙回头,只见大铜钟的钟壁抖动不休,钟壁上的纹理也是一片紊乱,跳来跳去,时不时抽搐一下。
这情形,像极了重伤垂死的人!
“快点回来!”
蛇妖蚖七尖着嗓子,声音有些沙哑,叫道,“它要死了!待会爆开,炸得你满头满脸是血!”
许应见状,也不敢确定这口剧烈抖动的大钟会不会爆开,连忙向蛇妖蚖七走去。
他刚刚走出两步,只听身后传来大钟拖着地面的敲击声。许应回头看去,只见大铜钟还在他身后,向他移动了两步的距离,依旧在抽风般抖动,像是要断了气。
许应向前迈开一步,大铜钟也向前拖动一步的距离。
许应再向前走出一步,大铜钟抽搐着向前滑动一步。
许应快步向前走去,身后大铜钟当啷当啷滑行,跟在他的屁股后面。
“你被讹上了!”
蛇妖蚖七尖着嗓子,小声叫道,“你刚才摸了它,被它讹上了!它受了重伤,难以自保,你摸了它,它就赖上你。我就说不能扶老太太过马路的吧?”
旁边的小黑猪连连点头,深以为然。
许应撒腿就跑,身后大铜钟当当当当连碰带撞,一路冒烟,尘烟滚滚,始终跟在他屁股后面!
许应闪身从两株并排的大树间穿过,身后咔嚓两声巨响,两株大树整齐倒地!
许应跳过一块两三人高的山石,下一刻山石被碾成齑粉,大铜钟当当作响,还是跟在他的身后,不离不弃。
许应又跑了回来,蛇妖蚖七和小黑猪看着他屁股后面,大钟还在拖着地当当撞来撞去。
少年停步,脸色木然,脸上有两行泪滑了下来。
“我杀了人,还弑了神,而今正在被城隍和官府通缉。屁股后面挂着这口大钟,生怕人看不到听不见,我可能活不过半天。”许应仰头望天,免得眼泪滑到嘴里。
突然,他身后的大铜钟无声无息的漂浮起来,缓缓旋转,越来越小,而后唰的一下,钻入他的后脑之中!
许应看到蛇妖蚖七和小黑猪惊恐地看向自己身后,猛地转头,却见大铜钟不见了踪影,不由又惊又喜,笑道:“总算丢掉了这个拖油瓶。”
蚖七的尾巴尖指着他的脑袋,结结巴巴,正要说话,突然脑海中传来一声钟响,蚖七悚然,尾巴软了下来。
“蚖七,你抓了两头野猪,我看这头野猪怪有灵性的,不如放了吧。”许应打量被蛇妖压在身下的小黑猪,提议道。
蚖七道:“这只黑猪是被我毒死的,我的毒无药可解,你若是吃它肯定一命呜呼。这只活的没毒,你确定要把活的放了?”
过了不久,两只小野猪被架在篝火上烤得油光铮亮,油脂滑落,滴在火堆上,顿时空气中泛着松木的烟香和肉香味儿。
许应和蚖七吃饱喝足,继续向着吴望山而去。
“小七,也不知为何,我晃头的时候,总是能听到钟声。”
许应晃了晃头,有些诧异,侧耳倾听片刻,道,“我好像幻听了。”
蚖七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
许应又晃了晃头,又听到了钟声。
“别晃了,再晃当心把脑袋晃掉!”蛇妖蚖七暗暗揪心,总担心许应晃得太猛,大钟把他脑袋从里面敲破。
许应不仅经常听到钟声,还觉得自己气血不那么充足,没走多远便有些气喘,他只当自己伤势未愈。
蚖七看在眼里,却是骇得险些魂飞魄散,只见短短片刻,许应便形容枯槁,脸色蜡黄,眼圈发黑,像是被女鬼采补了三百回合一般!
突然,许应脑海中一个洪钟大吕般的声音响起:“少年,你可知道何谓内观存想?”
许应一怔,急忙道:“谁?谁在说话?”
蛇妖蚖七怔住,四下打量,道:“有人说话?我怎么没听到?”
许应脑海中,那声音懒洋洋道:“你明明气血修为到了,采气期也修炼到绝顶,却不懂内观存想,修为无法再进一步。”
许应左右看去,却没有看到说话之人,试探道:“敢问前辈,何谓内观存想?如何内观?如何存想?”
那个声音悠悠道:“所谓内观存想,内观者,取足于内。采气期采太阳之精气,是取于外,采精气,足气血。内观,则是观于内,观自己体内,打开希夷之域,内见五脏六腑,非凡景象,如玄似幻。到了那一步,五气朝元,调和五气,化作元气,才是采气期大成。采气大成后,才能看到人体玄关,进军下一境界。”
许应不解,道:“前辈,你说的下一个境界,与傩师境界对不上。你说的莫非是妖族修炼方法?”
蚖七听到许应在嘀嘀咕咕,急忙看过来,却见许应对着空气说话,鬼鬼祟祟,心道:“阿应这是怎么了?”
那声音疑惑道:“傩师是什么?我说的是炼气士!你不是炼气士么?”
第十一章 希夷之域
许应有些失望,他以为那个神秘的声音说的是傩师的傩法,不免有些激动,没想到全然不是。
“炼气士又是什么?我修炼的不是妖法吗?”
他有些疑惑,道,“前辈能不能帮我打开泥丸秘藏,教我傩法?”
那声音很是暴躁,道:“你修炼的明明是炼气士的功法,与妖法没有干系!至于傩法,那是什么东西?废话少说,我教你如何内观。你眼眸似闭非闭,眼前仅存一线光,观自己鼻翼,心存一念。这一念,为你的意识。听我口令,眼为日月,发为星辰,眉为华盖,头为昆仑,布列宫阙,安置精神!我要你安置精神于眼眸之间,化精神为一念,将这一念,炼为神识!”
许应双眸似睁非睁,似闭非闭,眼前只存一线光芒映入眼帘,目视鼻翼,但眼中所见的却不是鼻翼,而是一线光芒。
他的意识集中在这一线光芒上,心存一念,别无所想。
那声音震耳欲聋,继续在他脑海中响起,道:“炼意识为神识,你便可以看到眼前光芒为一扇门户,推门而入,便是体内的希夷之域!不过炼意识为神识,需要花费数日时间,等到你炼成神识再叫我……咦?”
许应眼眸半睁半闭间,隐隐有神光似乎含在眼眸之间!
这正是神识!
那个声音惊咦一声,险些从许应的后脑勺里跳出来。
发出声音的,便是藏在许应后脑勺里的那口大铜钟。昨晚这口大钟在奈河上大杀四方,斩杀六七位强敌,不料棺中少女脱困,将它重创。
它拼命逃脱,撞在涧山上,连翻带滚砸下山,跌到山涧旁边。它试图治疗伤势,但伤势太重,无法自己治愈。
正巧许应路过,打算摸摸它的“脑袋”,它察觉到许应是个炼气士,于是便动了碰瓷的打算。
大铜钟藏身在许应脑海里,窃取他的气血疗伤,但许应明明是炼气士,却不懂得修炼,着实把它气得够呛,因此才出言指点。
正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又所谓舍不得媳妇套不着流氓,再所谓要想马儿跑得快,得让马儿吃得好。许应修炼速度提升,它也可以窃取更多的气血,伤势也会更快痊愈。
不过指点归指点,它不信许应能在短短时间内便炼成内观。但让它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许应居然在它刚说完炼一念为神识后,便将自己的意识炼为神识!
这个速度着实把它吓一跳!
大铜钟是见过大世面的,在它那个时代的有道之士,在内观存想时,目中有神光吞吞吐吐,长短不定!
这神光,就是神识。
许应眼中虽然没有神光溢出,但目蕴神光,的确是修成神识的征兆!
只是这速度,也未免太快了!
它却不知,许应修炼的功法叫做太一导引功,修行这门功法时需要收敛心猿意马,只保留一个念头。
这一念,便是太一。
虽然太一是他的念头,但念头却是空的,足以容纳他所有精神。
许应已经意识守太一守了七年,根基无比稳固,此刻得到大铜钟指点,精神化作一念,炼一念为神识,可以说是水到渠成,简单无比。
大铜钟心道:“只是修成神识也不成,他想看到那座门户,还需要几日的修行。而且就算能看到那座门户,也需要几日时间磨砺神识,方能推门而入,进入希夷之域……”
它刚刚想到这里,却见许应眼中神光氤氲,在这短短一瞬,少年竟然看到那座门户,神识推门而入!
“这小子是个大才!”
大铜钟心神大震,“距离天才,只差一横了!这等资质只怕能追得上主人……嗯,比主人还差那么一小点儿。”
许应内观眼前神光,隐隐约约只见神光中有一座白玉门户,除此之外,不见他物。
他“走”上前去,门户渐高,渐广,推门而入,突然一片奇幻般的世界出现在他眼前,正是大铜钟所说的希夷之域,也即是体内如玄似幻的世界!
他的“视野”变得开阔起来,明亮起来,各种绚丽缤纷的色彩映入眼帘!
这种色彩,无比清晰,清晰到自然界中根本没有与之对应的颜色!
但这并非他的眼睛视觉,而是他的神识视觉!
适才推门而入的一瞬间,他的神识发生了奇妙的变化,让他拥有了内视自身的能力!
他只觉自己的神识像是有了飞行能力,正漂浮在浩瀚空中,跟随着一股股肉眼可见气流穿梭。
四周云雾缭绕。
那些气流,那些云雾,是他体内的气!
在高高的天空中,有巍峨山川倒悬,那是心脏肺腑!
他甚至可以看到五脏六腑上的伤痕,那是他这一路上受到的内伤!
许应看到,有的气蒸腾化雨,形成雷雨的瞬间,雷层中轰隆隆雷声炸响,雷霆迸发出明亮的闪电,照亮遍布云霭的天空和大地山川!
“原来这就是雷音淬体!”
许应突然间便明白了雷音淬体的真相,心中生出一种莫大的欢喜。
突然,明亮的光芒映照而来,许应看去,只见有气汇聚,形成一轮炽烈如火的光芒,仿佛大日一轮,从自己的体内升腾而起,在庞大无比的五脏六腑间游走。
那轮大日映照肝脏,呈现出青色光,映照肺腑,呈现出白色光,映照心脏,呈现出赤色光,映照肾脏,呈现出黑色光,映照脾脏,呈现出黄色光!
这便是大日淬体!
如此波澜壮阔的景象,令他心旷神怡!
他的身体内部,像是有着无量空间!
这就是内观!
许应回头看去,只见“自己”正漂浮在一座白玉门前。
刚才他就是推开这扇门,开启了一座肉身中如玄似幻的世界!
这个肉身世界,便是大铜钟所说的希夷之域!
大铜钟道:“你的资质还算凑合。既然你打开了希夷之域,那么我教你如何才能五气朝元。神识为意,引五岳之气。”
许应跟随它的话,神识牵引,只见天空中如岳倒悬的五脏中,一道道神秘的气纷纷而来,向他这里汇聚。
心、肝、脾、肺、肾五脏之气,分为赤、青、黄、白、黑五种颜色,被他神识牵引,五气朝元,汇聚一体!
五色气流融合,顿时神光焕发,金光万道,元气形成!
这正是五气朝元!
许应只觉体内充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浩浩荡荡,比从前的气血更为纯粹,更为雄浑!
这种奇妙的元气奔流,所过之处,甚至连他五脏六腑的内伤也在不知不觉间好了不少!
大铜钟也是震惊无比,他原本以为许应还要用一段时间才能做到五气朝元,将五脏所生的五气炼成元气,却没想到,许应居然信手拈来,直接引来五气,做到了五气朝元!
“这个大才,勉强可以加上那一横了。”大铜钟心道,“当然,比我家主人还差了那么一点点!嗯,就一点点儿……”
许应内蕴五气,五气朝元,化作元气,只觉自身气血勃勃蕴生,筋骨齐鸣,五脏六腑如有龙吟虎啸,身心舒畅。
蚖七吓了一跳,只觉短短时间,许应的气息便变得绵绵悠长,气血雄浑。
“阿应这是怎么了?”
他刚想到这里,却见许应的气血飞速枯败下来,宛如又被女鬼采了三百回合。
“这就正常多了……不对,这绝对不正常,绝对是那口钟在捣鬼!”
蚖七的蛇脸阴晴不定,内心挣扎纠结,心道,“许应,吾弟也,我不能坐视他被钟魔采补!”
他鼓足勇气,正要开口说话,突然脑海中钟声一响,蚖七勇气顿失,心道:“反正采几下也死不了,随他吧。”
涧山脚下村落,村民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儿,向村口看来,只见一尊身高丈四的巨人走入小村落。
那巨人赤裸上身,身上缠绕着青色飘带,脑后背着一个船舵状的圆轮,赤足,只穿着一条短裤,一身肌肉如刀削斧劈,岩石一般棱角分明。
祂的身上弥漫着青色的烟火之气,那是人们供奉给祂的香火。
这些香火之气如同灵蛇,在祂身上飞来飞去,极为灵动。
村民们听到阵阵轻微的窃窃私语声,心中凛然,老人悄悄把牲口撵到村后藏好,妇人连忙抱起孩子,还有出落得水灵灵的大姑娘小媳妇把手伸到锅底,抓两把锅灰抹在脸上。
那巨人神灵一边走,一边打量村子,突然停下脚步,抓起一个老汉,瓮声瓮气道:“五只鸡,两坛酒。鸡要清水煮,只放些盐巴八角,煮一刻就捞起来放在凉水里冰一冰。”
那老汉带着哭腔道:“上神,我家里只有两只老母鸡,还要下蛋凑起来,到黄田铺镇的集市去卖钱。酒更是没有尝过,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那巨人神灵将他扔在地上,冷笑道:“要我吃人么?快去村里搜!”
老汉连滚带爬,急忙去村里求爷爷告奶奶,讨来几只鸡。
村民们战战兢兢,准备好清水鸡,又凑了两坛寡酒,筛去浑浊的酒底子,供奉给那巨人神灵。
老汉倒酒,颤巍巍道:“上神哪里来的?”
巨人神灵大口吃鸡,大碗喝酒,道:“我在杨梓塘镇享受香火祭祀,已有二百三十四年,香火未断。杨梓塘镇的镇民唤我杨仙公。我奉城隍旨意,捉拿要犯许应。你可有女儿?让她来唱曲儿喝酒。”
老汉哭诉道:“娶不起媳妇,哪里有闺女?”
巨人神灵瞥了邻家一眼,见有女孩儿,便让前来唱曲听助兴,询问道:“多大了?”
“十二岁。”
“十二岁还小。等十四五岁时不要嫁人,我来宠幸,明媒正娶,不会辱没你。”
巨人神灵丢给少女一根鸡腿,少女面带菜色,慌忙抱着鸡腿啃,感激涕零,馋得旁边老汉喉结滚动。
这时,巨人神灵心有所感,看向村口,只见一个身子稍微瘦弱的少年走来。
那少年只有十四五岁,身材却很高大,骨骼很宽,大手大脚,他衣衫虽然破败,但器宇轩昂,眉宇间藏着一丝不驯的桀骜。
少年气色不好,眼圈发黑,眼眶深陷,气血不足。
他身后跟着一条大蛇,黑白相间,长达数丈,天生带着一股妖气。
“弑神者许应!”
巨人神灵哈哈大笑,站起身来,声如洪钟:“其他神灵都往西北赶,以为能在那里拦下你,但我聪明,知道你可能反其道而行。所以我便留在这里,果然等到你了!”
那少年正是许应,闻言并不惊慌。
蛇妖蚖七叫道:“你既然知道来人是弑神者,还不快滚?零陵司法佐丁泉,典狱官韦褚,都死在许大少的手中,石山上还有他们的尸体为证!石山神黄思平,被许大少砍断了一条腿,落荒而逃!你若是识相,马上滚蛋,你家许爷和牛爷给你一条活路!”
巨人神灵诧异,笑道:“许应,石山神是妖王,典狱官、司法佐是傩师,他们败亡在你的手中,看来你的确有几分本事。不过,你怎么肯定,我的实力比他们弱?”
祂迈步走来,屈指一弹,一道香火之气激射而出,迅如闪电,在半空中化作一支利箭,将措不及防的蛇妖蚖七洞穿,钉在地上!
蚖七痛得眼泪横流,知道碰到了硬茬子,叫道:“你捉拿逃犯许应,关我牛蚖七什么事?为何伤我?”
那巨人没有理会他,轻轻一抹手掌,掌心中香火之气形成一口长达丈余的利剑,屈指弹剑,剑鸣清越,悠然道:“跪下,许应。不要反抗我,让我砍了你的头,拿去向城隍交差!”
“跪下?”
许应握紧拳头,低头看着自己那双布满伤口的拳头,嘴角倔强的撇了撇,“当我打死蒋家田的神灵老爷时,我就暗暗发过誓,从此不再跪木雕泥塑的神。”
少年气血沸腾,在身后形成高达丈余的象首人身的神人,向那巨人神灵昂扬大吼,吼声惊天动地。
许应抬起头来,眼睛放光,如暗夜星辰般闪耀:“我生来自由身,谁敢骑在我头上,谁敢叫我奴才,叫我跪下,我他娘就打死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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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脱煞为元,象王神体
那巨人神灵杨仙公闻言,震怒无比,冷笑道:“生来自由?你生归人间帝王管,死归阴曹地府管,哪来的自由?此言大逆不道,罪该万死!我还想给你留个全尸,现在看来,没必要了!”
他迈步冲来,庞大的身躯却灵活无比,手中香火之气凝练而成的利剑也极为灵动,俨然剑术大家的风范,向许应杀来!
许应暴喝,右手迎上刺来的利剑。
他身后的象首神人同时伸出手掌,厚重的煞气与刺来的利剑交锋,发出嗤嗤的刺耳声音,像是金铁与砂石摩擦发出的声响!
他的右手与利剑之间火光四溅,利剑刺入厚重的煞气,被煞气抵挡,难以深入,只在他的掌心留下一道浅浅的伤口,让许应稍稍松一口气。
巨人神灵也被剑中传递来的力量震得手臂抖动了几下,心中暗赞一声:“反贼好大的力气!”
不过许应手掌可以挡住利剑,但身体其他部位却挡不住。
巨人神灵舞动利剑,一柄长剑,刺,挑,云,斩,劈,点,崩,挂,撩,抹,各种招法变化莫测,灵动得不像话,让许应不得不连连躲避,避开剑锋!
“当!”
许应抓住巨人神灵回剑的一个机会,手掌拍在剑背上,象力爆发,那口利剑顿时被他一掌拍得粉碎!
许应进步上前,一拳轰出,身后象神煞体发出昂扬怒吼,同时一拳轰出,拳印与许应的拳头重叠!
这一拳轰出,狂风大作,甚至在拳印后方形成一片真空地带,让四周草木砂石纷纷卷起,填补真空。
这一幕,宛如草木砂石跟随着许应这一拳,一起轰向巨人神灵一般,增添了几分威势!
那巨人神灵裂嘴嘿嘿一笑,竟然挥拳迎上。
他的拳头青气缭绕,从血肉之躯瞬息间化作磐石,与许应的拳峰重重撞在一处!
“嘭!”
两人拳峰之间的空气炸开,声音震耳欲聋,狂风向两旁山林吹去,树木摇曳,哗啦作响。
许应后退一步,心中一沉。
那巨人神灵也立脚不稳,向后连续退出三步,这才将许应这一拳的力量卸去,赞道:“反贼本事不坏!”
许应握紧拳头,心道:“我最大的长处便是力量,但我的力量并未占据压倒性优势。而祂除了力量之外,还练就了香火之气作为法力,能够施展法术。局面对我不利!”
更关键的是,不知为何,许应体内的气血总是莫名其妙减少!
虽然许应得到“神秘声音”指点,练就神识,打开希夷之域,做到五气朝元,炼五气为元气,但气血却在不断流逝!
从涧山走到这里,许应发现自己莫名丢失了五成左右的气血!
倘若全盛时期,许应还有信心战胜巨人神灵,但现在,他心中着实没有底气。
巨人神灵赞叹一声,笑道:“不坏。你确实有硬拼石山神、典狱官的实力,单单你这身力量,已经比肩神灵,值得我动用全力。”
祂身上的香火之气突然凝聚,再度形成一口丈余长剑,被祂抓在手中。
随即,第二口剑形成,这口利剑却是短剑,只有七尺,被祂另一只手抓住。
然后第三口剑、第四口剑形成,它们更短,只有四尺,漂浮在空中,缓缓移动。
这两口剑,属于这尊神灵的法术。
“是飞剑术!”
蚖七虽然被钉在地上,却关心战况,叫道,“我家藏书上说,神灵可以孕炼香火之气,炼成飞剑,可以取人首级于数十里外,神出鬼没,防不胜防!”
许应盯着这两口剑,额头一滴滴冷汗冒了出来。这两口剑虽然短,但是给他的威胁更大!
蚖七叫道:“祂这两口剑,看起来飞行距离没有那么远,但剑飞在空中,没有手掌的掌控,剑招的变化便会多出几十倍乃至上百倍!你若是当成寻常剑术,便会中招,死于非命!”
巨人神灵大怒,又是一挥手,香火之气化作三支箭羽,咄咄咄,插入蚖七身体。
蚖七咳血,叫道:“我还坚持得住。我看他尚未炼成金身,你替我打死祂!”
许应目光闪动,盯着这两口飞剑,心中默默道:“必须近身搏杀,直接打穿他的身躯,将他身体打碎,不能给他施展飞剑的机会!”
突然,他猛地跺脚,地面陡然沉降,出现一个大坑!
四周的碎石却被他这一脚震得纷纷飘起,多达上百块大大小小的鹅卵石和碎石,小的指头大,大的甚至有上百斤,都被他狂暴的气血震得浮空!
许应踏足的同时,一拳轰出,那一块块石头伴随着拳头打出的狂风呼啸而去,咻咻作响,跟着拳风砸向那巨人神灵!
象力牛魔拳第三重,劲发丈外。他已经修炼到第六重,一身气血何止劲发丈外?
这一拳带着乱石,形成方圆四尺的拳印,威势惊人,直达数丈外,威力不减!
许应步履跨出,脚步落地,第二次踏足,地面再度沉降,乱石浮空!
他又是一拳轰出,拳风带着乱石形成第二道拳印,轰向巨人神灵!
“咚!”
他第三步落地,第三道拳印轰出!
那巨人神灵咧嘴一笑,双手舞剑,硬撼三道拳印,块块山石与剑光碰撞,啪啪炸裂!
祂身边两口飞剑飞舞,将那些来不及挡住的乱石击碎,顷刻间便连破三道拳印,尤有余力。
碎石化作齑粉漫天飞扬,遮挡住巨人神灵的视线,而在飞扬的粉尘之外,许应冲至,轰出第四拳!
这一拳,他势在必得!
就在他一拳穿破粉尘迷雾,他的耳边也听到了飞剑的破空声。
许应怒吼,拼尽全力打出这一拳,而两口飞剑也自迷雾中飞出,一剑直奔他的面门而来,另一剑则从他身侧擦身而过!
许应抬起左手,挡在面前,身后的象首神人也自抬手,厚重的煞气形成的手掌率先迎上飞剑!
只听嗤的一声,象首神人的手掌被洞穿,紧接着许应左手掌心的气血被刺穿,手掌随即也被洞穿!
飞剑中蕴藏的巨大力量压迫着他的手掌,刺入他的左前胸,从他胸口刺入,刺穿肩胛骨,从后背刺出!
同一时间,许应右手挥拳,轰击在巨人神灵的身上,气血化作汹涌的力量爆发!
“轰!”
他与巨人神灵几乎同时飞起,向后落去!
许应被飞剑带着飞起,钉在村口六七丈远的一株大树上,飞剑化作烟气散去,他也滑落下来。
他试图抬起左手,左臂却酸软无力,提不起任何力量。
他的肩胛骨被洞穿,左手被废,左胸腔被刺穿,没有多少战力。
“祂应该死了吧?”
许应抬起头,向远处看去,只见前方尘烟弥漫,未曾散去,不知道那巨人神灵的死活。
就在这时,一口飞剑铃铃作响,缓缓从尘烟迷雾之中飞出。
许应瞳孔皱缩,只见尘烟之中缓缓显露出一个高大的阴影。
那高大阴影身上的飘带被打断了大半,脑后的圆轮破了三分之一。
祂的肋骨处破开一个拳印大的洞口,被许应那一拳直接轰穿了身躯!
但祂依旧未死!
“如果我是血肉之躯,应该已经被你打死了。”
尘烟中的高大身影向外走来,呵呵笑道,“但谁叫我是神灵?许应,你的武道对我来说没有任何用处。”
那高大身影抬起手掌,用力一挥,尘烟呼的一声被他一掌吹散,露出高大巍峨的身躯!
许应站在树下,按住左前胸的伤口,心中万念俱灰。
他体内气血所剩不多,就算想走也走不掉。
“拼死一搏罢!”
许应咬牙,鼓荡残存气血,准备最后一搏。
就在此时,突然脑海中那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少年,你可知如何脱煞为元?”
许应急忙道:“前辈,何谓脱煞为元?”
巨人神灵正在向他走来,闻言急忙停下脚步,谨慎的观察四周,冷笑道:“你还有帮手?”
蛇妖蚖七也是呆住,心道:“有人说话?我怎么没听到?莫不是那口钟,把阿应的脑子玩出了问题?”
许应脑海中,那声音指点道:“你内蕴五气,五气朝元,化五气为元气,不懂脱煞为元,才会被这个草包欺负。煞,是你体内的煞气,污浊的气血。你修炼武道,先炼成煞体,需要脱煞为元,才能再进一步。”
许应一点即通,不禁又惊又喜,笑道:“原来如此!多谢前辈指点!”
巨人神灵东张西望,没有发现来人,冷笑道:“你小子少虚张声势,以为我看不出,你根本没有帮手!”
许应鼓荡体内气血,忍着伤痛,一遍又一遍催动象力牛魔拳!
“昂——”
他胸腔传出象鸣,震动山野,伴随着象鸣声,他五脏六腑气血翻涌,身体表面,污浊的气血如同废气,从无数打开的毛孔中嗤嗤排出!
他的破败衣衫很快被废气中的血污侵染,变得绯红,甚至衣摆有血珠滴落。
许应气血运转,体内运行的气,越来越纯净,杂乱气血越来越少。
他周身光芒灿灿,象神煞体渐渐没有了血煞之气的污浊模样,逐渐炼去煞气,脱煞为元,如同一尊真正的象神屹立在他的身后!
象力牛魔拳的最后一重,象神王体,被他炼成!
他的气焰滔天,有一种霸道绝伦的气势,任何大妖在他面前都只能俯首称臣!
他已经将象力牛魔拳,炼到了妖王才能炼成的境地!
蛇妖蚖七不禁看直了眼,喃喃道:“许应他又突破了,他真的成为了大妖王……”
他突然想到,就算许应是妖,修炼象力牛魔拳也不过两天时间。短短两天时间,许应便将象力牛魔拳修炼到妖王层次。
修炼速度这么快,合理吗?
“不过他突破的话,意味着我也离突破不远了。”蚖七心道。
反正聪明人怎么修炼,他就怎么修炼,不会有错。
就算错了,也是聪明人的错。
大蛇被钉在地上,心道:“有时候就这样躺平,也蛮好的。”
许应脑海中,大钟暗道一声惭愧,心道:“我窃取他气血太多,让他实力无法完全发挥,差点便害死了他。但好在这小子够聪明,能短时间领悟脱煞为元。否则若是换做一个蠢一点的,比如旁边这条蛇妖,就死定了。”
那巨人神灵见到许应脱煞为元,也是心中一惊,不管不顾的冲上前来。
祂有着强大的自信。
“我贵为杨梓塘镇的神灵,享受香火供奉二百三十四年,法力雄浑,还能比不上一个毛头小子?就算你突破,又有何妨!”
祂的飞剑先他一步,直刺许应面门!
许应左臂被废,只能用右手抵挡这一击!
电光火石间,许应抬起右手,迎着飞剑一拳轰来。
他的身后,象首神人的身躯愈发高大,跟着一拳轰出!
巨人神灵冷笑,这一剑,必将许应右臂刺穿,将他钉在身后的树上!
然而,许应这一拳轰出,身后竟形成一片莫大真空地带,甚至连村口的大树也被拉扯得险些连根拔起,树冠往前倾斜,树叶哗啦啦作响,纷纷扬扬,汇聚到这一拳形成的狂风之中!
“啪!啪!啪!”
飞剑撞上许应的拳头,径自炸裂,被打回原形,化作一团香火之气飘散!
许应这一拳威势不减,迎上巨人神灵斩落的双剑,象神与少年的拳峰重叠。
剑与拳碰撞的一瞬间,狂风骤起,无数树叶在风中翻飞飘舞,向两旁散去!
蛇妖蚖七呆呆的看着这一幕,心中慌乱:“谁赢了?谁输了?”
树叶纷纷扬扬飘落,显露出那巨人神灵与许应的身影。
只见那巨人神灵双手握着的长短双剑俱碎,身上缠绕着的护体香火之气被轰穿,胸膛破开一个大洞。
大洞两旁,碎石毕剥作响,一点点炸开。
“你的力量,远比我精纯……”
那巨人神灵眼中终于露出惊恐之色,看着比自己矮小很多的少年,颤声道,“你竟敢弑神!你触犯天条,天下没有你容身之地……”
许应仰头看着他,缓缓收回拳头,抿了抿嘴唇:“神灵老爷不给草民一条活路,我为何还要敬你如神?”
他绕过巨人神灵,向蛇妖蚖七走去:“第一次弑神之后,在我眼中,神灵老爷便与供桌前的刍狗一样,没有什么区别。下次弑神,我会更加熟练。”
“阴庭不会放过你……”
巨人神灵崩塌,颓然倒下,碎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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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黄田铺封神
巨人神灵死掉,他凝练的香火之气也径自消散,插在蛇妖蚖七身上的几支箭羽也化作香火之气散开,无影无踪。
许应检查蛇妖蚖七的伤势,微微皱眉。
蚖七的伤很重,昨晚他便受了内伤,再加上刚才与巨人神灵一战所受的箭伤和剑伤,如果不加以救治,只怕命不久矣。
“我大抵是不行了。”
蚖七倒是看得很开,道,“我死后,你把我蜡干了,还能免一年的捐税。呀,我忘记了,你去衙门交税就是自投罗网!哈哈哈哈咳咳咳!”
他剧烈咳嗽起来。
许应笑道:“你死不了。你忘了吗?我是捕蛇者,我能抓蛇,也能医治蛇。前面就是黄田铺镇,我去那里抓些药,敷了我的药,保管你活蹦乱跳。”
蚖七中气不足,精神委顿,道:“你去黄田铺镇,岂不是送货上门?黄田铺镇的神灵,只怕比刚才那尊巨人神灵毫不逊色。你现在的状态比我好不了多少,不是祂的对手。我是异蛇,你是捕蛇者,咱俩是仇家,你若是抛下我立刻就走,我不会怪你。”
许应摇头道:“黄田铺镇没有神灵。我前段时间来过这里,黄田铺的神灵据说高升了,被调走了,城隍还没有安排新的神灵过来。不过,你说得对,我应该抛下你就走。”
他丢下蛇妖,走到村里。
蚖七慌了,连忙道:“我还有救,不要丢下我!你好歹救一下试试!”
许应没有好气道:“我还能带着你进镇子抓药疗伤不成?我饿了,先吃些东西,你且不要走动。”
蚖七这才放心。
许应来到巨人神灵刚才吃饭的地方,只见村民们被吓得躲藏起来,只有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还坐在地上,手里拿着个没啃完的鸡腿,呆呆地看着他。
许应看了看桌子上,还有半只鸡没有吃完,于是从怀里取出一块碎银子放在桌上,道:“这是我替大个子神灵给的饭钱。”
他狼吞虎咽,很快把半只鸡吃得一干二净。
那少女见他实在饥饿,把自己没有啃完的鸡腿递给他。
许应很想接过来啃几口,但还是忍住,又摸出一块碎银子给她,道:“丫头,帮我照看我兄弟,给他端盆水喝,不要让他死掉了。还有,不要离太近,他有毒。”
少女点了点头,猫儿一样舔着鸡骨头上的肉丝。
许应大步出村,不过多时便来到黄田铺镇。
这座城镇处处张灯结彩,一片热闹,街道上人们扛着烤好的乳猪、鸡鸭,牵着小牛犊,抬着花轿,喇叭唢呐吹得滴滴哒哒,向前赶去。
许应混入人群,沿街观望,寻找药铺,心道:“这么热闹,难道是哪家员外娶妻?”
一支鼓队敲着大鼓走来,鼓队后面是高大的花车,黄牛开道,牛身上披红挂彩。而花车上是一个莲花状的神龛,龛上有一尊石雕的神像。
那神像长着六条手臂,手臂和手掌间有青铜飘带缠绕,绕到身后身前。神像有前后两张面孔,雕工精细,栩栩如生。
神龛四周,摆着前后两个香炉,点着手臂粗的香烛,香气袅袅,熏着神像。
“黄田铺的神灵被调走了,这是请了新神吗?”许应心道。
黄田铺镇的人们还在街上摆了流水宴席,香味扑鼻,许应挤向前去,抓起一些肉食塞到嘴里,先填饱肚子。
说来也怪,自从涧山遇到那口大钟后,他便时刻感觉到饥饿,总是吃不饱,还气血两亏。
他又跟着花车向前走了半里路,终于看到黄田铺镇的药铺。
药铺掌柜和伙计也在门口看花车,店里除了许应再无旁人。
许应扫了一眼,唤来一个伙计,道:“给我抓些草药。”
那伙计往外瞅,漫不经心道:“要大夫开方吗?”
许应摇头道:“不用。我说药名你来抓药,要快!”说罢,排出自己最后几两碎银子。
他原本打算逃到外地,留着银钱娶媳妇的,但现在蚖七受伤,顾不得许多,先买药再说。
那伙计见钱眼开,连忙道:“客官要什么药材?”
许应报出一个个药名和斤两,那伙计听到他报的药名和斤两,不禁吓了一跳,心里嘀咕道:“这是医治大象吗?要得了这么多药材?”
许应要医治的除了自己,还有蚖七这个蛇妖,蚖七长达三丈有余,体重八百斤,虽然比不上大象,但也非同小可,需要的药材也多。
作为捕蛇世家,日常出入山林,与毒蛇虫蚁妖魔鬼怪打交道,自然要懂些医术。许应跟随祖父和养父多年,医术不弱,治伤不在话下。
只是许应需要的药材颇多,那伙计一时半会抓不来,许应索性出了药铺,跟上花车,心道:“且看如何封神。”
他见过乡村里的封神,很是简单,有道德的长者过世后,立个祠堂,用泥巴或者木头制作雕像,灵位放在雕像前,每日供奉就可以了,久而久之雕像就有了神异之处。
但城镇上的封神不同于乡野,城镇上的神灵都是有阴庭编制的,要阴庭册封。至道大圣大明孝皇帝时期,还有皇帝的册封,很是庄重庄严。
这种封神,许应没有见过,不免好奇。
人群簇拥着那花车来到镇上的一座庙宇,这里早就人山人海,挤不进去。许应停在庙外张望,只见各种祭品祭牲源源不断送到庙中,许多壮汉将神像请下来,移到庙宇中的神龛上。
香气袅袅中,一尊矮小的土地神从地下钻出,唰地一声展开一面青色画榜,摇头晃脑,念道:“奉天承运,阴庭诏曰:黄田铺镇阴神黄三多,生前乐善好施,广积善缘,积善行德,德感天地,义泣鬼神。今零陵城隍薛灵府奉旨,敕封黄三多为黄田铺之神,享人间香火,纳去世百福!钦此——”
那五短身材的土地神猛地一收青榜,尖着嗓子叫道:“礼乐起——,龙神行云,雨师布雨!请黄员外灵位!”
话音刚落,鼓乐顿起,喇叭唢呐吹得更响了!
天空中突然阴云密布,许应抬头看去,只见云雾之中,有巨大的生物在飞舞,像是庙宇里柱子上雕刻的神龙。
突然,天空又下起雨来,隐约可以看到有神灵站在云端,控制雨水,想来就是土地神所说的雨师神。
雨师和龙神都是阴庭中的官吏,来黄田铺镇封神就是走个过场,待到请来了黄三多黄员外的灵位,雨便停了,云也散去,雨师和龙神也消失不见。
庙中,封神大典还在继续。
许应向一旁人群打听,问道:“这位黄员外,莫非是有大德之人?死后直接被封为镇上的神灵,地位很高,生前一定做过不少善事吧?”
人们纷纷冷笑,有人当着许应的面,朝地上狠狠啐了两口浓痰,又用脚拧了拧。
许应大惑不解,详细询问,黄田铺镇的镇民却又噤若寒蝉,不敢说话。
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笑道:“小哥有所不知,这黄三多黄员外是我零陵县鼎鼎有名的大善人,号称良田多多,财宝多多,美妾多多。大善人生前没有少做好事,大善人孝敬城隍,逢年过节便往城隍庙塞了不少钱。对镇上百姓,也可谓善行累累。大善人开设妓院,让女孩去妓院做活,好有钱赚。他兼并土地,让镇民卖尽良田,都为他干活,他好发工钱养活这些人。”
此言一出,顿时四周人们哗啦一声散开,离他们远远的,避之不及。
许应看去,说话的人是个头发胡须花白的老者,身穿紫黑色绸缎衣裳,倒背着双手,下巴的胡须扎着一个小黑绳,很是精神。
“黄员外作恶多端,为何还能封神?”许应不解,询问道。
那精神老者笑眯眯道:“他买通了城隍,城隍薛灵府用他的钱,为他打通阴庭上下,给他死后买个神职,还不是轻而易举?”
许应失声道:“阴庭竟然如此腐败?”
那精神老者笑道:“阴庭不腐败,老百姓能被欺负成这样?活着受他欺辱,死后还要受他欺辱。”
这话说出口,四周人们惊恐莫名,纷纷再度后退,远离许应和那老者。
就在这时,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冷笑道:“黄员外贿赂城隍,固然没错,但官府又能好到哪里去?难道官府就没有得到黄员外的好处?”
许应循声看去,只见人群向两旁分开,一尊有两个常人那么高的巨人走来。那巨人脚踩黑色鎏金麒麟吞天靴,身穿红色龙蟒大袍,头戴黑红乌纱帽,面容清瘦矍铄,大袖飘飘,姿态不凡!
那神灵所过之处,人群仿佛被无形的大手拨动,自动向两旁分开。
许应心头一跳,暗道一声糟糕:“城隍神像!”
那尊巨人正是零陵城隍爷,名叫薛灵府,在位城隍已经有五百年之久,从至道大圣明孝皇帝时期便已经在位,享受香火祭祀!
城隍薛灵府径自走到许应与精神老者身前,冷笑道:“黄员外生前,没有少往官府里塞银子。他逼良为娼,妓院女子受不住悬梁自尽时,官府收了他的银子判他无罪。他兼并土地,强买强卖,贱民被逼得投井跳河,也是官府为他擦的屁股。这些事情,你们当官的可为,难道我阴庭就不可为?”
“这老者是当官的?”
许应心头大震,急忙后退一步,离那精神老者远一些,心道,“难道城隍说的是他?他是谁?刚才还正气凛然,像是个好人,原来也与城隍沆瀣一气,都不是好人!”
那精神老者哈哈大笑,面对城隍薛灵府丝毫不惧,背着双手悠然道:“城隍说的是。老朽的确没有少收黄员外孝敬的钱和珍宝。人生在世,当然要尽可能的享受。上头不干净,我们这些在底下当官的,又怎么能干净得了?”
城隍薛灵府见他承认,不觉有些诧异,笑道:“我以为你们这些活人会厚颜无耻,拒不认账,没想到周一航周老爷你居然认账。你们这些当官的,脸皮千锤百炼,比我想的还要更厚一些。”
那精神老者周一航浑不在意他的嘲讽,笑道:“我儿身为零陵城县令,他做的事,我为何不敢认?是皇帝能管得了我周家,还是阴庭能管得了我周家?”
许应再向后退了一步,心道:“这老头,是县令周阳的老爹!这下完蛋了……”
如果是丁泉、韦褚那等普通傩师,他还能应付,但是换做周家的傩师,他便应付不来了,更何况周一航还是县令周阳的老父,实力更是高深莫测!
城隍薛灵府听周一航提及周家,脸色顿变。而今皇权旁落,周家的确是一个皇权也管不到的庞然大物!
“案犯许应,打杀蒋员外,触犯了王法,我要带走。”周一航神态笃定,微笑道。
许应身体突然猛地一沉,只觉四肢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箍住,动弹不得,却是被那老者周一航的气息锁定!
在他的气息压迫下,许应只觉自己气血涩滞,根本无法运转,更别说破开气息锁定了!
城隍薛灵府哈哈大笑,声如惊雷,悠悠道:“皇权旁落,世家弄权,藩镇割据,但我阴庭的神权可没有旁落!周家在阳间没有掣肘,行事未免霸道,但在阴庭面前,就算你周家老祖来了,也须得礼让三分!许应触犯天条,理当押到阴庭受审!”
许应身体又是猛地一沉,另一股极为强大的气息将他锁定,正是城隍薛灵府的气息!
薛灵府与周一航,一个是封神五百年的城隍,一个是周家深不可测的傩师,任何一人,都远胜许应!
他们仅凭一缕气息,便足以将许应牢牢锁住,让许应动弹不得!
“两个老梆子,本事不怎么强,却很嚣张啊。”许应脑海中,那个神秘的声音突然传来。
许应又惊又喜,连忙道:“前辈,你能出手打死这两个老梆子吗?”
“不能!”
大钟很干脆回绝他,道,“我现在重伤在身,自身难保,对付不了他们。”
城隍薛灵府和周一航自然听不到大钟的话,但却听到许应嘴里迸出“两个老梆子”的字眼,立刻齐齐转头,目光凶恶,落在他的身上。
许应闷哼一声,无辜的眨了眨眼睛,小声道:“两位老爷,我说的老梆子,不是你们……”
第十四章 挑衅官府
城隍薛灵府和周一航各自冷哼一声,气息收紧,把许应捆得更紧一些。
两人气势越来越强,针锋相对!
城隍薛灵府目光闪烁,笑道:“周老爷,明人不说暗话,周家想得到他,莫非为了他注解导引功这件事?”
周一航微微扬眉,脚下地面突然噼里啪啦龟裂,被他的气势压得青石板越来越碎,呵呵笑道:“看来城隍爷的消息也很灵通。没错,许应杀了蒋员外,杀了几尊神灵,我都不管。但是他能注解导引功,这件事老朽不得不管。城隍爷亲自出动,难道是许应让阴庭也有了兴趣?”
他们的气势让四周人群急忙四下退去,远离这座镇中庙宇。
即便是刚刚入住神像成为神灵的黄三多黄员外,也连忙跳下神龛,躲到庙后。
城隍薛灵府哈哈大笑,衣袍无风自动,飘来荡去,道:“你们周家四处挖掘上古洞府,探索上古的奥妙,阴庭看在眼里,岂能不知?实不相瞒,阴庭这些年也得到了许多上古隐秘,需要有人来破解!”
他神威弥漫,香火之气在身后凝结,形成一座高大的神龛,神威越来越强!
神秘声音在许应脑海中响起,道:“我若是未曾受伤,一缕气息便将他们处置了,但我现在受了伤。不过你不用担心,听他们的意思,你很重要。既然如此,便先让他们把你掳走,只消几天,我借你的气血恢复少许,哪怕只能施展一丝手段,也足以除掉他们!”
许应闻言,大受鼓舞,心里又有些疑惑:“借我的气血恢复?那么这位前辈难道是……”
周一航身上一股奇异的能量流动,对抗城隍越来越强的神威,目光闪动,微微一笑,道:“但我周家却不想与人分享上古隐秘。若是得不到许应……”
他叹了口气,道:“那么许应,最好变成死掉的许应。魂飞魄散,神魂俱灭,才是他最好的归宿。”
城隍薛灵府露出笑容,道:“阴庭也是这个意思。今天我若是带不走许应,就必须杀掉他,不能留给阳间!”
许应脸色顿变,闷哼一声。
他脑海中,大钟也当的响了一声,显然这个转折,让这口大钟也有点懵圈。
“不过周老爷,有一点我占优势。”
城隍薛灵府呵呵笑道,“你就算杀了他,也还得再度出手,毁掉他的魂魄。而这就给了我机会,我带不走他的肉身,带走他的魂魄也是一样。”
周一航气势提升到巅峰,即便是城隍祭出神龛,也丝毫不能压住他的气势,淡淡道:“你大可放心,我若是出手,一击之下,许应必然形神俱灭,死得不能再死!”
许应再度闷哼一声。
此时,街道上人迹全无,只剩下他们三人。
刚才的喇叭唢呐大鼓,声音全消,祭品和元宝蜡烛丢了一地。
风渐起,吹动飘零的纸钱,有小牛在风中孤单的哞了一嗓子。
许应站在料峭寒风中,显得几分悲凉,心道:“蚖七还在等着我抓药回去……”
突然,城隍薛灵府率先出手!
他身后香火之气形成的神龛光芒万道,伴随着他翻手为印,神龛中也迸发出万民念诵之音,让人神智错乱,难以稳住精神!
同时,城隍薛灵府身上由内而外泛出灿灿金光,那是神灵的金身!
神灵吸收香火,百年修成法力,三百年炼成金身,城隍薛灵府享受香火五百年,金身稳固,非同凡响!
他翻手为印,打出惊世雷音,听到这雷音,许应只觉魂魄震荡,下一刻便见自己飞了起来!
他向下看去,只见另一个自己站在原地,这才知道自己魂魄竟然被城隍这一印震出了肉身!
不仅如此,借着魂魄状态,他还看到了肉眼看不到的东西,那是城隍薛灵府掌印下一团团浮动的火焰!
城隍薛灵府掌印下那些火焰给他一种大毁灭、大恐怖之感,仿佛魂魄只要粘上一丝,便会饱受痛苦煎熬,甚至将魂魄点燃,魂飞魄散!
然而,城隍薛灵府这一印并非针对许应,而是攻向周一航,许应只是听到掌印迸发的雷音便被震得魂魄离体,可想而知直面祂攻击的周一航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当!”
许应耳畔突然传来一声钟响,便觉肉身仿佛化作了一个大漩涡,把自己的魂儿拉着往下坠,下一刻又落回肉身之中。
许应惊魂甫定,却见周一航面对这一印,依旧倒背双手,尽显从容。
下一刻,这老者腋下竟然又长出两条手臂,翻手迎上城隍薛灵府的印法,他竟要与修成金身的薛灵府,以硬碰硬!
修成金身的城隍爷,其实力超凡脱俗,香火法力雄浑,比许应先前遇到巨人神灵高出不知凡几,他的印法又是针对魂魄,岂能硬接?
然而周一航手掌伸出的一瞬,这个清瘦老者竟然骨骼疯长,浑身筋肉迸发,顷刻间从清瘦状态化作几与城隍爷差不多高大的巨人!
其人肉身,筋肉如虬龙盘结,恍若神灵!
许应眼睛险些瞪出眼眶,他原本打算趁着周一航与城隍爷交锋的时候,观摩其招法,与得自丁泉之手的《泥丸隐景炼气法》相对照,参悟周家绝学。
但周一航动起手来,与《泥丸隐景炼气法》完全对不上!
一丝一毫都对不上!
丁泉是周家栽培的傩师,跟随县令周阳,实力也算不俗,许应原本以为丁泉视若珍宝甚至不惜为之杀掉同僚的《泥丸隐景炼气法》,就算不是难得的功法,也不会太差。
但现在看来,他还是把周家想得太善良了。
《泥丸隐景炼气法》,恐怕是周家用来给下人练的功法,真正的周家人,炼的是另一套甚至是另一种功法体系!
丁泉这些底层傩师,卖命都得不到真传!
仅仅周一航的肉身变化法门,便足以与城隍金身相媲美,甚至还要更强!
再加上四条手臂,周一航简直就是肉身成神的存在!
“嘭!”
两人掌印相交,迸发出沉闷惊人的声响,许应身处两人交锋之地,被震得眼睛耳朵鼻子,都有鲜血流出。
而掌印相交的城隍爷与周一航各自闷哼一声,身躯大震,周一航自忖魂魄稳固,与肉身凝练为一体,但这一印几乎将他魂魄震裂!
而城隍爷薛灵府自恃金身强大,绝非周家的泥丸秘藏所炼的肉身所能媲美,但甫一交锋,他的金身便裂开一道缝隙!
“我将他格杀之时,我的金身(魂魄),必然寸寸断去!”两人目光交错,心中同时生出一个念头。
城隍爷薛灵府和周一航心有灵犀,目光错开的一瞬,便各自落在许应身上。
“既然我死战也无法得到许应,那么就只有干掉许应,让对方也无法得到这一条路可走了!”他们同时想道。
下一刻,城隍薛灵府与周一航同时出手,向许应击去!
城隍薛灵府的掌印之下,是覆灭一切神魂的降魔阴火!
周一航拳印如山,至阳至刚,那是周家老祖所传的无上傩法,东君平天印!
这一拳印,必要将许应肉身连同魂魄,一起轰碎成渣!
就在此时,一口一人多高的大钟突然出现,倒扣住许应,城隍薛灵府的降魔阴火和周一航东君平天印齐齐轰在这口大钟上!
“当——”
大钟被两人敲响,城隍薛灵府脸色剧变,金身啪啪啪出现一道道裂痕,巨大的力量向后倒飞而去,轰然撞断一株街头老柳树!
另一边周一航击中大钟的粗壮手臂突然皮肤炸裂,雄壮无比的肌肉扭曲,化作齑粉,随即臂骨啪啪炸裂。
周一航口中吐血,倒跌飞出,撞塌身后庙宇,栽入庙中。
大钟下,许应呆立,又惊又喜,惊的是那个碰瓷自己的大钟突然出现,喜的是大钟居然帮自己挡下这一劫!
突然铛啷一声大响,大钟坠地,在他屁股后面滚动几周。
许应脑海中传来那个神秘声音,道:“我把最后的力气也用完了,你自求多福吧,我睡了。”
“大钟就是那个指点我的前辈!”
许应回头,只见大钟倒地,钟鼻朝向自己的屁股,钟口向外,像个大喇叭。
他转身,大钟也铛啷啷的跟着转动了半圈,始终在他屁股后面。
这可能是大钟的自保方式,现在它陷入昏死状态,却始终锁定许应的身形,不离不弃!
“也就是说,我现在逃跑的话,这口大钟会一路铛啷啷敲锣打鼓的跟着我……”许应眨眨眼睛,有些绝望,这让他怎么逃亡?
“咳咳咳……”突然,庙后传来咳嗽声。
许应转过身来,只见周一航所化的巨人血肉模糊,扶着墙缓缓的站起身来,一边咳血一边盯着自己。
这老者筋躯狰狞,被钟声震荡毁了大半,然而泥丸秘藏却藏有无尽的活力,让他肉身不死!
只是,那钟声也伤到了他与肉身紧密相连的魂魄,让他浑浑噩噩,一身实力折损了七八成。
但即便折损七八成,他也足以掌控许应生死!
“你竟然有一件法宝护体,是我大意了。”
周一航身子摇晃,血肉一块一块啪嗒啪嗒的往下掉,身上却有新的血肉生成,然后新生的血肉裂开,再度脱落。
他的伤势之重,超出许应想象!
但周家的泥丸秘藏修炼法门着实神奇无比,即便伤成这样,他依旧未死。
周一航盯着许应身后的大钟,惊讶道:“这件法宝能够挡住我和城隍全力一击,也算不坏,它此刻威能耗尽,已成废物,再也无法保护你。”
他的目光约过许应,看向城隍,只见城隍薛灵府那巨大的身躯脑袋砸入一户人家的墙头中,身子被压在柳树下,不知死活。
“嘿嘿,原来我的实力,还是比城隍强一些。”
周一航一摇一晃的向许应走来,身上还不断有血肉从骨骼上剥离坠落,他的目光奇异,伸手向许应抓来,笑道,“许应,你将是我周家崛起的珍宝……”
他话音未落,只见许应猛地转身,周一航听到铛啷啷的声音传来时,为时已晚。
许应屁股后面,那口倒下来还有一人高的大钟,在许应转身的那一刻呼啸扫来,伴随着铛啷啷的声响,狠狠砸在他的身上!
周一航被大钟碾压着,生生扫飞出去!
他人在半空,脑袋里还有些懵然:“发生了什么事?”
“嘭!”
他砸穿庙宇另一侧的墙壁,连翻带滚,翻出数十丈外,砸在一堵石墙上才堪堪停下。
周一航挣扎起身,双腿却啪啪作响,那是胫骨断裂的声响!
周一航心中一惊,不敢再动,刚才被大钟砸中,伤到了他的胫骨,若是贸然行动,只怕他双腿骨骼立刻断开!
他猛地抬头,看到许应跃起的身影,心中大怒:“这小子竟然不逃走,反倒向老夫杀来,真是作死!”
许应人在半空,向他面门一脚扫来,正是象力牛魔拳中的招式。
在周一航看来,这一招粗鄙不堪,然而伴随着这一脚的却是一口偌大的铜钟,呼的一声抡了过来!
“当!”
周一航被铜钟抡在身上,双腿尽断,砸回庙宇。
周一航浑浑噩噩,刚刚挣扎起身,便见许应已经来到身前,背对着他笔直跳起,落下。
大钟砸在周一航脑门上,老者半截身子入土,许应再度跳起、落下,当当当,连续十多次,把庙宇地面砸出一个大坑。
许应向坑中看去,周一航依旧未死。许应皱眉,远处传来城隍薛灵府的咳嗽声,他顾不得这些,立刻冲出庙宇:“不能让城隍爷缓过气来,也得给他来两下!”
路面并不干净,大钟砸到地上的石子,把石子碾成齑粉,便像钟口喷烟。
许应走一路,身后的大钟便烟喷一路。
“亡命之徒,好生嚣张!”
周一航双腿尽断,双臂发力爬出大坑,盯着许应的背影,气得咬牙,“逃命还要屁股冒烟!你这是在挑衅我零陵官府!”
第十五章 许大善人
城隍爷薛灵府被压在柳树下,眼看许应拖着大钟奔近,这位城隍爷猛地坐起,哈哈笑道:“我阴庭洪福齐天,今日得到许应!”
适才祂与周一航齐齐出手,准备击杀许应,却误中大钟,被大钟反震,五百年苦修的金身几乎破灭,神龛中积累的香火之气也险些被震成齑粉!
幸好土地神刚才就在庙宇里封黄三多黄员外为神,没有离开,这个土地神见祂受伤,便急忙从祂身边钻出,在神龛中插上几炷香,为祂上香。
城隍爷得到祂上香,这才缓过气,收拢崩散的香火之气,稳住金身。
此刻许应向这边跑来,便是自投罗网,即便是城隍爷城府颇深,也不禁喜笑颜开。
祂还未来得及站起来,许应距离祂便只有两三丈,这少年一边跑一边转身!
城隍爷薛灵府刚刚站起,脸上的笑容还在绽放,便见一口大钟扫了过来!
“老爷抵挡!”那土地神慌忙叫道。
城隍薛灵府临危不乱,立刻调动残存香火之气,化作一面大盾挡在身侧。
“嘭!”
大盾被大钟碾碎,铜钟继续扫来。城隍薛灵府缩头,耸肩,准备硬抗这一击,同时左手探出,抓向许应。
有了大盾做缓冲,祂被撞得头晕目眩,却无大碍。
周一航远远见了,心中暗道一声糟糕:“薛灵府有土地给他上香,恢复得比我快!只怕许应要落入他手中了!”
然而,许应像脱了线的陀螺,一边奔来一边疯狂旋转,城隍薛灵府刚刚挡下铜钟撞击,便见那大钟发疯一般转了一圈又再度撞来,速度飞快,令祂目不暇接!
目不暇接,指的是连眼睛都看不过来。
眼睛看不过来,更何况手脚?
城隍爷薛灵府接下铜钟第二次撞击,没能接下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被撞得连翻带滚,飞上空中!
在祂飞空的那一瞬间,又被大钟连撞数次,飞行速度更快,被生生砸向庙宇!
那土地神原本躲在城隍身后,薛灵府被砸飞,祂哪能好过?也被一钟轮飞,不知所踪。
周一航看到城隍爷飞来,急忙闪避,只听轰隆一声,城隍砸入庙墙中。
许应拖着钟狂奔而来,还未接近,人已经横身而起,手在地面轻轻一按,人平行于地飞速旋转!
大钟也被抡起,呼啸旋转,当的一声砸在庙墙上,将城隍薛灵府连人带墙一起砸入地下!
“当当当当!”
一连串爆响传来,城隍薛灵府的金身,竟被生生砸碎半边!
周一航调动泥丸秘藏,竭力修复肉身,突然许应头下脚上,风车般转动,大钟呼啸而来,砸在他的身上!
“老夫这次栽了。”周一航心中一片冰凉,被大钟狠狠抡在身上,半截身子飞起。
许应这边击飞周一航,立刻转身,轮动大钟砸向城隍,不给两人喘息机会。
周一航落地,口中喷血,瞥见许应向自己冲来,叫道:“薛城隍,联手才有生路!”
城隍薛灵府被砸得金身碎了一半,另外半边金身也是破破烂烂,香火之气也处在崩散之中,难以坚持,听到周一航的叫声,顿知这个老对头也到了油尽灯枯的关头。
“若是我们不联手,真的要被这小辈敲死在黄田铺镇里!”
他想到这里,聚集残存法力,香火之气化作一只丈余大手,探入庙中。
新晋庙神黄三多躲在庙中观望战事,便见城隍大手抓来,被一把抓住。
黄三多慌忙叫道:“薛城隍,还记得吗?我还给你送过礼呢!”
“知道,所以借你性命一用!”
城隍薛灵府用尽力气,将祂投掷出去,砸向许应!
许应正在抡钟砸向周一航,瞥见那两面六臂神像飞来,急忙转身,让大钟迎上黄三多。
大钟撞在神像上,那神像顿时四分五裂,黄三多不过是新晋神灵,刚刚享受一丝香火,便神躯破碎,神魂灰飞烟灭,一点不灭真灵飞向阴间去了。
不过,经他这么一缓,周一航便缓过气来,立刻调动残存法力,催动东君平天印,一掌印在大钟上。
“当!”
大钟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被东君平天印爆发的恐怖力量掀起,连翻带滚飞上天空。
许应没有被东君平天印击中,然而却只觉一股不可匹敌的力量袭来,将自己卷起,在空中身不由己连翻带滚不知多少周。
“糟糕!我能带着大钟做出各种动作,大钟也会带着我做出各种动作。”少年心道。
大钟坠地,在街道上弹起,落下,滚动几十丈远。
许应也跟着坠地,弹起,落下,滚出几十丈。
周一航与城隍薛灵府也是呆了呆,顿时醒悟过来:“对付他,就得用这个办法!”
许应双手撑地,站起身来,谨慎的盯着两人。
周一航与薛灵府勉强起身,却都没有上前,两人尽管是零陵最顶尖的强者,但此时都是油尽灯枯,虽然知道对付许应的办法,但自己冲上前去没有同伴的配合,多半也是被许应抡着钟打。
许应吃了一次亏,肩头伤口炸裂,也心知不妙,盯着两人缓缓向后退去。
他退入药铺。
药铺伙计已经包好了药,装入一个大麻袋中,和药铺老板一起站在店外张望,见许应过来,连忙回到店中。
许应抢过麻袋,扛在肩头,小心往后退,免得转身的一刹那大钟把药铺撞塌了。
他退出药铺,这才转身,向镇外跑去。
铛啷啷,大钟一路冒烟,拖在他的身后,那声音仿佛有一排人跟在他屁股后面,欢天喜地敲锣打鼓。
周一航、薛灵府各自镇压伤势,没有去追,任由许应离去。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周一航奋尽全力,调动泥丸秘藏活性,修复肉身损伤,苦笑道,“这次不是湿鞋,而是差点被许应这小家伙拖下水淹死。”
薛城隍面色阴沉,半边金身毕剥作响,时不时炸出一个金灿灿的小碎片,落地便化作黄金。
那个土地公不知从哪里跑出来,跪在薛城隍脚下,向他上香磕头,口中念念有词。
薛城隍飘散的香火之气又渐渐凝聚,地上破碎的黄金也在蹦蹦跳跳,如同长了腿脚,不断向他身上蹦去。
“许应欺我们不备,以护身法宝伤我们,只要有了防备,对付他那口大破钟不难。”
薛城隍淡淡道,“只是周老爷恐怕是无法亲自去捉拿许应了,因为周老爷很快就要赴黄泉了。”
他话音刚落,镇口处妖气弥漫,一尊妖神迈步走入黄田铺镇。
薛城隍道:“我有土地公,可以地下行走,前往各山各湖调遣人手,土地公也可以监视许应的动静。周老爷受伤,恐怕无力反抗我座下妖神吧?”
周一航叹了口气,低声笑道:“你能搬救兵,我便不能?薛城隍还不知我周家傩术,草木皆兵吧?通知一些晚辈前来接应,对我来说不是难事。”
黄田铺镇的另一端,零陵县司功、司仓、司户等各部官吏先后赶来。
又有各村各镇神灵和各路妖神也赶到黄田铺镇,见到受伤的城隍爷,不由大吃一惊,急忙下拜上香,叩问平安。
另一边,零陵县司功佐、司仓佐、司户佐、司兵佐、司法佐、司士佐、典狱官等各部官吏也有数十人,虽然人数比神灵少,但都是周家豢养的傩师,本领远超等闲草头神。
双方列阵对峙,杀气腾腾。
至道大圣明孝皇帝过世之后,神权与皇权不和,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在永州更甚。
别的地方还可以做到表面和睦,但在永州,尤其是零陵,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连皇权都难以下县,更别说神权了。
这里周家便是土皇帝,割据一方,与阴庭的神权相争,早就水火不容。
周一航恢复先前的儒雅老者模样,勉强走到阵前,笑道:“城隍爷,此事原本是个误会,对不对?”
城隍薛灵府得到村神、镇神的香火,也勉强镇住伤势,越众而出,正色道:“此事,本就是个误会。”
周一航笑道:“既然是个误会,逃犯许应又仓皇在逃,你我双方实在不宜多做争执。若是被那许应逃出零陵,岂不是令人耻笑?”
城隍薛灵府面露惭愧之色,道:“周老爷说的是。逃犯许应,危险无比,触犯天条,当尽快绳之以法,不宜拖延。我们两家的误会暂且搁置,等将来再说。”
周一航正色道:“我也正有此意。”
两人各自下令,让各部官吏、村镇山水诸神,追踪围捕许应,他们则留在各自队伍后面养伤。
薛城隍命一个土地神上香,吩咐道:“许应之事,非同小可,去请来宁远文庙神龙前来助阵。”
周一航也暗自命人去请县令周阳,待周阳来到黄田铺镇,见到周一航一身伤病,不由吃了一惊。
“阳儿,许应在逃,让那些修为较低的官吏下来,他们不是案犯的对手,你带领一些好手亲自擒拿。我在后面为你坐镇,提防薛灵府。”
周一航吩咐道,“还有,把许应之事上禀刺史,请他调动周家高手围捕许应。”
县令周阳心中一惊,道:“这小子不过是乡野之民,至于要惊动刺史?”
永州刺史姓周名衡,是朝廷驻永州的刺史,掌有兵权,麾下高手如云。周阳虽然也是周家人,但无法进入周家权利中心。
能够进入这个世家权力中心的只有一小撮人,刺史周衡便是其中之一。
周阳颇为不解,把许应的事告诉刺史周衡,便是给周衡送功劳,何不自己独吞这个功劳?
周一航道:“案犯许应,已经把妖法修炼到妖王的层次了。即便是妖怪,修炼到这等层次的也不多。我周家,断然不能容忍他落在阴庭之手!”
周阳迟疑片刻,鼓足勇气询问道:“爹,老祖宗的修为通天彻地,已经将秘藏威能,完全开发出来,当今世上无论鬼神,都难有出其右者。他老人家为何还会对妖法如此感兴趣?”
周一航目光幽幽,道:“阳儿,你的资格还不足以接触到这些秘密。不过既然你好奇,那么我便告诉你我知道的一些隐秘。”
他沉默片刻,道:“二十年前,我跟随族中长老,去岭南北流县都峤山。那里我族的傩师发现了一处上古洞天。族老翻遍皇家古籍,猜测这里是上古炼气士陀妪的修炼之地,很有可能是神州少有的保存还算完整的洞天。那次有三位族老坐镇,周家核心子弟二百人,傩师千位,浩浩荡荡,探索这座洞天。我们遇到了很多怪事。”
他的眼中露出恐惧之色,过了片刻才稳住情绪,道:“无论是傩法傩术还是鬼神的法术,都无法解释的怪事!这些怪事,只能用仙术仙法来解释!我们这些傩师,包括三位族老,甚至完全看不懂!看不懂,你明白吗?”
他眼中的恐惧变成绝望。
周家这次深挖都峤山的洞天,死伤惨重,千位傩师全灭,周家核心子弟死伤过半,三大族老也折损了一位。
最终,在付出惨痛代价后,他们从都峤山的上古洞天中带出来一些东西,其中有上古炼气士陀妪留下的玉简。
简长一尺二寸,青翠如嫩竹,上面有金色文字,无人能识。
除了玉简之外,还有一卷手抄的古籍,应该是上古炼气士陀妪破译玉简留下的文字记录。
这卷古籍是一门功法,诘诎聱牙(牙,读ya),晦涩难懂。
“我们在那座洞天中还看到了一幅渡劫飞仙的壁画,因此有族老猜测,上古炼气士陀妪见过有人飞升成仙。她所破译的,正是仙人的功法!”
周一航讲到这里,定了定神,道,“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那卷古籍了。不过我还记得那几位族老见到那卷古籍,翻看时的情形。他们的脸色很古怪,古怪的像是吃了馊了三天的泔水一样!他们说……”
他顿了顿,道:“他们说,陀妪破译的仙法开篇,与妖法一样。”
县令周阳瞪大眼睛,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零陵的山野间,妖怪众多,虽不是满地跑,但碰巧就能遇到一个两个。
这些妖怪有的为祸乡野,有的隐居深山老林,还有的熊心豹子胆占山为王,但大部分修成妖王的,都被阴庭笼络了去,封了山神河神之类的神职,为阴庭打理山川河湖。
周阳是看不起妖怪的,这些妖怪的功法千奇百怪,但都是采气期功法,修炼到采气期圆满之后便没了路,无法再进一步。
妖修不如傩师,傩师开启了秘藏之后,采秘藏之力而炼隐景,修为会越来越高,通天彻地,本领超凡入圣!
周家的老祖宗,更是站在这个世界最顶端的人物,甚至连当今皇帝对他也要礼敬三分!
但是妖修,甚至还不如香火封神的神灵!
香火封神,只要神位还在,源源不断吸收香火之气,法力日渐精深,也可以修炼到极为强横的境地!
唯独妖修,只能到采气期,顶天了做个妖王,被封为妖神,辖地不过一山之地。
至于妖族功法,更是乏善可陈,很少有人会去学习研究。
但现在,周一航竟然说仙法的开篇与妖法一样,不能不让周阳震惊!
“上古炼气士陀妪留下的典籍,虽然是破译后的仙法,但太过于晦涩,诘诎聱牙(读音ji,qu,ao,ya),还需要进一步破译。”
周一航闭目养神,道,“即便是破译这卷典籍,也熬死了我周家的几位天才,不少族中光芒耀眼的人物,也是为之愁白了头。太难懂了。”
他叹了口气,眼角有泪水流下。
周阳目光闪动,道:“因此破译妖族功法的许应,才显得极为难得。”
“但我周家若是得不到,那就必须毁掉。不能便宜了别家!”
周一航面容变得有些阴冷,挥了挥手,道,“阳儿,你去吧。记得,一定通知刺史。”
县令周阳称是,躬身离去。
零陵晓山的一处山洞中,许应站在洞内,望向外面,只见天空阴云密布,雷雨交加。那雨下得爽快,瓢泼一般,又有狂风拉着雨线,扯得飘摇。
天色渐渐黑了。
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挡住了追兵。
许应收回目光,洞中篝火上架着一口大锅,锅里正在熬药。
蛇妖蚖七蜷缩在篝火旁烤火,病恹恹的,等待药材熬好。
山洞的角落里,一头黑熊缩头缩脑,看着许应瑟瑟发抖。这里是他的山洞,而今却被许应和蚖七鸠占鹊巢。
“熊千里,不用怕,我们避雨之后就走。”许应面色和善的安抚熊妖。
那黑熊口吐人言,道:“许大善人,你莫非骗我?上次你抢了我的经书,说看过就还给我,到现在都没还!”
————今天我是不是很长?
第十六章 人体秘境,黑铁玄关
许应面色微红,道:“看完就还。这不是没看完吗?瞧把你急得,像是我能昧了你的书似的。”
这黑熊是晓山里的妖怪,与他算是老相识。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许应是零陵的捕蛇者,平日里漫山遍野的跑,四处寻找异蛇。野路子走得多了,难免遇到妖怪。
他虽是老实孩子,但自幼修习太一导引功,气血雄浑,等闲妖怪还真不是他的对手。于是许应便与零陵山中的很多妖怪“不打不相识”。
因为他修炼太一导引功多年,修为到了绝顶处,无路可去,所以就勒索这些妖怪,要来妖怪们的经书研究,试图找出后面的道路。
熊妖熊千里便是受害者之一。
“咱们真的不吃掉他?”蛇妖蚖七瞥了瞥黑熊,舔了舔嘴唇,小声道,“我有些饿了。”
熊千里怒目而视:“姓许的,你们果然要吃我!”
许应劝抚一番,道:“千里,你是知道我的,我人美心善,不吃妖怪。我若吃你,早几年就吃了。”说罢,肚子不争气的咕噜噜叫了几声。
熊千里吓了一跳,缩在角落里更不敢出来。
许应在山洞中翻找一番,身后大钟也跟着他,四处撞得当当响。好在暴雨天,无法登山,否则这声响非得引来追兵。
他寻了半晌,山洞中只有些锅碗瓢盆和一些旧书,还有些红薯地瓜,没有其他食物。
许应瞥了角落里的熊千里一眼,那黑熊哆嗦一下,叫道:“别看我,我不吃人的!你上次说不许害人,我连鸡鸭猫狗都戒了,这里没有肉食!你看洞外的田地,这些红薯地瓜都是我地里种的!”
许应挠挠头,道:“平日里还是可以吃些野味的。罢了,我又不是无肉不欢,吃些红薯地瓜也死不了。”
他弄一些红薯地瓜,放在火里烤,过了片刻,香味传来。
黑熊也饿了,小心翼翼凑到跟前,讨了几个吃。
蛇妖蚖七见他没出息的样子,不禁来气,叫道:“这里是你的山洞,你种的红薯地瓜,不是他的,你至于这么小心?”
黑熊抹去眼泪,哽咽道:“你是没有被他打过……”
蚖七不禁落泪:“兄弟,原来你与我一样,也有这般遭遇。”
许应放下烤红薯,不悦道:“千里,我以为我们是朋友,没想到你居然这么说话!”
黑熊唯唯诺诺,坐在蚖七身边,悄声道:“他还抓起一块石头,从石头里榨出汁来,说我若是不给他经书,便把我脑袋也榨出汁,还要给我喝!”
许应听在耳中,黑着脸没有说话,闷头吃着红薯,心道:“明明说愿意与我做朋友,还背后说人坏话!哼!”
蛇妖蚖七偷偷瞥了许应一眼,悄声道:“他威胁我交出经书时,也用石头榨汁,捏出水来,好不渗人!”
熊千里压低嗓音,道:“恶棍作派,还不如我们妖怪斯文!”
蛇妖蚖七连连点头,道:“兄弟平日里读些什么书?”
熊千里又惊又喜:“你也喜欢看书?”
两妖大有知音之感,有很多话要说,只可惜许应在身边碍事。
许应熬好药,分为外敷与内服,为蛇妖蚖七上药。蛇妖蚖七尾巴卷起大锅,咕嘟咕嘟把汤药服下。
许应又为自己上药,他的内伤不算严重,但皮肉之伤不轻,须得早些治疗。
上好药,许应看向外面,天虽然黑了,但还没有到太阳落山的时候。
“蚖七,大钟传授我内观之法,可以治疗五脏六腑的内伤,也能提升修为,化五脏之气为元气。我传授给你。”
许应坐在篝火前,将意识凝练神识,神识开门,打开希夷之域的方法说了一遍,道,“你若是打开了体内希夷之域,便可以看到自己五脏六腑,心肺如山倒悬。五脏有五气,散发五色神光,结合大日淬体便可以看到。你集合五气,便可以五气朝元,修成元气。做到这一步,功力一日千里,成为妖王不难。”
蛇妖蚖七听得入神,那熊妖熊千里也在篝火旁听讲,有些懵懂。
许应讲罢,任由他们修炼,自己再度内观,神识进入体内希夷之域。
蛇妖蚖七是异蛇,原本实力与许应差不多,与许应斗了三天三夜,才被擒住,本身资质便很是不凡。许应讲了一遍,他便悟出良多,很快眼观鼻鼻观心,入定下来。
那黑熊脑筋有些不太灵光,只好坐在篝火边慢慢参悟。
许应坐在篝火前,意守太一,眼眸半睁半闭间,眼帘下有神光吞吞吐吐,有如黄芽。
眼前,那座白玉门再现,他推门而入,再度进入体内希夷之域。
上次进入希夷之域时间太短,许应没有多做停留,这次天降暴雨,阻断了追兵,因此他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探索这片体内世界。
尽管是第二次进入希夷之域,但初次进入时的震撼感依旧丝毫未减!
许应漂浮在空中,看向四周,希夷之域中那种不可能存在于世的缤纷色彩,让他深深着迷。
空中的元气成流,气流贯长空,如虹挂彩,高悬的心肺如山,倒垂下来,五气如瀑,飘扬落下,汇聚成元。
元气蒸腾,遇雷霆而化雨,又或汇聚成团,变成灼热大日,行于山川之间,照耀五脏六腑。
许应心旷神怡,神识伴随着元气的气流遨游天地,借元气治疗内伤。
只见云层中,一道道雷霆如此清晰,如此夺目,甚至可以看到雷霆的每一个细节,充满了力量和犀利!
“大钟说我只顾着采气,却不知内观存想。而今内观我学会了,存想又是什么?”许应心道。
大钟为了保他性命,与城隍和周一航对抗,用尽了最后的威能,而今尚在沉睡,许应也无法与它联络。存想是什么,他自然无从知晓。
许应在希夷之域中遨游良久,突然,借着雷霆淬体时迸发出的亮光,他才注意到自己体内的还有着很多从前未曾注意到的黑暗区域!
“那里是什么地方?”
伴随着雷电的亮光,他隐约看到黑暗中有巍峨的山脉,连绵起伏如巨龙,不知何处而来。待他借着雷霆亮光循着山脉看去,只见这山脉走势竟像是从上空而来,从天而降!
许应惊疑不定,突然又看到滔滔的江水汹涌澎湃,从天际而来,像是要淹没群山!
那座山脉旁边,竟似有一道天河倒挂!
雷霆的亮光一闪即逝,巨型山脉和滔滔长河再度消失在黑暗中。
许应定了定神,体内雷霆再度亮起,电闪雷鸣间,他隐约看到黑暗中的山脉与大河之间有一座顶天立地的门户,亘在天地间,隔断山脉与天河!
那座门户,在雷光中泛着黑铁般的光泽!
雷霆过后,那座黑铁光泽的门户也自隐匿在黑暗中。
“那座门户……”
许应心神大震,神识飞起,试图飞近去看,不料刚刚来到黑暗边缘,突然他“眼前”一阵恍惚,神识有崩散的征兆。
他迟疑一下,再向前去,神识恍恍惚惚,突然间崩溃瓦解。
许应从内观中醒来,正要起身,却猛地天旋地转,咚的一声栽倒在地,昏死过去。
这一次昏迷,许应只觉睡梦中自己头疼欲裂,浑浑噩噩,各种噩梦频发,一个接着一个,噩梦诡异无比,恐怖骇人,如心魔入侵。
待到他渐渐清醒过来,却一个梦也记不起。
许应缓缓张开眼睛,只觉脑袋里面还是剧痛无比,像是一把斧头砍在头左侧,至今还挂在脑袋上没有拔下来。
他的视线渐渐清晰,浮现出蛇妖蚖七和熊千里的面孔,两只大妖关切的看着他,见他醒来,二妖才松了口气。
“你突然间昏倒,吓死我们哥俩了!”蛇妖蚖七叫道。
见许应疑惑,他连忙解释道:“在你昏迷期间,我与千里相谈甚欢,已经拜了把子。我是哥。”
“我是弟!”熊千里兴奋道,“我们第一次发现我们竟然有这么多共同语言,不拜把子就只能成亲了!”
这一晚,熊妖和蛇妖聊起许应,便有着说不完的话。
许应晃了晃头,又用力拍了拍,还是偏头疼。两只大妖满脸关切,目光却有些期待,生怕他稍一用力,便把自己脑袋拍爆了。
过了片刻,许应才感觉好一些,出了一会神,声音沙哑道:“我刚才在希夷之域,好像看到了采气期通往后面境界的玄关。”
蛇妖蚖七微微一怔,熊妖熊千里也是身体猛地一震。
两妖对视一眼,蚖七声音颤抖道:“阿应,你说什么?”
许应想了想,确定自己没有看错,道:“我修炼太一导引功,早就感觉到自己修炼到绝顶,有气血冲关之势,却无关可冲,无路可去。但是刚才我内观自身,看到了那座玄关,是一座漆黑的门户,隐藏在黑暗中!我有一种感觉,只要冲破那座玄关,就是一片新天地!”
蛇妖蚖七激动莫名,颤声道:“你真的看到了那座玄关?玄关后面,真的还有路?”
熊千里也压制不住激动,瞪大眼睛看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许应重重点头:“绝对有路!”
蚖七呆若木鸡,突然泪流满面,喃喃道:“真的有路,真的有路……哈哈哈!太好了,真的有路啊!阿应,你是我妖族的大英雄!”
他欣喜若狂,激动莫名,欢呼不已。
熊千里激动得热泪盈眶,抱着蛇妖又蹦又跳,笑声不断。
妖族修真,只能修炼到采气期,最多修成妖王,便无法再进一步。基本上修炼到采气期顶端的大妖,都会感觉到气血冲关,却无关可冲,根本无法进入下一个境界!
倘若许应真的能找到下一个境界的门户,那么对于妖族来说,绝对是一件石破天惊的大喜事!
“妖族崛起!”熊千里亢奋,紧紧握住拳头,高高挥起。
“推翻人类暴政!”蛇妖蚖七兴奋得发癫。
两妖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神州是人类的,但终将是我们妖族的!”
许应坐起身来,没有参与到两个妖怪的狂欢之中,喃喃道:“不过你们不觉得奇怪吗?目前为止,你们都没有炼成内观,也没有进入希夷之域,反倒是我这个人类先炼成了。这是否意味着,妖族功法可能未必是妖族功法?”
他想起大钟曾说妖法是炼气士功法,道:“我觉得,妖法可能不是妖法,或许是人族功法,人族炼气士修炼的功法。但不知为何失传……”
“为何一定是人族炼气士,为何不能是妖族炼气士?”
熊妖熊千里一把揽住他的肩头,兴奋道,“我和七哥讨论了一宿,得出重要结论,你一定是长得像人的妖怪!属于妖怪中的人形异种!”
蛇妖蚖七从另一边蹭过来,勾肩搭背,嘿嘿笑道:“阿应,你早晚有一天会现出原形!”
————苏州的疫情,已经持续四个月了。被关了这么久,宅猪总怀疑自己心理有点不太对劲,精神状态似乎有些异常,最近几天总有逃离苏州的冲动。然而跑不出去,又封城了,媳妇出去买菜,货架已经空了,除了老坛酸菜方便面尚且健在。
第十七章 阴间入侵
许应哼了一声,对这两个发癫的妖怪无可奈何。二妖居然还蛊惑他一起造人类的反,推翻人类统治,建立一个陆上妖国!
“你做大王,我们哥俩都是服的!”他们叫嚣道。
洞中妖气弥漫,乌烟瘴气,许应只好起身来到洞外。只见外面一片漆黑,大雨停了,但空中还是飘荡着细雨,不知何时放晴。
许应怔怔出神。
人族傩师寻龙定位,寻找人体六秘,打开秘藏,然后采秘藏之力练就隐景。
炼气士却是采气炼气,冲击人体玄关。
显然,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修炼体系,没有半点相通之处!
“如果采气炼气是人族功法,那么为何与傩师的傩法没有任何相同点?”他心中颇为不解。
洞中又传来两个妖怪的窃窃私语:“我们妖族在人类之前,一定有一个先导文明,建立辉煌的帝国,甚至分割了阴间阳间!后来,我们被人族佬用阴谋打败,文明失落。”
“人族佬太卑鄙了!”
“但许大妖王,会引领我们光复妖族荣光!”
“许妖王万岁!”
……
许应翻了翻白眼,这俩妖怪想象力比自己还要丰富。
他动了动左肩,还是很疼,不过左肩的剑伤已经好了许多。
他被巨人神灵飞剑刺穿左手和左胸,左肩的肩胛骨也被刺穿,原本整条左臂都无法动弹,但自从五气朝元,炼五气为元气后,他的恢复能力似乎也比以前强了许多。
若是换做从前,左肩的伤已经可以让他修养半年了。
“无论如何,还是周家的泥丸秘藏恢复力更为惊人!不对,是逆天!”
许应想起周一航那恐怖的肉身,便不由得一阵艳羡,打开了泥丸秘藏,简直是神话般的恢复力,不死不灭!
就算炼不成周一航的肉身,像丁泉那样,也是非同小可!
许应幽幽的叹了口气,可惜他至今还不知如何寻龙定位,寻到自己的泥丸秘藏所在。而且就算找到泥丸秘藏,没有大傩帮助打开秘藏,也是无用。
更为关键的是……
“我到底是人还是妖怪?”
许应望向渐渐亮起的天边,低声自语,“我一定是人,一定是!我家住在许家坪,我有父有母,我父母都是人。我父名叫许少平,我娘名叫苗月梅,是苗田铺人。我还记得去许家坪和苗田铺的路……”
他的身后,蛇妖蚖七突然停止欢闹,疑惑的看着他的背影。
熊妖熊千里道:“七哥,怎么了?”
蛇妖蚖七低声道:“有点古怪。我明明听阿应说过,他父亲名叫许安,他娘名叫田蕊君,住在田家坪的。怎么现在又变成他爹叫许少平,他娘叫苗月梅了?而且,住的地方也变了……”
熊千里笑道:“一定是他刚才昏倒,撞坏了脑子!他脑子不好,那么咱们哥俩,岂不是可以做一对弄权的奸臣?”
两妖对视一眼,又没心没肺的欢呼起来。
终于,雨停了,天色放晴,渐渐亮了起来,许应突然警觉,抬头看向远处。先前有雨,天色黑暗,看不太远,他一直没有注意到奈河就在前方不远处。
这条阴间的长河激流澎湃,从石山方向奔来,自晓山和吴望山之间穿过!
奈河的出现,表明现在还是夜晚。
可是,奈河改道之后,不回故道了吗?
许应疑惑,向远处看去。
只见奈河入侵,山林中处处飘荡着鬼火。而更远的地方有一座坟场,也被影响,坟场中灯火通明,正有些坟墓中的骷髅爬出来,张灯结彩,大摆筵席,很是喜庆。
还有些骷髅穿着绫罗绸缎,衣裳却没有系,敞着怀在坟头跳舞助兴。
突然,隆隆的声响传来,大地震动,许应他们洞也跟着摇晃起来。
蛇妖蚖七和熊千里连忙从洞中出来,许应喃喃自语道:“莫非奈河回归故道?”
一人两妖循声望去,脸色大变,只见奈河的堤岸原本无形无质,此刻竟然隐隐显露出堤岸的实体!
奈河的堤岸,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真实,正从另一个不可思议的世界,入侵阳间!
奈河岸边,大小山川凭空出现,挤压着零陵原来的山峰,让大地不断震动颤抖,发出隆隆的巨响!
这一幕实在骇人,一座又一座山峦从奈河两岸涌现,把原来的大山挤得不断向后退,即便是他们脚下的晓山也在抖动不已!
晓山原本与秦岩洞所在的吴望山很近,只有数里,而现在,只怕被推后三十多里地!
而这三十多里地,多出了几座阴间的山与河道堤岸!
“阴间入侵,难道就没人管了吗?”蚖七悲愤欲绝,叫道,“人族这么多能人,这么多傩师,么不来管管?还有王法吗?”
他声音中带着无奈,叫道:“我的秦岩洞被推走了!我何时才能回家?”
吴望山秦岩洞,原本只有四五里的路程,现在却要多走三十多里,而且还要穿越奈河与那些阴间的山头!
许应心里也不禁犯怵,阳间的山里有妖怪和山神,谁知道阴间的山里有什么?
冒险硬闯的话,即便他修成妖王,只怕也凶多吉少!
这时,山下又有亮光传来,那是神灵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幽幽的光芒,光芒能照射十多丈远近。
许应心中一沉,雨势刚停,天还未亮,这些神灵便开始搜山了!
“蚖七,我们该走了!”许应呼唤道。
东方渐渐吐白,太阳即将升起,空气中还泛着水雾,阴间还在入侵阳间,碰撞的地方发出巨大的轰鸣声,空间不稳。
不过,随着旭日升起,奈河渐渐变淡,一切仿佛都回归正常,唯独奈河两岸的山川还在,并没有退回阴间。
奈河还在慢慢消退,山中尚有些昏暗,一尊神灵双手五指叉开,用手照耀四周。
祂的手心中长着寻常人拳头大小的眼睛,目射神光,洞照四周。
空中还传来风声,那是永安镇的神灵,人身鸟翼,振翅飞行。祂目光如炬,照下来两道光柱。
突然,一个身影无声无息闪过,来到那手眼通神灵身前。
那是一个少年,一只手托着一口一人多高的大钟,举重若轻。
手眼通神灵的脑袋上没有长眼睛,眼睛只在手心里,祂却也警觉,察觉到不妙,便立刻双手向这边照来。
但已经来不及!
那少年另一只手一拳轰出,拳峰压着沉闷的雷声,一拳轰出,正中祂的心口。
这一拳奇重无比,将手眼通神灵的身形震得倒飞而去的瞬间,力量贯通其身躯,将其身躯洞穿,力量所及之处,一切尽化齑粉!
而拳头中迸发出的雷声,竟然打入手眼通神灵的体内,那神灵顿时神魂涣散,还未落地,神魂精气便已瓦解!
一拳格杀手眼通神灵的正是许应,他的实力比昨日与巨人神灵一战时强横许多,只是左臂还是有些不适。
为了免得铜钟拖地,被人听见钟声,他不得不将铜钟托在左手上。
好在他修炼象力牛魔拳,力大无穷,托起这口钟不在话下。
许应脚步不停,纵身一跃,脚步在树身上重重一踢,在半空中折向,冲向空中的永安镇神灵。
永安镇神灵是镇里的神,又长有双翼,占据空中优势,若是不能第一时间将祂打下来,就算逃出重围,也难逃追杀!
不过许应动手格杀手眼通神灵之时,永安镇神灵已经察觉到动静,立刻向这边扫来,眼中神光落在许应身上!
许应人在半空,距离祂还有数丈远近,便已经力竭,无法威胁到祂,让祂松了口气,笑道:“小鬼,还带着个大喇叭……”
就在此时,空中一道细长身形闪过,却是一条大蛇从下方弹起,落在许应的脚下。
许应在那大蛇背上垫了一步,再度腾空,拳头轰来。
永安镇神灵接受了二百年的香火,这身本领尽管不如巨人神灵,但也非同小可,一边香火之气化作飞剑,一边振翅后退!
祂拥有翅膀,迅捷灵动,许应在空中却无处借力,只要祂躲开这一击,便可以将许应从容格杀!
然而许应这一拳轰出,身后顿时浮现出象王神体异象,神光四溢,与他一同一拳轰出。周遭空气瞬间被拉成真空,让永安镇神灵即便振翅也无力可借,无法飞走!
“轰!”
天空中一声雷霆般的爆响,许应这一拳直接将香火之气所化的飞剑轰碎,永安镇神灵二百年香火之气所练就的法力,被一拳打穿,全无用处!
祂的头颅炸开,化作无数木屑四下咄咄飞去,无头身躯犹自在用力振动翅膀,拍了几下便从空中斜斜坠落。
许应踩着永安镇神灵的无头身躯,滑落下来,只听远处有神灵叫道:“许应在那里!”
许应跳入山林,在地上滚动几周,卸去空中坠落之势,身形弹起,直奔山下。
他的不远处,蛇妖蚖七飞速游动,作为他的策应。
一人一蛇路途中但凡遇到堵截的神灵,直接扑上前去,用最短的时间干掉对手!
哪怕是蚖七,也将象力牛魔拳修炼到第五重的巅峰,最擅长使用白象甩鼻这一招,以尾巴使出时,尾尖的速度甚至超越声音,往往可以一击制胜!
当然,倘若不能一击制胜,蚖七便会有危险,毕竟他是蛇妖,没有四肢,无法像许应那样施展象力牛魔拳的所有招式。
但好在有许应与他互为策应,他一击不中,许应的攻击便会接踵而至,助他铲除对手。
太阳升起,奈河完全消退,黑熊站在洞口遥遥望去,只见山林间诸神的身形此起彼伏,向同一个方向追杀而去。
而那个方向有一处地方太阳之精异常,阳光到了那里,便会变得异常浓烈,远远看去,空中的光粒形成一大一小两个旋涡!
那里,正是许应和蚖七在一边疾行,一边对敌,一边呼吸吐纳,炼去自身杂质,提升气血,让肉身恢复速度更快!
熊千里喃喃道:“许妖王,七哥,愿你们一路平安!”
许应与蚖七一路奔行十多里,深入奈河左岸,进入阴间群山。
这十里,是一路打了十里,总算将追兵甩开!
许应和蚖七身上又多出几个伤口,他们却没有继续修炼导引功,因为来到这里,即便是阳光也变得阴冷起来,很难感觉到暖意。
这时候催动导引功,只觉吸纳来的是森寒之气,连血液似乎都要冻僵。这种杂乱的力量,非但不会提升修为,反而对身体有着极大的危害!
阴间群山阴森恐怖,山体乌黑,有的山崖上还有黑色粘稠的浆液流下,不知是什么液体。
许应右手托起大钟向前走去,只见那座山崖下堆叠着白骨,铺成一条道路,顺着白骨道路看去,路头有一户人家。
那人家以白骨砌墙,做成砖瓦,挂人皮为幡,以骷髅头为雕件装饰。
阴风吹动人皮幡,上面写着酒肆的字样。
第十八章 回首望乡台
许应和蚖七远远便闻到一股肉香味儿,让本就饥肠辘辘的他们更加难忍。
许多模样古怪的人正在酒肆里饮酒吃饭,许应用目光的余光瞥去,心中凛然。
余光中,他看到的不是人,而是一具具白骨骷髅坐在那里吃吃喝喝,而桌上的饭菜则是人心人脑等物。
许应和蚖七在酒肆客人古怪的目光中向前走去,酒肆中的一具白骨骷髅问道:“他们这是去何处?”
一个老鬼道:“望乡台。”
“不能再往前走了。走过了望乡台,看到故乡,就再也回不了阳间了。”
那老鬼喃喃道,“他们应该像我们一样留在这里,让我们吃掉他们的血肉,变成和我们一样的孤魂野鬼,而不是去里面送死……”
前方雾气渐渐浓了,青色的雾气中青瓦白墙映入许应的眼帘,这是一条长街,街道很宽,两旁都是老旧的店铺。
许应看着这条街道,只觉有些熟悉,但是他确信自己没有来过这里。
这时朗朗的读书声传来,许应循声看去,声音从一间私塾里传出。许应站在私塾的窗户边,向里面看去,只见私塾中有二十多个孩童,正在摇头晃脑的读书。
私塾先生是个年轻的男子,看起来二十许岁,不到三十的样子。
许应看着他的脸庞,觉得有些熟悉,但不记得何时见过。
过了片刻,下课了,孩童们从私塾里呼啦涌出,欢闹异常。
私塾的女主人走了出来,身着白裙,是个恬静温柔的女子,宠溺的摸了摸几个孩童的小脑袋。
许应心中疑惑,这个女子也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却不记得自己何时见过她。
那女子注意到许应,笑问道:“少年,你找谁?”
许应摇了摇头,道:“路过。请问,你知道怎么走出这里吗?”
那女子抬手为他指路,许应称谢,向那女子指的方向走去。
那女子目送他离去,呼唤一个淘气的孩童:“阿应,不要跑远,要吃中午饭了!”
“知道了,娘!”那个淘气的孩童从许应身边跑了过去,撞了一下许应的腿。
许应呆住,木木的站在那里。
他猛地回头,私塾和那条街道尘烟般消散。
他看向前方的那个孩童,孩童停步,回过头来,与孩提时的他长得一模一样。
孩童脸上露出笑容,身形也如尘烟般消散。
只一瞬间,许应便泪流满面。
“阿应,你怎么了?”蛇妖蚖七发现他停下,不解道。
“我看到我爹娘了。”
许应杵在那里,过了良久,涩声道,“可是,我认不出他们了。我认不出来他们……”
他把大钟丢下,蹲在地上,掩着面低声抽泣:“我记不起来他们的模样,我记不起来他们的名字,我刚才看到他们,可是我认不出他们……”
蚖七靠在他的身边,拍了拍这个少年的肩头,低声道:“阿应,我们该继续走了。”
许应默默的站起身来,顺着那女子指的方向走去。
前方,道阻且长,是一条崎岖的路。
旁边还有一条平坦的大路,许应没有顺着大道走,而是走上这条难行的道路。
“停步!”一众神灵很快追击到酒肆附近,突然其中一个身着灰衣的男子沉声道,“前面就是望乡,我们绕过去!”
那灰衣男子看起来年虽不大,但身材却是极高,有一丈三四,额头生着龙角,手指也长着锋利的指甲,不似人类。
一尊神灵道:“石龙子前辈,进入望乡会如何?”
那灰衣男子乃是宁远文庙中的石龙,也是一尊神圣。
宁远文庙规模宏大,香火旺盛,供奉至圣先师。文庙的正殿前后有四根铜柱,铜柱上盘绕着四条石龙,由最坚硬的石头雕琢而成。
因为文庙香火鼎盛,连带着这四条石龙也渐渐有了神通!
四龙吸收香火,已有四百年,各有不凡成就,炼就金身。灰衣男子名叫石龙子,是四条石龙之一。
石龙子目光闪动,道:“望乡不在阴庭管辖范围,极为神秘,传闻进入其中便会看到自己的故乡。那里介于阴间阳间之间,稍有不慎,便再也回不来,变成孤魂野鬼!”
这时,一个声音传来,笑道:“我听闻有些将死之人会躲入望乡,让自己身处阴阳两界,不生不死,不老不灭。贸然闯入这些存在的领地,极为凶险。这些存在,为了活命什么都做得出来!”
石龙子循声看去,只见县令周阳率领一众官吏快步走来。
两人对视,各自目光错开。
石龙子道:“许应进入望乡,休想活着出来。周县令可以回去交差了。”
周阳淡淡道:“他犯了王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两人目光再度对视,石龙子脑后烟雾缭绕,香火之气渐浓,身上也渐渐浮现金光,赫然是金身运转的征兆!
周阳微微一笑,气定神闲,幽幽道:“阴庭的金身,与我周家的金刚不坏身相比,还差点一点。巧得很,我便炼成金刚不坏身!”
石龙子冷笑道:“金身与金刚不坏身,孰高孰低,未有定论。更何况,周县令年纪尚小,能将金刚不坏身修炼到第几重?”
周阳微笑道:“第二重!”
石龙子瞳孔缓缓缩小,感觉到压力。
倘若周阳把不死之身修炼到第一重,祂还可以轻易取胜,但修炼到第二重,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两人相争,极有可能是两败俱伤,甚至同归于尽的下场!
周阳也不愿与他撕破脸,提议道:“既然许应进入望乡台,生死不知,我们又何必拼个你死我活?石龙子,我们绕过望乡台,在前路上等他。”
石龙子点头,道:“许应落在谁手,那就看运气了!”说罢,率众离去。
周阳目送祂远去,目光闪烁,看向迷雾重重的望乡台,低声道:“望乡台,传闻一个可以让人处在生与死之间的地方。听说这里躲藏着许多极为可怕的强者,他们寿元将尽时,便藏身在望乡台中。但是进入其中,便再也走不出来……”
他身后,一位官吏低声道:“大人,望乡台的传说是真的吗?”
周阳脸色阴晴不定,选择从另一个方向绕过望乡台,道:“我原本也以为是假的,但后来我听到一个传闻。”
他顿了顿,道:“这个传闻在我族内流传,说的是我周家老祖宗曾经面临了一场必死之劫,当时老祖宗便想进入望乡台,让自己处在非生非死的状态,躲避死劫。后来他老人家才智通天,凭借着过人的天资,终于度过死劫,为自己续命,这才没有躲进望乡台。这时我才知道,原来望乡台的传说都是真的。”
一众官吏对视一眼,望向那雾霭弥漫的地方,一个官吏喃喃道:“案犯许应进入那里,真的走出来吗?”
周阳摇了摇头,道:“他是寿元未尽之人,说不定有机会走出来。但也说不定……”
他面色有些阴沉,道:“……会被那些寿元耗尽非人非鬼的存在,借尸还魂!”
一众官吏不禁打个冷战。
望乡台中,雾霭重重,越来越浓,许应脚下的道路也愈发曲折崎岖,下方便是万丈深渊,头顶怪石如刀戈森立,一不小心,便会甩得粉身碎骨!
走过山崖,又是独木桥,架在两座壁垒般的山峰之间,那是一根圆木,走在上面须得万分小心。圆木稍微滚动一下,便会摔下万丈深渊!
许应脱掉鞋子,调整自己的气息,光着脚走在圆木上,用心去感应脚掌力量的变化,一点一点向前走去。
后方,蛇妖蚖七则盘绕着大圆木,一点一点向前蠕动。
他们向下看去,只见云雾缭绕,深渊下是一道绿水河,河里咕嘟咕嘟冒着绿色的气泡,还有一具具腐烂的尸体飘在水面上。
每一个气泡鼓起来,便见气泡肿胀成人头的模样,被吹得越来越大,渐渐从河面上飘起来。
“少年郎从哪里来?”一个气泡上的面孔是妙龄少女,询问许应,姿态妩媚。
许应不答。
蚖七对着气泡吹了口气,气泡上妙龄少女的脸越来越扭曲,叫道:“我要死了!我要死了!啊——”
气泡啪的一声炸开,绿色的河水涂了蚖七满脸都是。
蚖七哆哆嗦嗦,跟着许应过了独木桥,来到对岸。
他们沿着山路向前,却见有人站在路边,长着三条腿,一动不动。
走到近前,才发现不是三条腿,而是被人钉在木桩上。
许应和蚖七看得头皮发麻,悄然从一旁走过去,那人却还未死,颤抖着叫道:“救我……”
蚖七于心不忍,道:“怎么救你?”
“给我两年阳寿!”那人叫道。
蚖七向许应道:“给他两年阳寿,就可以救他,我们阳寿尚多,何不救他一命?”
他刚说到这里,突然道路两旁的树木纷纷转过身来,却是一个个三足怪人,身下各有木桩,看起来像是长着三条腿,纷纷叫道:“给我两年阳寿,救我性命!”
蚖七吓了一跳,这才看出他们并非被人钉在木桩上,而是他们的身体扎根在大地中,他们已经与树木生长在一起。
蚖七急忙跟上许应,再也不提救人一事。
两人提心吊胆,一路走过去,又见有人坐在路边仰头朝天,嘴里长出茁壮的花株。还有人宛如稻草人,站在地里,生出枝杈,形态如人,枝杈肋骨中央跳动的心脏肉眼可见。
如此等等。
这些人以奇怪的傩术为自己续命,往往将自己木化,变成植物,姿态怪异。
他们走了良久,终于看到一处房屋,房屋前有个正常人,是个身材魁梧的虬髯男子,打量许应和蚖七,目光中有些诧异。
许应大着胆子,上前问路,那虬髯男子惊讶道:“你们是从阳间来的?谁指点你们走到这里的?此地是望乡的唯一一条生路,没有高人指点,休想过来!”
许应踟蹰片刻,将自己来到望乡,看到父母一事说了,道:“若非双亲指点,我们必然走不到这里。”
那虬髯男子更加惊异,道:“望乡、望乡,在这里望见的当然是自己的家乡!少年,你看到的是你孩提时的事情。你父母早在七八年前,就看到未来的你,为你指点了一条生路!这是两位高人,了不起,很了不起!”
许应错愕非常,他记忆中的父母葬身在许家坪,而且就是两个普通人,高人从何谈起?
他回忆望乡台所见的父母面孔,突然记忆一阵恍惚,父亲和母亲的脸也渐渐变得模糊。他们站在自己的记忆中,脸却是两张白纸,没有面目。
那虬髯男子道:“我可以送你们离开望乡,只是我有仇家寻来,快要到了。我生前与他约斗,前不久他也来到望乡。今日正是我们约定的日子。你们先在我房中稍歇,待我杀了他,便送你们离开。”
许应和蚖七震惊莫名。
生前约斗,死后决战,这虬髯男子还真是别有一番豪情。
许应和蚖七进入房中,却见那虬髯男子取出一个半人多高的剑匣,立在身前,一手拄着剑匣,傲然而立。
过了片刻,风雨如晦,这阴间突然狂风暴雨吹拂,电闪雷鸣,天空黑暗下来。
隐约间,只见有巍峨神人立在乌云之中,叫道:“袁天罡,你在蟠龙山断我龙颈,坏我修行!今日定当斩你报仇雪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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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奈河桥,孟婆汤
“原来这男子叫做袁天罡。”许应心道。
但袁天罡是谁,他就不知道了。
他只是一个乡下少年,并不知朝廷之事,也不知袁天罡曾经有过一段辉煌的过去。
蚖七书读得多,知道袁天罡的大名,惊疑不定:“竟然是这位传奇存在!”
那虬髯男子仰头笑道:“我奉文武大圣皇帝之命,断你龙脉,免得你成了气候,祸乱天下。此乃公仇,与私无关!不过你要战,那就战!袁某有何惧哉?”
他剑匣中有光芒跃出,顿时风雨尽去,澄空万里,湛蓝如洗,不似阴间,竟像是回到了阳间一般!
许应和蚖七震惊莫名,仰头看去,只见那虬髯男子持剑腾空,与空中的巨人相争,剑光矫腾,如电交织!
忽然,那巨人身形陡变,化作山石巨龙,长达数十里,动静惊天动地。然而未斗几何,虬髯男子祭剑而起,剑气如长虹,斩在祂脖颈薄弱之处,一剑断首!
那龙头轰隆一声坠落下来,砸在房屋前不远处,血流成河。
许应和蚖七目瞪口呆,却见虬髯男子落地,剑光也自回到剑匣中,剑匣合拢,剑光消失。
虬髯男子道:“此龙乃山脉所化,有子母二体,母体当年被我斩了。祂抢夺皇家气运,出生后便要祸乱神州,结果被我斩了,没能做皇帝。祂子体修炼有成,便找我报仇。你们可以沐浴龙血,自有好处。”
许应和蚖七来到龙首前,沐浴龙血,顿觉身上伤势飞速痊愈,比服用灵丹妙药还要迅速!
许应左肩负伤,现在也自痊愈,只觉一身气血澎湃,更胜从前!
他连忙把大钟也放在龙血中,浸润龙血,心道:“但愿大钟也可以吸收龙血中的元气,快些恢复。”
虬髯男子看在眼里,啧啧称奇,打量铜钟一番,笑道:“这宝贝的来历不小,但牵连也不小。小兄弟若是福源不厚的话,只怕会被它连累,还是早些丢掉为妙。”
许应心中微动,大钟是被人炼制出来,镇压石山古井的,那古井中有一口黑棺,奈河改道时棺中少女脱困。
难道虬髯男子所说的连累,指的就是此事?
虬髯男子也没有多做解释,道:“龙血中蕴藏龙元,能治愈你们的伤势,但吸收龙元太多,对人体不利。小兄弟伤势痊愈后,最好不要吸收龙元,免得留下隐患。至于异蛇,不妨多吸收一些龙元,反而有大用。”
许应于是不再沐浴龙血,只让大钟在血中泡着。
蚖七索性把自己泡在龙血中,只觉龙血中精纯无比的元气纷纷涌来,想来便是虬髯男子所说的龙元,不禁又惊又喜!
“阿应,我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化形为人了!”
蚖七惊喜道,“等到化形为人,我便可以正儿八经的修炼象力牛魔拳了!”
许应也颇为期待,询问道:“小七,你化形之后,是男是女?”
“什么是男是女?应该是公是母!”蚖七叫道,“我当然是公的!”
“好可惜。”许应惋惜道。
蚖七怒目而视:“姓许的,我把你当兄弟,你想做什么?”
许应讷讷道:“我当然也是把你当兄弟了,不然还能怎样?”
“你话不由衷!你肯定有其他龌龊想法!”
“我没有,你不要含血喷人!”
“还含血喷人?你们老许家的风评,在我们蛇族中就没有好过!”
……
蚖七吸收龙血中的龙元,很快便达到身体承受极限,只觉身体隐隐有爆开趋势。那虬髯男子道:“修行之路切勿贪得无厌,吸收太多反而对你不利。”
蚖七恋恋不舍从龙血池中爬出来,又趴在龙血池边,大口喝了几口龙血。
虬髯男子见状,摇了摇头,道:“平白给自己增添了几分化形为人的阻碍,真是愚钝。小兄弟,你们跟我来。这条路虽然是活路,但到了奈何桥,婆婆是否愿意放人,还是未知之数。到了桥头,就看你们的福气了。”
许应左手托起大钟,快步跟上他。
蚖七回头看了看龙首,心中惋惜,但还是跟了上来,心道:“若是能吃掉……”
虬髯男子一路上寻山访路,往往山穷水尽时,又有新的道路被他寻访出来。许应和蚖七跟着他,只见道路两旁一片森罗鬼蜮,恐怖阴森,不禁骇然。
若是他们自己上路,只怕未必能活着走出去!
终于,前方奈河在望,只见一道索桥贯通奈河,与对岸相连。
只是奈河已空,只剩下一条河道,被雾气锁住。
虬髯男子送他们来到这里,道:“走过前面索道,便是阳间。倘若桥头有婆婆卖茶,你们不要喝她的茶,只管过桥即可。喝了她的茶,便再也回不到阳间了!切记,切记!”
许应称谢,躬身道:“多谢前辈。前辈是否有未了心愿?晚辈若能活着出去,定当报答!”
虬髯男子踟蹰一下,道:“我为了续命,这才来到望乡,但到了这里,生不得死不得,受困于此。虽然可以经常看到家乡,但家人却不知我的安危。”
他取出剑匣,道:“这口剑匣,你背在身上,若是遇到我家人,剑匣自会飞起回到我家人手中。聊以寄托哀思。”
许应称是,将剑匣背在身后。
剑匣上下各有牛皮带子,可以在胸前扣在一起,背起来并不碍事。
许应辞别,带着蚖七向奈河上的索桥走去。
那虬髯男子目送他们上桥,低声道:“这少年福源不薄,但愿能够回到阳间。千万千万,不能喝婆婆的茶水!”
许应和蚖七登上索桥,一路向前走去,平安无事,没有碰到什么卖茶的婆婆。
一人一蛇渐渐放下戒心,有说有笑的往前走,待快要来到索桥尽头时,只见桥边有许多人在排队,堵住了去路。
许应和蚖七排在最后,看着人群缓缓向前蠕动。
过了良久,只见这些人在排队走到一个茶摊前饮茶。那卖茶的是个老太婆,白发苍苍,岣嵝着身子,脸上皱纹千折百沟,手提茶壶,一碗一碗的斟茶。
但茶壶中的茶水却不见少。
许应和蚖七来到这里,脑中浑浑噩噩,已经将虬髯男子的嘱咐抛在脑后,只觉得口渴难耐,自己排队的目的,便是喝一碗婆婆的茶水解渴!
终于,队伍排到许应。
桥的另一端,虬髯男子看到许应端起茶碗,暗叹一声,低声道:“他的福源,终究还是浅薄了一些。他的父母虽强,还是不能庇护他活下来……”
正在许应端茶要一饮而尽时,那卖茶的婆婆上下打量许应,突然脸色微变,将茶碗夺下,冷笑道:“臭小子,老身的茶你已经喝过不知多少碗,喝过不知多少次了,还想再骗我茶喝?出去!”
许应突然间清醒过来,额头冷汗津津,扯住要喝茶的蚖七的尾巴,将大蛇拖出索桥。
桥的另一端,虬髯男子也是目瞪口呆,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过了半晌,他方才醒悟:“孟婆汤能消掉一切记忆,让人回归蒙昧混沌!婆婆适才说他喝了不知多少碗孟婆汤,是说他从前的记忆被洗过不知多少次,还是说他已经活了不知多少世?”
可惜,许应已经离开了望乡,不知所踪,他也无法追回许应,探究许应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故事。
许应拖着蛇妖蚖七走出索桥,蚖七也终于清醒过来,心中一阵后怕。
他回头看去,只见索桥如雾般抖动,渐渐消散,不见踪迹。
这次望乡之行,如梦似幻,许应心中除了惆怅之外,还有些问题未解,心道:“为何我在望乡中所见的父母面庞,与我记忆中的父母面庞,并不一样?”
虽然附近还有奈河两岸的阴间山脉,但天色却渐渐晴朗起来,不再弥漫着迷雾。许应背着剑匣,只觉剑匣中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剑气萦绕,时不时的在他眼前跃动,像是两把剑在空中交击、碰撞!
许应询问蚖七,蚖七却毫无所觉。
“我自幼读书,书上说文武大圣皇帝,到至道大圣皇帝时期,武道昌隆,官傩中流行以气养剑,这个袁天罡便是以气养剑的大傩,终成一代神话。”
蚖七猜测道,“这剑匣中还有他的剑气,你背在身上便会被他剑气影响,因此会看到剑影。”
许应来了兴致,询问道:“那么,是否能从他的剑气中,参悟出他修行的剑法呢?”
蚖七失声笑道:“阿应,你说什么梦话?等闲人给你一卷真经,你都炼不成,更何况从剑气中参悟出剑法的奥妙?”
他说的也是实情,多少人想要修行而不得其法,就算得其法也未必能炼成。就算是苦研多年,也有可能悟错了,走上错误的道路。
实例便是老牛家祖孙三代,修炼象力牛魔拳始终不得其法,未能修炼到第四重。
只有蚖七得到许应的指点,很快便修炼到第五重,而今也快要突破到第六重了。
由此可知,从剑气中参悟出剑法,难度可想而知!
许应兴致勃勃,继续自顾自钻研。少年捡起一根笔直的柳枝,一边走一边随手比划,把自己感应到的跳跃剑光,用柳枝施展出来。
渐渐地,许应气血贯通柳枝,不知不觉间,随着他招式施展,他的气血也按照一种奇特的方式运行,来到柳枝处便化作剑气,锋芒毕露!
他柳枝刺出,或回手云剑,或手腕挑剑,或劈,或削,或斩,或点,便听得剑气嗤嗤作响,并且声音越来越尖锐响亮!
剑法是许多最简单的招式组成,大致分为刺、挑、云、斩、劈、点、崩、挂、撩、抹、扫、架、截、花、绕、游等招式,许应原本从未学过剑法,但随着他感悟剑气,竟然无师自通,将这些基础剑招掌握!
他练得兴起,气血运转越来越酣畅淋漓,只见柳枝竟然长出锋利的剑芒,随着他的气血运转而忽长忽短!
这剑芒,是由剑气凝聚而成,散发出冷冷的光芒,比真正的宝剑还要锋利,无坚不摧!
蚖七吓了一跳,心道:“难道他真的能从剑匣中参悟出一套剑法?”
突然,许应手托大钟跳跃腾空,人在半空挥舞柳枝,嗤嗤剑气倾泻!
蚖七吓了一跳,急忙躲避,只见地面多出了几十个孔洞,即便是石头,也被剑气洞穿!
“这家伙,托起大钟还能这么猛!”蚖七羡慕不已。
许应落地,心中欢喜,手中柳枝戳来戳去,恨不得找个东西捅一捅。
蚖七连忙离他远一些。
许应询问道:“小七,我观神灵运剑,飞剑离体,可达数十步,操控如意,如臂使指。祂们是怎么控制飞剑的?”
蚖七纠正他道:“神灵御剑杀人,千里之外可取人首级,可不是数十步。祂们的飞剑是由香火之气幻化而成,不是真正的飞剑,没有重量。而且,飞剑就是他们的法力,操控法力,不是理所当然吗?”
许应怔怔出神,突然欣喜若狂:“你说得对!小七,你太聪明了!我怎么就没有想到?”
蚖七瞠目结舌:“等一下,我哪句话说的对?我有点不太明白……”
第二十章 不老神仙
许应兴奋莫名,心中盘算道:“作为炼气士,控制自己的法力是理所当然。神灵的法力化作飞剑,所以祂们控制法力就是控制飞剑。我也可以控制我的元气,我的元气外泄,可以化作象王神体,自然也可以化作飞剑!”
他兴致勃勃,尝试着让自己的元气化作飞剑的形态,然而几番尝试都没有成功。
许应并不气馁,继续试炼。不过剑的形态不同于象王神体,象王神体是功法运行路径,有着天然的束缚。剑形则没有束缚,需要许应去控制自己的元气,让元气形成剑的形态,因此极为困难。
“或许,我可以先尝试一下控制柳枝。”
许应心中微动,立刻尝试着将元气灌入柳枝之中,以神识来驾驭柳枝中的元气,然后慢慢松开手掌。
柳枝摇摇晃晃,竟然漂浮在空中。
许应大喜,心念一动,柳枝竟然在空中歪歪扭扭的飞行起来。
蚖七看得呆了:“他竟然真的做到了……我到底是哪一句话点拨了他?我能点拨他,一定能点拨我自己!”
他突然就来了信心。
许某算得了什么?不过是得到蛇爷点拨的小辈,许某能办到,蛇爷自然也能办到!
许应控制柳枝,施展自己先前参悟的剑术,柳枝太轻巧,很难施展,心念稍微用力,便不成招法。
他笨拙的控制柳枝,一遍又一遍施展自己参悟的剑术,学习如何控制心念、神识和元气。
他独自琢磨,却进展神速,很快便琢磨出御剑术,控制柳枝,将各种基础剑招施展出来!
蚖七还是没有想明白是哪句话,见许应已经将剑术施展得有模有样,心中悲愤:“蛇爷要这脑子有何用?”
柳枝飞来,悬在许应肩头上方半尺处,随着许应身形而动,他走到哪里,柳枝便飞到哪里。
许应微微蹙眉,思索道:“我的御剑术如臂使指,但不知道能否像握剑在手那般,施展出剑气剑芒?”
蚖七见他苦苦思索,显然被这个难题挡住,笑道:“阿应,我听说聪明人往往可以触类旁通……”
许应眼睛一亮,猛地拍手道:“你说得太对了!多谢点拨,我终于想通了!”
“我还没说完……算了,你开心就好。”
许应兴奋莫名,一边控制柳枝施展剑术,一边飞速道:“你说得没错,触类旁通!我用神识控制柳枝中的元气,神识便相当于我的手臂。我握着柳枝,元气通过我的手臂进入柳枝,可以施展剑气。也就是说,我可以顺着神识,让我自身的元气源源不断进入飞行的柳枝中,从而施展出剑气剑芒!”
柳枝围绕许应和蚖七飞速穿行,突然嗤的一声,一道无形的剑气从枝头射出,发出尖锐的破空声。
蚖七急忙一收尾巴,剑气擦着他的尾巴飞过,一块山石突然裂开,冒出一股烟尘,被无形剑气切成两半!
许应控制柳枝飞来飞去,柳枝端头,剑气纵横,无坚不摧,剑气一闪,便将一株大树的树冠平平斩断!
那树冠呼的一声飞起,飞了十几步,这才落地!
蚖七心惊肉跳,那树冠何止万斤?竟然被许应这一剑蕴藏的力量送出十几步远近,可想而知这一剑中蕴藏的威能!
此等剑气,完全可以与神灵的香火飞剑媲美!
许应收回柳枝,喜不自胜,哈哈笑道:“小七,若是没有你的指点,我断然无法这么快掌握御剑术!”
蚖七鼓足勇气,道:“可见读书还是有用的。阿应,那个……既然是我指点你学会了御剑术,那么你能否把御剑术传授给我?”
许应连连点头:“当然可以。很简单的。”
蚖七努力学了半晌,心中狐疑:“很简单?你莫非骗我?”
他一遍又一遍练习,还是没能让柳枝飞起来。
许应只好把他丢到一边,继续揣摩御剑术,突然想道:“我利用神识和元气,可以柳枝飞起来。我的神识并未承受柳枝的重量。那么,我是否能踩着柳枝飞起来?”
他想到便做,立刻神识一动,柳枝飞起。
许应脚下一纵,落在柳枝上,柳枝啪嗒坠地。
许应再度试验,柳枝还是无法承受他的重量,再度坠地。如是再三,柳枝始终无法承载他飞起来。
“阿应,我们到了吴望山了!”
蚖七突然加快速度,兴奋道,“快来!这里就是我老家,我老牛家祖孙三代都生活在吴望山上!咱们吴望山,北边是水口庙舜帝庙,西边是仪林寺,南边是晓山,东边是鸟塘铺。我们山里到处都是野果子,每当秋叶黄时,山中有化形的妖怪会挑着熟透的野果子去山外的集市换米面吃。”
他冲到吴望山上,指向西边,笑道:“你看,那里就是仪林寺。寺里的主持是妖神白君子……咦,仪林寺呢?”
蚖七呆呆的杵在山上,突然惊慌道:“不对!不对!那么大的仪林寺哪里去了?还有水口庙!水口庙哪里去了?鸟塘铺何在?那么大的鸟塘铺……”
他仰着头颅,迷茫的看着四周,喃喃道:“这里还是吴望山么……”
他熟悉吴望山四周的一切,然而此刻无妄山四周到处都是一座座挺拔的山峰,刀削斧劈一般,有大河从山地间穿过,远处有大湖如海般波澜壮阔。
他所熟悉的,只剩下这座吴望山。
突然地动山摇,吴望山轰隆隆向上生长,巨大的山体不断从地底钻出,越来越高!
蚖七所立之地出现一座断崖,陡峭无比,当着他的面,从山体中往外生长!
片刻后,那座山崖长出了千丈左右,不断有巨石从崖壁上脱落,砸下来,发出轰隆的巨响。
蚖七仰头上望,眼睑跳动不已,只见那崖壁上写着两个字。
无妄。
他所熟悉的吴望山也没了,只剩下无妄山。
“秦岩洞!对!我的秦岩洞一定还在!”蚖七顺着山坡急匆匆游下,向秦岩洞而去。
许应连忙跟上他,过了不久,蚖七终于寻到自己的老家秦岩洞,只见那山洞中有阵阵霞光喷涌而出,蕴藏磅礴生机,光彩绚丽。
许应走到洞前,阵阵霞光及体,顿时只觉胸口已经愈合的伤口,竟然再度瘙痒起来,不自觉的便挠一挠!
他越挠越痒,急忙扯开衣领看去,不由怔住。
他胸前有多道伤口,其中有三道深可见骨的抓痕,是石山神给他留下的,险些将他开膛破肚。
许应在望乡台沐浴龙血之后,身上的伤口都已经愈合,但还是留下了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疤痕。
胸口的那几道伤疤更是像一条条小赤龙,趴在他的胸口,触摸起来疙瘩嶙峋,很不美观。
但是现在,这些疤痕竟然在飞速褪去!
疤痕退掉的地方,皮肤颜色与其他地方的皮肤颜色一般无二!
他身上竟然看不出曾经受过伤!
“这座秦岩洞,蕴藏着勃勃生机,非同小可!”许应惊疑不定,这真的是牛家祖孙三代居住的地方?
蚖七身上的疤痕也自褪去,找不到半点曾经受伤的痕迹。他也是没有料到秦岩洞会有这种变化,顾不得许多,立刻冲入洞中。
许应担心他出事,急忙跟上。
秦岩洞深达十多里,深入山体之中,这次山体变化,吴望山变成无妄山,秦岩洞也宽大了许多倍,比从前更深!
许应跟着蚖七一路前行,只见洞壁上生着许多芝草,泛着异香。
有的洞壁像是新长出来的,洞壁上没有包浆,很是新鲜,然而却有巨大的灵珠挂在上面,散发出幽幽的光芒,照亮道路。
“小七,你家好大。”许应东张西望,惊叹道。
蚖七在前引路,只见洞中蜿蜒曲折,到处都是峭壁、钟乳,怪石嶙峋。
秦岩洞内,洞中有洞,洞与洞相连。有些地方被水淹没,需要潜水过去。
许应带着大钟,跟着蚖七潜游,四周奇石光怪陆离,还有巨大的石壁,上面写着奇异的文字。只是光线太暗,看不分明,不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
许应惊讶莫名,如果没有蚖七带路的话,他根本想不到水下居然别有洞天!
“秦岩洞如此复杂,那些追兵绝对寻不到这里!”
许应想到这里,突然失笑,吴望山变成无妄山,四周地理大改,连蚖七自己都认不出来,更何况官府和城隍?
“他们多半连无妄山在哪里都不知道。”许应心道。
蚖七向着一面石壁游过去,却见那石壁出现一道道裂痕,有一段石壁坍塌下来。他们从坍塌处游过,浮出水面,眼前是一道白玉阶梯,铺上水面。
许应跟着蚖七走出水面,只见一道白玉桥贴在水面上,向前延伸。
到了这里,蚖七才松一口气,喃喃道:“我家还在,我家还在……”
他在前方带路,许应走在白玉桥上,不知走了多远,只见前方水面突然变得明亮宽敞,廊桥卧波,一座白玉雕琢而成的宫殿映入他的眼帘。
蚖七笑道:“这里便是我修炼之地。没有我带路,谁也休想寻到此地!”
许应打量四周,惊讶地说不出话来,谁能想到这山中溶洞内,竟然有如此美轮美奂的一座宫阙?
而且,到了这里生机更加浓烈,让他的修为在呼吸之间便提升了不少,简直是仙山福地一般!
突然,许应停下脚步,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心里突突乱跳。
前方的白玉宫的中央,停放着一口漆黑的棺材。
棺材的不远处,一个少女背对着他们,仰头看着面前的高大玉璧。
“小七,你不是说没人带路,谁都别想进来吗?”许应压低嗓音,悄悄向后退去。
蛇妖蚖七也看到黑棺,向后退去,悄声叫苦道:“三百多年,我们老牛家住在这里,从未有其他人来过,谁知道女鬼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无妄山的变化已经让他抓狂,没想到自己老家还被女鬼抄了!
他们口中的女鬼,便是石山荒庙古井中的那个棺中少女。
白玉宫中停放的棺材,正是井中黑棺!
奈河改道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许应一辈子都无法忘记,他绝对不会认错,玉璧下的少女,就是从棺中跑出的“女鬼”!
许应还记得他们被井中的怪眼控制,身不由己拖动锁链,井中咕嘟咕嘟冒着血水的情形!
他还记得,这少女坐在井口梳头!
“大钟也是被她打伤的!”
许应突然想到,大钟被棺中少女打伤,棺中少女被大钟镇压在井中不知多少年,他们的深仇大恨,可谓不共戴天!
但现在,大钟正被自己托在手中……
他想到这里,立刻把手中的大钟往桥下一丢。
咚。
铜钟坠入水中。
白玉宫中,棺中少女被响声惊动,回首往来,容貌令许应眼前一亮,呼吸也有些急促。
棺中少女似乎认出了他,微微诧异,似乎在纳闷他为何能寻到这里。但她随即便对许应没了兴趣,转过头去,依旧看着玉璧。
许应继续后退,大钟像木材做的漂在水面上,许应走到哪里,它便跟到哪里。
许应头皮发麻,心中默念:“你沉底啊!钟爷,你倒是快沉底啊!”
大钟像是在赌气,稳稳的飘在水面上,就是不沉,一副要与他同归于尽的样子。
这时,白玉宫中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一个柔美的声音响起,在这片山中洞府里如空谷幽兰,平静神秘。
“潇湘之南,苍梧之渊。九嶷山下,不老神仙。这处飞升地,终究是荒芜了。”
白玉宫中的少女低吟,“难道强大如你,也避免不了生老病死?强大如你,洞府也只能沦为妖邪的居所?”
大钟听到这个声音,哆嗦一下,缓缓沉入水底。
————感谢太叔正雅,伤怒两位盟主的打赏,不胜感激!
第二十一章 神秘源头
“钟爷怂得漂亮!毕竟是几千年的老钟,活得通透!”
许应暗赞大钟豁达,心道,“女鬼认识秦岩洞的主人?那么她这次来到秦岩洞,不是来杀我们,而是缅怀故人。”
他眨眨眼睛:“女鬼说这里是飞升地,是什么意思?苍梧之渊、不老神仙,又是什么?”
宫中,少女的声音传来,很是缥缈,如在云端:“你们是生是死?如果活着,你们去了何地?我寻遍神州,为何寻不到你们的踪迹?”
她走入黑棺,棺盖合拢,带着锁链呼啸飞出白玉宫,向秦岩洞外而去,只剩下一个幽怨的声音在洞府中回荡。
“你们是飞升,还是故去?为何三千年后醒来,世间只剩下了我一人……”
许应松了口气,若是棺中少女细心一点,便可以发现沉在水底的大钟,说不定一怒之下,便把许妖王和牛妖王一起灭了。
突然,许应想起大钟,急忙打捞这口大钟。
然而大钟像是来了脾气,咕嘟沉到水里,死活不愿意上来。
许应打捞几次,没能成功,不禁来气,怒道:“你有能耐便去和女鬼火并,欺负我算什么本事?”
大钟也是怂,不敢找棺中少女拼命,从水中飞起,把钟内的水哗啦一声浇在许应头上。
这个举动仿佛用尽了它积攒的力气,又跌落下来,当啷当啷的跟在许应屁股后面。
许应不与它计较,催动气血蒸干身上的衣衫,跟着蚖七走向白玉宫。
宫前,许应停下脚步,仰头上望。
只见白玉宫的门额处刻有文字,不同于当今世上的任何文字,看起来像是蝌蚪在泥地里乱爬留下的痕迹,又像是雪后鸟爪在雪地上乱踩的爪痕。
蚖七道:“别看了。这门额上的字我祖孙三代都不认得,我也不知道这里叫什么。”
许应面色古怪,道:“上面写的是,泥丸宫洞天五个字。”
蚖七疑惑道:“你认识这上面的文字?”
他惊讶莫名,老牛家祖孙三代饱读诗书,学问渊博,一直没弄明白门额上的字。许应就是一介草民,能认识这种文字?
许应目光怪异,道:“这种文字我从未见过,但说来也怪,我看到这些文字之后,自然而然就知道是什么,也知道怎么读,如何念。就像……”
他皱了皱眉,就像这种文字早就刻在他脑子里一样!
但他拼命回忆,自己绝对没有学过也没有见过这种文字!
蚖七大惑不解,想起许应的种种怪异表现,询问道:“阿应,你是否失忆过?”
许应失声笑道:“我绝对没有失忆过!我怎么可能失忆?我自幼聪明,记忆无比清晰,甚至可以回忆起我十个月大的时候!”
他的心脏隐隐作痛,他可以记得许家坪大火的每一处细节,甚至自己的父母葬身火海的情形!
他想忘记这段记忆,但怎么也忘不掉。
蚖七眨眨眼睛,心道:“你连父母的名字都记错了,可见你的记忆并不靠谱。他之前是不是被人打坏了脑子?”
大钟在地上滚了一下,显然对许应的记忆也充满怀疑。
许应打量门额上的古怪文字,突然心中微动,取出《泥丸隐景炼气法》,又抬头看了看门额上的文字,疑惑道:“泥丸宫洞天,与泥丸隐景炼气法,二者都有泥丸,是否存在什么联系?”
泥丸秘藏,正是人体六秘之一,打开任意一秘,都可以成为傩师。而傩师世家周家掌握的秘藏,就是泥丸!
泥丸秘藏,对许应的吸引力实在太大了,快要成为他的执念了!
蚖七在前面,唤他入宫,许应收拾杂念,走入宫中,只见这座白玉宫中到处都是书架,书架上一排排书籍排列整齐。
蚖七说自己是书香世家,家学渊源,果然没错!
“我牛家祖孙三代居住于此,已有三百多年,收藏了无数古籍。”蚖七很是自豪,道,“零陵能够搜到的古籍都在这里,这些书我都看遍了。”
许应既是钦佩,又有些惭愧,相比这蛇妖,自己真是不学无术。
突然,蚖七脸色顿变,叫道:“阿应,我突然觉得体内有气血化作化生之力,大概是要化形为人了!”
他的视线有些模糊,眼瞳上挂着死皮,让他眼睛看起来发白,这正是蜕变的征兆。
蚖七急忙钻入白玉宫中的一处房间,叫道:“我闭关期间,你不要随意走动。吴望山变成了无妄山,我也不熟悉而今的无妄山地理!”
他必须要寻一个安全之地,蜕去原来的皮囊,才能化形。若是耽搁了,恐怕会憋死在老皮中!
许应来到玉璧下,仰头打量。
那棺中女子便是站在这个位置,对着玉璧缅怀故人。
玉璧上刻绘的是一座奇山,山势陡峭峻拔,高入云端,有凌绝天下群山之势!
许应作为捕蛇者,天天东奔西走,去抓捕异蛇,哪座山没有见过?但玉璧上刻绘的山,他却从未见过!
这座山挺拔险峻,高耸入云,零陵不存在这么高的山!
别说零陵,整个神州只怕也不存在如此瑰丽的奇山!
许应心中微动,轻声吟道:“潇湘之南,苍梧之渊。九嶷山下,不老神仙。难道画中山,就是九嶷山?”
“可是,九嶷山根本没有这么高!”
许应心中满是疑惑,九嶷山他去过几次,虽然秀丽如画,但山势并不高,不可能是画中山!
不过,吴望山能变成无妄山,那么九嶷山的真实模样,是否便是画中的这座奇山?
“可惜蚖七在闭关,否则倒可以去九嶷山看看。”
许应也有些乏了,选了一个房间住下,他这些天一直亡命,着实困顿,但精神却很亢奋,一时间睡不着,索性从书架上取来一本书看。
那本书看了两三页,许应脑袋一歪,呼哈睡去。
这一觉睡得好长,许应睁开惺忪睡眼,从梦中醒来,只觉气血旺盛。秦岩洞中有一股奇异生机活性,让他的气血修为也随之不断提升,他只是在此地睡了一晚,便觉得修为有了不小的提升!
“真是洞天福地!”
许应忽然闻到身上有异味,大概是从阴间穿过,沾染到阴间的腐朽味道。
蚖七还在闭关,依旧未醒。
他来到宫外,把自己脱得一干二净,跳入宫外的水池中。
“咦,我这里长了几根毛毛。”许应低头看了一眼,有些纳闷,自言自语道,“古怪的毛毛,四处乱长,揪掉算了。”
他用力搓洗身上的污垢,又触摸到从前受伤的地方,然后看到岸上的一株芝草,突然怔住。
“不对,不对!”
许应呆若木鸡,过了半晌,喃喃道,“到底是秦岩洞的生机在治愈我,还是我自身的生机在治愈我?秦岩洞中的奇异能量,真的是生机吗?”
他见过草木在生机活性的影响下疯长的情形,而岸上的芝草却没有疯长。
也就是说,秦岩洞散发出的生机活性,并非真正的生机活性,治愈许应和蚖七身上疤痕的力量,并非来自秦岩洞,而是来自于他们自身!
“秦岩洞的这股神秘力量,能够激发我们自身的生机和活性!”
许应目光闪动,人体内的生机与活性,来自何处?
“泥丸秘藏。”他低声道。
泥丸秘藏蕴藏人体活性,而这座白玉宫又叫做泥丸宫,他先前只觉泥丸宫与泥丸似乎有什么联系,而现在他突然醒悟。
“秦岩洞中的神秘力量,可以激发泥丸秘藏!”
许应坐在水中,喃喃自语,“没错,是泥丸秘藏。我只需要追踪秦岩洞的神秘力量,进入体内之后的路径,便可以寻龙定位,找到人体中的泥丸秘藏!可是,我身上没有伤……”
他想到这里,猛地抬手一指,指力穿透自己的大腿!
大腿鲜血横流,许应忍住痛,立刻聚精会神,眼帘下,神光氤氲,神识再现!
他推门而入,进入体内希夷之域。
他体内世界一道道微弱的气流从外部世界渗入,这些微弱气流,便是泥池中渗入他身体的神秘力量!
这些微弱气流,为他体内某处神秘之地所吸引,向同一个方向流去。
“果然如此!”
许应神识追随着这些气流腾空,遨游而去!
他的神识风驰电掣,呼啸穿行,越来越高,到了大如倒悬山岳的心肺处,还是没有停止!
他跟随着气流在希夷之域中穿梭,遨游,到了从前未能到达之地,发现了人体更多的奥妙。
他向上看去,只见上方像是一座无比庞大的宝塔内部,层叠有序,而他的两旁则是巍巍心肺山岳。
他神识呼啸,飞越心肺大山,追踪气流穿过一重重巍峨宝塔,前方忽见一片亮光,待飞到跟前,却是一片有如湖海般广阔的瑶池!
瑶池上方,一道神桥飞挂!
许应看得目眩神摇,跟随着那些气流飞越神桥,仰头便见天空中挂着一轮大得无法想象的太阳,燃烧着熊熊火焰!
太阳旁边,是一轮大得不可思议的月亮,散发出冷冷光辉,与大日交相辉映!
“我体内,竟有这么多未曾到过之地!”
许应神识从日月之间穿过,跟随着那些气流冲天而起,来到希夷之域中的一片茫茫不可测之地!
大脑中的一片混沌区域。
他的神识漂浮在脑海的混沌之气前,只见这片混沌之气的中心是一团混沌,如一枚超大超圆的鸡蛋,漂浮在混沌之气的中央。
泥池里的神秘能量,就是钻入这个混沌圆卵中,消失无踪,然后他的肉身活性便被激发,治愈身体损伤!
“这个混沌圆卵中,便是人体六秘的泥丸秘藏!”
许应定了定神,泥丸秘藏就在眼前,他没有靠其他大傩的寻龙定位,就寻找到了这处秘藏!
“但找到是一回事,如何打开是另一回事!”
许应刚刚想到这里,突然他脑海中的这片混沌区域微微晃动,泛起涟漪。
他向涟漪传来之处看去,不由目瞪口呆。
只见一口大钟不知从哪里闯了进来,晃晃悠悠的像是喝醉了酒,飞到混沌之气的上空,然后停在混沌圆卵的旁边。
大钟用力挤了挤,试图把混沌圆卵挤到一旁,见挤不动,便只好安顿下来。
大钟的钟壁上,还有一个深深的巴掌印记,正是跟在许应屁股后面的那口大钟!
大钟这时才注意到许应的神识就漂浮在不远处,这口大钟与许应神识对视,一时间鸦雀无声。
大钟无声无息飞起,飞出这片脑域。
许应静候片刻,大钟又慢吞吞的飞了回来,发现许应的神识还在,这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少年,你也在啊?”大钟发出洪钟大吕般的声响。
许应神识暴跳:“什么叫我也在?这是我的脑子好不好?你怎么进来的?”
“从你后脑勺玉枕穴处进来的。”
大钟老老实实道,“你气血修为提升,我的伤势也趁机好了一些,见你没有带着我,于是就先进来坐坐。”
许应自从进入秦岩洞后,伤势痊愈,体内各种暗疾也被治愈,气血雄浑更胜从前,大钟便趁机多吸收许应一些气血,提前恢复行动能力。
它打算进入许应的脑海里,窃取更多的气血养伤,不料碰到正主,不免有些尴尬。
许应没有追究,询问道:“你怎么会在我泥丸秘藏附近?”
“这里是泥丸秘藏?”大钟很是惊讶,围绕混沌圆卵飞了几圈,啧啧称奇,“难怪我挤不动它。我是从你玉枕穴进入你的脑海,并不知这里便是泥丸秘藏。”
许应把自己追踪秦岩洞神秘能量,寻龙定位找到这里的事情说了一番,道:“神秘能量进入此地,我肉身活性便被激发,表明这里一定是泥丸秘藏。”
大钟那个时代,并无人体秘藏之说,闻言有些不解,道:“泥丸宫洞天,为何有神秘能量可以激发泥丸秘藏?真是古怪。”
许应道:“洞天福地,拥有神秘的灵气灵力,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大钟冷笑道:“你当洞天福地是大白菜,遍地都是?洞天福地都是有数的,每个洞天福地都大有来历。这里虽是一处上古洞府,但绝不可能有一座洞天!此地主人称这里为泥丸宫洞天,就是给自己脸上贴金。”
许应思索道:“秦岩洞的这股神秘能量,既然不是灵力灵气,那就古怪了。这股力量,多半不是自然形成……”
他猛然眼睛一亮,笑道:“我可以顺着神秘能量的去向,找到泥丸秘藏,那么也可以顺着神秘能量的来向,找到源头!”
第二十二章 三百年前的捕蛇者
许应双眼放光,如果成功寻到源头的话,岂不是说自己有源源不断的神秘能量可用?
就算他无法打开泥丸秘藏,也可以不断吸收泥丸秘藏的活性,炼就隐景,成为傩师!
他立刻再度入定,内观自身,进入体内希夷之域。
这次,许应神识在希夷之域中不再跟随着神秘能量,而是顺着神秘能量逆行,神识来到体外!
他的意识逆流而上,进入水流之中。
水流中各种神秘能量形成一股股湍流,凶险异常,稍有不慎,神识被卷入湍流,便会迷失方向。
这时,钟声传来:“少年,我用钟声帮你稳住神识!”
许应耳边传来当的一声钟响,悠悠扬扬,让他的神识变得无比清净无比稳固,不受外来干扰。
许应抓住机会,从一个个湍流间穿过,顺着那丝神秘能量来源在洞中越飘越远。
他像是穿过一个个古老的空间,进入不可测不可知的世界,大钟的钟声也渐渐变得遥远起来,仿佛隔着无量空间。
许应不禁害怕,若是神识回不来,自己岂不是要变成一个白痴?
“我的神识跟随神秘能量穿梭时空,走了这么远,还是没有寻到神秘能量的源头,看来这里真的是洞天福地,不是假的!钟爷一定猜错了!”
许应正打算原路返回,突然钟声渐渐清晰起来。
他不由怔住。
钟声渐渐变得清晰,意味着他距离自己的肉身越来越近!
但这怎么可能?
自己的神识明明跟随着神秘能量穿越了一个个时空,一个个位面,像是走了亿万里,怎么距离自己反而越来越近?
许应神识追逐着这一缕神秘能量进入泥丸宫,来到宫后的石壁前。神秘能量的源头,就在石壁之中。
许应收回神识,从水中跃出,飞速穿上破烂衣裳。
他去看蚖七,只见蛇妖还在蜕变之中,只好自己来到宫后的石壁前。
那石壁遍布青苔,与其他地方的石壁并无不同。许应四下打量,那神秘能量就是渗入这块石壁,然后消失。
他轻轻敲了敲石壁,石壁无比厚实。
许应想了想,道:“钟爷,你出来一下。”
大钟从他脑海中飞出,道:“什么事?”
许应拎着钟鼻,抡圆了狠狠向石壁砸下,大钟惊叫道:“你做什么?快放我下来,当!混账小子,当!你大爷的我和你拼了,当!钟可杀不可辱,当!当!当!当!”
大钟震颤,石壁却纹丝不动。
许应放下大钟,上前抚摸石壁,思索道:“果然有问题,大钟连城隍爷的金身都能打碎,普通石头不可能比城隍爷更硬。”
大钟连忙离许应远一些,心有余悸:“这小子有暴力倾向!”
这时,许应注意到石壁上有一处淡薄的印痕,那印痕像是左手掌印,模糊不清。
他心中微动,伸出左手,覆盖在那掌印上。
那石壁微微震颤,突然咔嚓作响,左右分开,出现一道狭窄的通道。许应抬脚走进去,却见石壁后退,一块块方正的石头向山体内部缩去,大钟连忙跟上。
许应向前走,石壁便不断往后缩,如此走了数十丈,来到山体内部的一座石室。
石室不大,长宽各有四丈,很是简陋,只有一个蒲团和一张玉榻。蒲团上还有一具枯骨,身披青衣,薄如蝉翼,可以隔着衣裳看到骨头,枯骨垂头坐在那里,只剩下骨骼的手掌似乎在托着什么东西,不过手里什么都没有。
枯骨四周有一排排书架,不过上面已经没有了书,墙角还有一团灰烬。
“秦岩洞中的神秘能量,便是来自枯骨的头颅中!”
许应心头微震,正要上前,突然看到枯骨旁边有缠丝手套和一根惊蛇棒,不由一怔:“好像是捕蛇者的家当!有一位捕蛇者在我们之前来过这里!”
捕蛇者用缠丝手套抓蛇七寸,用惊蛇棒惊走草丛中的毒蛇。许应自己便是捕蛇者,这两种工具他自然不陌生。不过他修行有成之后,便很少用这两种工具了。
“这里是蚖七祖孙三代的家,三百多年来他们一直居住在此,怎么会有捕蛇者进入秦岩洞并且找到这里?”
许应想到这里,突然记起昨晚自己看的那本书,那是蚖七祖父写的游记,因为实在枯燥,他看着看着便睡着了。
“我记得书上说,蚖七祖父是被一个捕蛇者追杀,逃到秦岩洞,发现了洞中有洞,找到这座泥丸宫洞天。”
许应沉吟道,“难道说,他并未甩开那位捕蛇者?那位捕蛇者跟着他,也找到泥丸宫洞天。此人一定极为聪明,甚至察觉到秦岩洞的神秘能量,摸索到这里!那么这些书架上的书,一定是被他带走了。”
他打量墙角的那团灰烬,那位捕蛇者能够带走的书不多,带不走的,便一把火烧掉!
许应道一声可惜:“这石室主人,多半就是棺中少女寻找的泥丸宫主人,他死在石室中,留下了自己的传承。那位捕蛇者无意中来到这里,获得这位前辈传承,担心有其他人也能寻到这里,于是将前辈心血烧得一干二净!”
大钟围绕着那具尸骨飞行一周,仔细感应,道:“神秘能量的确是源自此人的颅骨,想来他在临死前,用自身遗留的能量,助人寻龙定位,找到泥丸秘藏。”
许应来到墙角灰烬前,用手拨了拨,突然眼睛一亮,从灰烬中抽出一本烧掉大半的书籍。
那个捕蛇者烧掉的书太多,这本书被压在最下面,火焰烧不到,还剩下几页,依稀可以辨认上面的文字。
许应仔细辨认,心头怦怦乱跳,失声道:“这里说的是打开泥丸秘藏的法门!”
大钟飞过来,道:“打开泥丸秘藏的法门?不对吧?被我镇压的那个妖女是炼气士,她与此间主人相识,此间主人当然也是炼气士!他们那个时代,傩术傩法尚未出现,怎么会有打开秘藏的法门?”
许应也是颇为纳闷,道:“难道这具枯骨,不是棺中少女要找的那人?等一下,那个捕蛇者是谁?”
他怔怔出神,突然道:“零陵周家,也是在三百多年前开始崛起,后来搬去京师。周家的不传之秘,便是泥丸秘藏。难道说那个跟着蚖七祖父来到秦岩洞的捕蛇者,便是周家的老祖宗?”
大钟也有些错愕,道:“三百年前,一人一蛇进入秦岩洞,三百年后,还是一人一蛇进入秦岩洞。两个蛇妖只发现外面的白玉宫,却没有发现石壁中的石室。两个捕蛇者都发现了石室。这也太巧了。”
许应环视四周,当年周家老祖进入此地时,石室中的书籍一定极多,汗牛充栋,都是此间主人修习的各种傩法傩术。
周家老祖将其中最关键的傩法傩术背走,拿不走的便放火烧掉,他带走的这些书籍,终于让周家飞黄腾达,从零陵的一个小小的捕蛇者,变成了一个庞大的世家!
“蚖七祖父得到的那本象力牛魔拳,多半还是周家老祖可怜他,随手丢给他的一本低级妖法。”许应心道。
他小心翼翼展开古书残页,仔细阅读。残页上的文字不全,他只能脑补缺失的内容。
书中说人体六秘,泥丸为首,混沌圆卵便是泥丸秘藏,但蕴藏的力量实在宏伟,需要先凿混沌。
于混沌中凿开一洞天,钓取泥丸活性。待到修为到了一定程度,便可以再开一洞天,深入泥丸,钓取更多泥丸活性。
如此再三,打开九层洞天,便可以将泥丸秘藏的力量统统钓取出来。
而凿开泥丸秘藏的办法也极为简单,便是尽最大力量,轰击混沌圆卵!
“这种事情,的确需要大傩帮忙。”
许应将残页收起,思索道,“泥丸秘藏在大脑之中,稍有不慎便是直接打开一个脑洞,脑浆迸裂的下场。就算有大傩相帮,只怕也很凶险。”
“我可以帮你。”
大钟突然道,“我非常强大,就算遭受妖女重创,短时间爆发一击也不是大傩所能媲美。但我不是白做,我帮你打开泥丸秘藏,你须得提供给我更多的气血,助我疗伤。”
许应瞥它一眼,颇为踟蹰。
大钟自然极为强大,它遭到重创后,还能硬撼周一航和薛城隍两大高手。它沉睡不醒,许应还能用它差点把周一航和恶薛城隍砸死。
许应担心的是,大钟太猛,它在自己的脑袋里全力一击,自己的脑袋恐怕便不是被打开一个脑洞,而是嘭地一声炸开。
“估计脖子以上什么都不会剩下。”许应心道。
大钟见他犹豫,狐疑道:“你莫非信不过我?姓许的,钟某在世,经历大大小小战斗不下千起,你敢信不过我?谁不知道小石山钟爷做事稳重,有口皆碑?”
许应讷讷道:“是啊是啊。不过棺中少女是怎么逃出来的?”
大钟暴跳如雷,叫道:“明明是有人暗算我,趁乱救出妖女!这些混球算计我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们甚至不惜大开杀戒,迫使奈河改道,冲击小石山!否则,我怎么会让妖女逃出去?”
许应犹豫,大钟连忙道:“咱们出洞,我让你看看我的准头!”
许应于是走出石室,来到泥丸宫,只见蚖七还是未醒。
他走出秦岩洞,来到无妄山上。凉风习习,大钟漂浮起来,道:“你看到山上的那株参天大树没?”
许应遥望,只见无妄山的山崖顶端,有一株参天之木,高约三十丈,极为巍峨。
大钟道:“我将发威,用钟声将它摧毁。你看好了!”
许应翘首以待,突然只听钟声一响,当的一声,空间层层震荡,下一瞬间,十几个男女被轰出山林,在半空中手舞足蹈。
许应心中一惊:“零陵官吏!他们竟然寻到这里来了!”
过了片刻,那十多个官吏落地,摔得林子里鸟兽四散。
大钟顿了顿,道:“我察觉到有人来了,躲在林子里偷窥我们,于是转换方向,将他们惊出。阿应,我把我这两日积攒的力量耗完了,剩下的交给你了!”
说罢,这口大钟一溜烟钻入许应后脑,消失无踪。
纷沓的脚步声从山林中传来,那十多个摔得鼻青脸肿的官吏从山林中走出。
许应站在原地不动,淡淡道:“我修为大进,已成妖王,你们不是我的对手。”
那十多个官吏各自跃跃欲试,却听一个声音传来,笑道:“许妖王乃人族异种,修成妖王之后,等闲官傩不是许妖王对手也在情理之中。所以这次,无须他们出手,本官亲自将你降服。”
许应循声看去,县令周阳一身绸缎黑袍,华贵不凡,迈步走出山林。
“布剑!”周阳轻声道。
许应这才注意到那些官吏身后各自背着一个剑篓子,里面放着十多把宝剑。这些官吏来到距离他三十步左右停下,将剑篓里的宝剑拔出,栽在地上,然后飞速退去。
周阳走上前来,从袖筒中取出一粒种子,栽在剑阵中央。
那种子飞速生根发芽,很快长成参天大树,树冠笼罩方圆数亩,枝条垂下,又细又长,每一根树枝皆柔软坚韧。
大树如妖,枝条舞动,将插在四周的一口口宝剑,铿锵拔出!
“此树叫做凤华,传说中是吸了凤血的妖树,在我的控制下,它将挥舞百剑,施展我周家绝学,周天斩妖剑。”
周阳微微一笑,道,“许应,本官身为零陵父母官,爱民如子,给你一条活路。只要你肯归降,本官不但帮你洗脱罪名,还要让你做官。”
“做什么?和你们一样做狗官么?”
许应来到一旁的柳树下,折断一根小拇指粗细的柳枝,微笑道,“狗官,让我见识一下,你祖宗从秦岩洞得到的绝学,比我自己参悟的如何!”
————感谢木沐目牧,三十八灯两位大佬的打赏,无以回报,唯有以身相许!没得说,上桌伺候!
第二十三章 特立独行,不同于世
“放肆!”
周阳面色一沉,凤华树随着他的气机爆发而爆发,只一瞬间,一根根枝条舞动着上百口宝剑,如百臂,向许应刺来!
那些宝剑上下翻飞,或快或慢,灵动至极,让人眼花缭乱!
许应见识过巨人神灵的剑术,巨人神灵可以同时控制四把剑,双手各持一把,精神控制两把飞剑。
祂的剑术让许应屡屡吃亏,甚至肩胛骨被刺穿,险些丧命!
不过与周阳的周天斩妖剑相比,巨人神灵的剑术便不值一提。
周天斩妖剑施展出来,上百口宝剑穿梭来去,施展不同的剑法,便如同上百位能施展飞剑术的神灵同时施展不同的剑法,攻向许应!
若是没有学过剑术,在第一个照面只怕便会被斩断四肢头颅,身体被刺得千疮百孔!
许应手持柳枝,脚步移动,手中柳枝为剑,不退反进,迎着百口宝剑冲入周天斩妖剑阵!
“叮!”
他的柳枝迎上第一口宝剑,柳枝与宝剑碰撞,将那口宝剑弹开的一瞬间,柳枝端头剑芒暴涨,将剑柄后的枝条斩断!
许应踏前一步,避开身后袭来的宝剑,手中柳枝回剑挑开另一口宝剑,剑气掠过枝条,又是一口宝剑落地。
二十多口宝剑从不同方向攻来,许应顿时险象环生,任由他剑术如何精妙,也不是三头六臂,同时应对这么多攻击。
突然,他手中柳枝脱手飞出,在半空中划过一道道优美弧线,疾如飞矢,将一根根舞动的枝条斩断!
“飞剑术!”
周阳心中一惊,短短一瞬间,攻向许应的宝剑便被斩落了三十余口,并且随着许应的身形移动,越来越多的宝剑跌落下来。
许应身形翻起,如鱼跃龙门,从一口口宝剑中穿过,柳枝围绕他飞舞,但凡有宝剑进入丈余之地,都会被柳枝切断剑柄后的枝条!
宝剑没有了枝条依托,便会失控,直接坠地。
只听叮叮当当之音不绝,他落地的瞬间,身后便落满了宝剑,都是剑柄处的枝条被斩断!
周阳冷笑,只见那些落地的宝剑,剑柄处的枝条扎根大地,飞速生长,一根根枝条越来越长,灵动无比,挥舞着宝剑从后方向许应杀去!
“许应,你根本不知道我周家的周天斩妖剑是何等厉害!别说你这等妖王,就算是享受香火祭祀的妖神来了,也要饮恨!”
许应落地之后,距离周阳不过数丈,抬手一指点出,咻的一声,柳枝速度大增,直奔周阳袭来!
周阳暴喝:“金刚不坏身!”
他的身躯疯狂生长,很快高约丈二,遍体金光,手脚宽大,手掌弥漫一层纤薄的金气,迎上柳枝!
他的手掌与柳枝相触的一瞬间,柳枝剑芒大盛,嗤的一声,剑气将他掌心金气刺穿。
下一刻,柳枝抵住他的掌心,巨力爆发,周阳掌心与柳枝相触的地方,光芒如波纹动荡。
同一时间,许应穿过层层宝剑的包围圈,手掌抓住柳枝的另一端,猛然一剑刺出!
周阳大喝,鼓荡法力,只听啪的一声,柳枝刺断他的掌心中指骨,从他手背整个透出,再度从许应手中脱手飞出,直指他的眉心!
周阳急忙后退,另一拳挥出,将柳枝击碎,突然许应抓住一口落地的宝剑,屈指一弹,长剑在空中呼啸飞行,剑气暴涨,向他斩来!
周阳这才注意到,许应身后竟然悬着十多口宝剑,围绕少年飞舞,将凤华树攻来的一口口宝剑悉数挡下!
这些宝剑并非法宝,可以为他所用,也可以为许应所用。
周阳用手硬抓,突然手掌一痛,五指齐飞!
周阳催动泥丸秘藏,断指再生,就在此时,许应一拳轰来,身后浮现象王神体,神力爆发。
周阳头颅中拳,庞大的身躯飞起,向后飞去!
“狗官!你鱼肉零陵百姓时,可曾想过也有今日?”
许应向前奔行,如香象渡江,脚步落地,地面便自炸开,声势骇人,他身后一口口宝剑流光般射出,蕴藏龙象之力,向周阳刺去!
周阳又惊又怒,连忙高声喝道:“还不快来帮忙?”
一口口宝剑来到他的面前,他急忙伸手抵挡,刚刚挡住三口宝剑,许应身形转动,一脚扫在他的脸上。
“轰!轰!轰!”
周阳连翻带滚,砸入山林,随即一道道剑光射入山林,剑气爆发,纵横切割,将一株株大树斩断!
零陵县衙的官吏急忙冲来,叫道:“案犯休得猖狂!”
话音未落,突然青光一闪,一根柳枝将一人头颅刺穿!
那道青光如同灵蛇,在空中急速穿行,速度极快,令人眼花缭乱,剩下的十二位官吏急忙各自催动傩法,四周青藤飞舞,试图阻挡那道青光。
青光咻咻穿行,发出奇异的啸声,速度极快,所过之处,青藤纷纷炸开。
突然,一个官吏头颅一偏,青光从他的左侧太阳穴穿过,从右侧太阳穴穿出。他的四周,青藤顿时失控,如狂蛇乱舞,直到他大脑死亡,无数舞动的青藤这才力竭,纷纷扑地。
一个青衣官吏听到左侧有动静,转头去看,突然后心一疼,柳枝从他后心穿过,前胸穿出。
那青衣官吏心脏被柳枝中激荡的剑气炸裂,吐血倒地。
那道青光宛如催命符,很快在山林中扫荡一遍,尖锐的啸声也渐渐放缓,速度渐渐放慢,不疾不徐来到许应身后。
许应身后,巨大的青藤穿过山林,疯狂生长,舞动,随后渐渐力竭,倒下。
青藤下,掩盖着十三官吏的尸体。
许应前方,周阳浑身是血,被一拳砸在对面的山崖上。
山崖上,不知谁人所书,写着“无妄”二字。
“咻咻咻咻!”
四口宝剑射出,钉入周阳四肢,将他钉在山崖上。
周阳努力挣扎,怒吼,试图挣脱。
“周县令,我曾经很羡慕你们这些官老爷。”
许应狂暴的气息逐渐平静下来,看着被钉在山崖上的周阳,面色平静道,“你们鲜衣怒马,高高在上,是百姓父母官。你们所过之处,人人叩拜请安,敬畏你们如敬神明。你们们一声令下,一纸公文,便可让百姓进献家财,托妻献子!你们比神灵过得还要舒服!”
周阳停止挣扎,哈哈笑道:“许应,你想做官,何不早说?本官乃周氏子弟,安排你一个官职还不是轻而易举?”
他目光闪动,凤华树无声无息卷起一口口散落的宝剑,枝条飞舞,就在此时,一道剑光将这株妖树连根斩断。
周阳脸色一沉,不敢再有其他动作。
许应回忆起自己在蒋家田的生活,道:“神灵不过坐在供桌后,神龛上,接受人们叩拜和香火,一个月只吃初一十五两顿饭。祂们还要受民祈愿,调节风雨,满足人们愿望。而官老爷,拿着朝廷俸禄,锦衣玉食,走到哪里人们便跪到哪里,远胜神灵!小时候,你们鲜衣怒马路过,我站在路边,脸上满是泥泞,是你们马蹄践踏的泥水甩在我脸上。我多羡慕你们,我曾经憧憬我也能像你们一样。”
周阳暗暗催动傩术,笑道:“现在也不算太晚。我周家与你本就无冤无仇,只是你这个人有才华,所以打算武力胁迫你归顺。既然是一场误会,何必撕破脸皮?我周家可以给你安排官职。”
许应自顾自道:“我跟着干爹和祖父做捕蛇者的时候,晚上睡觉总是睡不踏实,总是惊夜,听到官老爷捉人,妇人惨呼,儿童夜啼,老妪跳墙逃命。白天时,我看到官老爷纵马入村,威风八面,劫掠如匪。那时,我就有个梦想,我也要想官老爷一样威风。”
周阳笑道:“你可以的。只要你效忠,我周家不会亏待你。”
许应继续道:“不过第二天,我看到妇人投井,汉子吊死在自家大门口,我那时就觉得,成为官老爷似乎也没那么好。”
周阳叹了口气,道:“我也时常感念民生不易,奸臣弄权,以至于上行下效。许应你既然有改革政弊的想法,更应该为官。你掌握大权之后,革旧鼎新,治理民生,岂不可以一展抱负?”
许应脸色黯然:“后来祖父捉蛇,被咬了,中毒死了,我爹便担起照顾我的责任。我爹不是亲爹,却把我照顾得很好,拼死拼活干了几年,积累了点银子,买了两亩地。他跟我说,阿应,不要捕蛇了,你捕蛇的话,早晚会死在蛇口。他说,你种地吧。他买下地的第二天,官老爷就来收青禾税。”
他嘴角动了动,沉默片刻,道:“他没钱交,地被收走了,卖给了蒋员外。”
周阳微微皱眉,道:“缴税乃是王法,与我零陵的官吏无关。”
许应道:“我干爹哭了很久,说买地的钱是祖父用命换的,应该给我留着,让我将来长大娶媳妇。他说他对不起我,对不起祖父,他要把这笔钱赚回来。他就进山了,去抓异蛇。他好几天都没回来。后来我找到了他,他死了,中毒死的,连妖怪都不敢吃他。我把他背回来,和祖父安葬在一起。”
周阳道:“你有这样凄惨的过去,更应该投靠我周家,做个官吏。你做了官,便可以避免更多的人像你一样。”
“周老爷你错了,我向你说这么多不是为了卖惨求可怜,讨个官职干干。”
许应抬起头,目光直视他的眼睛,轻声道,“我之所以说这么多,原因是村里人告诉我,人死得不明不白,会变成厉鬼。而我的好朋友蚖七告诉我,对着尸体解释显得多此一举。”
柳枝缓缓从他身后飞出。
“所以,我在杀你之前,向你解释清楚我为何杀你。”
许应转身,柳枝如一道青虹,贯穿周阳眉心。
无妄者,至诚也。
所谓无妄,至诚于心。
许应的作为,只是诚于心而敏于行,说要他死得瞑目,就要他死得瞑目。
周阳双目瞪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死不瞑目。
许应回头看了看他的神态,摇头道:“村里人多半是骗我的,我解释得这么清楚,他还是死不瞑目。以后还是杀过之后再解释,比较稳妥。”
这时,大钟从许应脑后飞出,道:“阿应,你知道你为何实力提升如此迅捷,能快速斩杀这么多傩师吗?”
许应不解。
“因为你是炼气士。”
大钟幽幽道,“你采气期已臻绝顶之境,见体内玄关,即将叩关而通天河。到那一步,掌握神通,才是真正的炼气士。”
“这一步走出,你将不同于世人。”
第二十四章 吾道不孤
许应摇头道:“我并不想那么与众不同,我还是更喜欢与大家打成一片。”
大钟试探道:“你的打成一片,是字面上的打成一片,还是真的打成一片?”
他觉得这个少年的打成一片,好像与其他人不太一样。
许应道:“泥丸秘藏必须要打开。我觉得,炼气士与傩师既然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修炼体系,那么两个都修,岂不是并行不悖?既然如此,我两个都要。”
大钟呆住。
炼气士和傩师,不是应该分出高下优劣吗?岂有两个都要的道理?
而且,两个都要不会冲突吗?
许应走入秦岩洞,面色疑惑,思索道:“古怪,阴间入侵,附近地理大改,周县令是怎么寻到这里的?”
他离开之后没多久,突然山林中索索作响,许许多多只有尺许来高的青衣小人儿漫山遍野的跑来。
这些青衣小人儿身子纤薄,一身青碧色衣裳,头戴尖帽,足穿草鞋,一个个精明干练,走到一处便东张西望,四下搜寻。
这正是周家的傩术,草木皆兵术。
青衣小人儿便是以草木化作的兵人,被傩术赋予生命,用来刺杀或者探路。
周家的大傩甚至可以用这种傩术来制造一支大军,杀上战场,以绝对的数量淹没敌人。
突然,一个青衣小人儿不经意抬头,看到钉在山崖上的周阳,不由惊叫一声。其他青衣小人儿立刻蜂拥而来,众人叽叽咕咕,口中说着听不懂的语言,堆叠在一起,攀爬山崖。
它们相互协作,将一口口宝剑拔下,托着周阳的尸体涌入山林之中。
到了傍晚,青衣小人儿带着周阳的尸体翻山越岭,来到仪林寺。仪林寺与吴望山原本很近,但奈河入侵,阴间与阳间碰撞,凭空多出许多大山大川,不但吴望山变成了无妄山,仪林寺也被送到四十里外。
两地之间,多为阴间领地,道路艰难,危险颇多,难以涉足。
那些青衣小人儿托着周阳尸体进入仪林寺,周一航老眼含泪,哆嗦着伸出手将周阳的双眼合上。
“不要有风,惊扰了我儿的鬼魂。”他吩咐四周的官吏,命人将门窗紧闭。
待到夜晚,奈河入侵,周阳的鬼魂飘飘荡荡,立在自己的尸体前,鬼魂的脚与尸体的脚相连。
原本,鬼魂肉眼不可见,但奈河入侵之后,干扰现实,到了夜晚鬼魂也可以看到。
周阳鬼魂叫道:“许应杀我,父亲为我报仇!”
周一航老泪纵横,哽咽道:“我儿放心。老父此去,无论如何都将斩杀此獠,用他的人头祭奠我儿!”
周阳怨气稍稍减弱,道:“寒风吹我好疼。”
周一航抹去眼泪,道:“我已经命人去造神像,待神像造成,为你贴上金箔,造个金身。待你头七过后,为父让零陵城的贱民供奉你,要不了几年,你便可以成为神灵!你我父子,又可以相见!”
周阳大哭,拜下。
周一航关上房门,面色阴沉,望向无妄山,低声道:“无妄者,灾变也。所谓无妄,灾祸变乱。许应,就算你有通天彻地之才,老夫也要取你性命,为我儿报仇!无妄这个名字,便意味着你灾变临头!”
无妄山脚下,许应见蚖七依旧在蜕变之中,于是溜出秦岩洞,去看奈河。
太阳落山时,奈河再度出现,浩荡奔流,一时间鬼气森森,无妄山中很多东西都跑了出来,漫山遍野飞来飞去。还有些东西从荒坟中爬出,呼朋唤友,饮酒作乐。
许应看到山脚下有一村镇,灯火通明,有大户人家设宴,款待宾客,心中诧异:“白天怎么没见这里有村镇?”
秦岩洞里没有食物,他一日三餐都是水里抓鱼,树上摘果,虽然能吃饱,但没有米面,总觉得肚子里空得慌。
他走上前去,镇民身上没有鬼气,很是热情,请他入席。镇里多俊男靓女,有老者做媒,要与他结亲,对象是个如花似玉的妹子,生得娇媚动人。
许应脸色通红,讷讷道:“我没有彩礼……”
“何须彩礼?”
那长者捋着黑色胡须,笑道,“我若是要你彩礼,岂不是卖女儿?德行有亏。我胡家嫁女儿,向来是给男方彩礼的。你若是愿意,老夫愿在永州城的热闹街道,给你两间铺子一套宅院,外加纹银五百两。”
许应大是心动,去看胡家妹子,只觉女子愈发水灵动人,正要答应下来,忽只镇外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一群狐媚,胆敢骗人类无知少年!真当无人能治你们吗?还不快滚!”
此言一出,顿时镇民们脸色大变,一个个脸上生出黄毛,纷纷化作妖狐,满地乱窜,躲入房屋中。
许应暗道一声可惜,心道:“若是能得两间铺子和一套宅院,再娶个漂亮狐女,我做个无知少年又有何妨?”
他好歹混了顿饱饭,向那些躲藏的妖狐躬身谢道:“多谢诸君款待。在下许应,无妄山妖王,大家都是邻居,不必紧张。”
一个妖狐从房子里出来,像人一样站起,躬身道:“原来是许妖王,恕罪,恕罪。我们是山间野狐,见许妖王斩杀敌人英姿勃发,因此想要攀门亲事。”
“不知者无罪。若是老丈还想嫁女儿,我可以的。”少年眼睛亮晶晶的。
那老妖狐唯唯诺诺,不敢再提这事。
许应暗道一声可惜,走出镇子,循着那女子的声音而去,过了不久只见奈何边立着一口黑棺,长长的锁链垂到水岸边。
棺中少女坐在黑棺前,双手拢着膝盖,抬头望月。
许应仰头看去,一轮明月大如斗,挂在奈河的对岸。月光清幽,不似人间。
月光下,少女更美。
许应心里怦怦乱跳,悄悄呼唤两声钟爷,大钟没有发出任何声息,像是死掉了。然而这口大钟从前总是喋喋不休,催促许应修炼好让他窃取气血,把许应当成拉磨的驴子使唤。
“钟爷又豁达了。”
许应定了定神,走上前去,躬身谢道:“多谢姑娘出言,否则我还看不出那是一群狐妖。”
棺中少女目光温润,落在他的脸上,声音也很是温柔,道:“你没有看出他们,是因为你还没有炼成天眼。目蕴神光,内观日月。意运如磨镜,三光聚眉心。就是天眼的诀窍。”
许应闻言,道:“目蕴神光,指的是神识,内观日月,指的是双眼,意运如磨境是神识如镜,三光是日月之光,还有一光是什么光?”
少女惊讶,道:“你的悟性很好啊。还有一光在你眉心凹处,名叫天光。你且聚精会神,神识处在日月之间,牢记一点,意运如磨境,便可开得天眼,看破妖魔变化。”
她一边说,许应一边做。
许应聚精会神,神识进入希夷之域,飘到日月之间,运转神识,不过片刻神识便被他打磨得如一面明镜。
突然,有光从天外照来,正是第三光的天光!
与此同时,他双眸张开,左眼右眼映照外物,也反映到希夷之域中,左右双眼映照的光芒落在神识镜面上,与天光接触,顿时发生异变!
许应迎着光看去,世界顿时不同!
只见,奈河的右岸出现一条阴间与阳间的交割线,就像是黑夜与白天相交的晨昏线一样。
阴间阳间这两个世界碰撞重叠的地方,还有一条巨大的裂痕,两个世界的空间和大地相互碰撞挤压,声势骇人!
许应和棺中少女此刻正在大裂缝的边缘!
裂缝在不断扩大!
那裂缝中传来巨大的声响,如牛如龙,像是怪物的吼声。许应向下看去,看到有庞大无比的滑腻躯干在裂缝中游动,若隐若现,仿佛有什么活着的巨物被困在地底,试图脱困!
只是每当他细看过去,看到的却只是鳞片状的巨大岩石。
他还能清晰的看到阴间的入侵,看到奈河中游荡的鬼魂!
许应心惊肉跳:“炼就天眼能看到鬼神,未必是一件好事。”
鬼魂保持着临死前的模样,有些鬼魂的死状太吓人,容易惊到自己的魂灵。
因此修炼天眼的人,不能经常打开天眼,除了容易招鬼之外,还容易惊扰到自己,使自己魂灵难安。
更为关键的是,动用天眼对神识的损耗太大。许应目前还不知道如何修炼神识,让神识变得更强,无法时时刻刻开启天眼。
他趁着神识还能坚持,向棺中少女看去,不由心头大震。
少女道:“你都看到了?”
许应点了点头,只见少女的身后竟然坐着另一个少女神人,有如山岳,坐镇空中,给人以无比广大之感!
那神人与少女模样仿佛,眉眼都是一样,但有一身灿灿神光,光芒耀眼!
从她体内映透而出的光芒竟然能够看出一根一根的,纤细如毫,长度不过尺许!
她的身体没有落地,身下有云气,漂浮在空中,看似广大无边,但是却不占任何空间。
她的身后有神光形成的飘带,没有系在身体上,而是飘荡在空中。
棺中少女有一种娇憨妩媚的气质,而身后的神人则尽显威严神圣,凛然不可亵渎!
许应压下心头震惊,询问道:“你身后的是什么?”
“元神。将来你也会有。”少女道。
“我也会有?”许应又惊又喜。
“你现在是采气期,采太阳精气,以补体魄、魂魄和元气。待进入叩关期,打开尾闾玄关,开启炼气之门,通天河之路。再进一步便是交炼期,水火交炼,共筑丹鼎。之后二度叩关,开夹脊之关,添油加命,为自己增寿。”
少女不紧不慢道,“之后便是重楼期,飞越十二重楼。瑶池期,脱胎换骨,修得元神。神桥期飞渡神桥,再三叩关,叩玉枕天关,奉天承运。”
许应听得入神,道:“然后呢?”
少女道:“然后便是飞升成仙。不过,这条路已经断了。”
许应还在神往,闻言不由一怔:“断了?是怎么回事?”
“被一个大恶人堵住了,绝了成仙的道路。”
少女眼中流露出一丝黯然,随即整理心情,望向夜色中的无妄山,道,“你可知无妄是什么意思?”
她不等许应回答,径自道:“无妄者,意外也。所谓无妄,不期而遇。我本以为天底下只有我这么一个炼气士,没想到又遇到了你。你我是同类。”
她脸上露出笑容,道:“没想到三千年后,居然还会有人走上炼气士这条道路。吾道不孤。”
她站在黑棺前,衣袂飘飘,道:“三千年前,我放船于奈河之上,三千年后,我在此地登船来。我那艘船,已经到了。”
她正说着,突然奈河水面波涛汹涌,巨浪翻滚,突然一艘楼船破水而出,跃出河面!
那艘楼船甲板上,数以百计的骷髅手持刀剑钩叉,正在争来斗去,却没料到这艘在水中航行了数千年的楼船会突然间出水,都是呆住。
少女挥袖一拂,冷声道:“你们这些鬼盗,胆敢占我宝船,还不快滚?”
她衣袖挥处,楼船上一众骷髅不由自主飞起,跌入奈河中。
少女身形飘然而起,落在船头,许应站在奈河岸边,只见楼船向自己这边汹涌驶来,甲板上还不断有奈河水倾泻而下,如瀑奔流,压迫感极强。
楼船顿住,少女从船头探出头来,笑道:“我今晚要做一件大事,还缺一个帮手。你我无妄相逢,便是有缘。你随我去做这件大事,你放心,天亮后我送你回来。”
许应纵身而起,落在船上,笑道:“什么事?”
“送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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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隐景潜化可长生
许应站在船头,向两岸望去,只见奈河两岸,山川不断震动,阴间还在入侵阳间,不断有新的山川从另一个世界涌现,挤压两岸原有的山川和土地,声势惊人!
楼船在水上疾驰,速度越来越快,两岸山川一晃而过,许应心中暗惊:“这艘船只怕要不了多久便能跑上百里!”
他到过的最远地方也就是百里之外,此刻在船上顿时有些忐忑:“她若是不送我回来,我还能认得路么?我还听说,有些人会卖小孩子……”
他的脑海中,大钟冷笑一声,心道:“这小子被妖女卖掉也不自知!妖女一定另有所图,不知道看中许应什么。”
许应不知它在想些什么,询问棺中少女,道:“何谓存想?”
大钟震怒:“臭小子,居然问我仇人不问我!你若是问我,我岂能不答?等一下,他好像问过我,我忘记说了,只告诉他如何内观。大意了,被妖女捷足先登。”
少女站在船头,身姿卓卓,道:“你不知何谓存想?是了,炼气士一脉到了你这一代已经极为式微,你不知也有谅可原。其实到了我这一代,已经有很多东西失传。大恶人的影响实在太大了。”
她顿了顿,道:“存想是无中立象,以定神识。所谓无中立象,是以神识在虚无中存想一种大道之象,用以降服心猿,拴住意马。你在存想时,要无中生有,炼假成真,以此修炼法术神通,方能得道。”
许应听到这里,心中微动,道:“存想的修炼方法,好像与隐景有些类似。”
少女疑惑道:“什么隐景?”
许应将那卷《泥丸隐景炼气法》取出,道:“这门傩师功法中说,隐景就是大道之象,不过是采泥丸秘藏的力量炼制而成。隐景也是无中生有,炼假成真,可以炼成法术或者神通!”
他展开炼气法,却见一缕秀发落在展开的书页上,许应抬头看去,少女不知何时来到自己身边,正在侧头观看自己手中的《泥丸隐景炼气法》。
她的发丝垂下,落在许应的肩膀上。
她的肌肤雪白,颈部修长,与黑发相衬,更显白皙,不像被关了千年的老尸。
让许应意外的是,少女身上并没有尸臭气,相反有一种很好闻的淡淡香味儿,令他忍不住多嗅两下。
许应第一次离她这么近,有些心猿意马,慢慢地翻着书页,让她看得仔细。
少女很是认真,许应偷偷打量,只觉她的侧颜比正面还要好看一些,睫毛时不时眨一下,目如宝石,鼻尖秀气挺拔,嘴唇也如樱桃般粉红诱人。
许应觉得自己心跳加速,连忙挪开目光:“女鬼非但很有礼貌,还很好看。”
他毕竟还是十四五岁的少年,见到美丽的异性,便有些心猿意马,尽管这个异性可能是女鬼或者女僵尸。
许应脑海中,大钟暗自冷笑,心道:“臭小子不会存想,见到漂亮的女子便心猿意马,定力太差,只怕连孩子叫什么都想好了!”
话虽如此,它还是担心被那少女发现,钟口悄无声息的罩住那颗混沌圆卵,心道:“我罩在泥丸秘藏上,妖女便会以为我是个混沌蛋,不会发现我。”
那少女很快把《泥丸隐景炼气法》浏览一遍,合上经书,沉思片刻,道:“的确有些粗浅。这本书中的隐景是个残缺法门,修炼了便会误入歧途,平白损耗性命,极为阴损。你不要炼了。”
“损耗性命?”许应心中悚然。
《泥丸隐景炼气法》是周家传给门生的功法,其中藏有这么大的破绽,周家岂能不知?
“书中的破绽,肯定不是泥丸宫主人留下的。那么,只能是周家故意传授这种残缺法门给自己的门生!”
许应额头冒出冷汗,周家利用这些门生为自己卖命,又用这种功法来损耗门生的性命,其用心可谓歹毒!
“如此一来,周家的傩法便不会外流,就算外流,传出去的也是速死的法门。周家用这种办法,维持自家的地位!”他心中暗道。
少女继续道:“书中的隐景虽然隐患极大,但隐景的理念极佳,甚至比炼气士的功法理念也不逊色。从这门粗浅功法来推断,隐景可能不仅用来炼成法术,更可能是一种潜化的法门。”
她微微蹙眉,有些不解,道:“炼气士的功法被淘汰了吗?可是,我不觉得隐景潜化,便能胜过炼气士的功法。是什么原因导致了炼气士的灭绝?”
她被关了好几千年,对当今的一切都感觉陌生。
许应询问道:“姑娘,何谓隐景潜化?”
少女道:“从这篇功法来看,傩师修炼隐景的目的,是在自己体内炼成一个小仙界,最终潜化藏形于其中,达到长生不死的目的。只是这篇功法太浅显,没有讲清楚如何隐景潜化。”
许应双眼亮晶晶的,在体内炼成一个小仙界,潜化藏形,可以不死不灭?
那岂不就是仙人?
泥丸宫主人的传承,听起来似乎没有那么糟糕。
“那么,隐景如何修炼呢?”许应压下心头的激动,问道。
少女有些不悦,淡淡道:“你我是同道中人,你的传承不比我弱,又何必去学隐景潜化?”
许应目瞪口呆,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我的传承这么强么?等一下,我哪来的传承?是太一导引功吗?”
他有些迷茫,太一导引功只有采气期的导引功,并无后续法门。
突然,楼船一路西去,行驶到下半夜,船速渐渐放慢。许应已经不知这艘船沿着奈河行驶了多远,想来最少有两三千里地。
“这里是怀化还是铜仁?不对,怀化就在永州西边,铜仁离这里也就几百里。”
他不知楼船驶到何处。他只是一个乡下少年,知道的最远的地方就是永州附近的州郡。
许应向前看去,奈河在这里突然分流,形成一条条支流,像是树叶的脉络,四下散开,流向茫茫的黑暗。
支流所经过的河岸,鬼火点点,远远看去,方圆百十里到处都是鬼火,星罗棋布,宛如一片鬼蜮世界!
传闻,奈河会接引鬼魂进入阴间,免得鬼魂饱受风吹日晒。
人刚死的时候,魂魄离体化作鬼魂,稍有微风便会把撕开撕开,稍有阳光便会令其魂飞魄散。甚至连凡人身上的阳气,也会冲击鬼魂。
只有进入阴间,鬼魂们才算安全。
许应张望,可惜现在是深夜,看不太远。他只能看到无边无际的鬼火。
“此地为何有这么多鬼火?”他低声道。
楼船速度放慢,驶入奈河数以百计的支流中的主干道,两岸鬼火幽幽,隐约可以看到村庄城郭。
大概是晚上的缘故,看不到人烟。
少女打开立起的黑棺,掀开棺椁,在里面摸索片刻,从棺中取出一根长达两三丈的鞭子,交给许应,道:“你留在船上,待到楼船停下时,便将此船点燃。楼船燃烧之后,你提起这根鞭子,往天上抽,抽到力竭为止。”
许应打量鞭子,这是根普普通通的鞭子,用细麻绳编织而成,鞭梢处挂着一缕金黄色的尾毛,不知是什么动物尾巴上的毛发。
“这样就可以送走神灵?”许应疑惑道。
少女笑起来眼眸如月牙,很是勾人,道:“自然可以。”
许应长舒口气,笑道:“交给我,你大可放心。”
少女却不放心,道:“此船乃我三千年前所炼,凡火无法点燃,我再给你一朵火焰。”
她的身后,少女元神伸出右手,拇指和无名指的指头相触,指端有一朵微弱的火苗,送到许应面前。
许应不知该如何接下这朵火焰,那少女元神的右手却探入他的希夷之域中,拇指与无名指分开,那朵火苗便静静地漂浮在空中。
“这朵火焰是我寻到的纯阳异火,此火天地所成,可助你修行。”
少女下船,飘然而去,声音清脆,从远处传来,“你只需运炼神识,进入火焰,便可以控制火焰的进退。放火烧船之后,你炼化此火,以火中真阳淬炼肉身魂魄,可助你修成纯阳之体。”
她的身形很快消失在黑暗中,声音也越来越轻淡:“等半个时辰,你便放火,抽鞭,然后便可自行离开。此地凶险,不可久留,我事情办妥之后自会寻到你,将你送回无妄山!”
许应目送她远去,只觉身上暖洋洋的,那朵纯阳异火在他希夷之域中散发着阵阵阳气,竟然与雷音淬体、大日淬体有着类似的效果,可以淬炼肉身!
更让他惊讶的是,他的元气从火焰中穿过,竟然变得越来越精纯!
“连元气都可以淬炼!”
许应惊讶莫名莫名,试着淬炼神识。让他又惊又喜的是,神识竟然也得到了锻炼,变得更为坚韧纯粹!
“若是能用此火把我肉身、神识和元气都淬炼一遍,我肯定实力大增!”许应站在船头,迎着奈河上的阴风,踌躇满志。
大钟从他脑后飞出,幽幽道:“阿应,你们俩的孩子叫什么名字?”
许应疑惑道:“孩子?什么孩子?”
大钟冷笑:“你与妖女卿卿我我,没有想过和她生孩子?”
许应脸色羞红,道:“岂可如此?而且孩子是怎么生的?”
“就是用你的……打住!”大钟醒悟,连忙住口。
这时,许应看到奈河左岸,夜色中一个面带菜色的褴褛男子拄着木棍,艰难的从丛林里走出。
褴褛男子身后,丛林摇晃,又有几个衣衫破烂的老人和妇人走出,也是拄着木棍,艰难前行。
丛林里走出的人越来越多,男女老幼,拖家带口,相互搀扶,却都默不作声的往前走。
借着奈河鬼火的光亮可以看到,他们衣裳破开的地方有触目惊心的脓疮,招来苍蝇围绕他们嗡嗡乱转。
许应顺着他们来的方向看去,只见浩浩荡荡的逃难人群宛如一条连绵数里的黑龙。
“他们是……”许应喃喃道。
大钟声音带着几分凝重,道:“他们是疫人,染上了瘟疫。”
许应向更远的地方看去,那里正是百里鬼火弥漫之地。疫人,应该便来自那里。
“他们来的地方,多半有洪灾、战争或者饥荒。”大钟声音低沉,道,“我孤悬在石山上已有三千年,这种事情见过很多次。”
它悬于石山荒庙中,数千年来见到了无数次洪灾、战争和饥荒,尸横遍野,无人掩埋,每当此时,便会滋生瘟疫。
楼船还在不紧不慢的往前驶去,越来越多的疫人出现在奈河两岸,山村、城郭,到处都是疫人。
疫人艰难前行,沿着河岸不知走往何处。
不断有人倒下,身体抽搐几下,便彻底没有了气息。
但其他人对此却视而不见,继续自顾自的往前走,他们目光呆滞,仿佛一具具行尸走肉。
“阿应,这里应该便是奈河改道的源头。”
大钟沉声道,“有人为了在这里营救妖女,大开杀戒,制造疫病流行。阿应,这妖女此次让你帮她办事,肯定不怀好意,一定有所图谋!”
许应依旧站在船头,呆呆的看向那些疫人。
他炼成天眼,用天眼看这个世界,一切变得不同。
天空中,有粗大的肉红色触手漂浮,无声无息垂下。
这些肉色触手极为灵动,像是从另一个空间深处伸来,看不到源头。
它们来到那些疫人身后,分裂成许许多多的细微触手,插在这些面带菜色的人们的脓疮中,缓慢的蠕动,吮吸。
许应向远处看去,鬼火遍地,而在这些地方的天空,也有无数触手从另一个空间探出,从天而降,没入下方的黑暗中。
一条条肉红色触手从另一个世界而来,穿插交错,布满昏暗的天空,遮挡住夜晚的星辰。它们分裂成更多的触手,不断鼓起,缩小,再鼓起,再缩小,吮吸着疫人的生命力。
这幅画面,异常真实,又异常不真实。
这就是他的天眼所见到的景象!
许应艰难的挪动视线,喉结滚动一下:“天呐……”
他目光所及之处,整个昏暗不明的天空,完全被蠕动不休的红肉覆盖,望不到尽头。
一种不可思议的生物,笼罩了天空,垂下无数肉色触手,探向西方之地的人们。
第二十六章 许应送瘟神
突然,许应只觉身上有些瘙痒,急忙挠了挠。
天空中的肉色触手还在不断的分裂,从空中舒展落下,寻到新的疫人,把触手插在他们身上,吮吸他们的生命力。
许应气血充沛,那些触手一时无法靠近。
他之所以感觉到瘙痒,是感同身受。
他看到空气中弥漫着丝丝缕缕的黑气,随着疫人的呼吸而进入他们体内,这些黑气无形之中侵蚀着他们的气血。
这丝丝缕缕的黑气进入他的希夷之域中,便被棺中少女给他的那朵火苗光芒一照,便自消散,并未影响到他。
“这些血色触手,到底是什么?”许应喃喃道。
“瘟神!”
大钟听到他的描述,语气凝重,道,“你看到的是掌控瘟疫天灾的天神!”
“天神?”
许应打个冷战,他遭遇过不少神灵,甚至自己也杀了几尊神灵,但就算是最为强大的薛城隍,也远不能与弥漫天空的瘟神相提并论!
“天神居住在天道世界之中,掌握天道,手持天理,不老,不死,不灭。”
大钟道,“天道世界高远莫测,天神等闲不会下界。瘟神怎么会跑下来?是了,一定是妖女的同党为了搭救妖女,血祭瘟神,造成了莫大死亡,引起奈河改道,阴间入侵!”
它冷笑道:“妖女果然没安好心!”
许应仰望天空,那些粗大触手的本体还在另一个世界之中,那个世界,便是大钟所说的天道世界吗?
楼船还在向前航行,距离棺中少女半个时辰的约定越来越近,许应望向岸边,两岸尸体堆积如山,那是疫人的尸体。有人在尸体下堆满木柴,放火焚烧。
火焰可达五六丈高,在黑夜中显得极为夺目。
不计其数的鬼火漂浮在尸山旁边,阴风吹过,鬼火中的鬼魂立刻饱受撕裂的痛苦,面目狰狞,身躯扭曲,发出阵阵呜咽声!
还有的鬼魂在火焰中挣扎,似乎焚烧他们的尸体,他们的魂魄也会有感觉一样,仿佛没有死透。
许应还看到不知是人是鬼的身影,正在一车一车的往外拉尸体,就堆在尸山旁边。
奈河岸边,隐约传来诵经声,许应循声看去,只见尸山旁有几个僧人正襟而坐,敲着木鱼,低声诵念往生咒。
那些僧人也长着烂疮,身上扎满了瘟神的触手。
这真的是棺中少女的同党所为吗?
大钟有些不安,催促道:“阿应,这里瘟疫之气越来越重,以你们的实力,要不了多久瘟疫之气便会腐蚀你的气血防御,瘟神便会吮吸你!咱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
许应摇头道:“不行!君子言而有信,我答应了别人,岂可食言?”
大钟怒道:“召唤瘟神的人就是妖女同党,他们召唤瘟神的目的便是让奈河改道,冲击小石山,救出妖女!你还以为妖女是好人?”
它怒气勃发,喝道:“钟爷我才是好人!你们那晚躲在我的庙宇中,我见奈河改道,你们几个生灵即将死于奈河水中,这才出手保护你们。若非要护住你们性命,我岂会被妖女重创,岂会让妖女逃走?”
许应思索片刻,道:“钟爷,你对我有恩,我铭记在心,所以任由你窃取我的气血养伤。我是乡下人,虽然没有读过多少书,但我们乡下人重恩义。棺中少女说她此行的目的为了送神,我觉得她并无恶意。”
大钟喝道:“妖女作恶多端才会被我主人禁锢,镇压在小石山。你看不出来她利用你?她甚至未曾告诉过你她叫什么名字,摆明就是想利用你,用完就扔!”
许应哈哈笑道:“许某一名不文,身无所长,有何值得利用之处?”
他运炼神识,神识进入那朵火苗中,控制这团纯阳异火飞出希夷之域,将楼阁点燃。
火势渐渐变大,比岸边的篝火堆还要旺盛明亮。
许应将纯阳异火收入希夷之域,从船上纵身跃起,落在岸边,取下缠在腰身上的鞭子。
大钟紧张道:“阿应,当心中了妖女之计,酿出泼天大祸!”
许应鼓荡元气,抡起鞭子,猛地一抖,按照棺中少女的吩咐,将空中抽去!
“啪!”
他手中长鞭挥出,突然,那长鞭迎风便长,变得越来越长,越来越粗!
这鞭子原本看起来就是普通的鞭子,而此刻变粗变长,便浮现出无数先前看不到的细节。
从前看起来像是麻绳一样的编织物,此刻竟然显露出无数鳞片来,宛如无数条无头无尾的龙蟒缠绕在一起!
顷刻间,鞭长三四里,许应握住鞭子把柄,感受到长鞭的跃动,这种感觉,就仿佛自己正抓着无数条龙的龙筋,龙筋的另一端,神龙在不断跳跃!
“啪!”
这一鞭,狠狠抽在天空中瘟神的身上,打得瘟神皮开肉绽!
天空炸开,血肉翻飞,瘟神大块大块的血肉掉落下来!
许应呆滞。
大钟也当了一声,抽搐一下,钟声暗哑。
许应心脏暂停跳动,棺中少女让他向天空抽鞭,他原本以为只是简简单单的抽几鞭罢了,其中或许有送神的含义。毕竟民间有类似的风俗,闹瘟疫的时候,人们敲锣打鼓,放火烧船,期望能吓走瘟神。
他没想到的是,鞭势暴涨,竟然真的向那广大无边的瘟神抽去!
伴随着这一声鞭响的是呼啸的狂风,风助火势,那艘楼船的火势越来越猛,火焰点燃船体!
狂风呼啸中,燃火的楼船从河上飘起!
先前他曾去关注这艘船,此刻才来得及看清这艘船的细节。
只见楼船是朱红色船帮,金色船体,船的四壁,绘着古老的神图。
两侧的神图画的是凤凰衔木,筑巢点火,涅槃重生。
木船前端的图是朱雀图,一片大火。
木船后端图是祝融图,一尊面目狰狞丑陋的神站在火海中央。
楼船一边迎着狂风飞上天空,一边变得越来越大,船上的火势也越来越凶!
楼船越来越大,顺着风越来越高,烈火焚天。
突然,船壁上凤凰起飞,朱雀振翅,祝融御火,船上的大火弥漫,将天空烧得赤红一片!
天空中,瘟神触手被烧得滋啦滋啦的冒着油光,那些蠕动的莫大触手在火焰中扭曲,颤抖。
许应眼角跳动,他不但鞭打瘟神,还放火炙烤瘟神。
“棺中少女让我打到没有力气为止,我还要继续吗?”
许应想到这里,心中一横,猛地向后拉动长鞭,心道,“神灵老爷说我触犯天条,官老爷说我违反王法,无论阴间阳间,都没了我的活路!今日鞭打天神,也不过是天界没有我的活路罢了!许某有何惧哉?”
少年收鞭,肝胆中生出满腔豪情,挥鞭便向天上的瘟神抽去:“若是能化解这场大疫,那么鞭笞瘟神,又有何妨?瘟神,我送你一程!”
他用力收鞭,长达三四里的鞭子飞速缩小,来到他身边时只剩下三四丈长短。但随着他再度挥出,长鞭再度变得无比粗大,无数龙筋跃动,震得他手臂发麻!
“啪!”
天空中雷霆交加,长鞭比先前更粗、更长,龙筋腾挪跳跃,带着无上威能,狠狠抽在一条条瘟神触手上,打得血肉横飞!
小山般大小的肉块,像是雨点一样从天空中坠落下来,天神血如瀑布般倾泻,化作滔滔血雨,将天地染红!
此国叫竺度,瘟疫爆发,十室九空,到处都是尸体,无人收尸。
竺度国万千傩师遍布各地,此刻纷纷仰起头,望向天空,各自露出惊骇的神色。
只见天空中一艘火船狂风中航行,火焰熊熊,火船周围,朱雀、祝融、凤凰等异象浮现,更是助长火势!
天空都被火船上奇异的火焰点燃,滋滋啦啦,凭空燃烧!
突然,一条长达十里的火鞭抽来,鞭子像是无数龙蛇首尾相扣,打在天空中,天空像是被抽裂,有巨大的碎块掉落下来!
甚至,天空被打出的裂缝处,有血浆如同瀑布般垂落下来!
竺度国一众傩师惊疑不定,天空流血,这种事情多有传说,记载于古籍或者口口相传的故事中,但亲眼见到则还是头一次!
他们看不到空中的瘟神,只能看到火船和火鞭,因此才有天空被点燃、打破和流血的异象。
但毕竟竺度国是大国,国中不乏有高人隐士,能够看到天空中的异象,然而越是能看到,心中便越是惊骇。
那根长长的鞭子,一鞭又一鞭,狠狠抽向瘟神,打得天空到处都是乱窜的雷霆,打得瘟神不断抽搐!
弥漫天空的纯阳异火将瘟神烧得流油,烧得扭曲,连同一道道鞭笞,让那瘟神触手不断收缩,向天道世界中挤去。
天空中,瘟神那无边无际的身体,竟然在慢慢缩小。
这尊不可一世的天神,竟然要被那火船和火鞭,撵回天道世界!
棺中少女静静地站在奈河不远处的一座山头上,衣裙随风轻轻摆动、飘然,仿佛迎风飞去的仙子。
少女很是温和恬静,只是偶尔看向天空,内心并不平静。
终于,火船腾空,天空燃起大火,随即长鞭平地而起,如龙矫腾,抽向天空中的瘟神!
少女露出一丝笑容。
不过,这一鞭抽出,便没有了动静,第二鞭迟迟没有来到。
少女眼眸中的光芒黯淡下来,低声道:“这怪不得他。任何人看到如此惊骇的一幕,都很难继续下去……”
她刚想到这里,突然第二鞭冲天而起,带着熊熊纯阳异火的神鞭再度狠狠抽在瘟神身上,打得那瘟神触手皮开肉绽,血肉横飞!
神鞭掀起狂风,吹动楼船,让火势连天,把瘟神无数触手烧得吱吱作响!
少女露出笑容,轻声道:“冒天下之大不韪,在炼气已经没落绝迹的今天,依旧敢于成为炼气士的人,果然与我一样,胆大包天!”
她眼睛亮晶晶的,注视着天空,低声道:“召唤瘟神,付出的代价不小,换做是我便绝不可能任人把瘟神送回天道世界。我肯定会出手,将那个送瘟神的人除掉!我倒要看看你们是谁!”
她目光闪动,这些人纵容瘟神杀人,让奈河改道,围攻小石山,将她从井底救出,之后便杳无音信。
她知道,这里必有图谋!
“我辈炼气士,逆天修行,天尚且敢逆,又岂会被尔等宵小利用?”
她目视天空,突然眼睛一亮,只见火海下一个身影急速飞行,直奔火鞭扬起的方向而去!
那里,正是许应挥鞭的所在!
“找到你了!”
少女身后,黑棺冲天,锁链飞舞,直奔那身影而去!
“给我留下!”
火海之下,一道比太阳还要耀眼的霞光爆发!
许应还在挥舞长鞭,那根鞭子越来越长,威力也越来越强,打得天空血落如雨,至于那艘楼船,也化作熊熊火焰,将瘟神各处肢体纷纷点燃!
瘟神触手正在不断缩回天道世界,即将完全回到天道世界,就在此时,天空裂开,一根无比粗大的触手从天而降,自上而下,向那长鞭升起、许应所立之地碾去!
那根触手如同粗大的手指,像是瘟神动了真怒,要将敢于鞭笞火烧祂的人,直接原地摁死!
许应手中长鞭原本被火焰点燃,快要烧到手柄处,一直心惊肉跳,用天眼看到那根触手从天而降,顾不得许多,立刻丢掉火焰长鞭,撒腿狂奔,叫道:“钟爷快走!”
大钟受伤在身,行动没有那么迅捷,许应立刻折返回来,抓住钟鼻狂飙而去!
他们上空,空间不断炸裂,瘟神触手积压得四周破碎的空间中雷火滚滚,四下奔流。
“轰!”
一股无比恐怖的波动传来,掀起一阵飓风,将地面的一切连根拔起,无论树木、房屋还是山石,统统送上空中!
飓风中,还有一口大铜钟连翻带滚,撞来撞去,有时候撞在树上,有时候撞在山石上,不知飞往何处。
那铜钟内,一个少年躲在里面,四肢撑着钟壁免得跌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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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连五岭银锄落,地动三河铁臂摇。借问瘟君欲何往,纸船明烛照天烧!摘自主席的送瘟神,愿国泰民安,瘟神一去不回~
第二十七章 一夜大风起,鱼龙舞
不久之后,风势稍稍减弱,大钟从空中坠落,当当砸来砸去,滚动了几十丈这才停下。
许应从钟内滚了出来,两条腿还在颤抖,差点腿一软倒在地上。他急忙扶住大钟,才稳住身形。
混乱过后,一切安静下来。
许应歪歪扭扭的往前走,爬上一座小山丘,不由呆住,只见那根瘟神触手将他们刚才所立之地,直接打出一个方圆百丈的大坑,深不见底!
大坑中犹自冒着一道道白色烟气。
许应喘匀气息,大钟摇摇晃晃飞来,道:“阿应,瘟神多半惦记上你了,祂这次一击不中,肯定会隔三差五想起来,便给你来一下。”
许应打个寒颤,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瘟神被送回天道世界,哪里能这么容易就下来?”
大钟道:“除非有人再度召唤瘟神。祂降临之后,立刻就会感应到你的气息,便会一指头戳来。”
许应哈哈大笑,以壮胆色,道:“召唤天神,颇为不易,我觉得短时间应该没有人再召唤瘟神了。”
大钟悠然道:“等到瘟神再度降临的时候,我的伤应该已经痊愈。”
许应眼睛一亮,满怀期待道:“你的伤势痊愈,就可以抵挡瘟神?”
大钟重重呸了一口:“我伤势痊愈,当然是离你这个瘟神远远的,让你这个混球被瘟神劈死!自从遇到你之后,我便没有好日子过,不是被妖女重伤,就是被神灵暴打,还要被你用来敲墙。现在又多了一笔瘟神血债!”
许应道:“我感觉到这些日子气血充沛,有冲关之势,多半快要突破,进入叩关期。”
大钟语气放缓,劝慰道:“你安心修炼,不要老想着瘟神报复,天塌下来有钟爷帮你顶着,钟爷个头高。那个,你突破之后,借我点气血疗伤……”
许应在山丘上坐下,调动天眼,望向这片陌生的土地,只见弥漫在天地间的黑色瘟疫之气渐渐消散,远处还有民众,身上瘟神触手尽去,只剩下疤痕,要不了多久便会疫病痊愈。
这片天地,也渐渐变得清明。
“这么说来,棺中少女的目的是送走瘟神,拯救世人。”
许应心中有些疑惑,少女被镇压在石山荒庙的枯井中,长达数千年,她不应该是穷凶极恶的魔头魔王吗?
魔头魔王,怎么会拯救世人?
倘若棺中少女是好人的话,那么镇压她的人是好是坏?
那么大钟是好是坏?
许应突然想到,自己先入为主认为大钟的主人是镇压邪魔的好人,但万一大钟的主人是坏蛋呢?
“也有可能是一对坏蛋。”许应瞥了大钟一眼,心道。
他正在胡思乱想,大钟担心少女归来,于是悄悄的钻入他的后脑,躲在泥丸秘藏附近。
天空中雷霆不断,时不时有明亮的光芒照耀,贯穿天地,骇人至极。
许应隐隐有些不安,过了许久,突然天空中的异象消失无踪,又过片刻,一口黑棺飞来,落在他的面前。
许应仰头,便见少女从空中飘飘下落,轻轻落在自己面前。
“我已经将召唤瘟神之人重创,元神还在追踪他的下落,查看他背后有何目的,无暇亲自送你回去。”
少女打开黑棺,摸索片刻,从黑棺中取出两片树叶和一盆清水,将一片树叶放在水盆中,道,“你到了奈河边,便将这树叶放在水面上。你站在树叶上,把水盆放好,对着盆中的树叶吹气。记着,不要有外物干扰到盆中清水。我已经在盆中留下法术,可以送你回到无妄山。”
许应手捧这盆清水,捏着一片树叶,还待说话,突然身不由己飘飘而起,凌空而行,下一刻便来到奈何边。
他回头看去,那少女已经消失无踪。
许应定了定神,看了看手中的树叶。树叶是普通的枫叶,两片树叶尚且嫩着,并未变黄。
“这片枫叶,真的能带我回无妄山?”
许应将信将疑,将枫叶抛入奈河,只见这片枫叶落下时便在飞速变大,待落在河面上时,已经变成两三丈长短,叶梗向上翘起。
枫叶停在奈河中,纹丝不动。
许应小心翼翼探出脚,落在枫叶上,试探一下然后站了上去。
这片大枫叶漂浮于水面上,居然稳稳当当,并不会被奈河风浪所侵袭。
许应放下心来,捧着盆坐在枫叶上,对着盆里的枫叶吹了口气,心道:“她让我这样吹气就可以回到无妄山,到底是真是假?”
盆中的枫叶被他一口气吹得向前漂去,说来也怪,那盆不过尺许方圆,枫叶往前漂,却总也漂不到盆的边缘。
这小小的盆,竟似有无量空间!
许应正在看盆里的树叶,突然狂风骤起,从他身后吹来,将他座下的这片大枫叶吹得逆着奈河呼啸而行,顷刻间便逆流而上数十里!
许应惊疑不定,却见那股突然而来的狂风越来越微弱,大枫叶的速度也渐渐降下来。
他鬼使神差,再度鼓起腮又是一口气向盆中枫叶吹去,果然狂风再起,吹动奈河上的大枫叶,让大枫叶一路逆流,风驰电掣,向来路赶去!
许应惊叹连连,道:“不曾想世间还有这等法术,真是神乎其神!”
大钟从他后脑飞出,不屑道:“不过是折叠了空间而已,不值一提。”
许应伸手一根手指,试图去戳盆中的那片树叶,大钟慌忙道:“阿应,不要乱来!”
突然,他们头顶的天空雷声轰鸣,许应抬头看去,便见天空裂开,一根无比粗大的指头摩擦空气,迸发出滚滚雷火,从天外而来,向枫叶小船按下!
许应急忙顿住指头,那根天外而来的巨大手指也随之顿住。
许应收回指头,那根擎天柱子般的指头也随之向天外缩去,最终隐匿消失。
许应惊得一身冷汗。
大钟松了口气,道:“空间法术不是随便玩的,当心把自己玩死。你老实一点儿!”
许应老老实实坐在水盆前,待到枫叶小船速度慢了便吹一口气,为小船提速。
不过,他究竟是少年心态,悄悄伸出手指探入盆中,天外手指再现,探入苍穹。
“我的指头,好大!”许应惊叹。
他调整位置,让天外的指头避开河面,悠然自得的欣赏着自己的大指头。突然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那根指头撞在一座山头上,许应指头吃痛,急忙收手,只见自己的指端已经被撞破出血。
而在奈河左岸,一座山头炸开,乱石排空,飞到数十里外。
许应吓了一跳,不敢贪玩。
大钟见他吃瘪,不由乐得开怀大笑,当当作响。
枫叶小船东行千余里,来到一片荒凉之地,群山陡峭,奈河湍急,枫叶小船来到河湾处,水流放缓。忽然前方有亮光传来,却是一艘画舫,灯火通明,行于奈河之上。
河湾处,水面宽如海,西山上挂着一轮斗大的月亮,山峰显得比月亮小了很多。
许应暗赞,这阴间气象,颇有另一种美感。
“阿应,不是什么船都能行于奈河之上。”
大钟悄声道,“这艘画舫只怕来者不善。”
忽然,那画舫中有人声传来:“奈月,河面上风紧,把避风灯笼挂上去。”
女子的声音:“是,香公子。”
许应看去,只见一女子手提灯笼从画舫中走出,身姿婀娜,翘起脚尖将灯笼挂在檐下。
这灯笼挂起,突然大风止歇,枫叶小舟缓缓停下,漂在水面上。
许应扬了扬眉,没有说话。
这时,画舫中那位“香公子”走出,远远望向许应,惊讶道:“竺度国鞭笞瘟神,将瘟神撵回天道世界的存在,竟然是个毛头小子。”
另一艘画舫驶来,画舫中一个美貌女子噗嗤笑道:“香公子,他被你的避风灯笼定住风势,便不知所措,分明就是一个雏儿。你这么大阵仗,请我前来帮忙,就是为了对付这样一个小辈?”
许应心中一沉:“糟糕!看来瘟神降临的背后,不止一个人。有人引走棺中少女,其他人则在河面上拦住我。”
许应咳嗽一声,壮着胆子道:“你们是何人?胆敢阻拦本座去路,好大胆子!你们比那瘟神如何?”
那美貌女子与香公子对视一眼,不禁笑出声来。
许应冷冷道:“瘟神我打得,你们我便打不得?速速退去,本座不与你们两个小辈计较。”
那美貌女子咯咯笑出声来,道:“这小鬼还在我们面前鼻孔里插葱,装大象。你的修为高低,我们一眼分明。香公子,是你出手还是我来?”
香公子手持折扇,哗啦一声展开,微微晃动,风流倜傥,笑道:“十三娘,擒住送瘟神之人也是一场大功劳。这个功劳,我让给你了。”
那美貌女子看向许应,突然心中微动,道:“往年都是掳来些俊俏白嫩的后生,这个皮肤黑的却没有尝过滋味儿……”
许应心中又惊又怒:“她要吃我!”
那美貌女子咯咯一笑,突然船上飞出两条红绫,在河面上飞舞,猛然间化作两条红龙,头大如小山,凶焰滔天!
为首那红龙咆哮一声,龙吟激荡群山,向枫叶小舟扑来。
许应不假思索,一根指头摁在面前的铜盆中,顿时天空中电闪雷鸣,雷火滚滚,一根肉色擎天巨柱从天而降,柱子周身缠绕着滚动的雷火,按在那红龙身上,如同按着一条蚯蚓,将那红龙从水面上一直按到奈河水底!
水面炸开,掀起百丈波涛,将两艘画舫和枫叶小舟都掀上空中。
香公子与美貌女子大惊失色,急忙各自稳住身形,美貌女子叫道:“他扮猪吃老虎,是个老阴逼,我们小觑了他!”
许应另一根指头与拇指圈起,屈指一弹。
天空中顿时有大拇指落下,与中指相扣,中指弹出,另一条红龙口喷鲜血,被一指弹飞,撞在附近的阴间山峦上,五脏俱裂,骨骼破碎,眼见时不能活了。
而被他碾在水底的那红龙,也被压得五脏六腑尽碎,血肉被奈河腐蚀干净,只剩下一堆枯骨。
许应不禁又惊又喜:“这铜盆,还有这个能力?”
美貌女子又惊又怒,厉喝一声,身后浮现层层洞天,大洞天套着小洞天,洞天外又有长河异象,道韵轰鸣!
她正要出手,许应连忙手放在铜盆中,再度屈指一弹,那根中指顿时冲破层层傩法神通,一切傩法神通,统统破灭,粗大无比的中指径自弹在那美貌女子身上。
画舫轰然炸开,那女子被打得口吐鲜血,头发散乱,倒退数里,轰然撞在一座大山上。
另一边香公子挥舞折扇,正要出手,突然只觉乌云压顶,急忙抬头看去,不由目眦决裂(眦,读zi)。
只见天穹之上,一只遮天大手带着无尽的烈焰,从天而降,向自己袭来!
他顾不得许多,立刻腾空而起,脚踏虚空,履空长奔,奋力逃亡。
那大手化作拳头,追了百十里,遥遥一拳打去,砸在他的身上。
香公子坠入山野之中,不知死活。
美貌女子哗啦一声炸开掩埋自己的山石,惊鸿般飞起,叫道:“十三娘眼拙,冒犯了黑脸前辈,还请恕罪!”
“黑脸?”
许应怒不可遏,伸出食指,在铜盆里连连戳了几下,终于戳中那美貌女子,将她打得骨断筋折,口中吐血坠落在地。
许应身后,大钟早就看得呆了。
“看来这些年唯独没有长进的,就是我。”
它心中暗道,“妖女被我镇压了三千年,修为没有长进,但神通着实惊天动地。就算没有人出手营救她,她过些年也会击败我,自己脱困!”
它挂在石山荒庙中,沉睡数千年,荒度光阴。而棺中少女却还在精进,此消彼长,它发觉自己已经看不透棺中少女的神通了。
第二十八章 蚖七化形
香公子连滚带爬,逃出数十里,终于压制不住伤势,仰面倒下,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过了片刻,美貌女子十三娘一瘸一拐走来,口中咳血。
两大高手对视,均有些难堪。
“没想到此人修为莫测高深,我们栽了。”
香公子喘了口气,坐起身,道,“幸好我们跑得快,否则必死无疑。”
十三娘跌坐下来,道:“他的修为我看不出深浅,甚至是坐在那里,虚虚的点了几下,便将我们重创。难道是上古先秦时代的炼气士,故意扮做少年?”
她颇为羞愧,许应对付他们二人,连手都没有完全抬起来,他们便被打得半死不活,他们甚至都没看出来许应是怎么出手的!
香公子摇头:“我们搜寻上古炼气士,找了这么多年才在石山找到一个,这个上古炼气士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十三娘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奈河上,风停月朗,即便是往日热热闹闹的河中孤魂野鬼,也静悄悄的,除了许应,连个敢喘气的都没有。
许应重创两大高手,目光变得有些深邃悠远,仿佛自己也成了大高手。
过了片刻,少年才从得意忘形中清醒过来,心道:“我若是狂妄自大,很有可能会被人莫名其妙的干掉。就像很多捕蛇老手,自以为本事过人,一不小心中了一口蛇毒,便双腿一蹬鸟朝天了。”
不过,铜盆实在惊人,竟然将他这个小小的炼气士伪装成绝世高手,打得香公子与十三娘口喷鲜血狼狈而逃,让许应不禁对这个铜盆愈发喜爱。
“棺中少女把铜盆给我,可没说过要还给她。那么,我就不还了。”
少年心道,“这铜盆,或许是她送给我的定情信物,看在铜盆的份上,就算她是女鬼,我也就勉为其难……”
枫叶小舟一夜东行数千里,终于来到无妄山附近,突然天色明亮起来,清晨的阳光洒落,许应心知不妙,立刻抱住铜盆。
枫叶小船下,整条奈河突然消散,无影无踪,枫叶小船变成无依之落叶,从空中飘零坠落。
许应从空中坠落,虽然没有受伤,但铜盆的盆地却被磕破,出现一道裂缝,不住往外漏水!
许应心中大悲,急忙捧着盆撒腿狂奔,高声道:“胡家的,胡家的!借我一锭大银子!金子更好!”
那些狐妖居住在无妄山脚下的小镇里,此刻天刚朦朦亮,许多狐妖还未起床,却见许应捧着铜盆闯入镇中。
胡家长者走出来,慌忙道:“许妖王,此来所为何事?”
铜盆里的水已经将要流完,许应顾不得多说,见他手指上有个金戒指,便一把撸过来,丢进铜盆中。
水盆中的水已经见底,金戒指落入水中,发出啪嗒的声响。
许应急忙抬头上望,突然只见天穹裂开,一个巨大金环从天而降,直径约有三四里,从天外坠落下来。
“轰隆!”
剧烈的震荡传来,那三里金环破开大气层,带着熊熊火光,向无妄山砸来,惊得山中大小妖怪哭喊连天,四散而逃。
许应穷怕了,满怀期待仰望,却见那金环落下,却越来越小,先前还有两三里,很快缩小到百丈左右。
待来到无妄山,只剩下五六丈。
“铮!”
金环旋转着砸下,潜在山崖上。
许应跑过去,将金环从山崖上拔下来,金环只有四尺宽,但比金戒指大了不知多少,足有千斤!
“我这辈子,不用努力了……”许应的声音有些颤抖。
他看着破铜盆,盆中的水已经流尽,棺中少女的神通,也随着盆中水的流尽而消失。
许应往盆中丢了一颗小石子,只发出当的一声,天外并没有一座石山砸下来。
“可惜,此等宝物比传说中聚宝盆还要厉害不知多少倍,但就是太脆。”
许应颇为惋惜,不过能落得一个大金戒指,想来许大官人这辈子吃喝不愁了,彩礼也不再是问题。
大钟静静地飘在他的身后,心道:“臭小子以为铜盆是宝物,其实宝物不过是妖女的空间神通。不过能修成此等神通的往往是神仙之流,妖女居然炼就这等手段,非同小可。她此次脱困,可谓龙出浅滩。”
它突然想到,妖女不妖,反而会化解瘟神入侵,那么自己镇压妖女,岂不是罪过?
“难道我是一个坏钟?”
它不由失魂落魄,喃喃道,“莫非我和主人才是恶人?不,主人光明磊落,英明神武,怎么可能是恶人?多半是妖女伪善,故意蒙骗我们!”
许应把金戒指还给胡家长者,扛着大金环返回秦岩洞,却见洞口盘着一条大蛇。
那蛇头丈余宽,头上生角,两只角分叉,像是刚生出的鹿角,毛茸茸的,一黑一白两种颜色,还可以看到血管。
大蛇长约十多丈,在洞前盘了起来。鳞片如同明镜,迎着春日的阳光,泛着金红色的光彩。
蛇头抬起来,约有三四丈高,身缠浓烈的妖气,目光深邃,幽幽的注视着初升的太阳。
他正对着太阳呼吸吐纳,修炼导引功,吸气之时,庞大的身躯膨胀,鳞片摩擦,发出金铁交击的脆响。
阳光中无数光粒蜂拥而来,形成旋涡,纷纷攘攘落入大蛇口中。
大蛇体内可见有一轮大日游走,光芒甚至透过鳞片,映照出来,可见五脏六腑。
那轮大日,在短短片刻,便从咽喉来到尾尖,所过之处,身躯无不鼓起、膨胀,比农家存水的水缸还要粗两三圈。
大蛇呼气时,飞沙走石,口中毒气形成烟云,被阳光照成彩霞,升腾而起。
许应遇到过不少妖王妖神,无论气势还是妖气,都不如这巨蛇浓烈。
“你是……蚖七?”许应来到跟前,试探道。
巨蛇目光深邃的看着他,并不说话。
许应道:“毒性天下第七的蚖七?”
巨蛇张口,口中传出童音,有如三四岁童子,怒道:“我蜕变之前还是天下第五,蜕变之后怎么就是天下第七了?我而今少说也是天下前三!”
许应疑惑道:“蚖七,你不是要化形为人的么?怎么变成这样?”
巨蛇闭上嘴巴,目光深邃并不说话。
许应盯着他,过了半晌,巨蛇只得开口,口中传来清脆的童子音,道:“我也以为我会化形为人,我体内滋生化生之力,这是化形征兆。没想到我闭关之后,化生之力聚于后脑,然后就生出两只角来。”
许应也发现了,巨蛇不说话还好,一说话便清脆如童,心道:“难怪他总是不说话。”
蚖七修为有成,这次闭关化形,不仅将象力牛魔拳修炼到第七重,修成妖王,而且还内观成功,练就神识,进入希夷之域,调理五气,五气朝元。
他这几日的修行成就,着实非同小可!
许应走到近前,道:“蚖七,让我看一看你这几日进境如何!”
他鼓荡气血,身后象王神体顿现,一拳击出,顿时风雷大作!
这几日,许应斩周阳,鞭瘟神,境遇非凡,这一拳固然是象力牛魔拳的精髓,但已有了很大不同。
他的拳意已经脱离牛魔的疯狂之意,反而多了几分剑道的凌厉和舒展。
蚖七同样鼓荡气血,身后形成丈余的象王神体,只是象王神体相比他那庞大的身躯,显得十分小巧。
他尾尖击出,以尾为拳,迎上许应的拳头。
他的尾尖有点顿,如同大秤砣,一拳打来,威势比许应丝毫不逊,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嘭!”
拳尾碰撞,劲力爆发,气浪澎湃作响,许应衣衫猎猎,蚖七背后也激荡的飘扬起长长的鬃毛,如同一串羽毛状的旗帜。
许应这才注意到他的脑后还有一排飘扬的鬃毛,有点像羽毛,又有点像马的鬃毛,看起来软软的。
“难道是喝了那几口龙血的缘故,导致他未能变化成人?”许应心道。
他记得袁天罡曾说过,蚖七因为贪了几口龙血的缘故,为自己化形为人增添了几分阻碍。想来袁天罡指的,就是现在这种状况。
蚖七以尾为拳,再度打来,许应以拳脚相对,一人一蛇气血激荡,一时间秦岩洞外飞沙走石。
突然,蚖七施展出白象甩鼻这一招,尾尖抽破空气,发出轰隆雷音,许应急忙躲避,没有硬接。
蚖七的这一尾扫在一块山石上,顿时山石崩裂,碎了一地。
这是蚖七威力最强的一招,尾尖超越声音,蕴藏的力量实在太强,许应轻易也不敢硬接,免得受伤。
“小七,象力牛魔拳已经不适合你了。”许应看了看巨蛇身后小巧的象首神人,道。
蚖七点了点头,他也感觉到象力牛魔拳与自己有些不协调,这门拳法凝结而成的象王神体,根本容纳他所有气血,反而限制了他的实力发挥。
“阿应,大钟呢?”蚖七问道。
许应向山下努了努嘴,道:“不知为何在那里发呆。他可能有心事,你去劝一劝。”
蚖七向山下游去,长达十多丈的身躯漫漫而行,压伏荆棘、草丛,挤得山林树木歪斜,让山林中群兽寂寂,众妖匍匐,不敢抬头。
蚖七无声无息的从群兽和众妖之间游过,来到大钟旁边,俯视这口大钟,过了片刻,方才道:“钟爷何故自怨自艾?”
大钟神识波动,道:“我不知自己是善是恶,一时有些情难自已……咦,原来是你!蚖七,你的声音怎么变成童子音了?”
蚖七又羞又怒,道:“阿应说你有心事,让我来劝你,你却羞辱我!你到底有何心事?”
大钟将自己的担忧说了一番,蚖七毕竟书读得多,道:“你既然怀疑自己是坏蛋,何不去问那棺中女鬼?你与她说清状况,不就明白了,何须自己在这里自怨自艾?”
大钟哪里肯向棺中少女低头认错,冷笑道:“我奉主人之命镇压她,她就是坏人,我家主人绝不会有错。更何况我现在身负重伤,若是去见她,被她直接打死了岂不是冤枉?”
蚖七道:“就是怂呗。”
大钟大怒,压着巨蛇脑袋往地上撞去,叫道:“我怂?我只是受伤了而已!我若是好端端的,我会怕她?等我伤好了,我将亲自镇压她,把她塞回石山的古井里!”
蚖七尽管脑袋被撞出十几个血包,但还是不服,嚷嚷道:“当初你没受伤的时候,还不是被人家打成重伤,狼狈而逃?就算你治好了伤去寻仇,只会被人家打得更重!”
大钟怒不可遏:“死蛇,今日我老钟便要在这条奈河边上,送你去阴间!”
“我们这会就在阴间,不用你送!”
“臭蛇,我打死你!”
“钟爷饶命!”
许应在秦岩洞前呼吸吐纳,修炼太一导引功,听见山下热闹,向山下看去,只见大钟与蚖七正在打闹,一会儿大钟摁着蚖七脑袋往地上撞,一会儿蚖七卷着大钟,试图把它勒爆,感情好极了。
“春日阳光正好。”许应面带笑容,内心平和,头顶阳光汇聚,渐渐形成半亩光田。
天气暖洋洋的,万物舒展。
周一航正向无妄山走来,远远望见这座巍峨山岳,面色阴沉。
这老者浑身伤病,两日来,他横穿四十里阴间,从仪林寺走到这里,遇到各种危险,遭遇阴间各种不可思议的现象,总算活着来到了无妄山。
“阳儿,为父今日将割下许应之人头,放在你的祭坛上,作为你成神之后享用的第一个祭品!”
第二十九章 庙里日出仙山起
周一航来到无妄山脚下,正欲登山,突然心中警觉,只见一个土地神从泥土里钻出,头顶的帽子里还顶着块石头。
“土地神寻到这里,恐怕薛城隍和石龙子等人也不远了!”
他正要痛下杀手,除掉这个土地神,免得祂回去通风报信,突然石龙子等人的声音传来:“城隍爷,土地问过这附近的妖神和妖兽,见到许应就在此地出没。”
薛城隍的声音传来,道:“周老头呢?”
“听土地说,周一航也到了附近。我们一路跟踪他来到这里,这老儿的草木皆兵术果然不凡,居然能寻到许应的藏身之地。”
“是该好好谢谢他。等遇到了他,便送他一程罢。”
“是。”
周一航心中凛然,悄悄隐去,心道:“我现在伤势还在,不宜与他们冲突,还是藏在暗处为妙。”
过了片刻,只见许许多多土地神从地底钻出,漫山遍野搜寻。
周一航心道:“就算许应藏在地底,恐怕都会被这些土地挖出来。不过,祂们想搜遍全山野颇为不易。”
突然,有土地叫道:“城隍爷,看天上!”
周一航急忙抬头望天,心神大震,只见无妄山的天空中有一片光田,大约半亩。所谓光田,是阳光中的太阳精气凝结,如禾苗一般金灿灿的栽种在空中,在空中承接清晨阳光,光彩夺目。
远远看去,便像是发光的禾田。
无妄山中的那片光田足有半亩大小,如此庞大的光田周一航与薛城隍别说没有见过,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过!
“这光田下方,必是许应。此人修炼妖法,修为大进,因此出现妖神也无法展现的异象!”
周一航低声道,“这人,果然是修炼妖法的不世天才。杀了他可惜了,待会给他留个全尸。”
他飞速向那半亩光田赶去,与此同时,城隍薛灵府率领石龙子等神灵,也在赶往光田所罩之处。
光田下,许应催动太一导引功,体内元气越来越盛,元气被那朵纯阳异火淬炼,化作纯阳。
随着他修为提升,希夷之域中的黑暗不断向后退去,显露出更多的疆域。
这些新的疆域得到雷音淬炼,大日照耀,再加上元气化雨,雨水浇灌,变得生机勃勃,许应也只觉自己的气血越来越旺盛,体魄也越来越强。
他呼吸之间,掀起狂风卷起砂石,眼中也有半尺光芒吞吞吐吐,那是神识显现!
棺中少女将纯阳异火赠予他,修炼起来异常迅捷,甚至连神识也得到强化。
“打开这座玄关,会发生什么事?”
许应神识来到黑暗前,仰望这座人体玄关。
只见这座玄关屹立在天地间,一边是奔腾而下的天河,一边是瑰丽雄起的山脉,各自从天上而来!
只有打通这座横在天地间的门户,才能探索后面更为广阔的体内世界!
“棺中少女说,傩师的隐景潜化法门是错的,走她的路才是对的。可是,和她一样的炼气士都消失了,炼气士的功法也被傩师的傩法所取代。”
许应心中默默道,“那么,傩法是正道,还是炼气是正道?”
傩法大行其道,炼气士的功法却变成了妖怪修炼的法门,这期间发生了什么故事?
他鼓荡气血,凝聚精神,正欲推开玄关大门,突然大地剧烈震动,耳畔传来天崩地裂般的巨响,许应立足不稳,连忙停止功法运转,稳住身形!
蚖七也被甩得连翻带滚,急忙尾巴卷住一块巨石,惊疑不定。
“阴间入侵不是发生在晚上吗?怎么白天也入侵?”大钟疑惑道。
许应站稳身形,循声看去,不由目瞪口呆,只见西边十里开外,大地震动,尘烟四起,群山之中,一轮太阳从尘埃中跃出!
阳光照耀,大放光明!
光芒中,一座巍巍山岳拔地而起,渐渐腾空,巨大的山体遮天蔽日,挂在天空中!
不断有巨大的石块从浮空的山岳上坠落,有的砸向大地,有的漂浮在空中。
许应呆呆的看着这场变故,迷茫的回头看向身后,那里是东方,另一轮太阳正自升起。两轮太阳,一东一西,交相辉映。
他耳边传来大钟的声音:“阿应,你又做了什么?”
许应喃喃道:“我什么都没做,这是我能做出的事?”
“这可难说。”
大钟飘来,道,“我镇压小石山三千年来一向平平安安,什么怪事都没遇到过。自从遇到了你,第一晚就出事了,先是奈河改道,后是古井黑棺,我庙都被拆了!然后就是鞭打瘟神,路上还要被人追杀。现在,地底又跑出个太阳。每次案发现场都有你,你还说与你无关?”
许应闷哼一声,迈开脚步。
蚖七连忙跟上他,叫道:“阿应,你去哪里?钟爷说得对,你别再作案了!”
许应回头笑道:“这轮太阳与这座山峰,就在咱们无妄山附近,咱们作为无妄山两大妖王,岂有不去看看的道理?”
蚖七张望,道:“好像是水口庙的方向。”
他体型庞大,游动起来速度极快,叫道:“到我背上来,我载你过去!”
许应脚下轻轻一点,落在巨蛇的背上,大钟则紧随许应,他速度慢,跟不上巨蛇,索性钻入许应的脑海之中。
周一航、薛城隍等人正在登山,也发现这惊天动地的变化,不由得呆了。
薛城隍立刻道:“捉拿许应倒在其次,这轮大日和这座仙山更加要紧!料想许应那小子也一定会过去,不如在那里将他成擒!”
周一航抬头望去,只见那半亩光田也在空中,直奔山下,看方向便是水口庙的方向。
“水口庙只有一座破庙,那里能冒出一轮太阳和一座仙山?”
他不禁茫然,立刻折向,率先一步赶往水口庙,心道,“许应也是往那里去,我先到一步,等他自投罗网!”
水口庙原本就在吴望山下,但阴间入侵以来,大地不断震动,两地之间相隔越来越远,而今水口庙已经远在十多里外。
蚖七载着许应一路前游,速度比许应全力奔跑也慢不了多少,有许多野兽与大妖纷纷向这边跑来,只有他们是逆行。
天空中,一块小楼般大小的石头从天而降,蚖七连忙躲避,石头砸在地上,将地面砸出一个大坑!
许应也是吓了一跳,仰头张望,只见头顶一片巨大的山岳阴影遮住了天空,忽然又有亮光传来,那是一轮太阳,从这座山岳的背面运行过来,照耀古朴巍峨的山体!
空中,不断有巨石从山体上落下,雨点一般,遍布天空。
那些漂浮在空中的巨石倒也罢了,坠落下来的才吓人,稍有不慎被砸中,就是碎成肉泥的下场!
又有一块更大的石头从天而降,落在他们前方,吓得蚖七尖叫起来。
许应纵身落下,来到刚才坠落的那块大石头旁边,仔细查看,小声道:“古怪,这石头居然还长毛。钟爷,你见过这种情况吗?”
这块从空中坠落的大石头,长有类似毛发又类似触手的东西,像是无数头发揉在一起,搓成绳子,又乱糟糟的。
石头四壁便覆盖着这些东西,有的是从石头缝里长出来,有的像是苔藓布满石壁。
大钟飞出,用神识细细查看一番,道:“奇怪,这石头似石非石,似毛非毛,似肉非肉,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见多识广,也未曾见过如此古怪的石头。
蚖七书读得最多,但也不认得这种石头。
突然,大地再度剧烈震动,十里开外的地方又有一座巍峨山岳拔地而起,渐渐腾空!
这座大山,山头倒悬,动静比刚才那座山岳更大,从地底升起时,火光和霞光从山体中迸发出来,极为耀眼!
同时,地底传来咻咻的怪响,像是弓弦绷断的声音,但是更加响亮,处在这声音中,整个人像是要被从中间撕裂一般!
许应突然察觉到地底传来一股奇异的剑气,脸色剧变,急忙纵身跃开,喝道:“蚖七,到我这边来!”
蚖七急忙游到他的身边,他们脚下的大地突然裂开,裂开之处,地底有奇特的气流喷涌,仿佛剑气从地下向天空喷去,形成一道长达数十里的剑气墙!
剑气从蚖七蛇尾处擦过,蚖七只觉尾部一疼,回头看去,尾巴被削尖了许多,顿时痛得眼泪横流,心道:“我的尾巴尖之所以有点钝,是方便施展象力牛魔拳,现在被削尖了,只怕拳法威力大减。”
这道剑气墙越来越宽,越来越高,几乎与天空中的两座山岳齐平。
待到裂缝中的剑气释放干净,剑气墙才渐渐消失。
许应和蚖七惊疑不定,顺着这道大裂缝看去,只见裂缝极为平整,是一条笔直无比的线,裂缝的断面也平整得像是镜子一样!
仿佛真有无双巨人,手持擎天之剑,将大地劈开!
“这世界,大抵是疯了。”蚖七喃喃道。
许应来到裂缝边,向下望去,只见裂缝不知有多深。
“这条裂缝中封存着一位剑道绝顶高手的剑气,被深埋在地底许多年,积郁不出。若非这次阴间入侵,阴间与阳间陆地碰撞,也不会将裂缝震开。”
许应感应藏于地底的剑气,依旧能感应到一些细碎的剑气在裂缝的千百丈深的地方,来回跳跃,交击碰撞,道,“可惜裂缝中蕴藏的剑气已经散发干净,无法细细参悟其中蕴藏的剑法神妙。”
蚖七也被深深震撼,道:“这一剑,比望乡台袁天罡的剑术还要强!”
许应尝试着感受剑意,可惜那绝世强者施展这一剑的时代距离现在太久远,而且随着大裂缝中的剑气散发,裂缝中蕴藏的剑意已经极为淡薄。
突然,他觉察到背后的剑匣在轻轻震动,仿佛匣中有什么活物在欢快的跳跃。
不仅如此,剑匣中一股若有若无的剑气和剑意渗透出来,与自己的神识相连!
他心中一喜,这剑匣是袁天罡的剑匣,里面藏有袁天罡的剑气,久而久之运炼成宝。
许应一直背着剑匣,但剑匣从未与他有过联系,没想到今日剑匣有灵,感应到从地底飞出的绝世剑气,竟然主动与他相互交感,助他去感悟大裂缝中隐藏的剑意剑气!
大钟也察觉到剑匣中的剑气和剑意,轻咦一声,道:“这个小辈前途无量,快要和我一样,觉醒灵智了!不坏,不坏!”
它语气傲然,显然它的成就要比剑匣高出许多,自认为是前辈。
许应一边细细感应大裂缝中的剑意,一边沿着裂缝向水口庙走去,越是接近水口庙,那裂缝中蕴藏的剑意便越是强烈,令剑匣中的剑气也兴奋雀跃!
“快点赶往水口庙!”
许应远远望见几个衣着光鲜的官吏背着葫芦,正沿着大裂缝飞奔,其中一个官吏向其他官吏叫道,“这个太阳和两座仙山,是从水口庙的那座破庙里喷出来的!”
“通知刺史大人了吗?”
“通知了。不过刺史大人应该已经看到水口庙异象了!”
许应闻言,心头大震:“太阳和仙山,是从破庙里喷出来的?这是怎么回事?”
他去过水口庙,因为在水边有一座大庙而闻名,不过年久失修,而且没有神灵入住,早就断了香火破落了。
他还进去过这座破庙,与寻常的庙宇看起来并无多少区别,无非是凡夫俗子供奉神灵祈求庇佑的地方,破落后便沦为野狐黄鼠狼之流的栖身之所。
这座破庙,能喷出仙山和太阳?
第三十章 庙中乾坤
水口庙旁边有一个村落,此刻村落早已是一片狼藉,阴间新地的出现对这里影响很大,将这个村子撕得七零八落。
村子东边的几栋房屋出现在远处一座高高的断崖上,另外几栋房屋在断崖下,还有几栋房屋架在那道大裂缝上。
许应仰头看去,只见断崖极为平整,而在裂缝的对面还有一座断崖,两座山崖仿佛是一体的,被什么人劈开。
裂缝下便是万丈深渊,冷冷的风在裂缝中呜咽作响!
这里阴气极重,多出了许多阴间的群山,森然,冒着寒气,甚至有的山就是白骨堆叠而成!
山的顶端还有一颗巨大的头骨,看似人头,但是在庞大,头骨上还插着一个剑柄。
许应收回目光,现在是白天,若是到了夜晚,只怕这里便是魑魅魍魉的领地,不知多少鬼怪横行!
而水口庙,正坐落在大裂缝的中线上。
这座破庙的庙门中线,与大裂缝的中线,完全重叠!
许应看到这一幕,眼前顿时浮现出一道澎湃磅礴的剑气,劈开苍穹,撕裂大地,将一座大山劈成两半的情形!
来到这里,大裂缝中的剑意突然浓烈了数十倍,越是接近水口庙,剑意便越强!
许应甚至隐隐感应到,一道有如天外飞虹的剑光,似乎要刺破他的希夷之域!
来到这里的人比他想象的要多,除了鬼神之外,还有许多傩师,有些官傩装束,有些则像是江湖流派。
“这里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许应纳闷,询问一个看似江湖流派的傩师,那傩师告诉他,这里是新地,宝物颇多,又有奇珍异草,令人趋之若鹜。
还有傩师告诉他:“周家和阴庭都在捉拿一个名叫许应的要犯,听闻此人擅长破解妖族功法,消息不知怎么流传出去。几大世家都很重视,命人前来捉拿许应,碰碰运气。小兄弟怎么称呼?”
“在下丁泉。”
那傩师见他身旁便是大得不可思议的巨蛇,心中惊惧,虽有怀疑却不敢多问。
破庙的门口悬在大裂缝的中央,虽然架在大裂缝的中央,但破庙却没有裂开。有人用傩术催化青藤搭成长桥,直通破庙的门户。
许应来到长桥上,见有人正在观看这道大裂缝,旁边摆着笔墨纸砚,甚至取出矩尺测量大裂缝,不知在做些什么。
许应走到跟前,那人是个年轻的公子,看起来只比许应大一两岁,皮肤白皙,个头与他差不多。
不过许应骨架宽大,大手大脚,给人一种粗野的感觉。而这个少年虽然身材很高,但骨架较小,眉眼耳鼻唇都显得精致许多。
他身着白衣,以青黛为襟边,绣着淡青色的螭龙纹,衣着淡雅,没有多余的饰品。
他身边还有一个老者,传统的下人装束,青衣布鞋,头发灰白,见许应和蚖七走近,露出警惕之色。
许应不以为意,目光落在水口庙上。站在庙外,依旧能看到庙中古旧的宫殿庙宇,还可以看到庙中几株大树,与他两年前来到这里时所见的并无不同。
但是,来到庙门前往里面看,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庙门中,两座巍峨山岳映入眼帘,山岳高耸,云雾缭绕,漂浮在天空中,如同画境。
青山后方,太阳高悬,明亮纯净,丝毫没有灼热感和刺眼感,围绕两座仙山运行!
许应无比错愕,这两座仙山与那轮太阳,竟然真的是从庙中升起的!
他甚至能看到,悬空的山岳四周有一片无形的光幕,仿佛世界的屏障,与外界隔开!
从这两座仙山上掉落的巨石,如果是落在屏障中,便会浮在空中,如果是落在屏障外,便会砸落下来!
也即是说,庙内庙外,是两个世界!
“这是怎么做到的?”许应愕然。
蚖七喃喃道:“这世界,返祖了么?”
突然,破庙中的世界剧烈震动,庙外的大地也左右摇晃,破庙中第三座巍峨仙山,正自冉冉升起!
许应仰头打量这座升起的仙山,喃喃道:“这个世界,大抵是真的疯了。”
突然,他醒悟过来,失声道:“我明白了!庙门,是被那绝世剑道强者用剑气劈开的门户!这个门户,连接着另一个世界!我们看到的太阳和仙山,都是另一个世界之物!”
“不要吵!”那青衣老仆低声威胁道。
许应不以为意,脑海中浮想联翩。
在遥远的过去,有绝世强者用自己的剑劈开山峰,裂开大地,打穿了另一个世界。后来,有人在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处,建造了水口庙!
但不知为何,庙门后的世界被隐藏起来。有人大庙的附近建造了另一座大庙,直到阴间入侵,震破了封印,让这座大庙重现人世!
蚖七有些不信,询问道:“钟爷,有人能办到这些么?”
大钟尽管经历过古老的岁月,见证过上古炼气士的传奇,但也不太敢肯定,道:“理论上可以办得到。但是我自诞生以来,就没有听说过有人能渡劫飞仙。”
它的声音有些黯然,道:“飞升这条路,已经被人堵死了,不可能有人再飞升……难道真的有人能够以剑道,突破了两界的屏障,平地飞升?”
蚖七道:“如果他飞升了,那么他所去的世界是什么世界?”
钟声悠然:“仙界。”
“仙界?”
一人一蛇,悠然神往。
许应看大裂缝、断崖和庙门,明了这一剑的走势。
随着他与剑匣的感应,那天外飞虹般的一剑,剑意渐渐渗透,进入他的希夷之域。而匣中剑气也在欢欣鼓舞,跃动不休。
许应默默立在庙门前,久久未动,蚖七正打算上前询问,刚刚接近,忽然见到许应四周隐隐有无形的剑气在跃动。
他刚刚靠近一些,身上的鳞片便无声无息断了好几片!
蚖七心中一惊,不敢靠近。
突然,大钟震动一下,发出一声轻响,却是一道无形的剑气落在它的身上,将它敲响。
大钟顿觉奇异,这才留意到许应的希夷之域中,竟在不知不觉间多了一道天外飞虹般的剑光!
“无师自通大道之象?”大钟吓了一大跳。
棺中少女对许应提及过存想与大道之象的关系,但没有详细讲解,也没有说过什么是大道之象,发现大道之象后该如何存想。
但没想到,许应居然在这道大裂缝前无师自通,存想出这里蕴藏的大道之象!
内观存想,是修炼的必经之路,许应可以说已经入门!
“只是稍加点拨,他便做到了内观存想,只怕要不了多久便会蜕变,一鸣惊人。”
大钟心道,“他的资质悟性,比我主人,似乎、似乎……”
“小七,你有没有参悟出大道之象?”大钟神识传音,询问蚖七。
蚖七有些迷糊:“大什么象?”
“大道之象,就是这大裂缝中蕴藏的剑道……算了,你歇着吧。”
大钟晃晃钟身,心道:“这小子和阿应一样,都见过袁天罡的剑,也来到过这条大裂缝,却什么都没感应到。可见有些人的脑子是脑子,有些人的脑子,只是叫做脑子。”
许应身上的剑意越来越盛,向四周弥漫,突然空中传来清脆的剑鸣,却是他溢出的剑气遇到了其他剑气,两种剑气在空中碰撞,发出剑鸣声。
那个秀气少年作画完毕,沉浸在感悟隐景之中,他的剑气滋长,两人的剑气碰撞,一个剑气狂野霸道,一个剑气绵绵悠长,有一股韧劲,暗藏杀机。
两人气机交感,剑气交织碰撞,愈发剧烈,仅仅是气息感应,便展现出剑道的攻伐进退之道。
只是他们二人都不自知,依旧沉浸在各自的感悟之中。
那青衣老仆见许应与少年的气机碰撞,担心少年被许应打断感悟,不由目露凶光,便欲出手将许应格杀。
但他随即看到少年的隐景在许应的压迫下不断巩固,参悟出更多的隐景变化,这才强自按捺住杀意。
“这个少年的悟性不错,居然与公子相抗衡。”他露出惊讶之色。
他能看得出,许应也在飞速进步之中,各种剑气攻伐有度,对大裂缝中蕴藏的剑道领悟越来越深。
“公子很久没有遇到可以与他棋逢对手的人物了。”
那青衣老仆惊疑不定,暗道,“难道这个少年是某个大世家栽培的年轻高手?他的衣着却不光鲜,多半是想扮做乡下少年,但这气质却彰显不俗,哪里是乡下少年所能拥有的气质?”
许应身穿布衣,但气质脱俗,有一种轩昂的器宇,眉宇间藏着的桀骜,像刀锋一样迸发!
他打死蒋家神之后,一路弑神杀官,破了心中对神灵和权威的迷信,言谈举止自有一种超凡气度。
就算是站在那里,没有任何举止和言语,也可以看出其人的不凡。
“更何况,他还拥有这等神骏坐骑,可见来历非同小可。”
青衣老仆瞥了蚖七一眼,心道,“不过他与公子气机纠缠,若是无法分开,只怕必有死伤。到那时,不管他是何来历,我都要解决了他!”
许应与那少年的气机牵连越来越深,终于到了决生死的地步,青衣老仆目露凶光,正欲痛下杀手,突然只听一声钟响,两人的气机居然各自散开。
“他身边藏有高手!”青衣老仆心中一惊,额头冷汗津津。
许应听到钟声,知道是大钟震散两人交战的气机,只见那少年收拾画作,向庙中走去,连忙道:“兄台,在下许应,你叫什么名字?”
那清秀少年回头,彬彬有礼道:“在下元未央。”说罢,与青衣老仆走入水口庙。
“元未央。”
许应重复这个名字,向蚖七道:“我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尽得大道之象中的剑道,与他气机交锋,却看到了我未曾领悟的一面。此人很是了不起。”
他的希夷之域中,烙印着一道剑气,剑气极为明亮,正是他参悟出的大道之象。
若非与元未央气机交感,他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剑气参悟到烙印希夷之域的程度!
蚖七催促道:“咱们在庙门口的这段时间,已经有很多人进庙了,再迟一些,只怕连地皮都被他们啃光了!”
这时,庙中有声音传来:“有仙人!庙里有仙人!”
许应连忙走入破庙,进门的一刹那,他只觉自己仿佛穿过了什么东西,但是却看不到。
许应仰头,看到天空中漂浮着的三座仙山,还有一块块浮空的巨石,如同项链上的珍珠,很有规律的漂在仙山周围。
有很多人在顺着巨石往上攀爬,要爬到天上的仙山去。
突然,大地剧烈震动,许应和蚖七立脚不稳,险些被抛飞!
许应连忙催动象力牛魔拳,如神象扎根,稳立不动。蚖七有样学样,却依旧难以稳住身形,但好在他比许应多了一条尾巴,缠住一株大树,免得被甩飞。
不远处,刚才进入破庙世界的神灵与傩师纷纷出手,青藤飞舞,根触破土而出,将被甩飞出去的人卷了回来。
众人正在惊疑不定时,地底震动愈发剧烈,大地越升越高,竟然又有一座仙山,从他们的脚底下拔地而起!
有人叫道:“我们升天了!怎么下去?”
说话之间,地底仙山终于完全破土而出,载着他们向天上飘去!
首当其冲的便是天空中飘荡的大石,那是先前两座仙山浮空时落下的山石,漂浮在空中,此刻这座仙山浮空,与那些大石碰撞,声势骇人!
仙山上的人们稳住身形尚且困难,哪里还有手段避开砸落的山石?顿时有不少神灵和傩师被山石击中,直接砸成肉泥!
还有人被滚动的山石碾压过去,血肉模糊!
更有甚者,立脚不稳,从仙山上滑落下去,只在空中发出一声长长的惨叫,叫到声嘶力竭,还未落地!
这座仙山腾空而起,越来越高,直上高空而去,山体也有许多大石脱落,从天空中坠落!
仙山终于稳定,许应全身筋肉紧绷,又自慢慢放松下来,转头看向蚖七,只见蚖七还抱着那株大树,这才松了口气。
许应向下看去,现在的他们,距离地面不知有多远。隐约间,甚至还能看到几个从仙山上掉落下去的身影。
那是没能站稳的傩师,估摸着还要再过一段时间才能摔在地面上。
“这里庙中有庙,有仙人在庙中传道!”远处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
“真有仙人?”
许应又惊又喜,循声看去,果然看到四座仙山环绕着壮观恢弘一座大庙,正有许多人在天空中纵跃连连,踩着一块块浮空的巨石,向大庙而去。
“阿应,我们也赶过去!”蚖七兴奋道。
许应正要来到仙山边缘,踏上巨石,突然一个身穿紫黑绸缎的老者背着双手面色阴沉的出现在他面前。
“我儿死得好惨。”周一航似哭非哭,似笑非笑。
许应心中一惊,随即镇定下来,道:“原来是周老爷子。令郎死得这么惨,老爷子何不下去陪陪他?我送你。”
第三十一章 一剑破界
零陵城外,一辆车辇在一众侍卫的环绕下出城,向水庙口方向驶去。车辇极为华丽,上有金顶,顶上是金凤,四个檐角挂着金铃。
车体红漆描金,辕木尺许粗细,辇下四周各坐着一个侍卫,警觉地看向周围。前头拉车的是两尊妖王,牛首人身,高近两丈,筋躯狰狞,有着无边力气,走起路来妖风滚滚,鼻孔喷烟。
出城不过数里,突然车辇停下,有侍卫躬身道:“刺史大人,有零陵饥民拦路请愿。”
车辇中坐着的便是永州刺史,名叫周衡,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大腹便便,留着两缕胡须,从唇边垂下。
刺史周衡掀开车帘,向外看了看,只见路边一众面露菜色的饥民跪了十余里,一个个叫唤着“青天大老爷”,像鸭群遇到了主人一般。
刺史周衡问道:“他们要请什么愿?本官清正廉明,如果不是太过分,便允了他们。”
侍卫前去打探,回报道:“他们说缴不起赋税,吃不起饭,又有奈河为祸,新地侵扰良田,鬼魂肆虐,想请大人免今年的赋税。”
“刁民!”
刺史周衡勃然大怒,气得额头青筋绽出,拍案喝道,“真真是一群刁民!他们一群种地的,种的就是粮食,居然还有脸说吃不起饭!就是不想缴赋税的托词!奈河入侵,鬼魂肆虐,鬼魂吃粮食么?真是不要脸!”
他站起身来,冷笑道:“再说了,没有钱,把你们闹市的房子租出去不就有钱了?把你们的马车拉出来跑活儿,不就有钱了?这群老农民放着闹市里的房子不租,放着自己养的马不去做事,跪在官老爷车马前讨饭,居然也有脸!”
他越说越气,怒道:“今天敢拦路免去赋税,明天就敢让官老爷发钱给他们!你给我传令下去,再挡住本官的去路,统统抄家,家产充公!”
那侍卫慌忙出去,命其他侍卫驱逐民众。过了片刻,十里饥民逃得一干二净。
刺史周衡笑道:“本官就见不得穷人,现在清爽了。这些刁民听到抄家,就慌忙跑路,可见家里还是有钱的。如果没钱,为何跑得这么快?”
“大人英明!”众侍卫叹服。
车马继续启程,一路横冲直撞,烟尘滚滚,直奔水口庙。
水口庙中,周一航哈哈大笑,声音洪亮,震得许应气血浮动:“送我上路?”
周围其他来新地冒险的傩师多数也被震得立脚不稳,有人头晕眼花,脚下踩空,直接从仙山上摔下去,发出一声长长的惨叫。
周一航视而不见,笑声未落,这老者腰背一躬一挺,身躯暴涨,直接催动金刚不坏身,化作丈六之躯,遍体金光。
他的金刚不坏身炼到四臂,远胜周阳。周阳并未炼出四臂,只能算是初步涉猎金刚不坏身,但周一航却已经将金刚不坏身炼成!
他施展的是东君平天印,掌印之下,有烈火流动。
他的东君平天印造诣也远超其子周阳,许应曾经见过他与城隍薛灵府硬拼一记,仅仅一招,他便让薛城隍的金身受创!
当时,周一航练就魂肉一体,肉身与魂魄紧密如一,着实惊艳了许应,给许应一种不可战胜之感。
现在许应再看周一航施展出金刚不坏身和东君平天印,心中却生出另一种感觉:“他好像没有我记忆中的那么强。”
他调动棺中少女所传的天眼,观察周一航的肉身,以及东君平天印的招法,甚至连周一航的隐景,也历历在目,清晰无比!
周一航体内,一尊四臂金刚与他紧紧贴合,如同一体,这尊四臂金刚便是他的隐景,是他调动泥丸秘藏之力存想而成。
在天眼的注视下,他可以观察到周一航的破绽。
周一航踏前一步,四掌次第拍出,掌力有云火相随,如旗帜般飘扬,掌力灵动,却蕴藏着莫大力量。
他如同一尊四臂太阳神,驱赶云火而行!
这一招便是东君平天印中的云旗委蛇。
许应顷刻间象力牛魔拳提升到极致,身后纯阳元气凝聚象王神体,一拳击出,雷音轰鸣,直击他的功法破绽!
与此同时,蚖七尾尖为拳,白象甩鼻,巨大的身躯甩动,宛如擎天之柱呼啸扫来。
“嘭!”“嘭!”
沉闷的暴击声传来,许应与周一航碰撞,身后的象王神体如遭重击,被狂风吹拂得气血如尘沙般向后散去!
象王神体是由气血组成,有元气和气化的血雾,气血如尘沙散去,就是神体被震散的征兆。
许应闷哼一声,四肢百骸震动,气血像开了锅的沸水一般翻涌不休,连退数步。
蚖七修为尚不如许应,身后的象王神体直接破灭!
这条巨蛇的骨骼哗啦啦震动,身后的龙鬃波浪般摇摆,险些被周一航这一击蕴藏的力量晃散身躯!
周一航气血被许应阻断,云旗委蛇这一招顿时难以为继,气血翻腾一下,随即被他镇住。
许应见状,顿知为何象王神体被破:“他的武道功法比我们高明太多!功法内藏隐景,出手之时配合了四臂天神的隐景!而我和蚖七修炼的象力牛魔拳,没有隐景支撑!”
隐景是大道之象,武道功法若是能与对应的隐景相配合,可以发挥出意想不到的威力。如象力牛魔拳,若是能参悟象神作为隐景,便可以将这门武道拳法的威力提升到更强的层次。
在没有对等功法的情况下,就算许应能够寻到对方的破绽,也很难伤到对方。
“我虽然没有隐景,但我刚刚炼成一种大道之象!”
许应连退数步,突然停步耸肩,一道剑气从身后而来,迎着周一航斩下!
这一剑,如天外飞虹,突如其来,令人防不胜防,剑气剑意,侵袭周一航的意识!
周一航不假思索,双掌合拢,将这一道剑气夹住,另外双掌依旧向许应击去。
他双手夹住剑气之时,只觉剑气中力量暴涨,顾不得去击杀许应,另外两掌也急忙合拢,四掌合力,夹住这一剑。
许应猛然大步上前,趁他中门空虚,一指点在他的胸口,剑气爆发!
“嗤!”
一道剑气穿透他的金刚不坏身,如同一根钢钉,刺入他的心窝!
但好在许应指端的剑气远不如大道之象那般恐怖,只进入他体内三寸,便被金刚不坏身挡住。
然而下一刻,许应十指翻飞,如暴雨打梨花,十指指端相继按在周一航身上各处穴位!
蚖七还未平复散乱的气血,见到这一幕,只觉浑身骨头都软了。
许应所施展的,正是捕蛇者的拆骨手法,他便是被许应拆散全身骨头,才被许应擒获。
而在周一航的感觉中,许应每一指落下,便像一根钢钉刺入自己的体内,截断他的气血流动。
他心中大恐:“这是什么手段?为何他能看出我的功法运行路径?”
他气血被截断,四手力量大减,头顶剑气突破他的四掌夹击,压着他的四条手臂,斩在他的头顶!
这正是许应在破庙门前,参悟出的剑道的大道之象!
大裂缝中蕴藏了一位绝世剑道强者的剑气剑意,虽然许应从未见过这等强者出手,却从残存的剑意中参悟出这飞虹一剑的精义。
这一剑遇强则强,倘若前方空无一物,断然没有如此强大的威力。
想要将这一招剑道的威力完全发挥出来,必须有阻挡之物。
正是因为有一座阴间大山的阻挡,让那绝世剑客的剑意遇强则强,劈开大山,在断去山根时达到从未达到过的极限,超越了自我!
许应对战周一航也是如此,剑气遭遇周一航四臂阻拦,威力暴涨,直接碾压周一航的力量,斩在他的脑门上!
与此同时,蚖七再度甩尾,尾尖速度超越声音,鼓荡所有气血施展最强一击,啪的一声狠狠抽在周一航身上!
“啪!”
这老者衣衫炸开,金刚不坏身被打得血淋漓,头顶也被一剑长驱直入,一直切到眉心!
周一航脑力受损,双眸变得浑浊,神智不清,浑浑噩噩。
许应发力,继续劈下去,然而剑气却始终难以再进一分一毫,遇到了极大的阻力。
突然,他察觉到手中剑气突然剧烈震动,让他虎口裂开,急忙撒手后撤。
周一航脑袋里嵌着的剑气啪的一声炸开,许应钉入他体内的那些剑气长钉相继啪啪爆开。
许应心中一沉,他在招式上大破周一航,但修为差距太大,导致他就算招式占优,也不能斩杀周一航。
许应猛然长啸一声,催动太一导引功。
大钟察觉到他的意图,连忙道:“阿应,叩关需要有大药辅佐,否则没有这么强大的气血冲关!你不要乱来!”
它话音刚落,突然只见天空陡然明亮起来,却是这破庙世界的阳光中无数光粒蜂拥而来,密度胜过外界十多倍!
光粒在刹那间形成半亩光田,亮度也是外界的十多倍!
光田之下,许应的气血暴增,大钟不禁骇然,许应便像是吃了叩关大药一般,气血激荡澎湃,向希夷之域中的那座黑铁门户冲去!
“这里的太阳精气如此浓烈,是外界的十多倍,难道真是仙界?”大钟疑惑。
太阳精气浓烈到这种程度,有没有叩关大药也无所谓了。
“阿应,所谓叩关,主要在叩字,叩问玄关,感悟天地玄根,方可开启玄关。”
大钟飞速道,“有诗为证:先天一气叩关元,窅窅(yao)冥冥大药存。颠倒乾坤成泰象,往来离坎立玄根。你这不是正经炼气士的冲关法……嗯?”
许应体内气血呼啸奔腾,冲击之下,黑铁门户动摇震荡,两扇门户咯吱作响,向两旁分开!
他根本没有去感悟乾坤泰象,更别离坎玄根,直接以暴力强行冲击尾闾玄关!
这座玄关,竟有被冲开的迹象。
大钟呆滞,只见许应体内传来阵阵雷声,一团团长短约寸许的毫光,自他体内往外绽放。
甚至可以看到他的体内,一条散发毫光的大龙,如龙吸水,正自从上而下,向脊椎最下方的尾闾进攻,试图攻克玄关!
那座玄关,正是处在人体尾椎之处,名叫尾闾!
此关一开,通生死,晓阴阳,打开天河,承接天庭玉露,开通体内天山!
一重天山一重天,从此修炼便有了路径!
大钟吓了一跳,心道:“如果不是我窃取了他五成气血疗伤,他这次只怕一下子便将玄关冲开了!这是我的错,须得弥补。”
它也自催动自己的吐纳法门,大钟一吸一呼,形体变大变小,天空中半亩光田顿时变成方圆亩许!
许应的气血顿时为之暴涨,一声轰鸣,纯阳元气终于将那座黑铁玄关冲开!
滔滔天河水,滚滚东流去!
希夷之域中,从九天之上而来的天河之水,冲出玄关,浩浩荡荡进入希夷之域,流经下方的大陆,穿过山川,在高地形成飞瀑,在平原形成湖泊,让希夷之域,突然间变得无比生动多彩!
许应感觉到自己的五脏六腑在天河的滋润下,元气滋长,从前的元气修为界限,荡然无存!
他的修为在飞速提升,气血远比先前浑厚精纯!
在这股越来越强的气血的支撑下,他希夷之域中那道天外飞虹般的剑气,也变得越来越清晰。
许应稳住后退之势,抬头看向伤口愈合的周一航,如看待宰猪狗,跃跃欲试:“钟爷,让我以全盛状态与他一搏。”
大钟迟疑一下,道:“当心。”
许应立刻感觉自己的气血还在不断提升,这是他自从遇到大钟以来,第一次气血恢复到巅峰!
突然一个声音遥遥传来:“一航,为何这么狼狈?”
第五座仙山冉冉升起,漂浮在远处,刺史周衡的车辇就停在山脚下,车帘打开,四周车窗撤去,周衡大腹便便的坐于车中,笑道,“这就是妖人许应?那个能解读妖族功法的许应?”
原本四周有很多人观战,闻言纷纷向许应看来,目光有些奇异。
周一航见到刺史周衡,心中凛然,唯恐他阻止自己杀掉许应为周阳报仇,立刻怒声咆哮,将金刚不坏身和东君平天印催发到极致,向许应冲去!
他要一举竟全功,将许应格杀,提许应之头祭奠周阳!
突然,天空中一道雪亮的剑气照耀,把四周树木的影子都照得不再存在!
剑气破长空,发出尖锐的剑啸声,咻的一声,一闪即没,消失无踪!
附近的山林中,许多树木的树叶此刻漂浮在空中!
这些树叶,突然齐齐裂开,仿佛有无形的剑气,将它们整齐的劈成两半!
每一片树叶都是如此,整整齐齐,没有半点误差!
树叶在风中飞舞,落地!
凉风习习,观战的几人甚至感觉到刺骨的寒意,仿佛有锋利无匹的剑,正指着自己,即将刺破自己的肌肤!
有人脸颊旁边,被风扬起的头发无声无息的从中央分开,像是无形的剑将之劈开。
一个少年站在纷纷扬扬的落叶中,少年前方,周一航恍如般的身躯从中线裂开,正自向两旁徐徐倒下!
————昨天宅猪突然之间感受不到任何快乐的情绪,内心低沉,找不到创作灵感,跟大家说声抱歉。调整了下心态,现在没事了。
第三十二章 你这孟婆汤,兑水了吧?
周一航被一剑劈成两半,两半身体的断面还有无数肉芽在空中舞动,仿佛要寻到自己另一半身体,把自己重新接起。
然而他的不死之身毕竟是以泥丸秘藏为基础,此刻连他体内的泥丸秘藏都被许应一剑劈开,生机断绝,不死之身顿时告破。
他两半身躯蠕动了片刻,肉芽生机顿失,像是死掉的蚯蚓纷纷落地。
这便是许应在庙门前参悟出的那惊世一剑,先前他受困于修为,一直无法将这一剑的威力发挥出来。
直到此时,他进入叩关期,大钟不再窃取他的元气,这才头一次将这一招的威力完全发挥!
这一剑中正平和,堂堂正正,遇强则强,斩杀周一航时外泄的剑气,从中线平分四株参天大树,三万八千四百片树叶,另有杂草若开,发丝少许。
“这一招剑法,便叫做破界罢。”许应散去剑气,心道。
他体内元气被这一剑挥霍出去近半,立刻小心翼翼向后退去,悄声道:“蚖七,走!”
他察觉到局势有些不太对,除了刺史周衡之外,像是还有其他人也在盯着他,似乎对他很有兴趣。
蚖七冲上一块浮空的巨石,随即游到巨石的另一端,卷曲身体,再度一弹,落在十多丈外的另一块巨石上。
许应目光落在刺史周衡身上,缓缓后退,猛地转身纵身一跃,跳上一块浮空的巨石。
他在这块巨石上发足狂奔,最后一步猛然发力,纵身跳出!
许应身下,便是万丈高空,少年的身影从万丈高空划过,咚的一声落在十几丈开外的另一块巨石上。
许应翻滚几周,卸去冲击力,身形弹起,再度狂奔,再度纵身腾空,跳向空中的另一块巨石。
周衡望向许应的背影,他在这座仙山上,而许应则在另一座仙山上,相距太远,不过以他的修为实力,这点距离不算问题。
他正欲动手,突然看到另一个身影,只得强行忍住。
“凌通判,他也来了!”
他目光看向那位凌通判,只见其人高高瘦瘦,如一介文弱书生,但身上却缠绕着浓烈的香火之气,缠绕身前身后。
他身后的光晕之中,漂浮着一卷书一支铁笔。
此人便是永州府凌通判。
阴庭中,掌管一县之地的神祇叫做城隍,设庙,城隍居住庙中,掌管一州之地的神祇叫做通判,设府,通判住在府中。
薛城隍负责零陵地界的神灵之事,而凌通判则是他的顶头上司,管辖永州地界的神灵。
凌通判名叫凌有道,与刺史周衡相互掣肘,修为实力极为高明。
周衡小眼睛眯了眯,道:“周一航虽然将泥丸秘藏开启到第二层,但究竟是我周家的外室,接触不到真传,死了也是白死。不过即便不是真传,我周家傩术也是非同小可。看来果真如周阳所言,许应是个通解妖法的天才!他多半已经寻到了采气期之后的路。”
他此言一出,拉车的两头牛妖也不禁人立起来,望向许应。
对于它们这等妖物来说,采气期便是他们此生的顶点,如果真的有人能突破采气期,对妖族来说便是再造之恩!
周衡抬头望向悬浮在群山之间的大庙,胖嘟嘟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道,“司法参军事,你率人前去将他拿下,要活的。拿不下他,也要将他撵到大庙里去。本官前往大庙,路上顺带会一会凌通判。”
司法参军事也是周家人,名叫周正,躬身道:“大人,若是路上遭遇阴庭神灵,该当如何?”
周衡脸上玩世不恭的神色顿去,面色转冷,道:“此次阴间入侵,我永州第一个被冲击,恐怕便是阴庭捣鬼,与祂凌有道脱不开干系!那些神灵若是阻拦,格杀勿论!”
周正躬身,率领一众侍卫离去。
另一边,凌通判也在看向周衡,向麾下的几位城隍吩咐一番,那几位城隍立刻率领神灵中的高手离去。
凌通判与刺史周衡身边都没剩下几人,凌通判向周衡微微一笑,突然迈开脚步,落在天空上。
他的足下香火之气化作云雾,将他的身躯托起,让他不至于从空中坠落。
凌通判一步一步向前走去,脚下香云层生不绝,步履青云,向大庙不紧不慢走去。
“腾云驾雾?法术中的小术罢了。”
周衡哈哈大笑,双手撑着宝座起身,肚子上的肥肉水球一样滚动一下。他艰难走下车辇,来到山边,脚下便是无尽天空。
周衡视而不见,径自走过去,他身后浮现出金翅大鹏异象,又肥又大,大鹏振翅而飞,周衡也自蹑空而行。
“周家三十六天罡隐景功?”
凌通判眉头轻轻一挑,笑道,“周大人,三十六天罡隐景功,你炼成了多少?”
周衡呵呵笑道:“你试试就不知道了?”
许应回头看去,只见刺史周衡麾下的一众侍卫纷纷追来,这些人有的修炼武道,有的修炼傩术,各有所长。
其中修炼傩术的催动青藤,但见青藤飞速生长,连接一块块悬空的巨石。
天空中,仙山相撞形成的巨石散落在山与山之间,如同一条长长的飘带。只需用青藤将这些巨石连接起来,便可以结成桥梁,让人快速通过。
那些侍卫速度大增,飞速向这边接近。
就在此时,许应看到除了这些侍卫之外,居然还有另一拨人马也在追来,不过这批人走的是另一个方向。
“是神灵!”
许应看到那些高大的身姿,以及香火之气所化的飘带,顿知这些人来历。不过这些神灵他就没有见过了,仅从装束来看,其中最少有四尊城隍!
大钟疑惑道:“阿应,有些不太对劲。你只是一个小小的炼气士,对这些人来说你只是一个修炼妖法的普通人,为何他们会如此看重你?你的太一导引功是从哪里来的?”
许应向前狂奔,纵身一跃,向另一块巨石跳去,道:“我也不记得我何时学过导引功,只知道我懂事起脑子里有这门功法。”
大钟道:“你想一想,你是哪天记起这门功法的?那天发生了什么事?”
许应努力回想,脑海中又浮现出自己在许家坪的童年生活,自己的父亲母亲,自己的玩伴,许家坪街道上的叔伯婶子,他们的音容笑貌,历历在目。
“我还记得我爹叫许志刚,我娘叫柳三娘,我家还养了一条狗,四只鸭子……”
许应回想童年,露出幸福的笑容。
突然,他脑海中浮现出望乡台中所见的那条街道,那个年轻的私塾先生和温柔的女子,虽然他记忆中的那两人面目一片空白,但绝非许志刚和柳三娘的模样。
他脑中一片浑浑噩噩。
“他们是我的爹娘?不对,不对!我记忆中爹娘长得不是这副模样!”
许应道,“我记得我住在许家坪,我爹叫许政,我娘叫越柔,我有一个幸福的童年……”
他头疼欲裂,突然抬手重重敲了一下脑袋,闷吼一声,双目赤红。
蚖七咬牙,奋力向前赶去,盘曲身子,从一块悬空的岩石跳到另一块悬空岩石。
蚖七落地,身形滑出一段距离,立刻向前游去,同时蓄力,准备再度跃起。这时,他突然察觉到一丝古怪:“阿应怎么没有跟上来?”
他急忙回头,只见许应跃起的那一刻,双手抱头,从空中跌了下去。
“阿应!”
蚖七急忙扑到巨石边缘,向下看去,只见许应飞速坠落,坠落之中还在用拳头砸自己的头。
就在此时,突然大钟从他后脑飞出,将他接住。
蚖七松了口气,怎奈许应下坠的速度太快,将这口大钟压得往下坠去。
蚖七一颗心提到嗓子眼里,只听钟声阵阵,大钟拼了老命,总算稳住下坠之势,这才放下心来。
“阿应怎么回事?为何会突然失足?”蚖七惊疑不定。
眼看大钟驮着许应,应该没有性命之忧,他连忙向大庙方向游去,心道:“阿应醒来,肯定会前往大庙。大庙中有仙人庇佑,我先去那里等他!”
大钟上,许应幽幽转醒,险些从钟上跌落下去,急忙抱住大钟,惊讶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他浑然不记得刚才发生的事。
大钟察觉到许应的异状,心中好奇:“阿应的脑子,不像正常人的脑子。他身上肯定发生过什么不一般的事情!”
“钟爷,你别晃。”许应骑在钟上,有些惊恐。
大钟怒道:“你小子死沉死沉的,我背着你很吃力好不好?要不你来,你背我试试!”
许应哼了一声:“又不是没有背过。你受伤昏迷不醒的时候,是我托着你,打架的时候都没有放开。”
大钟用力晃动:“你明明是用我砸人!”
许应险些掉下去,连忙抓紧。
大钟吃力飞行,过了片刻,突然许应小心翼翼的爬起身,双足站在钟鼻上,两条腿还有些发抖,却迎风而立。
“你怎么了?”大钟疑惑,问道。
许应站在钟鼻上,大钟凌空飞行,少年显得有几分潇洒,只是手还有点抖。
“骑在钟上不雅观,我想试试能不能站起来飞,这样比较有感觉。”
许应小声道,“我最近试验能否踩着剑飞起来,担心飞得高有些害怕,先在你身上练练。”
大钟道:“我还以为你要方便。你方便的时候说一声,不要迎风尿。”
就在这时,许应看到有神龙向这边飞来,那是四条石龙,龙足抬起,便见足下有云气升腾,托住石龙身躯。
四条石龙足踏青色的烟云,追向大钟。
许应皱眉,他元气修为只剩下不到五成,骑在大钟上肯定无力应对四条石龙围攻。
“钟爷,到下面的那座仙山上去!”许应急忙道。
一座巍峨仙山运行到他们下方,大钟连忙向山中落去,许应居高临下,只见那座仙山的密林中藏着许多古老的祭坛,祭坛旁边屹立着巍峨的神像,像是祭坛的守护者。
“奇怪,这里如果是仙界,怎么会有神像和祭坛?”
许应纳闷,仙界中没有凡人祭拜,无法聚集香火之气,怎么可能诞生神灵?
难道仙人会拜神?
阴间,奈河,望乡台。
袁天罡坐在自己的草庐前,呼吸吐纳,这时只见望乡台的小径上走来一个撑着青纸伞。
“这个人,又出现了。”袁天罡虎目眨动。
自从他来到这里,在此定居,见过这把青纸伞多达数十次,每隔一段时间,此人便会撑着青纸伞经过这里。
袁天罡目送他远去,只见那人青纸伞来到奈河桥,排队等候孟婆汤。
“古怪的人。”袁天罡收回目光。
那人排队良久,终于轮到他。
孟婆正欲倒茶,见到此人,手不禁一抖。
青纸伞下传来一个平静的声音:“阿婆,一碗茶,汤要浓。”
孟婆倒茶,忍不住问道:“上使,你最近讨茶有些勤啊。”
青纸伞下那个声音有些不快,接过茶水,道:“还不是你的茶劲道不够?总是封不住那人的记忆。上头有人说,你往汤里兑水。”
————献祭一本书,三国:汉献帝求我接皇位,作者河浪宽。(这个名字是不是很熟悉?没错,是书迷,以前被我献祭过。他说他这次不太监了。我看了下,已经没有根了,大抵是以前割过很多次,根都割完了。)
第三十三章 这仙界,不祥
“放、放……岂有此理?”
孟婆震怒,喝道,“老身这茶汤岂有兑水之理?老身的茶汤,神仙喝了也要晕晕乎乎,忘记前世今生。分明是你给人家喝多了,喝出感觉了。”
她说到这里,突然醒悟,连忙道:“上使勿怪。只是老身这汤,绝无兑水的道理。”
那人端着孟婆汤,撑着青纸伞,飘然而去,渐渐走入朦朦的雾色中。
破庙世界,许应突然从钟上跃下,落在下方的仙山上。少年在山林间疾行,避开空中四条石龙的搜寻,大钟紧随其后,跟着他来到最近的祭坛。
祭坛边,那尊石像尽管已经断裂成几截,但依旧可以看出当年的矫矫身姿,必然伟岸神武,不怒自威!
古怪的是,石像上还缠绕着浓郁的香火之气,比城隍薛灵府还要雄浑!
“神灵死了,但是香火之气却还未散,真是古怪。”许应有些不解。
神灵死后,身上的香火之气会散掉,这是常识。
许应走到跟前打量,耳边传来阵阵嘈杂声,那是众生祈愿留在香火之气中的余响。
众生向神灵祈愿,或求风调雨顺,或求子孙纳福,或求长治久安,或求多子多孙五谷丰登,这些念想类似炼气士和傩师的存想,与香火之气结合,便是法力。
神灵的法力,一看受供的年岁,年岁越久,法力越强。二看祭祀的人数,祭祀神灵的人数越多,法力越强。
许应查看石像断处,只见断处不规则,应该是年久风化,摔断的。但是石像的天灵盖处就不像是风化所致了。
这尊石像的天灵盖破开,颅内中空,从天灵盖破开的痕迹来看,像是从内部向外破坏,把天灵盖撑得爆开!
“神灵的脑袋是中空的!但为什么是中空的?”许应惊讶。
神灵的脑袋完全没必要中空,不需要存放脑子,祂们只需魂魄进入神像即可!
许应半个身子探入石像的头颅中,在头颅内壁发现一些奇特的纹理,像是文字,又不是文字,只是里面太暗,看不分明。
许应抽出身子,向大钟道:“钟爷,你小一些。”
大钟缩小体型,高约二尺。
许应抓住钟鼻,半个身子探入石像头颅,用力晃了晃钟。大钟醒悟,身上浮现出许多奇异的纹理,散发出幽幽光芒。
许应趁着光,得以看清神像头颅内壁的文字图案。
他发现这些文字,自己都不认得。
大钟认得,道:“是招魂的祭文,用的是上古时代炼气士撰写符箓的文字!这种祭文,用来召集孤魂野鬼,不过头颅内壁的祭文不是正道,更像是邪道招魂,用鬼魂来炼制法宝或者灵丹的。其中有几个文字还写错了,可见撰写祭文的不是上古炼气士。”
“上古邪术?”
许应拎着钟,抽回身子,不解道:“这里如若是仙界的话,怎么会有神灵?为何还会有招魂的祭文?”
神灵需要众生的香火,仙界应该没有人去祭祀神灵吧?
而且,在仙界招鬼招魂,有何用意?仙界也有鬼魂吗?
“那么,在大庙里传道的,真的是仙人吗?”许应仰起头,看向天空中五座仙山环绕的大庙。
突然,他怔了怔,看向其他仙山,猛然道:“钟爷,你看这五座仙山的布置,像不像希夷之域的五脏方位?”
大钟闻言,失声笑道:“希夷之域,五脏方位?怎么可能?这里应该是仙界,刚才那大庙里还有仙人传道……”
说到这里,它突然止住,相比仙界和仙人传道,希夷之域的可信度显然更高。毕竟,连它那个时代,连它的主人,都没有见过仙界,更别说仙人。
它钟声震响,借助群山的回响探查四周地理,这才察觉许应所言不虚。这里的确像是希夷之域。
希夷之域,五脏如山岳倒悬于天,而这里的五座仙山也是山底朝天,山峰朝下。五座仙山原本便是这样掩埋在地底,升天之后虽然围绕庙宇运行,但总体姿态未变。
五座仙山高低错落,也是按照心肺肝脾肾的顺序排列,五座仙山的形态也与五脏的形态仿佛。
更为关键的是,从这五座仙山上脱落的巨石,空隙间夹杂着毛发状的东西,如果真是仙山绝对不应该有这种东西。
这五座仙山,更像是处在石化的状态中,又被外邪侵扰,发生霉变病变!
钟声响后,许应急忙带着大钟潜踪而去。
他们走后不久,两条石龙脚踩烟云,联袂而至,没有寻到许应,各自皱眉。
“若是带几只土地公就好了。”一条石龙叹道。
许应带着大钟向第二尊石像而去,突然天空中有人惊叫,许应急忙仰头看去,却是阴庭的神灵与刺史麾下的官吏冲突,双方在悬空巨石上大打出手,各种神通碰撞,杀得天昏地暗。
发出惊呼的是其中一位得到周家传承的官吏,其人受了重伤,立刻催动泥丸秘藏,调动秘藏活性,打算治愈身上的伤口。不料他体内活性,突然不受控制流出,被脚下的巨石吸了去!
那巨石长毛,接触到他的秘藏活性,便禁不住毛发飞舞,呲呲呲,无数毛发刺入那官吏体内,像是喝水般蠕动起来。
那官吏只觉自己秘藏活性飞速倾泻流逝,心中大恐,张口发出凄厉的惨叫,叫着叫着,整个人便干瘪下来,很快变成一具枯骨。
他原本是七尺汉子,变成枯骨后又瘦又小,只有两三尺高,连骨骼中的活性也被吸得一干二净。
这官吏死后,便见巨石泛出血肉色,鲜红,泛着血水,无数根毛发如触手在空中舞动,抓住几个来不及躲避的官吏和神灵,毛发嗤嗤作响,插入他们体内!
神灵尚且罢了,毕竟祭祀成神的神灵不是血肉之躯,只有妖族成神才是血肉之身。然而那些官吏侍卫都是人,又是周家的门生或者子弟,打开了泥丸秘藏,体内活性惊人。
他们自身的活性飞速流失,顷刻间便又有四五人被吸成人干!
正在交锋的众人不禁呆了。
那块巨石吞噬这几人的活性,毛发也恢复弹性,却是一根根粗细不均的血管,从血肉中延伸出来。
那些血管长短不一,四下挥舞,抓住另一块巨石依附上去,渡过去一部分活性。
这一块巨石也顿时毛发飞舞起来,抓住一个正在厮杀的妖神便“吃”。
许应仰头看去,只见天空中一片混乱,一块块“巨石”在天空中遨游,毛发飞舞,四处捉人,抱着便吸成人干。
甚至有人被逼得纵身一跃,试图跳到仙山上,然而脚力不够,惨叫着从空中跌落下去。
“这仙界,不祥!”许应看得心惊肉跳。
大钟担忧道:“已经有很多人进入大庙,去听仙人传道了,好像蚖七也去了那里。”
许应微微皱眉,来到第二座祭坛,这座祭坛比较完整。祭坛处在两条山路的交汇处,下方是突出悬崖的一片平台,极为规整。
神像立在祭坛旁,四条手臂扶着祭坛边缘,俯首看向祭坛中央,似乎那里有什么东西吸引了祂的目光。
这尊神像长着四条手臂,头戴燃火之冠,青面獠牙,背生双翅,身上缠绕青龙。
祂身上石头已经变成金色,金光灿灿,仿佛通体都是由黄金打造而成!
“这尊神灵练就了金身,比城隍还要强大!”
许应心头大震,他见过零陵的城隍薛灵府与周一航交手,城隍薛灵府动用法力时,神龛浮空,万民诵念,带给他极大的震撼和压迫感!
但这尊神灵石像,给他的压迫感更强!
祂的修为恐怕比薛灵府还要高深,金身更胜一筹!
远远的,便可以听到祂身上传来的万民诵念声,声音忽远忽近!
许应走近查看,忽然天空中一声龙吟,一条长达四五丈的石龙脚踩青色云气,快步狂奔,呼啸落在许应与祭坛之间!
那石龙落地,周身香火之气缭绕,身躯竟然发生变化,由龙化人,变化成一个龙首人身男子,身高丈余,体表浮现出淡淡的金色。
祂的体表传来若有若无的读书声,是众生之念想,不过比这尊神灵石像差了许多。
“许应。我乃文庙石龙子,奉城隍命,拿你回去!”
那龙神石龙子凝聚香火之气为飞剑,飘浮在身前,漠然道,“你最好不要抵抗,因为城隍吩咐,可以斩了你,拿你的魂魄回去。”
许应正要说话,突然又是两声龙吟,又有两条石龙从天而降,也是化作高瘦的龙首男子,一个站在许应身后偏左,一个偏右。
这两尊龙神聚气为剑,一言不发,与石龙子呈三足鼎立之势。
许应仰头看去,天空还有一条石龙,脚踏青云,盘旋不定,锁住他的上路。
许应认得这四条石龙,是宁远文庙石柱子上雕琢的石龙。宁远文庙里有几根大石柱子,高数丈,上面盘着石龙,读书人会去那里上香,但求考个好功名,因此石龙身上的香火之气会有读书声。
许应也去过文庙,但实在不是读书的料,因此就没有上香。
“我杀周一航,杀周阳,用的都是剑术。”
许应聚气为剑,周身剑气萦绕,淡淡道,“四位,你们不曾作恶,在读书人那里颇有清誉,不要逼我。”
这四条石龙心中凛然,周阳的修为实力与祂们相差不多,许应杀周阳,论实力绝对可以斩杀祂们中的任何一个。
但许应斩杀周一航,这就代表着许应是城隍那个层次的人物了!
城隍,练就金身,享受香火五百年,法力超群!
祂们四龙联手,也未必能胜!
许应心中惴惴,此刻他的修为尚未恢复,先前大钟载他飞行,又需要窃取他的元气维持飞行,因此他的修为不增反降。
若是四龙出手,他多半要糟。
突然,石龙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面带诡异微笑,向那四臂神像叩头不已,口中念念有词,都是古怪的祷祝之语。
许应身后的两尊石龙脸色顿变,齐齐厉声道:“许应,你对我四弟做了什么?”
许应暗提一口元气,摇头道:“我什么也没做!”
其中一尊石龙一边防备许应,一边移动脚步,小心翼翼来到石龙子旁边,叫道:“四弟,你怎么了?谁暗算你……”
祂正欲拉石龙子起身,突然脸上也露出古怪的笑容,噗通跪在地上,对着四臂神像疯狂叩头,口中念诵与石龙子一样的祷祝之语。
“阿应,这神像和祭坛有古怪!”大钟悄声道。
许应也是心惊肉跳。
神灵聚集信仰和香火之气,获得神通,才能称得上神灵。文庙石龙子是享受了四百年的鼎盛香火,香火之气强大,怎么会突然间供奉其他神灵,成为这尊没有魂魄入住的石像的信徒?
两尊石龙跪在那里,念诵的速度越来越快,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扭曲,突然嘭嘭两声,石龙子与另一尊石龙脑袋齐齐从内向外爆开!
许应急忙神识运镜,张开天眼,只见两尊石龙的神魂从破开的脑袋里飞出,向那四臂神像怀抱中的祭坛飞去!
那祭坛很高,遮挡住了他的肉眼视线,但是在天眼的视线中,祭坛的一切都历历在目!
那祭坛中央呈现出炉体结构,有一颗珠子漂浮在炉体中央,上下转动。
两尊石龙的神魂来到祭坛中央,突然碎掉,魂飞魄散,只剩下一点不灭元灵,飞入珠子中!
“阿应,这片希夷之域中即便有仙人,也是一尊邪剑仙!”
大钟叫道,“他在用人魂魄的不灭元灵炼制万灵丹,修补元神!”
第三十四章 顺则凡,逆则仙
“邪剑仙?用不灭元灵,炼制万灵丹?”
许应脑中嗡嗡作响,向上看去,那四臂神像正俯身盯着珠子,只是这尊神灵也是死的,只有躯壳,没有神魂。
祂的脑袋并未炸开,脑袋里光芒闪烁,正是先前许应所见的招魂祭文!
这些祭文亮起,分明正在运转!
大钟叫道:“刚才两尊石龙被神像的香火之气迷住,祂们所念的,就是招魂的祭文!两尊神龙,是自己把自己念死的!祂们死后,那颗灵珠便会将祂们魂魄吸过去,粉碎魂魄,只保留不灭元灵!”
这种手段极为邪门,神像的脑袋里刻满招魂祭文,神像身上缠绕着强大至极的香火之气,招魂祭文运转,便会吸引有魂魄的生命来到附近,到了附近之后便会被香火之气迷住,变得迷信。
迷信之后,便会像神像磕头,不由自主念诵招魂祭文,念着念着,自己的脑袋就会炸开,魂魄破体飞出。
做到这一步还不算完,自己念死自己,魂魄飞起之后,还会被祭坛上的祭文粉碎,魂飞魄散,只剩下最后一点不灭元灵,成为万灵丹的一部分!
大钟道:“魂魄由三魂七魄构成,不灭元灵是魂魄的根本,不在三魂七魄之中,极为细小,只有粉碎三魂七魄之后才能弄到一点点的不灭元灵。想要炼成万灵丹,最少需要一万条普通魂魄。上古时代的有道之士,往往是去斩除为祸世间的厉鬼恶鬼来炼制万灵丹。”
祭坛主人显然不是杀恶鬼厉鬼,而是利用招魂祭文诱人前来,杀身取魂,碎魂取灵!
这绝对是邪道作为!
许应仰望漂浮在五座仙山之间的庙宇,喃喃道:“蚖七还在庙中……”
大钟叹道:“他死得好惨。”
许应道:“蚖七应该还活着吧?”
“你就当他死了,反正咱们救不了他。”
许应不再说话,刚才他骑着钟飘在天上时,看到这座仙山上大小祭坛星罗棋布,藏于山林之间。
倘若果真如大钟所说,这里的邪剑仙粉碎人的魂魄,用人的不灭元灵来炼制万灵丹,那需要杀多少人,取多少魂,才能炼成这么多灵丹。
“奇怪,刚才我看到的招魂祭文,为何不那么正宗?”
大钟疑惑道,“这邪剑仙炼制这么多万灵丹,场面这么大,一定是上古炼气士中的狠角色。这样的存在,为何连招魂祭文都能写错好几个符箓?”
许应微微一怔,这事的确有些古怪。
仙人,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忽然祭坛上异香传来,却是那万灵丹成熟散发出的香味儿。
那是一股奇妙的香味儿,普通的香味儿只是针对鼻翼,而万灵丹的香味儿却是针对灵魂,让人嗅了嗅,便只觉魂魄胃口大开,恨不得立刻上前,把那东西吞入腹中!
文庙四神龙还剩下两尊石龙,祂们是享受香火供奉的神祇,没有真正的肉身,香火之气中充斥着人们的欲望,又是神魂灵体,对这种香味更难忍受。
刚才这两尊石龙还沉寂在兄弟死亡的悲愤之中,此刻却纷纷扑向祭坛,叫道:“这颗灵丹是我的!”
许应身后那尊石龙奔行途中,立刻现出石龙真身,脚踩烟云在空中腾挪,香火之气化作一口口飞剑,斩向空中另一尊石龙。
另一尊石龙占据空中优势,飞剑自上而下袭去。
飞剑破空,咻咻作响,落在祂们身上,火光四溅。
两尊石龙在半空中厮打,杀出火性,再也不认兄弟之情,只想干掉对方,得到万灵丹。
突然,一尊石龙压着另一尊轰隆一声砸在祭坛上,探出爪子,抓向祭坛中央的那没灵丹,叫道:“我有预感,吃了此丹,我就成仙!”
“嘭!”
祂的脑袋炸开,魂魄飞起,缥缥缈缈。突然又是嘭地一声,被祂压于身下的那石龙也自脑袋炸开,二龙魂魄飘于空中,还在厮打厮杀,叫道:“灵丹是我的!”
祂们的魂魄却没有飞往万灵丹,而是被立在那里的四臂神像脑袋里的招魂祭文牵引,飞向四臂神像的脑袋。
祭坛上,石龙僵化,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几块石头从祂们炸开的脑壳处跌落下来,发出清脆的啪嗒声。
许应依旧站在原地,惊讶的看着这一幕,短短片刻,四大劲敌,就此殒命,少年不禁愕然。
“这万灵丹真是邪门。”
许应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道,“钟爷,服用万灵丹有什么好处?”
大钟道:“我只听说过万灵丹可以治疗元神损伤,补魂魄不足,其他好处没有听说过。”
它顿了顿,道:“我那个时代已经属于炼气士的末法时代,很多东西都已经失传了,哪怕我主人有绝代天资,也不可能什么都知道。更不用说我了。”
它语气有些黯然。拥有绝代天资的主人,在镇压妖女之后也从世间消失了,三千年间,它没有主人的任何消息。
许应走到祭坛跟前,神识便被万民的诵念干扰,耳边传来阵阵念诵之声,忍不住便要跪下去,变成这尊四臂神像的信民!
“如果我没有修成神识,只怕与文庙四龙一样,死在这里!”
许应稳住神识,任由耳畔传来的万民诵念声有多强大,我自心念不动,稳固如一,继续前进!
他这些年修炼太一导引功的好处便体现出来,这尊四臂神灵的香火之气如此浓郁,也镇压不住他的神识!
许应来到神像脚下,抬头仰望,只见神像金光灿灿,香火浓郁,心道:“这尊神灵,只怕不止五百年道行!八百年一千年都有可能!”
神州大地,五百年不断香火的庙宇,的确可以找到,但八百年乃至一千年不断香火的大庙,恐怕便屈指可数了。
刚才,他在天上匆匆一瞥,便看到几十座祭坛,每一座祭坛有一尊神像,便是几十尊神像!
再加上这座山他没有看到的地方,以及其他四座仙山,恐怕神像的数量更多!
那么,这些神灵来自何处?
许应轻轻一纵,跳到祭坛上。
突然万民诵念声沸腾、嘈杂,让许应的头颅鼓胀起来,几乎要炸开!
“咣!”
钟声震响,悠扬袅袅,将许应大脑护住,外法不侵。
许应鼓胀的脑袋恢复如常,这才松口气,进入祭坛,将那颗漂浮在祭坛上的万灵丹摘下,询问道:“普通人也可以吃万灵丹吗?”
大钟道:“我也不知。阿应,我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咱们最好快点离开。”
许应也觉得自己仿佛忽视了什么,仰头把万灵丹吞入腹中,还未来得及品尝是什么味道,却见那四臂神像抓住祭坛边缘的大手,指头微微动了动!
许应顿时明白过来,自己到底忽视了什么。
“两尊石龙的魂魄,被吸入了四臂神像中!”
他急忙腾空而起,只听啪的一声,那四臂神灵两只簸箕般的大手狠狠拍在一起,而许应恰恰在双掌合拢的瞬间从掌心中跃出!
“四臂神像原本没有神魂,将祂二神的魂魄吸收,便有了神魂!”
许应身在空中,却见那四臂神灵的另外两只手像拍苍蝇一样向自己拍来,而他却没有借力之处。
许应脚尖一踩大钟,身形再度向上冲起,避开这一击。
大钟坠落,正要开口怒骂许应不讲义气,却见许应双脚在那四臂神灵脸上重重一踩,头下脚上,如离弦之箭般射出,坠向祭坛!
他落在祭坛之上,大钟也恰恰落下来,许应抓起钟鼻,一步跨出,冲出祭坛。
这一连串动作干脆利索,那四臂神灵看得眼花缭乱,四手翻飞,却没能触碰到许应分毫,便被许应带着大钟逃出祭坛。
许应催动象力牛魔拳,身后浮现象王神体,双足如万斤神象般有力,一步跨出便是七八丈远近,脚下发力,便是山石碎裂地面炸开,向前狂奔。
而在他身后,那四臂神灵怒吼,双手扣住那巨大的祭坛,将沉重无比的祭坛举起,轮了一圈。
“呼——”
那祭坛旋转飞出,瞬息间超越声音,迸发雷鸣巨响,向许应砸去!
许应回头望见这一幕,肝胆俱裂,急忙玩命狂奔,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巨大的祭坛砸在他的身后,澎湃气浪将他连人带钟一起高高抛起,四周是无数崩碎中的巨石!
许应身体剧烈震颤,身后的象王神体也被震得浮动酥软,气血如尘沙飘扬散去。
少年坠地,连翻带滚,随即身形弹起,向前狂奔。
后方,那四臂神灵双足曲蹲,猛然发力,呼啸追来。大钟钟声都哑了,叫道:“阿应,快点!再快点!那厮追上来了!”
许应一路狂飙,后方突然咻咻作响,却是一口口长达一丈七八的长剑,破空袭来,那些长剑剑气惊人,所过之处,树木纷纷倒伏,山石无声无息裂开。
许应避开一口长剑,只见那口剑擦地而过,摧枯拉朽,将地面切开一道沟渠!
那四臂神灵的香火飞剑恐怖无比,威力是他前所未见,许应眼看便要被一口口飞剑困住,后方又有四臂神灵飞来,于是在狂奔之中转身,聚气为剑,一道剑气如长虹飞挂,向那四臂神灵斩落!
那四臂神灵措不及防,立刻双臂挡在身前,同时调动香火之气,然而许应这一招破解剑气浓烈,曾斩杀周一航那等高手,遇到祂双臂之时威力暴涨,竟似要将祂双臂斩断!
四臂神灵向前冲击之势立刻止住,飞速后退,避开剑光。
他的香火之气立刻化作一面面烟青色大盾,挡在身前身后,祂耽搁这么点时间,再看去,许应已经趁机溜得无影无踪。
四臂神灵勃然大怒,足底生云,步步高升,在空中狂奔,搜寻许应下落,还是没能找到,于是迁怒于人,向那些永州官吏和凌通判麾下的神灵痛下杀手。
祂离去之后,地面稍稍隆起,许应从泥土中钻出。刚才他并未逃离,而是趁着四臂神灵后退之际,挖坑把自己埋起来,这才逃过一劫。
“这尊神灵太强了!”
许应舒了口气,仰头看去,只见天空中,浮空的巨石复苏,大开杀戒,那四臂神灵也向刺史周衡和凌通判麾下痛下杀手,让这些人、神一时间死伤惨重!
许应调动天眼看去,但见这些人死掉之后,鬼魂离体,纷纷扬扬,向五座仙山中落去。
大钟道:“死了这么多人,而且都是强者,他们的魂魄恐怕会让不少万灵丹成熟!”
许应皱眉道:“恐怕也会让不少神像复苏过来!”
那些逃过一劫的幸存者向下冲来,躲入仙山,许应大感不安,低声道:“钟爷,我们必须早点赶往大庙,救走蚖七。”
大钟道:“蚖七死得好惨。阿应,咱们出去吧,到了外面给他立个金身放在村庄里,让人们拜一拜,应该尸体还未发臭。”
大庙。
这座庙宇悬浮于五座仙山之间,庙中宝气冲天,仙光氤氲,走到这里便会神清气爽,只觉自己的修为伴随着呼吸而慢慢提升。
蚖七兴奋地盘在庙宇的殿堂前,四周有傩师,也有妖怪,还有神灵,甚至还有几个附近的村民。
无论人还是妖或者鬼神,此刻都端坐在殿堂前方,静静聆听。
那座殿堂是一座巍峨的仙殿,光芒灿灿,照耀人眼,殿堂上空漂浮着一轮太阳,光芒照耀破庙世界,让这里光明如昼。
而在堂前,端坐着一位仙人,一身白衣,白眉白须,白衣与眉须无风而飘荡,仙风仙气,令人望而生敬畏之心。
他体外的仙光,如同一柄柄剑尖向外的飞剑,围绕他轮转不休。
仙人开口,道:“有人得我道法,修行之初参悟璇玑流转,真元顺行则舒畅,逆行则不适。其人于是顺道而行。逾几载,功无寸进。同门则进境神速。弟子问我,顺道而行,为何不如他人?”
仙人笑道:“顺天而行,则凡;逆天而行,则仙。此为修真之道也。”
此言一出,殿堂下众人哗然,议论纷纷,均皆叹服。
那白衣仙人道:“你们进入我仙界,便是有缘,今日我当授你们仙法,名叫《道真璇玑详解》,你们能得到多少,便看你们造化了。”
他闭上眼眸,诵念真经,堂下人们慌忙用心记忆参悟,果然是妙不可言的真经,当即有人便用心修炼起来。
他们一试功法,体内元气按照璇玑流转,顺行时舒畅,逆行时身体痛楚,果真如仙师所言。
————感谢灵玄梦落依然,可知何物两位盟主打赏,前两天精神头不佳,忘记感谢两位的打赏了,今天补上。
第三十五章 傩师面具
《道真旋即详解》并非妖族功法,蚖七理解不来,急得尾巴尖挠脸,只好先用心记忆,然而记性也不是太好。
等到那仙人将《道真璇玑详解》讲了一遍,他还是大眼瞪小眼。
白衣仙人讲完,便不再说话,静候众人参悟。
蚖七鼓足勇气,把尾巴举得高高的,叫道:“仙师,那什么详解,我学不来,仙师是否有什么简单的功法?武道绝学也行。我没仙缘,学个粗浅的。”
白衣仙师眼观鼻鼻观心,不为所动。
蚖七一心要求个仙缘,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吵吵嚷嚷,求个粗浅功法,吵得四周众人无法入定修炼。
白衣仙人终于睁开眼睛,道:“你这泼蛇不要吵闹。我给你一卷武道功法,适合你这等蛇妖。”说罢,丢下一卷书,道:“你我无缘,你滚罢。”
蚖七慌忙捡起经书,用尾巴翻看两页,见经书上写的是《巴蛇真修》,连忙道:“仙师,巴蛇与我同种不同宗,它是巴蛇,我是蚖蛇,学巴蛇功法,我恐被同族耻笑。”
白衣仙人气得嘴角抖了抖,又丢下一卷书,道:“这门《龙蛇惊蛰功》,拿过去,滚罢。”
蚖七收了《龙蛇惊蛰功》,一看果然适合自己,不是祖传的象力牛魔拳所能比,不由欢天喜地,连忙道:“仙师,我喜欢读书,你这卷《巴蛇真修》也赠给我吧。”
白衣仙人挥袖。
蚖七向那仙人磕头不已,泪水涟涟,哽咽道:“从未有人对我这么好过,仙师就是我再生父母。我要再磕几个,权当拜师之礼。”
白衣仙人悄悄捏紧拳头,又舒展开来,道:“你有孝心,很好。你去吧。”
蚖七尾巴尖弹去眼泪,向庙外游去。
白衣仙人也松了口气,突然,只见那条赖皮蛇又游了回来。
白衣仙人怒火中烧,险些忍不住便要宰了他,又强行按捺下来,道:“你又有何事?”
蚖七赔笑道:“仙师,我刚才想到我有个好朋友还在外面,没能进来。他聪明伶俐的,仙师见了一定喜欢,我就擅作主张,替仙师收徒。劳烦仙师再给一卷真经,我拿给他让他修炼,也好惦记着仙师的好。”
白衣仙人险些跳将起来,又自忍住,呵呵笑道:“你这泼蛇倒很讲义气。罢了罢了,今日我便给你一桩仙缘。《道真璇玑详解》中你有什么不懂的,我逐一讲给你听,一定把你教会!”
蚖七喜出望外,连忙叩首,道:“弟子什么都不懂。”
白衣仙人忍住怒气,一心要教会他,要他自寻死路,笑道:“那么我便从头教起!”
仙山中,许应执意要前往大庙。大钟无奈,只好跟着他。
突然,前方传来剧烈的碰撞声,许应快步赶过去,远远只见一尊神灵石像复苏,正在大开杀戒。
旁边倒着几具永州府官吏的尸体,还有几个永州官吏正在与那神灵石像大打出手!
毕竟是州府的官吏,他们修为实力极为强横,傩法精深。让许应惊异的是,其中一个官吏背着一个宽大的面具,表现最是奇特。
面具极为奇怪,面具上是张惨白的面孔,大大的眼睛,长长的舌头,满口獠牙,与民间相传的阴间神灵无常鬼有些相似。
那官吏将这无常面具戴在脸上,只见无常面具边缘突然长出无数肉芽,钻入他的皮肤中,与他的血肉相连!
他的身体被面具中涌出的力量支配,飞速长高,很快变得又瘦又高,高达丈六,骨瘦如柴,却充满了异乎寻常的力量!
他的口中,舌头也长长的垂了下来,足足有两三尺长短!
这官吏戴上无常面具后,便有一股阴风以他为中心散发开来,他不似人类,恍若阴间鬼神,无常!
他施展的傩术也变得诡异起来,带着森森鬼气,专伤魂魄,打得那神灵石像神魂受创,连连后退。
然而与他们对战的那神灵石像强悍异常,额头有第三只眼,脚踩玄龟,身披金甲,香火之气形成的法力无比雄浑,甚至比刚才追杀许应的那尊神灵还要深厚许多!
他的周身,香火之气缭绕,众生之念嗡嗡作响,万人诵念,甚至形成实质的金色文字,与香火之气结合,化作飘带!
他退了几步,额头第三只眼便目射神光,嗤的一声,险些将那化作无常的官吏腰斩。
而他脚下玄龟也狰狞凶恶,移动速度极快,浑然没有龟类慢吞吞的感觉,载着这尊神灵冲杀,所向披靡!
玄龟张开血盆大嘴,一口咬下,可断金石,连人带法宝一起咬碎!
许应以天眼看去,能够发现这尊神灵的法力有许多断续之处,破绽不少,那头玄龟也是如此。
“我就算看出这些破绽,冲到跟前连招式都递不出去,就会被打死。”许应心道。
他与这尊神灵的差距太大,非技巧所能弥补。
突然,一个官吏飞出,砸在许应不远处。
此人就是那个戴着无常面具的官吏,只剩下一半身子,面具从他脸上脱落,滚到许应脚下。
那官吏躺在地上直勾勾的看着许应,气若游丝,嘴角动了动:“救我……”
“噗!”
一只大脚踩下,将他踩得粉碎!
玄龟载着那尊三眼神灵走来,踩死了那个半截身子官吏。
玄龟面目狰狞凶狠,顺着那傩师死前目光看去,没有发现什么人,于是吼了一声,迈开脚步上山去了。
许应和大钟躲在一侧的山沟里,许应一只手抓着那张无常面具,瞪大眼睛,屏住呼吸,等到玄龟和三眼神灵走远,才大口大口喘气。
大钟也在瑟瑟发抖。
许应站起身来,爬上山沟,只见一地尸体。刚才那些官吏赫然被那神灵杀得一干二净,没有一个能够逃脱!
“强,太强了!”
许应皱眉,现在有很多神像复苏,这些神像如此强横,前往大庙恐非易事。
“还有,这张面具是怎么回事?为何戴在脸上就能形体变化?”
许应打量无常面具,想到刚才那官吏戴上面具后便化作阴间鬼神的情形,心道,“蚖七书读得多,若是在此,一定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他将无常面具背在身后,抬头看向空中,几条巨石带上都有神灵出没。
许应看向远处,那里也有一条巨石带,但是不知是否有神灵。他当即向那边赶去,突然,前方又传来恐怖的傩术波动,比刚才更加可怕,冲击力甚至让成片成片的树林倒伏!
许应悄悄赶过去,只见交锋的还是那尊脚踩玄龟的三眼神灵,这次他的对手却是一个中年男子!
“是永州刺史身边的大官!”许应心头一跳。
永州刺史周衡,便是让此人率领高手追击自己,因此许应的印象深刻。
那中年男子名叫周正,口中发出一声震动山川的咆哮,奔袭三眼神灵的途中猛然化作金翅大鹏,羽翼为刀,向那神灵斩去!
他的修为实力远超周一航,周一航得到周家的真传,但没有得到最顶级的传承,而周正显然得到了。
他身化金翅大鹏,足以伤到那尊神灵,他身在空中,羽翼翻飞,居高临下,双翅、金羽和利爪不断攻下!
他的翅膀、金羽和利爪,威力至刚至猛!
双方交锋数个回合,三眼神灵多处负伤,猛然眉心的第三只眼张开,一道刺眼的亮光照射,嗤的一声将周正所化的金翅大鹏双翼斩断!
周正金羽凋零,从空中跌落,人在半空便突然筋肉丛生,化作一头高达数丈的暴猿从天而降!
暴猿遍体金毛,铜筋铁骨钢额头,与那神灵肉身近战,甚至连玄龟都被打得骨断筋折,不断后退!
那三眼神灵故技重施,再度张开第三只眼,目射神光,斩向暴猿。
周正突然散去暴猿之体,摇动身姿,遍体金鳞从皮肤下钻出,化作龙首人身的巨人,足踏雷光,负青天而行。
三眼神灵的目中神光斩在他的身上,被铮亮的龙鳞四面八方反弹而去,将大地和树林切得千疮百孔,却未曾将他切开。
周正挥起手掌,掌下雷光聚集,如同一口长剑,咔嚓一声将三眼神灵的头颅斩下!
“杀我永州府这么多子弟,死有余辜!”
周正脚下重重一顿,将玄龟踩得四分五裂。
许应屏气凝神,不敢有所异动,大钟也是大气也不敢喘一下。这个永州司法参军事,要比周一航周老爷强大太多了。
只听周正的声音传来:“这个许应,到底藏到哪里去了?五座仙山,这么大的地方,而且有不少神灵复苏,找起来真是麻烦!草木皆兵!”
他猛然大喝一声,抬脚踩下,重重一顿,顿时傩术爆发。
许应听到这喝声,顿知不妙,果然只见一股磅礴活力从周正的方向四面八方爆发开来,所过之处,一切草木纷纷拔地而起!
不管野草鲜花,灌木巨木,统统拥有了生命,野草化作青衣尖帽小人,野花化作拇指粗细的草帽姑娘,灌木身披荆棘如狼疾行,巨木化作树人头顶茂盛树冠。
它们如同潮水一般,涌向四面八方,搜寻许应下落。
下一刻,许应脚下便有无数青衣尖帽小人儿纷纷仰头看着他,又有些草帽姑娘跑过来,眨动乌溜溜的眼睛盯着他。
许应指了指远处,示意它们。
那些小人儿却不上当,交头接耳道:“咿咕咿咕!”
其中一个草帽姑娘取出一幅小小的画像,展开了,对着许应照了两遍,又看了看画像。
许应凑到跟前,看了看画像,果然是自己,于是小声道:“这人不是我,你看,我衣服这里破了个洞,而他没有。”
那些青衣小人和草帽姑娘咿咕咿咕的说了几句,突然齐齐看向他身后。
许应心头一突,直起腰身,悄声道:“钟爷,那个永州大官,是否就在我的身后?”
大钟当了一声,声音很是沉闷。
许应面带笑容,缓缓转身,果然看到永州司法参军事周正,就站在不远处悠然的看着自己。
“我以为我骗过了这些小草小花,没想到我与他之间的大树都跑光了。”许应心中悻悻道。
周正施展傩术草木皆兵,附近的花草树木纷纷拔地而起,许应与周正之间原本隔着茂密的山林,此刻树木化作树人跑得精光,所以周正一眼就看到案犯许某正在躬着身子骗那些花花草草。
“案犯许某,你还有何话要说?”周正悠然自得。
许应哈哈大笑,猛然撒腿狂奔,顷刻间便跑到仙山边缘,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周正急忙追到仙山边缘,向下看去,便见许某骑着一口一人多高的大铜钟飘在空中,那大铜钟正吃力的慢吞吞向大庙飞去。
周正失笑,身躯慢慢变化,变成鸟首人身双翼的天鹏神人,轻轻振翅,不紧不慢地向许应飞去。
许应疯狂催动太一导引功,头顶半亩光田光芒璀璨,一涨再涨,很快化作一亩光田,形成不小的天象。
周正浑不在意,笑道:“许应,你就算恢复修为实力,对我来说也不过如此。何必多此一举?”
突然,他脸色微变,顿时醒悟许应的用意:“他修炼妖法的目的,不是为了恢复修为,而是用天象作为一个标记,表明他在这里!”
他刚刚想到这里,便见空中一道道青色香火之气飞速流动,向自己而来,还未近前,那道道香火之气便化作一口口锋利的飞剑,蕴藏恐怖威力,向他斩来!
周正顺着香火之气来路看去,但见宁远、东宁、道州、江永、蓝山等地的城隍爷纷纷脚踩祥云腾空,向这边追来!
几大城隍身未至,飞剑先到,目的就是为了阻止周正擒下许应!
周正心中大恨,金色羽翼翻飞,一根根羽毛铮铮飞起,与那几大城隍的飞剑抗衡,一时间难以脱身。
他偷眼看去,只见许应骑着钟,慢吞吞向大庙飞去。
“这小子的背影,真他娘可恨!”他心中生出强烈的无奈感。
第三十六章 仙踪鬼影
许应先前还担心自己修炼太一导引功,天象太明显,容易引来石像神灵的追杀,现在索性破罐子破摔,光明正大修炼起来。
越是靠近前方浮空的大庙,阳光中蕴藏的太阳精气便越是浓烈,他的气血渐渐恢复,稍稍放心。
许应回看五大仙山,这五座山呈现出希夷之域的布局,高低错落,形态也与五脏仿佛。
五岳四周,还有已经血肉化的巨石在飘来荡去,四处找人吃。又有几个石像神灵脚踏香火云气,加入周正与各地城隍的战局,让局面更加乱了。
他抬头仰望,大庙上空悬着一轮太阳,太阳的背后,天外还有一轮太阳,外面已经是夕阳西下。
“奇怪,在这里我居然没有感觉到饥饿。”许应惊讶道。
大钟道:“在仙界餐风饮露,饮食自足,都可化作元气,自然感觉不到饥饿。此地真有几分仙界的风采,可惜只是希夷之域。”
许应脑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失声道:“我知道了!钟爷,我想明白了!这个邪剑仙不是炼气士,而是傩师!我们不是在仙界中,也不是在他的希夷之域中,而是在他的潜化之地!他不是剑仙,他是傩仙!”
大钟呆住。
许应兴奋莫名,他曾听棺中少女说,傩师修炼隐景,炼到最高曾经,便可以练就体内小仙界,潜化藏形!
这个破庙世界,符合她所说的潜化藏形之地的一切特征!
也就是说,这里,其实是一个邪傩仙的体内小仙界!
这里不是仙界,居住在这里的也根本不是仙人,而是一位修炼到傩法最高境界的傩仙!
他潜化藏形于此地,与世共存,又奴役众多古老的神灵为奴仆,炼制万灵丹供自己服用!
大钟沉默片刻,道:“难怪那些招魂祭文会错了好些字,原来是傩仙。这位傩仙多半是得到了上古炼气士的祭文,自己才疏学浅,写错了一些字。可见,也是个不学无术的主儿。”
许应觉得它这个“也”字,略显几分讽刺的意味,心道:“钟爷不会讽刺蚖七吧?”
他思索道:“这位傩仙心狠手辣,视人如蝼蚁,手段极为邪恶,我们前去大庙只怕难以脱身。”
他目光闪动,看向前方的大庙,突然有了主意,道:“钟爷,咱们不从庙门进,从后面绕过去。”
大钟提议道:“既然你也知道凶险,何必自寻死路?咱们回去给臭蛇立个牌位供奉着,牌位上写壮士二字,再编几个他的善举,骗人来拜他,他成了神便是我们尽人道了。”
许应不允。
大钟只好努力向大庙飞去,心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谁让我还需要借他的气血疗伤。不过话说回来,阿应虽然不学无术,但这个人绝对可交。为了朋友他是真拼命!”
它突然醒起一事,问道:“阿应,你服下了一枚万灵丹,是否感觉到什么异样?”
许应这才记起自己吃掉了一枚万灵丹,这种给神仙治疗元神的灵丹妙药,到了他的腹中便像是泥牛入海,没有半点动静!
“古怪,难道这个邪傩仙连万灵丹的丹方也弄错了?否则万灵丹怎么会没有用?”大钟纳闷。
它悬挂在小石山至今,经历了炼气士的绝迹和傩师的崛起,然而因为要镇压井中棺,它始终没有离开过小石山,也不知这期间发生了什么。
终于,他们来到大庙,这座庙宇金碧辉煌,气派恢弘,外有飞瀑从天外垂下,飞琼泄玉,许应向上看,竟然看不出飞瀑的来源在哪里。
“大道之象?”
许应微微一怔,随即看出不对,“是由许许多多大道之象组成的隐景!”
他以天眼观察飞瀑,只见瀑布中的每一滴水珠,都是由大道之象组成,水系的大道之象,有冰霜、长河、湖泊、大海等等,其中还蕴藏招式变化,极尽变化之能!
拥有天眼,便可以观察这些大道之象,恐怕能参悟出不少道法!
“但是,隐居在此的傩仙,不是一位傩剑仙吗?”
许应大惑不解,他在水口庙外看到了开天辟地般的剑气剑意,裂开大地,破开时空,一剑于阴阳之间,打开一条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道路。
他便以为隐居在此的一定是为绝世剑道强者。
然而到了这片由隐景组成的潜化之地,他却有些失望,在对方的道法中,他没有发现剑道的痕迹。
他转身看向庙外的花草树木,也无一不是隐景,奥妙无穷,但还是没有剑道的痕迹。
“你也看出来了?”这时,一个声音从瀑布的另一侧传来。
许应回头,便看到那个名叫元未央的少年与他的青衣老仆站在瀑布的对面。许应来时,隔着这道隐景,没有看到他们。
许应走上前去,见礼道:“我在庙外参悟出一式大道之象,名叫破界,以为此间的主人定然是为剑仙。来到这里看到此地隐景,便知道此间主人是一位潜化藏形的傩剑仙。只不过瀑布中却没有任何剑意剑气。我怀疑,施展出那绝世剑法的人,与这位傩仙不是同一人!”
元未央连忙还礼,有些惊讶,不觉对许应生出一丝亲近之意,道:“我也察觉到这里有些古怪。你叫那招剑法为破界?倒很贴合剑意。”
他顿了顿,道:“我刚才听你称隐景为大道之象,大道之象这种称呼更为贴切一些,隐景则显得隐晦了许多。”
许应笑道:“这是前辈之言,我也是学舌而已。元兄弟,我打算去庙后,看看这位傩仙到底有什么把戏!要不要一起?”
青衣老仆咳嗽一声,悄悄摇头,示意元未央不要答应。
元未央迟疑,许应笑道:“多半很好玩。”
元未央道:“我随你去。”
青衣老仆瞪了许应一眼,许应不以为意,唤一声钟爷,骑着大钟向大庙后方飞去。
那青衣老仆道:“公子,君子不立围墙之下。此地诡异至极,我们最好还是尽早离开。”
元未央道:“看看就走。”
青衣老仆无奈,秘藏之力开启,顿时强大无比的神识将他与元未央托起,两人步履虚空,跟上许应。
许应回头看了一眼,大是惊讶,道:“你们是用神识飞起来了?怎么做到的?”
元未央道:“我元家的秘藏是黄庭秘藏,黄庭蕴藏无量神识,配合元家的功法,便可以做到神识飞行。不过我还办不到。”
许应道:“我这几天在试验踩着剑飞起来,一直没成功,可能神识运用没有你精妙。我在无妄山做妖王,有空你去我那儿坐坐,咱们可以一起研究研究。”
元未央露出一丝喜色,看向青衣老仆,青衣老仆面色一沉,缓缓摇了摇头。
元未央黯然。
大钟载着许应来到庙后,庙后的墙壁朱红色,大钟刚想往上飞,突然只见那大庙后方的墙壁裂开一张大嘴,嘴里满是利齿,约有十几丈宽!
那巨口张开,向外吐出十几具人骨和兽骨,又伸出一条猩红的舌头恋恋不舍的舔了舔其中一具枯骨,然后丢了下去,缓缓闭拢。
许应惊得心头怦怦乱跳,看向元未央,元未央却神色不变,似乎毫无所觉。
许应悄声道:“元兄弟,你不怕吗?”
元未央道:“家人素来教育我,要做到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声色,就算再怕也不能有所表现。”
许应失笑道:“那有什么乐趣?你下河捉过鱼挖过泥鳅么?”
元未央摇头。
“改天我带你下河。我在无妄山做妖王,你有空……”
青衣老仆面色阴沉,恶狠狠的盯着许应,生怕元家辛辛苦苦栽培的元未央,被许应三言两语带歪了。
这庙后墙壁上方,便是庙中仙殿的屋面,大钟飞上去,许应从钟上跳下,踩着琉璃瓦来到屋脊处,扒着屋脊往下看。
元未央见状,便要学他趴在屋脊后,青衣老仆连忙止住他,在屋脊上铺了条青纱,这才点头示意。
元未央趴在青纱上,免得脏了衣裳,扒着屋脊往下看。
下方,仙光盈霄,晃花人眼,过了片刻,两个少年视觉才恢复过来。只见大庙中有数百人,都在正襟危坐,运转一种奇特法门。
而在仙殿的下方,层层仙光如剑旋转,笼罩着一位伟岸的傩仙。
这位傩仙温润如玉,洒脱飘然,有未有之神韵,傩师未有之风采。
他给人一种清明空澈的感觉,如小石潭中的水,不染一物,不着一尘。只看他一眼,许应顿觉自己的内心如雨后的野地,杂草丛生,都是自己的杂念,污浊混沌。
只有站在不染一尘的明镜前,才知自己的内心满是污秽恶臭。现在他觉得自己内心竟是如此丑陋,禁不住惭愧不已。
“这位傩仙前辈,心境高远,没有尘俗杂念,只有仙人的心境,远非凡夫俗子所能企及。”许应禁不住感慨,自己刚才居然与大钟一起非议傩仙为邪傩仙,真是罪大恶极。
下方,传来傩仙儒雅随和的声音:“连这你都不懂?你是怎么修行的……混账!我说的是这个,不是这个!你是要气死我么……我让你逆行功法,让你运转两周半,你是怎么运行的?你顺行了两周,半呢?你的半呢?……我是这么教你的吗?真是混账!”
“这傩仙的脾气,似乎有些暴躁,谁把他气成这样?”许应向前探头,试图看清下面的状况。
突然,一条头顶长角的大蛇满脸迷茫的抬起头来,那大蛇比水缸还粗,脑袋比八仙桌还大,头扬起来有三四丈高,恰恰与许应打个照面。
许应做出噤声的动作,蚖七会意,缩回脑袋,道:“仙师,我的资质是有些愚钝,但弟子耐心很好,一定可以学会!”
白衣傩仙气息剧烈起伏,过了片刻便平静下来,继续讲经。
许应神识运镜,悄悄催动天眼,向下方那位白衣傩仙看去。
那白衣傩仙似有所觉,突然转头向上看来,许应看清傩仙面目,只觉君子如玉莫过于此。
白衣傩仙向他笑了笑,许应天眼注视下,那白衣傩仙含笑看着他,突然间,其人眼耳口鼻中有鲜血汩汩流出!
白衣傩仙原本温润如玉的面目,顿时变得狰狞恐怖,宛如阴间厉鬼!
死状无比凄惨的厉鬼!
许应立刻感受到滔天的怨气怨念,扭曲心灵,让人发狂!
他只觉一股寒气侵袭而来,宛如要将他肉身魂魄也冻僵一般!
许应的双眼充血,神识错乱,甚至连希夷之域的天空在这一刻也有血浆汹涌流下,如同一道道血瀑布!
就在此时,棺中少女留在他体内的那朵纯阳异火光芒大放,火光明亮无比,顿时希夷之域天空中的污血被炼得嗤嗤作响,冒出一股股烟气,随即消散!
许应感受到的怨气怨念这才消散。
“死人!是死人!”
许应瞪大眼睛盯着白衣傩仙,内心在疯狂呐喊,“这个傩仙,是个死人!怨念滔天的死人!”
这时,白衣傩仙笑道:“外来的小朋友,何必躲在上面?我开坛传道,不论什么种族,什么修为,都可以来学。”
许应定了定神,硬着头皮道:“仙师,弟子在这上面带着挺好,听得更清楚。”
“好,好。”白衣傩师不再言语,转过头来。
他转头的那一瞬间,许应看到他的脑后有一抹亮光,从后脑勺延伸到脖颈处。
他后背的衣服下,也隐约有亮光传出!
许应透过亮光看去,心底突突乱跳,只觉头晕目眩,唇干口燥。
白衣傩仙,竟然是个空壳,只剩下一张皮和这身衣裳!
那道亮光,是他后脑勺的皮肤裂开,体内的剑光渗透出来形成的光芒!
那皮囊下,血肉全无,仿佛有什么人从他后脑勺切开一个口子,然后把吃肉的虫子倒入他的体内,将他的血肉五脏六腑和骨头吃得一干二净!
又仿佛有人把他抓住,用利刃从他的后脑勺切到尾椎骨,把他的皮扒开,将他血肉取出来,再给他的皮穿好衣裳,放在这里,让他看起来像是还活着一样!
许应努力维持微笑的表情,声音颤抖,道:“小七,别学了,快点出来吧,太阳快落山了……”
“我还没有学会仙师的《道真璇玑详解》。”
蚖七仰起头,道,“仙师说,一定要教会我。阿应,你脑瓜子聪明,下来学一学!”
第三十七章 蛇妖的高光
许应哪里肯下去?少年拼命向蚖七眨眼睛,示意他赶紧离开,道:“我不学,你走不走?天就快黑了,四周都是阴间,鬼神出没,当心回不了家!”
但蚖七正来劲,道:“我刚才听讲,听出些门道了。我要留在这里学习,你若是怕鬼就先回去,我在仙师这里多呆几天。”
许应气得磨牙,突然身旁的元未央露出疑惑之色,喃喃道:“天黑,阴间?等一下,这里有问题!”
许应看向他,道:“什么问题?”
元未央眉头微微蹙起,道:“你注意到仙山上的那些石像了吗?我与骁伯没有急着来这里听讲,而是去那几座仙山查看了一番,发现了许多巨型石像,雕琢各种神灵。”
许应低声道:“你们发现了招魂祭文?”
元未央心中一惊,抬头看了看他。那青衣老仆骁伯也目光诧异,落在许应身上,心道:“难道他真的是某个大世家秘密栽培的弟子?否则,为何连招魂祭文这等隐秘的文字都知道?”
招魂祭文是某些大世家挖掘上古炼气士墓葬以及洞天时发现的奇特符箓文字,这些文字晦涩难懂,却又蕴藏着极大的奥妙。
世家得到这些文字,自然珍藏,不肯轻示与人。因此对于世人来说,招魂祭文还是个秘密,就算是大世家内部,知道的人也是不多。
从衣着来看,许应就是个乡下的野小子,但从他知道招魂祭文来看,肯定是大世家的核心子弟!
元未央道:“是招魂祭文。我先前一直没想通,为何仙界需要招魂祭文,你刚才说到阴间,我就突然想明白了……”
许应脑中灵光乍现,失声道:“我也明白了!原来如此!”
青衣老仆骁伯眼中茫然,心道:“他们俩明白了什么?”
大钟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两人在说什么。
许应飞速道:“太阳落山后,破庙世界恰恰处在阴间的范围之内!这里是阴间,鬼魂遍地都是!”
元未央点头,道:“神像脑中的招魂祭文,其实是用来招阴间的孤魂野鬼炼制万灵丹。”
许应道:“神像是白衣傩仙的仆人,祂们负责招阴间鬼魂,为他炼制万灵丹。”
元未央道:“白衣傩仙将自己的隐景仙境放在阴间,入口放在阳间,就是水口庙。阴间入侵阳间时,两界相互碰撞,震出这个隐景仙境,破庙世界才因此出现。”
许应接口道:“因为破庙世界一直藏在阴间,到处都是鬼魂,所以神像不需要神魂入住,空着就行。因此,大庙世界在阴间时,所有的神像都会复苏,成为强大的神灵!”
他说出这个推测,猛地一怔,额头冒出细密冷汗。
元未央接着他的话,继续推测下去,道:“也就是说,外界的太阳落山时,奈河再现,阴间入侵,大庙世界回归阴间,所有的神像都会复苏!”
他顿了顿,道:“祂们即将大开杀戒!”
两人对视一眼,均有种知己的感觉。
大钟和骁伯却是错愕无比,这两个少年你一言我一语,竟然勾勒出一幅无比可怕的画面。试想一下,五座仙山,数以百计的巨型神像复苏,大开杀戒,该是何等可怕的场面?
许应猛地抬头,只见夕阳西下,即将落山。
元未央起身,向青衣骁伯道:“骁伯,此地即将陷入危险,我们走吧。”
骁伯点头。
元未央看向许应,道:“你不走吗?”
“我朋友在这里,岂能离去?”
许应突然从仙殿殿顶跳入庙中,哈哈笑道:“我也来学仙师的学问!”
元未央怔住,喃喃道:“你跳下去就是自寻死路,一个明智的人,怎么会明知必死还要去赴死……你我相谈甚欢,我以为你是和我一样明智的人,没想到你不是。”
他摇了摇头,跟上骁伯离去,但许应的举动像是一个不解的谜题萦绕在他心头,他很想把许应从庙里捞出来,问个清楚。
但理智告诉他,现在最佳的举动便是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许应落在蚖七身边,笑道:“仙师的仙法果然莫测高深,不知道仙师懂不懂剑法?弟子学剑。”
白衣傩仙端坐在仙殿前,仙光袅袅,如剑轮转,并未说话。
这时,庙门处传来一个声音,冷笑道:“案犯许应,就算你逃入大庙,也难逃法网!”
许应回头看去,只见永州司法参军事周正大步走入庙中,身上衣衫破败,狼狈不堪,但气色尚好。
周正大步来到一大腹便便的胖子面前,单膝触地,朗声道:“刺史大人,属下幸不辱命,将许应撵入大庙!”
那胖子有三四个常人那么宽,坐在那里如同一座肉山,正是永州刺史周衡,正在专心致志修炼《道真璇玑详解》,对他的到来有些不耐,道:“周正,你吵闹什么?不要扰我成仙!”
周正愕然,道:“大人,许应被我逼入庙中了。”
“许应顶个屁!”
刺史周衡没有好气,道,“许应不过能破解妖族功法罢了,我修炼的可是仙法,超越他不知凡几。我若成仙,还用的修什么妖族功法?”
“这、这……”
周正手足无措,突然想到那么多侍卫追随自己,现在死的死逃的逃,不知有几人存活。现在刺史大人却来一句许应顶个屁,让这些人白死枉死,不禁悲从中来。
“我对不起这些兄弟!”
这时,又有几尊城隍迈入走入大庙,远远便盯着许应不放松,宁远路城隍见到凌通判凌有道居然也在人群之中,慌忙上前,悄声道:“通判,许应到了,咱们是不是……”
凌通判叹了口气,张开眼睛,道:“你们何必扰我仙缘?我进入庙中,得传仙法,连周刺史那个死胖子也懒得理会他了。你们又要拿什么许应来扰我清修!”
几个城隍也是目瞪口呆。
突然,许应笑道:“仙师莫非不懂剑法?”
蚖七不悦,道:“阿应,仙师岂能不懂剑法?水口庙外的那道长达十多里的剑气深渊,便是仙师的剑法所致。对不对,仙师?”
那些被许应惊扰的人也纷纷怒目而视。
仙殿前,白衣傩仙微笑不语。
许应笑道:“仙师其实不懂剑法。你是傩仙,自感寿元耗尽的时候便躲藏在自己的潜化之地中,把自己的潜化之地藏于阴间。你生前必有庞大势力,那些神像被你奴役,为你炼制万灵丹,因为你的神魂受创,须得服用万灵丹维系神魂。但是有一天,一道剑光劈开你的潜化之地,将你格杀在此。你被那人用剑格杀不说,还被那人剥了皮。”
蚖七勃然大怒,喝道:“许小软,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得罪仙师,就是死路一条!仙师,你不要与他计较,他脑子得过大病,都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
刺史周衡气得肚皮涌浪,叫道:“姓许的小鬼,你冒犯仙师,即便违背家法,我也要除掉你!”
许应目光一直落在白衣傩仙的脸上,笑道:“现在,你就是一张人皮,你渴望血肉,但是其他人的血肉多半你不能直接用。你需要改造这些人,让他们的血肉符合自己的需要。你要传给他们功法,让他们自行修炼你的邪功,把自己改造成适合你……”
他皱了皱眉,不知该怎么形容这种占据他人肉身的行为。
大钟知道他没有接触过这方面的知识,提醒道:“夺舍。肉身如屋舍,魂魄如寄居,夺取他人肉身,将原主人的魂魄驱逐、消灭或者吃掉,鸠占鹊巢,便叫夺舍。”
许应继续道:“你用邪功,让这群可怜虫把自己改造成适合你夺舍的肉身。对不对?”
此言一出,很多人停止修炼《道真璇玑详解》,纷纷看向白衣傩仙。
凌通判皱眉,道:“许应,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冒犯仙尊,永世轮回受苦!”
许应抬手一指,一道剑气如长虹贯长空,直奔白衣傩仙而去,喝道:“杀你的是这一招吗?”
白衣傩仙一直淡定自若,见到这一道剑光,突然脸色剧变,脸皮像是泄了气般干瘪下来,发出惊恐尖叫声!
不过许应这一剑哪里能伤他分毫,还未来到他身边,便被他残存的气息震得粉碎。
这一剑只是虚有其表,但那白衣傩仙已是惊弓之鸟,见到同样的剑光顿时难以维持高人的姿态。
殿堂下,众人尽皆呆住。
白衣傩仙还在惨叫,叫声凄厉,仿佛正在被人扒皮抽筋。
堂堂仙人,怎么会如此失态?
许应却眼角抖了一下,看向天空,天外的天色,不知何时黯淡下来。少年拍了拍还在震惊中的蚖七,悄声道:“快走,再不走就迟了。”
蚖七清醒过来,立刻跟上他,一人一蛇向庙外走去。蚖七心有余悸,道:“阿应,这位仙师对我真的很好,他讲经的时候很有耐心,比你有耐心多了。对了,他还赠予我两卷经。”
“哈哈哈哈!”
后方传来奇异的笑声,那白衣傩仙笑得前仰后合,古怪的是,他的腰肢像是断了一般,前仰时整个身体向前贴在地面,后合时腰部折断,后脑勺触地。
“天终于黑了。”
那白衣傩仙站起身来,遍体仙光,笑道,“猎杀开始了。我的神朝,已经醒来!”
破庙世界外,奈河凭空出现,鬼火幽幽,遍布奈河两岸。
破庙世界中尽管依旧有一轮太阳高悬,却突然间多了一分阴冷,整个大庙世界,在这一刻进入阴间。
一座座仙山中,神像越来越明亮,嗡嗡的诵念声也越来越响。
天空中,鬼火如繁星一般,蜂拥而来,涌入破庙世界。一道鬼火便是一个孤魂野鬼,被五大仙山的神像脑中的招魂祭文所吸引,向神像和祭坛投去!
许应带着蚖七冲到庙外,便见五座浮空的仙山,一尊尊高大的身影起伏不定,一股股可怕的神威震荡!
惊恐的人们仓皇逃出大庙,人挤人,人踩人,向外逃窜。
先前,这里对他们来说就是仙界,现在,对他们来说就是地狱!
“你们,都得死!”
他们身后传来白衣傩仙的声音,“这一夜,你们都将是神朝的祭品!”
有人修炼所谓的《道真璇玑详解》太深,踏出庙门的那一刻,突然整个人血肉分离,只有骨头跑出大庙,血肉还留在庙门内。
许应回头看去,便见不少人纵身一跃,试图跳出大庙。在他们越过门槛的那一刻,便突然骨肉分离,只剩下一具白骨冲出来。
其他人见状,抬起的脚步便有些迟疑,不敢出庙。
他们修炼《道真璇玑详解》,把自己的元气像钉子一样钉入血肉之中,他们的元气又与白衣傩仙一致,相当于把自己与大庙炼为一体。想跳出去,便要剥离皮肉!
蚖七突然福至心灵,叫道:“你们顺转《道真璇玑详解》,应该可解!”
白衣傩仙震怒,叫道:“长虫,你坏我好事!我要你不得好死!”
蚖七脑筋像是突然打开了某个关隘,叫道:“我知道了,他也把自己与大庙炼为一体,保持不死,他无法离开大庙!”
白衣傩仙怒不可遏,人皮飞起,飘飘荡荡,便要冲出庙门。
然而那大庙乃是他的隐景潜化地,刚到庙门处,白衣傩仙便被一股奇异的力量拽了回去。
当初他隐居在隐景潜化之地中,一直安安稳稳,没想到有意想不到的敌人寻上门来,一剑将他斩杀。
他因为枉死,死得不甘,于是守在自己的人皮中,把人皮与隐景潜化地炼为一体,让这座大庙作为自己肉、筋、骨,和五脏六腑。
他又设计《道真璇玑详解》,骗人进入庙中,只要进来修炼了这门功法,便与大庙融为一体,变成他的血肉。
这样做一直很安稳,没想到遇到了一条蠢笨的蛇妖便出了岔子。
更没想到,这蛇妖虽蠢,但有时候又很聪明,居然悟出他功法的破绽!
“我家书香门第,我书读得多,书里什么故事都有,还想骗你家牛爷?”那条大蛇回头嘲笑道。
白衣傩仙更怒:“这泼蛇居然姓牛!我居然输在一条连自己种族都没弄清楚的妖精手里!”
第三十八章 鬼话连篇
庙内众人急忙各自顺转《道真璇玑详解》,只觉自己与大庙的联系越来越轻,急忙向外冲去。
后方,白衣傩仙杀来。
一女子回头,便见白衣傩仙背对着自己,后背向两旁分开,背部仿佛变成了一张大的不像话的嘴巴。
那女子尖叫,下一刻便被白衣傩仙整个人吞下!
白衣傩仙的皮囊中蠕动片刻,下次打开,便吐出一具白骨,又扑向其他人。他又轻盈,飘然如风,在大庙中飘来荡去,每捉到一人便后背打开吞下去。
但还是有不少人逃到庙外,许应带着蚖七奋力一跃,跳到一块巨石上,蚖七正要往下一块巨石跳去,被许应挡住:“不要动!”
他猛然催动剑气,一剑斩下,将巨石一分为二。
他们所在的那块巨石承受不住他们的重量,慢慢的向下沉去,仿佛石头落入水中。
后面冲来的人们见样学样,也跳上巨石,把巨石一分为二,然而石头上的人太多,顿时坠落下去,速度越来越快。
那石头上,一群人抱在一起惊声尖叫。
蚖七趴在巨石边向下看去,道:“以这个速度摔下去,多半是不能活了。”
其他人便小心了许多,不敢一下子把石头切去太多。
突然,那大庙轰隆震动,竟似长了无数条腿一般,拔地而起,向那些逃出大庙的人扑去。
白衣傩仙的声音传来,哈哈笑道:“我大概是气糊涂了,居然忘记了,我无法出庙门去捉拿你们,但我可以让庙去追你们。那个耍剑的小鬼和赖皮蛇,你们到哪里去了?”
庙门如同吞天大口,在人们后面追逐。
“融入我,成为我,我将给你们至高的荣耀和永恒的生命!”
许应仰头上望,只见天空中不断有人跌落下来,一时片刻还摔不到地上,惨叫不绝。
空中还有人蹑空而行,有人踏云气而行,更多的人不会飞行,也有样学样,跳到巨石上借体重把巨石压得坠落。
然而,一座座仙山中巨大的神灵从仙山边缘跃出,神灵千姿百态,足踏香云截杀他们,又有化作血肉的巨石,挥舞着触手一般的血管四处捉人。
一时间死者众多。
“阿应,你背上背着的,是傩师法宝么?”蚖七看到许应背后的面具,突然问道。
许应又惊又喜,急忙将那个无常面具取下来,笑道:“小七果然学识渊博。这是我无意中得到的一张面具,有个永州府的官吏戴上面具之后,便化作无常鬼,很是古怪。”
蚖七道:“我在书上看过,傩师炼制法宝,往往捕捉妖神、鬼神等强大的生物,把祂们的脸割下来,再将这些强大生物的精气炼入面具中。炼成之后,只要戴上面具,便可以化作这些强大生物生前的形态,拥有相应的本领。你这张面具,多半是无常鬼的脸。”
许应吓了一跳,便想将面具丢下去,想了想,又止住了。
他们脚下的巨石还在下坠,突然天空中电闪雷鸣,许应仰头看去,却是永州刺史周衡与凌通判二人合力围攻大庙!
周衡脑后光芒绽放,竟然浮现出一片混沌海,混沌海中有一座深邃无比的洞天,外围呈现出螺旋纹理,旋转着向幽暗的虚空延伸而去。
那洞天之中还有第二座洞天,云气翻涌,旋转,形成这个洞天的外部结构,继续深入混沌海。
第二洞天之中还有第三洞天,比第二洞天更加深入混沌海,极为惊人。
许应定睛看去,竟然看到这位又肥又大的永州刺史脑后,浮现出五座洞中洞天外天!
“混沌海中钓泥丸!这位永州刺史是位大高手,他已经打开泥丸秘藏的第五重!”
许应艳羡不已,秦岩洞石室中那本没有烧尽的古书上说,打开泥丸秘藏,需要大傩辅助,用最强一击轰击泥丸混沌圆卵,将混沌轰出一个洞天,从洞天中钓取泥丸活性!
从前,许应一直不太明白如何钓取泥丸活性,但看到永州刺史周衡对决白衣傩仙,才明白如何钓取。
“脑是一片混沌海,蕴藏无尽能量。洞天如同深井,深入大脑混沌,就如井中打水,将混沌海中的能量源源不断的打出来。”他心中默默道。
与刺史周衡联手的永州鬼府通判凌有道,修为实力也极为惊人,这位鬼府通判一根判官笔,一卷生死书,神力无双,书中飞出无数金色大字轰入大庙。
祂乃阴庭的通判,享用永州府香火,不但平民百姓要拜祂,永州大小山川河流村郭的神祇,也要拜祂!
祂在永州经营的时间太久远了,香火之气无比浓烈,甚至超越五座仙山中的那些石像神灵良多!
然而即便两大高手联手,在大庙面前也岌岌可危。
那大庙乃白衣傩仙的隐景潜化地,由无数大道之象构成了庙宇飞瀑和草木,任何一道风景都是威力可怕无比的神通!
白衣傩仙站在庙门后,或手轻挥,或指微点,一道道可怕的神通从瀑布中飞出,将两大高手打得吐血,不断后退。
突然,一道神通余波从天而降,铮的一声站在许应他们所在的巨石上,那块巨石顿时一角飞出,飘上天空。
许应和蚖七呆了呆,脚下巨石顿时飞速下坠,向地面坠落。
现在他们距离地面还有数里距离,以这个速度,绝对会被摔得粉碎!
许应急忙纵身一跃,从巨石上跃出,高声道:“蚖七,在庙门口等我!”
蚖七长达十多丈的身躯卷住巨石,瑟瑟发抖,却见那块巨石向下坠落百十丈后,下坠速度才渐渐变慢,不由松了口气。
他仰头看去,却见天空中电闪雷鸣,宛如洪流激荡,赫然是白衣傩仙、刺史周衡和凌通判的神通造成的异象!
这片混乱的空间中,隐约可以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骑着一口古铜色大钟在雷电间穿梭,随即滔滔大水卷来,将那骑钟之人连同大钟一起不知卷往何处。
“阿应一定吉人自有天相。”蚖七心中默默道。
许应在狂暴的风暴和大水之中,骑钟前行,风雨颠簸,如扁舟行于暴风雨的海面上,突然一道雷霆打来,正中大钟的钟壁。
大钟当的一声震响,钟壁无数复杂玄奥的纹理浮现出来,形成厚重光壁,嗡嗡旋转,将四周的神通余波荡开!
大钟威能绽放,却也被劈得稳不住形体,带着许应连翻带滚砸入一侧的仙山。
那山林顿时被扫塌一大片,随即铜钟弹起,又再度落下,钟声当当作响,响彻山谷,惊得山中那一尊尊复苏的神像纷纷仰头,循声看来。
许应摇摇晃晃起身,只觉四肢百骸疼痛无比。旁边的大钟也浑身冒着烟气,钟体表面各种纹理杂乱不堪。
突然,山林中一片震荡呼啸,有强者交锋。许应一路潜行来到跟前,躲在一块山石后偷偷看去,心头一跳。
只见一尊鬼面神灵挥剑,将一头暴猿的头颅斩下!
那暴猿的无头身躯飞速缩小,化作中年男子,他的头颅滚落,从暴猿头颅恢复正常面目,双目瞪得滚圆,死不瞑目。
“永州司法参军事,周正!”许应躲在山石后,心脏剧烈跳动。
周正实力超凡,没想到这样的存在却死在鬼面神灵手中,可想而知那鬼面神灵的实力是何等可怕!
鬼面神灵突然转头,目光凌厉,向这边扫来。
许应急忙缩头。
大钟连忙道:“阿应,大事不妙,那鬼面神过来了!”
山石的另一边,沉重的脚步声传来,显然那尊鬼面神灵察觉到他的踪迹!
许应压住躁动的心跳,道:“钟兄,养钟千日,用在一时!你能像刚才那般神勇吗?”
“养个屁!”
大钟口吐芬芳,怒道,“你若是真养了我千日,十个鬼面神钟爷也敲死了!关键是你没养这么久!这个鬼面神的实力,比城隍还要强大许多,我现在不是对手!”
许应额头冷汗滚滚:“那跑呢?”
“肯定跑不过!”
……
鬼面神灵隐隐约约听到山石后有人声传来,面目狰狞的来到山石边,猛地探头,凶相毕露。
祂看清山石后躲藏的那“人”,不由一怔,嘶吼一声,很是不满,但杀气也渐渐散了。
那山石后没有人,而是躲着一个身高丈余的无常鬼神。
那无常骨瘦如柴,脸色煞白,没有一点血丝,嘴巴里倒有一根长长的猩红舌头垂了下来。
无常是阴间常见的鬼神,鬼面神并不陌生,只是这个无常显得更瘦,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而且胆子似乎也小得可怜,躲在石头后面瑟瑟发抖。
鬼面神向无常鬼道:“哈呼呼噜(拿着)!”说罢,把一个血淋漓的布袋递给这个无常鬼。
那无常鬼忙不迭点头,伸手接过布袋。布袋是从周正身上搜刮来的。
鬼面神走在前面,头也不回道:“勃也呼噜(跟上我)!”
无常鬼很是乖巧,一脚高一脚低的跟上祂。
突然,鬼面神杀气腾腾,向前方扑去,无常鬼连忙探头看去,却见数十个江湖门派子弟正在围攻另一尊神灵,那尊神灵牛首人身,遍体鳞伤,岌岌可危。
不过,有那强横得离谱的鬼面神出手,很快便将那数十个傩师屠杀一空!
鬼面神浑身是血,向无常鬼招手。
无常鬼乖巧的走过去,手捧布袋。
另一尊牛首神灵从血泊中小心翼翼的捏出两枚万灵丹,向无常鬼道:“搜哈呼噜(打开)!”
无常鬼连忙把布袋打开,牛首神灵将万灵丹放在布袋中,向鬼面神道:“波色波色呼噜(这小子看起来鬼鬼祟祟的)!”
鬼面神道:“洪博丹呼噜(胆小鬼)!”
牛首神灵吭哧吭哧的笑出声来,伸手拽了拽无常鬼长长的舌头。
许应险些叫出声来,那无常鬼自然是他。
他刚才山石后实在无路可退,灵光一闪,便取下无常面具戴在脸上。
许应头一次佩戴这种傩师法宝,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变化成无常鬼,但好在面具上脸,他果然化作一尊阴间鬼神,蒙混过关。
说来也怪,戴上面具,化作无常鬼之后,这两尊鬼神的话他居然无师自通,能够明白两尊鬼神的连篇鬼话。
但牛首神灵扯他的舌头,险些把无常面具扯下来,吓得他险些逃命。
牛首神灵松开他的舌头,两尊高大的神灵并肩而行,把许应夹在中央,向山顶走去。
许应脑海中,大钟的声音传来,担忧道:“阿应,这个面具能坚持多长时间?万一有时间限制……”
“就死定了!”许应悄声道。
牛首神灵与鬼面神突然齐齐扭头,向他看来,露出狐疑之色,显然听到了他的声音。
许应神色镇定,道:“博哈博哈,呐摩博哈(我新死,会说人话)!”
两尊鬼神不疑有他,继续向山上走。
许应被夹在中间,悄悄打开布袋往里面看去,心里怦怦乱跳。这布袋里,居然有七八枚万灵丹,想来其中有一部分是周正搜集的!
他们来到另一个祭坛前,鬼面神张口,从口中吐出几个魂魄,让祭坛前的神像吸收。
那神像复苏,与他们说了几句鬼话,便加入队伍。
一路走来,鬼面神复苏一尊尊神像,许应身边便多了十三尊神灵。除了祂们复苏的神像之外,还有其他仙山赶来的神灵。
许应化作无常鬼,高丈余,但比起这些神灵,他还是个小不点儿,站在众多动辄五六丈的神灵中显得极为小巧。
神灵手头但凡有万灵丹,便会让许应打开布袋,把万灵丹放在布袋中。
不过多时,布袋里已经足足有十五枚万灵丹!
“这么多万灵丹,若是我昧下来,拎着就跑的话……”
许应眼珠子转动,心道,“一定会死得极惨吧?”
万灵丹应该是诸神献给白衣傩仙的,而这些神灵聚在一起,恐怕便是前往大庙,朝觐白衣傩仙,进献灵丹!
因此这是一场朝圣之旅!
“但对我来说,就是一场送终之旅!”他心中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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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白骨打神鞭
这些神灵只是鬼魂被吸到神像的体内,做了神灵,懵懵懂懂,只知道服从白衣傩仙的一些简单的命令,如杀死入侵者、炼制万灵丹等。
祂们无法分辨许应是不是自己人,但白衣傩仙见多识广,肯定知道许应这个无常鬼不是自己的石像神灵。
而且他见过许应,必然看到许应背上背着的无常面具,到那时许应便是自投罗网,死得无比凄惨。
只是,这么多比他高比他壮还比他粗的神灵环绕左右,许应想开溜也没有机会。
许应心中暗暗叫苦,偷偷从布袋里掏出一枚万灵丹塞入口中,心道:“我死了,你们也别想活,大家一起完蛋。我把这些万灵丹吃光,看你们如何向鬼傩仙交差!”
他鬼鬼祟祟,东张西望,每当这些神灵不注意时,便一口一个万灵丹,又偷偷往布袋里塞了几颗石头。
诸神一路横冲直撞,遇神杀神遇人杀人,许应跟着狐假虎威,当真是神见神怕,人见人逃。
“这倒很威风!”许应心中大爽。
白衣傩仙控制大庙,一路追杀进入破庙世界的高手,吞人血肉,此刻在追杀永州刺史周衡,一心要将他吞噬。
至于凌通判,因为是死后封神的缘故,没有真实肉身,反倒因此逃过一劫。
周衡虽然脑满肠肥,但毕竟是周家镇守一州之地的节度使,本领极为高强,尽管不敌,却施展三十六天罡隐景功变化多端,拼命逃窜。
白衣傩仙一路追击,向水口庙的门口去了。
许应身边五大三粗的诸神也纷纷腾空而起,跳出仙山,脚踩香云,向水口庙门口赶去,打算堵住水口庙,让里面的人无法逃出。
祂们飞去,只剩下许应站在原地。
少年喜极而泣,突然两尊神灵从天而降,一个抓住他左臂,一个抓住他右臂,许应顿时有种腾云驾雾的感觉,被那两尊神灵带着向大庙飞去。
“阿应,你死后之后,我找其他少年窃取气血,不算不讲义气罢?”
大钟小心翼翼问道,临了,补充一句,“你放心,我不会忘记你。我会让那少年给你立个牌坊让人供奉你,不过那时你多半魂魄也不存在了。鬼傩仙肯定会把你碎尸万段,再加上魂飞魄散。”
许应闷哼一声,没有理会他,心道:“古怪也哉,我吃了这么多颗万灵丹,为何一直没有感觉到什么异状?难道真如钟爷所说,这个鬼傩仙不学无术,万灵丹炼错了?”
没多久,两尊神灵还是没能追上大庙。大庙载着白衣傩仙依旧在横冲直撞,试图吞噬刺史周衡,那胖刺史身后飘起巨大的胖鸟,圆嘟嘟胖滚滚,振翅而飞,速度之快,令大庙也追之不及。
“奇怪,鬼傩仙似乎没有仙人的战力。”
大钟喃喃道,“不应该啊。按理来说鬼傩仙再加上隐景,就算只剩下人皮,也足以轻而易举将胖刺史灭掉。鬼傩仙却追杀这么长时间,也未能将胖刺史拿下,与傩仙的称谓不符。”
许应趁着那两尊神灵停下,立刻悄悄向水口庙庙门走去,低声道:“鬼傩仙只剩下一张皮囊,能有多少力量?”
大钟道:“傩的最高境界,应该与炼气士的最高境界差不多,否则如何能取代炼气士?倘若是炼气士的最高境界,别说剩下人皮,就算剩下一根发丝,也足以斩杀那个胖刺史了。我观鬼傩仙,恐怕连巅峰时期百分之一的实力也没有!”
许应溜到庙门口,心中一喜,连忙向外走去,道:“不用管他。只要走出这扇门,我们便自由了!这破庙,我是再也不想回来了!”
庙门口处,许多神灵守在那里,杀气腾腾,但有逃到这里的,无不被祂们生擒。
许应来到诸神之间,双手叉腰,与祂们站在一起。等待自己与祂们混熟了,便悄悄往外挪,那时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走出水口庙。
几个高大的石像神灵宠溺的摸了摸他的脑袋,还有神灵扯了扯他的舌头。
那牛首神灵力气有点大,只听啵地一声,便将这个乖巧的无常鬼的舌头拔了下来。
那牛头神灵呆了呆,只见与舌头相连的,还有无常鬼的脸皮。
牛头神灵惊叫一声,以为把小兄弟扯死了,却见那个“小兄弟”飞速缩小,转身撒腿就跑,冲出水口庙。
牛头神灵纳闷一下,猛然醒悟过来,怒吼一声:“泊依呼噜(他是骗子)!”
蚖七候在庙门外,不敢离得太近,突然远远见到一道人影从庙门中冲出,不禁又惊又喜:“应哥儿果然吉人自有天……吓!”
只见许应身后,十六七尊神灵呼啸追来,杀气腾腾。
蚖七原本打算接应,见状连忙转身便逃,心道:“应哥儿又犯了什么案子?怎么有这么多神灵追杀他?”
许应向前飞奔,后方一众神灵纷纷聚集香火之气,化作一口口数丈飞剑,天空中顿时如同下了一场剑雨!
“应哥儿好像挺招人恨的,看来这次犯的案子也不小。”蚖七心道。
许应高举黑色染血布袋,迎上那一口口香火飞剑,一众神灵惊呼,急忙各自调转飞剑,不敢伤到那黑色布袋分毫。
许应大喝一声,用力一掷,将布袋远远抛开。
那些神灵立刻直奔布袋而去,许应趁机亡命,蚖七也慌忙赶过来,叫道:“阿应,你又做了什么?”
“偷了几枚万灵丹。”
许应道,“布袋里没有灵丹,都在我这儿,快走!”
后方传来一声声愤怒至极的吼声,蚖七回头,便见那些狂暴的神灵以更快的速度追来,怒火冲天。显然布袋里没有祂们想要的东西。
此时已经是夜晚,四周一片昏暗,只要能逃出一定距离,这些破庙神灵想找到他们并不容易。
就在此时,突然鬼火成片成片的向这边涌来。鬼火中,有高大的身影提着长鞭,长鞭啪啪的向鬼火抽去!
那高大身影人身牛首,高达数丈,站在一团阴风中,手中鞭长六七丈,每每抽到鬼火,鬼火便发出鬼哭之声,凄厉无比!
那鬼火中还有不少活人和异兽,看装束,有的是附近的村民,有的是妖怪,还有的是刚才从破庙世界逃出的傩师,被牛首怪物驱赶着,成群结队的往前走!
他们像是牲口一样,而牛首怪物便是放牧人,赶着他们赶路!
许应和蚖七冲至跟前,只见有傩师被那鞭子抽到,外表无伤,却发出凄厉的惨叫,似乎疼痛无比,被牛首怪人驱赶着加入牧群!
“还有薛城隍!”
许应大吃一惊,只见零陵城的城隍薛灵府,竟然也在鬼魂群中,被打得瑟瑟发抖,对那牛首怪物很是恐惧,不敢离开这片牧群!
薛城隍看到许应,脸上露出喜色,随即便挨了一鞭,痛得涕泪横流。
那牛首人身的怪物不止一个,每隔数十步便有一头牛首怪人,持鞭鞭笞鬼魂和活人。
“是阴间鬼神牛魔,阿应小心!”
蚖七叫道,“书上说祂们原本是修成妖神的牛妖,进入阴间做了鬼神,吸收众生的香火和幽冥之气,变得异常强大。祂们手中的鞭子可打神魂,叫做打魂鞭,若是被抽中,便会被打在神魂上,疼痛无比!”
许应急忙折向,逆着牧群,向牧群来向狂奔,道:“小七,你自己当心!”
那些牛魔与无常一样,也是阴间极为强大鬼神,见谁打谁,见许应沿着牧群狂奔,便纷纷扬起打魂鞭,迎着许应抽来。
许应身形闪动,避开一道道长鞭,后方一口口香火飞剑飞来,却被那一道道长鞭击中,纷纷啪啪炸开。
许应心头一跳:“这些阴间的神灵,实力极为高明,居然能打断香火飞剑!此地有如此多的阴间神灵,难道阴间又入侵了?”
他看向四周,但见附近的地理大改,山川走势大异,多出了许多古怪的山川,如刀削斧劈,很是险峻。
许应望向无妄山,但见无妄山也不见踪影!
“阿应小心!”
蚖七声音传来,一道打魂鞭呼啸抽来,许应惊得一身冷汗,急忙纵身避过,然而第二道长鞭啪的一声抽在他的身上!
这一鞭打在身上,他却没有感觉到彻骨的疼痛,只觉得仿佛一根鞭子抽在魂魄上,打得自己魂魄动摇。
许应怔住,看了看那些被打得惨叫不已的人们,有些茫然。
他原本以为自己也会被打得痛彻心扉,惨叫不休,没想到几乎没有感觉。
那个打中许应的牛魔也是颇为不解,又是一鞭抽来,附近其他几个牛魔也纷纷挥鞭,啪啪抽击许应!
许应这才来得及打量所谓的打魂鞭,只见那长鞭竟是由人的脊梁骨组成,一节一节,白森森。
长鞭的前端,还有一截颈骨,颈骨最前方是一颗骷髅头,嘴巴咔咔张合,喜笑颜开,似乎很是快乐。
不过,这白骨打魂鞭打别人时,很是欢乐,打许应时,一个个愁眉苦脸,似乎鞭打许应并不是件快乐的事。
蚖七大急,冲上前来营救许应,却被一鞭子打在身上,顿时痛彻神魂,被抽得身体扭曲,惨叫起来,凄厉无比。
抽他的那根鞭子又自咔咔的笑了起来。
许应被几个牛魔轮圈抽了十几鞭,还是没感觉到疼痛,后方那十几尊破庙神灵追近,许应心中焦急,一把抓住一道抽向自己的白骨打魂鞭。
那牛魔勃然大怒,与他争夺长鞭,但许应的力量是何等惊人?他修成象力牛魔拳后,等闲神灵根本无法与他的力量抗衡,此时又突破到叩关期,元气暴涨,力量也直线提升!
那牛魔被他连牛带鞭一起抡到半空,牛魔双眼茫然,正在无可奈何之际,只听啪的一声,长鞭连同这牛魔一起抡在其他牛魔身上。
“哞——”
那几个牛魔疼得叫唤起来,眼泪顿时夺眶而出,便是长鞭的主人也被打得痛彻魂魄,不由松手。
许应抡起长鞭,劈头盖脸的抽下,将那几个牛魔抽得满地打滚。
后方,那个扯下许应无常面具的牛首神灵追来,怒吼一声,纵身跃起向许应扑去,许应不假思索,挥鞭便抽。
“啪!”
鞭声响亮,这一鞭抽在那牛首神灵身上。牛首神灵顿时只觉神魂撕裂般的剧痛传来,像是肉身也要跟着四分五裂一般,比五马分尸还要痛苦,不由惨叫一声,从空中栽了下来。
许应又惊又喜,挥鞭再抽,饶是这牛首神灵香火之气无比深厚,也被抽得魂魄剧痛,忍不住惨叫出声,十指扭曲,身子抽搐,脸疼得变形。
神魂撕裂造成的痛感实在太强烈了,让祂无法凝聚精神,更别提聚集法力去杀许应了。
刚才被许应抽得满地打滚的那几个牛魔趁机爬起来,各自抄鞭在手。
许应心中凛然,不料这几个牛魔却与他站在一起,扬起鞭子,不由分说向牛首神灵抽下!
“啪!啪!啪!”
鞭子声响亮,抽得牛首神灵不住长嚎。
许应又是一鞭,把牛首神灵抽得满地打滚,那几个牛魔手起鞭落,牛首神灵哭喊声震天,挣扎不休,却无力反抗许应和一众牛魔。
一旁的蚖七看得呆了:“阿应总是能快速的和别人打成一片……若是我也有一支鞭子,就可以加入他们。”
后方那十几尊破庙神灵追来,许应见状,连忙抽鞭便走。
那几个牛魔也慌忙收鞭,快步跟上许应,逆着牧群方向赶去。
蚖七惊讶莫名,却见这几个牛魔并没有继续抽打他和许应,仿佛认为他们是自己人。
又有破庙神灵追来,许应与几个牛魔出手,将祂一鞭子放倒,抽得满地打滚。说来也怪,这些牛魔自从被许应打了一顿,便仿佛认定了他,许应抽谁,祂们便跟着抽谁!
蚖七从一尊牛魔手中抢过白骨打魂鞭,用尾巴卷着鞭子,狠抽地上的倒霉蛋,也过了把瘾。
“此地不宜久留,速去!”许应大声道。
蚖七这才恋恋不舍的停鞭,连忙跟上他。
许应蚖七带着这群牛魔奔行二三十里地,还是没有看到无妄山,正自焦急,却见前方奈河边有一柳树,柳树挂着一盏青灯。
灯下,一人,一桌,二椅,一壶茶,两盏茶杯,一把青纸伞。
第四十章 许公子请喝茶
阴间,奈河旁边,突然出现这样一幅景象,不免有些瘆人。
许应提高警惕,放慢脚步,经过那株柳树,树下那人相邀,道:“许公子,何不来坐一坐?”
蚖七警觉,低声道:“阿应,来者不善!”
许应轻轻点头,道:“既来之则安之。对方在这里摆好阵仗,显然已经等了很久,不会轻易放我们离开。”
他走到那人对面,告了个罪,坐了下来。那几个牛魔站在他的身后,却不是站在地上,而是站在一团团阴风中,脚不着地,阴森恐怖。
这是许应的底气。
虽然不知道这些牛魔为何跟着自己,但有这些牛魔和白骨打魂鞭在,料想遇到危险也可以应付。
对面那人是个愁眉不展的老人,看不出有多大年纪,只能看到皱纹如刀,一刀一刀的刻入他皮肤深处,深得像是要刻到骨头里。
他老得眼睛也深深的凹进眼眶里,坐在青灯下,眼睛如同隐藏在眼眶中的两点红色的香火。
他身上也有一股奇特的香火气味,但是从外表上看,他不像是神灵。
愁容老者为许应斟茶,许应尽管口渴,但不喝茶,询问道:“老丈认得我?”
蚖七盯着茶碗吞咽口水,但这里只有两个凳子,两个茶杯,没有他的份儿。
愁容老者笑道:“认得。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许应惊讶的看着他,努力回想自己小时候的情形,道:“我怎么不记得老丈?我家住在许家坪,许家坪都姓许,我爹排行第三,叫许三郎,我娘是隔壁村的,叫骆英华。我在家里排行第二,我还有个姐姐……不对!”
他双目渐渐赤红,脑海中浮现出望乡台的情形,记起那个撞了一下自己腿的小男孩,还有那对看不清面目的夫妻。
蚖七和大钟各自紧张起来:“糟了,阿应又要犯病了!”
愁容老者示意他喝茶,道:“你小时候便有头疼的毛病,到现在还没好。真是可怜见的。”
许应头疼欲裂,端起茶杯又放下,笑道:“老丈既然抱过我,那么一定知道很多我小时候的事吧?”
愁容老者见他没有饮茶,脸上的愁容便更多了。突然天空中电闪雷鸣,有一座大庙飞在天上,只听白衣傩仙的声音叫道:“那个养弄大蛇的小鬼,你藏在哪里?不用躲了,出来!你再来耍两剑让我看看!”
许应、蚖七脸色顿变,大钟也当了一声,唯独那几个牛魔淡定自若,站在阴风中打了几个响鼻。
许应当即便要起身告辞,愁容老者道:“你大可以放心,他寻不到我这里。很快永州鬼府判官凌有道就会经过这里,会将他引走。”
许应目光闪动,悄悄催动天眼观察他,笑道:“老丈怎么称呼?”
他眉心神识运镜,天眼洞开,映照愁容老者。
许应心头微震,只见那愁容老者身后坐着一尊无边广大的神人,神人坐于虚空中,霞光万道,不可直视!
“炼气士!”
许应心中凛然,急忙散去天眼,眼观鼻鼻观心,不敢有任何异状。
这愁容老者,竟然与棺中少女一样,都是炼气士!
可是,棺中少女不是说炼气士已经绝迹了吗?这个满脸忧愁的老者来自哪里?
那愁容老者察觉到一丝异状,似乎被人看了一眼,但随即这种异样感消失,心中诧异,四下看了一眼。附近只有破庙鬼神在游荡,还有白衣傩仙驾着大庙盘旋,搜寻许应等人下落,并无其他高人在场。
“难道有高手隐藏在附近?”
他没有寻到窥探他的那人,心中暗提一丝防备,道:“水口庙的傩仙姓陈,名眠竹,曾经是南滇国的皇帝。他仰慕神州文化,来神州求学。此人确实天分惊人,福源也深厚得很,学得傩师传承后,开玉京秘藏,又得到神秘传承。回国后他修为实力日进千里,短短百年,便修至傩仙境界。”
许应听他说起白衣傩仙的来历,不由仔细聆听。
愁容老者道:“陈眠竹寿三百六十七岁,他修成傩仙时,便感念自身寿元有限,于是为自己身后事准备。他集南滇国的国力,让国人崇拜神灵,打造一尊尊神像。到他寿终时,他终于打造出水口庙,一端连接阳间,一端连接阴间。他将自己的隐景潜化之地藏于阴间,想做一个不死不灭的傩仙,阴阳两世共存。他奴役诸神为他炼制灵丹,伺候他的饮食起居,让他依旧过着皇帝般的日子。所谓仙人般的日子,不过如此。直到有一天……”
许应接口道:“直到有一天,一剑袭来,切开他的隐景潜化地!有绝世强者进入他的潜化之地,将他斩杀!”
愁容老者面色古怪,道:“那人剑闯他的隐景潜化地,并没有杀他,而是吃了他。”
许应心底一股凉意涌出,从尾椎骨一直爬到后脑勺,声音沙哑道:“吃了他?”
他不自觉的饮了口茶,润一润咽喉。
蚖七和大钟听故事上瘾,也浑然没有注意到这一幕。
愁容老者道:“吃得很干净,只剩下一张皮,连魂魄都吃干抹净。吃他的那个存在,吃得很是仔细,仿佛在品尝自己烹饪的珍馐佳肴,当真是一丁点都不舍得浪费。”
说到这里,他的咽喉也忍不住上下滚动一下,仿佛在吞咽口水,似乎傩仙是令人食指大动的美食。
愁容老者拎起茶壶,为许应斟茶,继续道:“倘若是普通的死法,陈眠竹不止有如此深的怨气,就是因为活着的时候被一口一口吃掉,吃得只剩下了皮,所以才怨气滔天。他其实只剩下一点残存意识。”
许应恍然大悟,饮茶道:“难怪他的实力看起来很强,但又没那么强。”
愁容老者道:“他被人吃光了,就剩下点儿皮,能有多大实力?不过外强中干,欺负欺负大傩,遇到个中高手便会吃亏。好了,鬼府通判已经将他引走了。”
这时,天上传来凌通判的惊叫声,随即白衣傩仙哈哈笑道:“你这木雕泥塑的神,浑身没有几两肉,也敢来我这里撒野?”
凌通判的声音传来:“我乃阴庭通判,你敢奈我何?杀了我便是触犯天条,你吃不了兜着走!”
“阴庭算什么东西?改日杀上阴庭,我做阴庭天子!”
他们声音渐渐远去,许应松一口气,笑道:“多谢老丈。”
愁容老者道:“许公子请上路。”
许应起身,眼前有些迷糊,晃了晃头,随即清醒过来,带着蚖七和几头牛魔走入茫茫夜色中,身形渐渐消失。
愁容老者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过了片刻,愁容老者失声道:“孟婆,你这茶里果真兑水了!何止是兑水,是水里兑茶才对吧?”
他气得手足发抖,堂堂的孟婆汤、迷魂汤,居然只是让许应稍稍迷糊了那么一下,然后就清醒了,俨然什么都没有迷到的样子。
这里面,肯定是孟婆放水!
“不行,我一定要去找孟婆问个明白,让她给我一个交代!”
愁容老者站起身来,收拾石桌,将茶具收起,顺手去摸靠在石桌边的青纸伞,却摸了个空。
愁容老者再伸手去摸,还是没摸到纸伞,不由怒道:“我伞哩?哪个混账偷了我的伞?”
他心中凛然:“难道是刚才那个暗中瞥了我一眼的高手所为?他在暗中窥探我,又悄无声息偷走了我的纸伞,莫非是在向我示威?”
他警觉地看向四周,朗声道:“是哪位朋友在和老朽开玩笑?不妨现身!”
他等了良久,四周还是没有任何动静,于是一步一步后退,严防死守,提防有人暗中偷袭。
他猛然纵身一跃,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青冥天空之中,这才松一口气:“就算是这位大高手,也寻不到我半点破绽!”
“终于到了无妄山!”
许应等人回到无妄山秦岩洞,进入泥丸宫,蚖七不禁喜极而泣,道:“我两次出洞,都差点死了,今后再也不出去了!”
大钟带着一把青纸伞从许应的后脑勺处飞出,好奇道:“上次差点死掉是怎么回事?”
“我遇到一个捕蛇者,被他追了三天三夜。”
蚖七打量青纸伞,疑惑道,“钟爷,这把伞是怎么回事?”
大钟得意洋洋,道:“我见它靠在桌腿边,怪喜人的,趁那老汉走神的空当便顺手拿了,他果然没有发现。”
蚖七尾巴尖卷起这柄青纸伞,嘭地一声撑开,送到自己头顶,像头上顶着个小蘑菇,道:“太小了。”
那柄青纸伞呼的一声变大许多,正好能罩住他的大脑袋。蚖七啧啧称奇,叫道:“竟是一件法宝!”便没有还给大钟。
“阿应有钟爷了,这把伞理所当然归秦岩洞二当家!”他心中暗道。
许应拿起白骨鞭,仔细打量。鞭梢的骷髅头摇头晃脑,得意洋洋,发出咔咔的笑声。
这鞭子鞭打魂魄,活人死人乃至神灵,只要是魂魄都可以打中,甚至连城隍、破庙鬼神也会被打得身体扭曲痛哭流涕。但白骨打魂鞭却打不了许应,让他颇为好奇。
“我为什么不怕这种鞭子?”
许应纳闷,把鞭子交给蚖七,道:“抽我一鞭。”
蚖七握鞭在手,顿时壮了怂胆,叫道:“阿应,是你让我抽的,不能反悔!”
许应催促道:“快点!”
蚖七抡起鞭子抽下,叫道:“今日这一鞭打下,便报了我被你追杀之仇,你我兄弟从此恩怨两讫,互不相欠!”
“啪!”
他一鞭子抽下,打在许应身上,许应还是只觉魂魄微微一震,没有其他感觉。
那几个牛魔也跟着许应进入秦岩洞,见到蚖七抽打许应,不由大怒,纷纷扬鞭向蚖七抽下。
蚖七慌忙叫道:“是他让我抽的,不是我……啊——,疼!”
他中了一鞭,痛不欲生,倒在地上,顿时群牛环绕,抡鞭抽个不停,只听惨叫声与鞭子抽打的啪啪声不绝于耳。
许应连忙上前阻止群牛,这才将蚖七抢救下来,只见大蛇已经被打得口吐白沫奄奄一息,有气无力道:“阿应,你欠我的两清不了……”
许应疑惑,道:“为何小七被打叫得这么惨,为何我便没有感觉?”
大钟也有些疑惑,道:“打魂鞭专打魂魄,难道是你魂魄与众不同。你等一下,我把你魂魄敲出来看看!”
它不等许应说话,便突然当的一声大响,许应被震得浑浑噩噩,张开眼睛,便见另一个自己站在自己的身前。
大钟道:“别看了,那是你的肉身,你才是魂。”
“我才是魂?”许应惊声道。
大钟上下打量他,道:“阿应,你实话告诉我,你吃了万灵丹?”
它痛心疾首道:“你的魂魄,快变成实心的了!”
望乡台。
袁天罡摸了摸自己的胡须,疑惑的看着背着双手不紧不慢的向奈河桥走去的小老头,只见这小老头愁眉不展,不知有什么烦忧事。
“可是,他的那把青纸伞呢?”袁天罡疑惑道。
第四十一章 光田种道
“他比以前更勤快了!”袁天罡心道。
奈河桥上,那愁容老者在众多鬼魂后面排队,他一脸愁苦,比以前更加愁了。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轮到他。
孟婆见是他,禁不住手又抖了一下。
“阿婆,筛十碗茶,汤要浓。”
愁容老者愁眉不展,道,“要头道汤,不要二道汤三道汤。”
孟婆忍不住道:“上使昨天不是来过了么?怎么今日又来?还有,上使的伞呢?”
愁容老者叹了口气,不提青纸伞这回事,道:“上次你的茶汤兑水了,没能奈何人家。这次不同,这次来十碗头道汤,封印就加固了。”
孟婆气极而笑,道:“老身这茶没有头道二道之说,药力都是一样!老身这茶又叫迷魂汤,吃了我的茶便会从魂魄中洗去一切记忆,让你忘记前尘往事,陷入胎中之迷,比婴儿还要婴儿!断无吃了茶还能记事的道理!”
愁容老者道:“你光说没用。他喝了你的茶,愈发精神了,甚至还有些亢奋。”
孟婆怒火中烧:“不可能!若是不能迷他的魂,老身这金字招牌,就给你砸了!”
愁容老者道:“十碗茶,汤要浓。”
孟婆咬牙,死死盯着他,过了片刻,方才无奈道:“十碗茶,你喂大象呢?十碗茶水端到他面前,人家也得喝。还有,你上次拿走我的茶碗,我碗呢?”
愁容老者把十个茶碗一字排开,摆在空中,道:“十碗。我有法子让他喝下去。”
孟婆只好斟茶,道:“若是真的封不住,上使有何打算?”
愁容老者沉默片刻,道:“那就只能上报,目标脱困。请上头发落。”
孟婆打个冷战,不再说话。
过了片刻,愁容老者慢慢走出奈河桥,进入茫茫的黑暗之中。
无妄山秦岩洞,泥丸宫中。
大钟没有好气,原本自己的钟声震响,应该是把许应的魂震得跑出身体,身体留在原地。现在倒好,钟声震响,许应的身体被震得跑了出去,许应的魂留在原地。
造成这种状况的原因,就是某人吃了太多的万灵丹,不灭元灵充斥魂魄,把魂魄弄得无比壮实!
许应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只见自己的手掌中有乳白色的光芒映照出来,玉骨冰肌,不似血肉之体!
他看向自己的身体,光芒灿灿,有寸长的毫光从体内往外映照!
“我是我的魂魄?”
许应突然觉得左肩有些灼热,扭头看去,只见自己的左肩上有一团火焰,正自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他看向右肩,右肩也有一团火焰!
他仰起头,却见自己头顶也飘着一团火焰,更为旺盛!
大铜钟道:“这是人体三团阳火,炼为一体便是三昧真火,至刚至阳,可焚万物。”
“可是……”
许应指向那些牛魔,道,“为什么祂们的阳火与我不一样?”
那些牛魔看着他的魂魄瑟瑟发抖,缩成一团,仿佛对他极为畏惧。
许应甚至可以看到牛魔体内的魂魄。
祂们也有魂魄,魂魄的大小与身体仿佛,但是完全没有自己这般光芒!
祂们也有三团阳火,虽然看起来很是旺盛,但稍微遇到微风,便飘摇不定,随时可能熄灭的样子,完全没有自己三团阳火这般稳定,风吹不动!
大钟道:“原来如此。难怪这几只牛魔会归顺你,你的魂魄太强,他们用打魂鞭抽你,你不疼,打魂鞭觉得疼。你用打魂鞭抽别人,打魂鞭威力恐怕能发挥出三四倍!你现在的魂魄造诣,恐怕已经超越了城隍通判,接近鬼王!这几只牛魔,多半把你当成鬼王,所以对你效忠!”
“鬼王?”
许应怔了怔,那自己岂不是许大鬼王?可是自己不应该是许大妖王的吗?
“你的三团阳火,是靠纯阳异火淬炼,才如此精纯,风吹不动。但你的阳火如此旺盛,便不是靠纯阳异火了,而是你吃了太多的万灵丹!”
大钟冷笑道,“你魂魄快要变成实心了,变成不灭元灵组成的魂魄,你的三魂七魄和肉身相比起来便显得极为弱小。这三团阳火,一面要烧你的元气,一面要烧你精气。元气来自肉身,精气来自神魂。也就是说,这三团阳火把你当成蜡烛一样点燃!你须得尽早修炼魂炼体,否则自身三团火便会把你烧尽!”
许应心头一突,顿觉事态严重。
没有鬼王的修为,魂魄却达到鬼王的程度,绝非好事!
就像自己一天只能赚两个铜板,却要花四个铜板,入不敷出,很快就会变成穷光蛋。
大钟督促道:“你现在刚刚进入叩关期,尾闾玄关开启,开炼气之门户,通天河之宏途。这个境界通生死,晓阴阳,用天河之水调理五脏六腑,以壮体魄。另一边又开通体内天山,勇于攀登,进军下一境界。所谓通生死晓阴阳,代表着你可以调整修炼自己的魂魄了。”
它钟声一震,便将许应的魂魄打回肉身,用心良苦道:“你以为我督促你修炼,只是为了窃取你的气血吗?并不完全是。我的目的,是让你勤于修行,提升修为,早点自立,我才能窃取更多的气血!”
它谆谆教诲一番,道:“早点歇息,明天一早还要修炼。”
许应取出一枚万灵丹,抛给蚖七,道:“我给你留了一枚。”
蚖七又惊又喜,又有些害怕,悄声道:“钟爷,我若是吃了这枚万灵丹,是否会像阿应那样燃烧魂魄?”
大钟道:“不会。你服下之后,魂魄应该会比这些牛魔更加强大。”
蚖七慌忙服下灵丹。
许应也是累了一天,吃些野味果腹,很快便沉沉睡去。
夜半时分,几只牛魔化作黄牛,匍匐在泥丸宫地上打盹,忽然只见宫后的山壁裂开,一具白骨骷髅从山壁中走出。
这些牛魔刚刚看到那骷髅,便自昏死过去,没了知觉。
那白骨骷髅无声无息飘起,进入泥丸宫,来到许应的住所。
大钟此时正悬于许应上空,察觉到一丝异样,正欲震响钟声,把许应唤醒。突然它也浑浑噩噩,神识错乱,陷入昏迷之中。
大钟从上方跌落,险些砸到许应,却见白骨骷髅轻轻抬手,大钟便漂浮到一边。
白骨骷髅身体前倾,一根枯指轻轻探向许应的眉心,就在此时,许应眉心中一团异火涌出,火光大盛,向白骨骷髅席卷而去,火光满室!
“青襞,你也要与我作对?”白骨骷髅一惊,化作一道青烟消散。
纯阳异火猛地一收,满室火光尽去,那朵火苗也自缩回许应体内,隐匿消失。
大钟当啷落地,突然醒过来,有些茫然道:“奇怪,我怎么睡着了?我不是悬在阿应上方护住他的魂魄,压制他体内三阳真火的吗?”
它担心许应真火太旺,会因此魂魄和体魄早衰,所以在许应睡着的时候依旧压着许应肩头的三朵阳火。
许应也被吵醒,发现没事,便又自睡去。
次日,天还未亮,大钟便当当作响,把许应震得眼冒金星,这口大钟比他还要勤快,一会飞到他的房间当当响几声,一会飞到蚖七的房间咣当咣当撞击来去,吵嚷着让他们去做早课。
便是那几只牛魔,也被它吵醒,睡眼惺忪的打着哈欠。
许应为了洗脸,跳进水里洗了个澡,一路游出秦岩洞,舒了个懒腰,穿上裤子和衣裳,开始今天的修炼。远处,几个女妖精羞涩的看过来。
此时的少年,身上散发出一股雄性气味,很是招惹女妖精。
然而女妖精哪里有修炼有趣儿?
蚖七和几只牛魔出了秦岩洞,也开始一天的修行。
蚖七在琢磨《龙蛇惊蛰功》,向许应讨教龙蛇惊蛰如何修炼,许应一边催动导引功,一边破译经文,道:“所谓惊蛰,是春雷乍动,阳气上升,万物萌发竞发。这门功法是练就龙蛇纯阳之气,肉身变化的法门。”
他一边讲解,一边上手,讲完一遍,便将龙蛇惊蛰功炼了一遍。
蚖七顿时大有收获,将这门功法弄懂七七八八,心中大是钦佩:“阿应虽然没有白衣傩仙那么有耐心,但的确是个好老师。他讲的,我一听就懂。”
许应又讲解另一卷《巴蛇真修》,道:“巴蛇真修讲的是大小变化之道,其中有蜕变法门,极为不凡,可以与龙蛇惊蛰功对照修炼。”
他还是边炼边讲,炼了一遍,却也将《巴蛇真修》讲解一遍。边炼边讲也可以相互印证,检查自己是否理解错误。
大钟也在一旁呼吸吐纳,见许应讲解两门功法字如珠玑,竟然看一遍便将这两门功法吃透,心中一惊。
“这小子好像不是捕蛇者那么简单,普通的捕蛇者,哪里能看一遍,便将炼气士功法讲解得如此透彻?”
《龙蛇惊蛰功》和《巴蛇真修》虽然更适合蚖七修炼,但这两门功法都是炼气士功法。炼气士功法要比傩师功法晦涩很多,虽然不能说无法破译,但绝对不会像许应这般轻而易举破译出来。
“这么说来,我碰瓷碰到了宝?”
大钟心中隐隐有些兴奋,“我果然是天命所钟,运气好得不得了!”
许应讲解完,突然心有所感,脑海中突然涌现出另一段极为深奥的经文。
那是太一导引功的后续经文,比《龙蛇惊蛰功》和《巴蛇真修》要晦涩太多太多,然而他却自然而然理解经文的含义。
他心念微动,按照太一导引功的心法调动体内元气,神识进入希夷之域,顿时希夷之域中风云变化,白云苍狗,仿佛日月穿梭,沧桑流转。
而在外界,蚖七、一众牛魔纷纷仰起头来,看向天空。
空中一亩光田愈发明亮,阳光如同风暴般向这里汇聚,洒在光田上,那光田中的禾苗竟似有生命一般在吸收阳光慢慢生长。
看起来很慢,但其实禾苗长高也就发生在几个呼吸之间。
然后便见这一亩光田中的禾苗抽穗开花,很快便长出沉甸甸的种子。
“钟爷,你见过这种修炼法门没有?”蚖七喃喃的问道。
大钟也有些茫然,道:“不曾见过。”
它话音未落,便见光田中的禾苗成熟,一粒粒金灿灿的种子飞出,如同下了一片光雨,纷纷向许应体内落去!
蚖七尝试着截住一粒金色种子,那种子落入他的体内,顿时化作浓郁的元气散开,阳气浓烈!
“像是稻子的种子,但是纯阳稻种!”他惊讶道。
“稻种,稻种……”
大钟低喃几声,突然失声道,“我知道了,不是稻种,是道种!光田种道,火中栽莲,这是一门直指大道法门的功法!只是,只是……”
它迷茫万分,只是这种直指大道法门的功法连它的主人都不曾得到过,许应这个穷乡僻壤的捕蛇者,是如何得到这门功法的?
它见证了许应在修炼时炼出光田与禾苗,也见证了禾苗成熟化作道种进入许应体内,但是许应何时学会了这种奇异的功法,它就一无所知了。
“以他这个修炼速度,我的伤应该好的更快了!”大钟心中欢喜,将刚才的疑惑抛之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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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混沌初辟,泥丸天开
许应神识漂浮在天河之上,他不知自己光田种道带给大钟多大震撼,他只是率性而为,自然而然的修炼,并无刻意修成这样的成分。
光田种道,道种入体,让他的修为节节攀升。
他抬头仰望,只见天河浩荡,从群山之间穿过,那群山影影幢幢,高不可攀,有如仙山福地!
前面的山峦很是清晰,但后面的山峦便渐渐模糊,遥不可见。
他进入叩关期,还是第一次进入尾闾玄关,查看玄关后的希夷之域。
这一重重天山,形态便像是人的脊梁骨,从下向上望去,层峦叠嶂。一重天山一重天,形态如半朵莲花,这些天山莲花便是一重又一重的天,对应着他的脊梁。
天河从一重又一重天的中央穿过,他的神识在天河中冲刷,也在提升之中,速度远胜从前。
冥冥之中,他参悟出许许多多的道理,从前他修行时浑浑噩噩,现在有一种通晓阴阳变化,调节五脏六腑的感觉!
他现在能清晰的感应到自己的魂魄,感应到魂魄如肉身一般,也有着各种奇妙的构造,应该便是所谓的通生死。
他心头生出一些明悟:“步步登天,方可进入下个境界。登天之路,主要还在于自己的积累,不可冒进。”
早上能够修行的时间有限,待到日上三竿,许应、蚖七、大钟和几个牛魔不约而同停止采气。
那几只牛魔化作老牛去草地里吃草,慢吞吞的甩着尾巴,驱赶牛虻。
祂们原本便是牛妖,纯正的牛妖王,被封做阴间的鬼神,但回到阳间就会重新变回牛妖,难免有吃草的习性。
山下有妖怪孝敬许大妖王和牛大妖王饮食,许应与蚖七吃了些早饭,饱暖之后,思考人生。
许应只觉元气充沛,更胜从前,只是依旧没有趁手的武道法门。
《巴蛇真修》和《龙蛇惊蛰功》中都有武道功法,经书中有巴蛇和龙蛇大道之象的练法,但显然更适合蚖七这样的妖修。
而且,经书中画的巴蛇和龙蛇的大道之象,只是撰写经书的人对大道之象的见解,有着其局限性,就算悟性再好,也不可能超越撰写经书的那人。
许应也是无事,修炼这两门功法中的武道法门,将巴蛇八式和龙蛇惊蛰六式炼得滚瓜烂熟,摇了摇头:“成就有限。”
蚖七见状,心中大喜:“阿应也有吃瘪的时候!我牛大妖王炼成这两门功法,修为实力远超于他!”
许应背对着他,气血发于体外,但见身后云雾缭绕,形成数亩大小雾气,雾气中有巨大的白蛇头颅缓缓探出。
蚖七看直了眼,只见那大蛇头角峥嵘,不似寻常蛇类,正是巴蛇,体魄之大,只怕一口一个象神!
巴蛇从云雾中游出的身躯越来越长,围绕许应不紧不慢的盘旋飞舞,缠了一匝又一匝。这巴蛇活灵活现,宛如从经书中游出来一般!
突然,许应五指叉开,虎口如巴蛇之口,一掌拍出,顿时身后巴蛇张开血池大口呼啸向前窜出,威势之猛烈,让山下群妖瑟瑟发抖。
他长臂一甩,丈粗的蛇身从空中碾压而过,在山谷中掀起阵阵狂风。
此等威力,远超象力牛魔拳!
象力牛魔拳缺少大道之象,象王神体空有异象,而没有支撑,但《巴蛇真修》中有巴蛇道象图,可以观摩参悟。
许应现在施展的巴蛇八式,便是参悟巴蛇道象图之后,领悟出大道之象,才有如此威力。
但这等威力对于许应来说,还是远远不够。
巴蛇八式,比象力牛魔拳并没有质的提升,根本无法与周家的三十六天罡隐景功相提并论。
蚖七艳羡非常,慌忙翻动经书,去看许应把《巴蛇真修》修炼到第几重了。
大钟懒洋洋的晒太阳,道:“别翻了,他已经修炼到第九重了。再往上修炼,便只能靠参悟真正的巴蛇来提升威力了。”
蚖七骇然,大钟的意思是,许应已经炼成巴蛇的大道之象,《巴蛇真修》中能炼的,已经被他炼到顶了。
想要再进一步,必须观摩真正的巴蛇,体悟巴蛇大道之象的真谛!
“可是,阿应也没有修炼几遍,怎么便把这门武道修炼到极致了?”他心中不解。
大钟道:“你不用气馁。你比他差的地方是他长了个脑子,你比他好的地方却也了不起,你是真正的蛇,他不是。只要你将《巴蛇真修》修炼到第九重,威力便肯定超越他!”
蚖七大受鼓舞,立刻抓紧修炼。
大钟看了看他长达十多丈的庞大身躯,心道:“只窃阿应的气血,终究是慢了点,连臭蛇一起窃,应该会快很多。这条蛇,越来越大了,气血一定丰沛惊人!”
另一边,许应又运炼《龙蛇惊蛰功》中的武道法门,身形一起一伏,龙蛇飞舞,威势惊人,龙蛇随着他一招一式,窜来飞去,飞沙走石。
他运炼龙蛇惊蛰六式,将这门武道法门中的蛇换成巴蛇,两门武道功法化作一门,威力更强!
然而许应想起周正的变化法门,便不由皱眉,他所改良的龙蛇六式,还是比三十六天罡隐景功逊色许多。
“白衣傩仙陈眠竹明明是个傩师,但为何会有炼气士的功法?”
许应心中纳闷,破庙世界的五脏仙山,明显是借鉴炼气士的希夷之域,可见陈眠竹在炼气士功法上也有所涉猎。
“还有周家和阴庭,为何对我念念不忘?”
许应心里更加纳闷,周家和阴庭为了追杀他,可以说不惜血本,从许应斩蒋家神至今,因为此事死伤的周家强者和阴庭神灵,只怕有六七百位!
“我只是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人,为了我,死伤这么多高手,对于周家和阴庭来说值吗?”
许应想到这里,顿了顿,给了一个肯定的答案:“值!”
“若是不值,他们便不会继续派兵遣将,他们此次甚至不惜出动刺史和通判,也务必要拿下我,说明我一定存在让他们动心的价值!那么我的价值何在?”
少年想了想,自己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恐怕就是这身“妖法”了。
“也就是说,我身上的炼气士法门让他们动了心。”
许应目光闪动,低声道,“阴庭和周家想得到我,其实是看中我在炼气士功法上的悟性。那么,为何他们会对一个被淘汰掉的修炼体系如此动心?难道……”
他目光闪动,突然大声道:“钟爷!钟爷!”
大钟急忙飞来,许应道:“钟爷,我想见识一下钟爷的准头。这块石头,钟爷能否将它击碎?”
他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用力抛出。
大钟飞起,钟声一震,顿时石头安然无恙,而不远处的蚖七突然连翻带滚从山上摔了下去。大蛇怒叫道:“破钟,你又暗算我!”
大钟赧然:“我自从受伤之后,准头一直有些不太好。阿应,你找我就是打石头?还有什么事吗?”
“没了。”许应连忙摇头。
大钟飞去。
许应心道:“钟爷不靠谱,若是让它来打开我的泥丸秘藏,它万一没瞄准,打偏了……”
他不禁打个冷战。
他之所以叫来大钟,主要是想打开自己的泥丸秘藏,来验证一下炼气士功法与傩师功法是否互补。
大钟虽然不靠谱,但他这个想法却没有打消,反而越来越强烈。
“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既然钟爷不靠谱,那么我自己来打开泥丸秘藏!”
许应目光闪动,进入希夷之域,神识一路升腾,来到希夷之域中那道剑气前。远远看去,这只是一道飘浮在天空中的剑气,但来到跟前,便发现其实这道剑气如同长虹一般,长度惊人。
这正是许应参悟出的剑术大道之象!
许应带着这道剑气一路升腾,穿过五脏,飞越十二重楼,跨瑶池,过神桥,途径日月,终于来到脑海中的那片混沌之气组成的海洋。
他漂浮在那颗混沌圆卵,也即混沌泥丸前,缓缓聚气凝神。
就在此时,他迟疑一下:“打开泥丸之后,这处秘藏就不可能合拢了。如果两种修炼体系不能兼容的话,只怕对我将来的修为进境有着很大阻碍!”
这一步跨出,就没有后悔可言!
许应犹豫,想到自己不过是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捕蛇者,还被阳间和阴间通缉追杀,甚至连天道世界也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不知何时便会丧命,要不要有这么多的顾虑?
他哈哈大笑,胸中豪气顿生,全力调动自己的那一道剑术道象,刺向混沌泥丸!
这一剑正中混沌泥丸,剑入丸中,忽觉阻力,然而剑气暴涨,遇强则强,遇阻则开,一道长虹剑气,将那混沌泥丸一剑洞穿!
顿时混沌海生变,剑气伴随着一座洞天灌入海中,搅动混沌之气,有磅礴生机自洞天中涌出,流向许应四肢百骸。
许应顿觉像是有一道道冰冰的气流在自己体内流淌,那是肉身活性,被他激发!
泥丸秘藏,被他打开!
许应哈哈大笑,心旷神怡。
远处,几只老牛正在地里吃草,吃得累了便歪着身子躺下,甩着尾巴反刍,悠然自得的看着正在打成一片的蚖七与大钟。
“破钟,你偷袭我,这是正经钟能干的事?”
“我说了我是不小心!”
“你还偷我气血,别以为我没察觉到!”
“我还没偷你气血,你便污蔑我!打死你这条臭蛇!”
“饶命!”
……
说来也怪,洞天开辟之后,许应便觉这座洞天如他的肢体一般,有各种感觉,甚至如臂使指,让洞天移动方位。
“若是让其他人帮忙,打开泥丸秘藏,恐怕不能像现在这样如此灵动的掌控洞天!”
许应有些庆幸,如果让大钟帮忙,自己这座洞天只怕便不受自己的掌控了。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心道:“泥丸宫石室的那本古籍上说,须得让其他人帮自己打开秘藏,若是让他人帮忙,岂不是说自己的泥丸洞天要被其他人掌握?”
他左思右想,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不过傩师让其他人帮忙开启秘藏,也在情理之中,因为傩师在没有打开秘藏的时候就是普通人,自然不能像我一样独立打开秘藏,必须要有其他高手帮忙。”
许应看到蚖七被大钟敲得满头是包,游到秦岩洞借洞中的神秘能量疗伤,他突然脑中闪过一道念头,不禁呆若木鸡,站在那里半晌都没有动弹。
“是啊是啊!”
他突然失声道,“我追寻秦岩洞的能量,寻龙定位,找到我的泥丸秘藏,表明秦岩洞的神秘能量只是激发我的泥丸秘藏的活性。可是,秦岩洞的神秘能量为何也能治愈蚖七?难道说……”
他心头怦怦乱跳,难道说人体六秘并非人类独有,妖族体内也有六大秘藏?
第四十三章 地底有物大如山
“不管怎样,蚖七体内一定有泥丸秘藏!”
许应眼中神识氤氲,急忙奔向蚖七,高声道:“小七,先不要疗伤,等等我!什么,疗好了?并没有!”
“噗!”
许应遥遥伸手一指,一道剑气刺入秦岩洞,蚖七鲜血长流。
“你又受伤了,这么不小心?小七,你调用神识,感应神秘能量,便可以寻到你的泥丸秘藏!”
蚖七好不容易才止住抽泣,按照许应所说,细细感应那股涌入体内的神秘能量。过了不久,这条大蛇失声惊呼:“我体内竟然也有泥丸秘藏!难道……”
他木雕泥塑般僵在那里,喃喃道:“难道,我其实是人?我化形成了蛇妖?”
许应想了想,实在无法跟上他的思维,试探道:“蚖七,你难道不觉得,其实妖族也有秘藏吗?”
蚖七一点即通,凛然道:“你的意思是说,这是人族佬的阴谋?在我妖族的先导文明时代,我妖族是文明的主导者,教会了人族如何打开秘藏如何修行。后来人族佬用阴谋推翻我妖族统治,并且让我们的文明蒙尘。他们灭我妖族历史,将我妖族封印,还要宣扬只有人才有秘藏!阿应,你想说的一定是我妖族的这段血泪史吧?”
许应想了想,摇头道:“我觉得妖族不懂秘藏一事肯定另有隐情,但一定不会是你说的这个隐情。小七,你们祖孙三代住在秦岩洞三百多年,有没有想过秦岩洞中能治愈你们伤口的神秘能量从何而来?”
蚖七不知。
许应笑道:“我带你去见那位住在石室中的前辈。他便是神秘能量的源头,甚至连周家的老祖宗,也是从他那里学得泥丸秘藏的奥妙。”
他带着蚖七返回秦岩洞泥丸宫,来到石壁前,打开石壁。
蚖七惊讶莫名,他住在秦岩洞一百二十年,居然从不知道这里有一座石室。
“寻到这里其实很简单,只要逆着那神秘能量,寻找神秘能量的源头,就可以寻到这里。”
许应道,“那位前辈的尸骨便在这里……咦,那位前辈的尸骨呢?”
许应瞪大眼睛,在石室中寻来找去,他上次来到这里,明明看到那具尸骨便坐化在此,没想到这次来,尸骨却不翼而飞!
他额头冷汗滚滚,很快想到两个可能:“要么周家老祖来过这里,要么这具尸骨自己走了!”
蚖七笑道:“阿应,此事简单,秦岩洞中那股神秘力量还在,这表明那具尸骨一定还在洞中,只是不知在何处。咱们只需逆着那股神秘能量搜寻,便一定可以寻到他。”
他看了看自己的伤口,只见伤口已经愈合,又看了看许应的大腿,有心在上面来一下,但是想到自己肯定打不过许应,于是一咬牙,把刚刚愈合的伤口崩开。
许应原本打算再给他一下,见他崩开伤口,倒是钦佩万分,道:“小七你这是何苦?让我帮你便是。”
“你下手没轻重,我自己来,比较放心。”
蚖七当即调动神识,一路逆溯,寻找那神秘能量源头。大钟飘浮在他身旁,以钟声稳住他的神识,助他一臂之力。
过了片刻,蚖七道:“咦,我竟又回来了,古怪,古怪!我还以为我穿梭了无量时空,去了异域世界,没想到兜来转去又回到了这里!”
许应紧张起来,只听蚖七道:“这股源头回到了水里,我在跟着它……水好深,很冷,还在下潜……还在下潜,四周已经没有亮光了……太深了,还在潜,等一下,到底了!我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很光滑,很大,边缘有锯齿,像是一个大贝壳……”
许应和大钟都是一怔,蚖七用神识摸到的,显然不是他们在石室中见到的那具白骨。
“很大,像贝壳一样的东西,会是什么?”
许应刚刚想到这里,只听蚖七的声音继续传来:“这东西比桌子还要大,有两三丈宽,锯齿很锋利……等一下,下面还有一个这样的东西,与这个半叠在一起,也很大很光滑。咦,旁边还有一个……”
许应微微皱眉,思索到底是什么东西,突然目光落在落在蚖七身上。
他注视着蚖七的鳞片,蚖七长达十多丈,每一个鳞片都有碗口大,层层堆叠,遍布周身,只有头顶的龙角上没有长鳞片。
“蚖七摸到的东西,与鳞片很像……就是鳞片!”
许应毛骨悚然,急忙大喝:“钟爷,速速把蚖七的神识拉回来!秦岩洞的洞底,藏着一个庞然大物!”
大钟不假思索,立刻一声钟响,钟声如波顷刻间传递到洞底,追上蚖七的神识,将神识带回。
就在它的钟声触碰到蚖七神识的那一刻,还触碰到了其他什么东西。大钟立刻凭借回声将那东西的轮廓“看清”。
那是堆叠有序的巨大鳞片,鳞片边缘锯齿状,极为锋利,鳞片宽度两丈六七,到了某一个部位,鳞片便突然变小。
而鳞片消失的地方,一个比鳞片大了十多倍的巨大眼瞳,正在幽幽的注视着蚖七的神识,似乎在观察这个小东西到底打算做什么!
“快走!”
大钟带回蚖七的神识,立刻钟声震荡,叫道,“洞底的大家伙醒了!”
蚖七神识回到身体,也是惊魂甫定,连忙道:“我家里还有很多藏书……”
大钟率先一步冲入许应的后脑勺,叫道:“你家就要没了,还在乎书?阿应,快跑!”
许应立刻一步跨出,冲出泥丸宫,蚖七也顾不得许多,跟着许应向前冲去。他们经过宫前的水池,只见那水池陡然高了起来,水体圆坨坨的,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在顶着池水往上冒头!
许应和蚖七冲过水池时,那池水的高度便已经超过了泥丸宫,即将来到洞顶。池水剧烈涌动掀起的风浪从后方向他们出来,许应和蚖七只觉猎猎的风撵着他们往前跑。
而在他们身后,廊桥漫道,纷纷炸开。
巨物,正自从水底升起!
许应和蚖七冲上石桥,只听水底传来沉闷悠长的吼声,频率很低,却震得他们五脏六腑都震颤起来!
他们沿着石桥狂奔,但见桥下有巨大的躯体游动,距离他们越来越近,躯体越来越清晰。
“跳!”许应大声喝道。
一人一蛇,纵身向前跃出,扎入水中,从大裂缝之间飞速游过。
后方,涌起的水浪将秦岩洞的这座洞中洞完全淹没,接着他们身后的大裂缝炸开,无妄山也跟着剧烈颤抖,像是庞然大物游动时无意中触碰山体,将大山震得晃动起来。
许应和蚖七脑中一片空白,只知道拼命往前游去,蚖七是巨蛇,在水中速度极快,许应却施展刚学的《巴蛇真修》,以神通调动水力,速度比蚖七丝毫不慢!
然而在他们身后,秦岩洞的水面在剧烈抬升,有巨物撞碎石壁,潜在水中飞速向他们游来!
自从阴间入侵,各地发生剧变,无妄山变高,秦岩洞也变得更为宽敞,但那庞然大物比秦岩洞还要庞大,挤得山洞不断炸裂,被拓得更宽,洞顶的钟乳石也纷纷破碎!
许应脑海中,大钟叫道:“水底的多半就是真正的泥丸宫主人,那具白骨是他用来掩人耳目的!他是比我镇压在井里的那个大家伙,还要大得多的大家伙!再跑快点,追上来了!”
无妄山下,愁容老者叹了口气,抬头望山。
“这次,就算是捏着鼻子强灌,也要把这十碗茶灌下去。”他低声道。
突然,愁容老者露出惊讶之色,望向山的另一边。只见那里,永州刺史周衡带领着众多气息不凡的人物走来。
周衡身份尊贵,是镇守一方的节度使,然而此刻却只能步行。
他又胖又大,一个人有三个人那么宽,大腹便便,走起路来便喘,然而此刻却大气也不敢喘一下,面带笑容,小心翼翼的在前方带路。
他神通广大,能在白衣傩仙的追杀下逃生,只要施展神通,便可以飞天遁地,但现在他不敢动用任何神通。
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人没有乘坐车马,也没有施展神通飞行。
就算是当朝皇帝也不能让他如此小心,能让他这般作态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周家的老祖宗。
周家的老祖宗是个少年,黑发白眉,眉宇间依旧有英气,丝毫没有三四百岁的样子。
愁容老者远远望见他,便立刻被他察觉,两人目光对视,愁容老者面色更加愁苦,没有前往秦岩洞。
过了片刻,周家众人走来,远远只见无妄山的山崖下有一愁容老者正襟而坐,面前一桌,二椅,一壶茶,两盏茶杯。
刺史周衡正要上前询问,后面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衡儿,退下吧,是我故人。”
刺史周衡凛然,心道:“老祖宗的故人?”
那白眉少年道:“你们去秦岩洞请许公子出山,我与故人相会。”
众人称是,脚步不停,赶往秦岩洞。
而那白眉少年走上前去,来到愁容老者面前坐下,提起茶壶,打开壶盖往里面看了看,提壶为那愁容老者斟了一杯,却没有给自己斟茶。
“茶壶里是孟婆汤。世人都知我当年遭遇一场大劫,险些躲入望乡台避劫,后来凭聪明才智想出破解之法,因此没有望乡台。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我当年被逼无奈,的确去了望乡台。”
白眉少年微微一笑,道,“当年我在望乡台中参透生死玄机,却无法走出望乡台,后来见过阁下,跟着阁下的足迹,才走出望乡台,没有死在那里。”
愁容老者愁眉不展,道:“周小友福源深厚,定力惊人,道心高远,你是少数没有被孟婆汤迷住的人。你没有喝下孟婆汤,便走出了奈河桥。”
白眉少年笑道:“上次遇到阁下,阁下便在奈河桥上借茶,那么这次遇到阁下,阁下的茶壶里还是孟婆汤。到底是什么事,让阁下一次又一次的去借茶?”
愁容老者道:“一件小事。周小友此来大张旗鼓来到新地,又是为何而来?”
白眉少年笑道:“一件小事。”
愁容老者叹道:“小不了吧?你的寿元快要耗尽了,此来怎么会是小事?”
两人对视。
秦岩洞中,前面探路的周家傩师叫道:“大人,案犯许应和一条大蛇,正自向我们冲来!”
周衡笑道:“一个毛头小子,还不是手到擒来?你们走开,我来擒下他!”
他身后,一众周家高手各自散开。
周衡屏气凝神,果然看到许应和蚖七疯狂向这边冲来,周衡精神大震,正要出手,突然看到许应身后,滔滔大水充塞整个秦岩洞,水中似有什么庞然大物,撞击得秦岩洞不断坍塌!
这等场面,饶是周衡已经是大傩,也不禁胆寒。
那水中大物比秦岩洞还要粗大很多,撞得山体摇晃,开裂,散发出的气息一下子便将周衡的气势压垮,给他一种泰山压顶摧毁道心的大恐怖之感!
周衡不假思索,转身便逃,任谁也没有想到吃得脑满肠肥的刺史,此刻竟然能跑得如此之快。
然而下一刻,周家众人便也跟着周衡向外亡命狂奔!
白眉少年正与愁容老者对视,突然,只听轰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传来,但见秦岩洞炸开,无妄山山体剧烈晃动,一个个身影从炸开的秦岩洞中冲出,被滚滚气浪掀上半空。
接着山体裂开,洪水从山中喷出,一声嘹亮响彻云霄的吼声传来,便见秦岩洞前长出一座山头。
许应、周衡等人落地,仓皇逃命,他们回头看去,只见一座山峰向他们碾压而来,那是地底大物在穿地而行,山峰应该是大物的背鳍!
白眉少年眼角一跳,突然长身而起,落在众人身后,背鳍之前,朗声道:“雨婆,你保护许公子离开此地,我来会一会这个大物!”
正在亡命奔逃的众人之中,有一个老太婆,佝偻身子,老态龙钟,闻言嘿嘿一笑,飞身而起,向许应奔逃的方向追去,笑道:“许公子,我周家并无恶意!”
她从袖筒中取出一块丝帕,抖手抛出,只见丝帕径自飞向许应,越来越大,笼罩范围越来越广,罩住百亩山林!
许应在丝帕下狂奔,跑着跑着,便见四周的树木山石在飞速变大。
他随即醒悟过来,不是树木山石在变大,而是自己在飞速缩小!
“周家傩术,撒豆成兵,不过是逆用这种法术!这个周家老太婆,很强!”
许应身躯很快缩小到黄豆一般,原本可以一步跨越的山石宛如万仞高山,可以越过的灌木也变成了神话般的巨木!
白眉少年看着冲来的山峰,微笑道:“我应该叫你老师才对吧?我当年进入石室,还向你的枯骨磕过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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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傩术:撒豆成兵
愁容老者叹了口气,知道今日无法让许应喝茶,于是衣袖一卷,将桌椅茶壶茶杯收起,缓缓离去。
他速度看起来很慢,但实则很快,没多久便从无妄山消失。
而那座无妄山突然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山腰微微一顿,无数碎石炸开,山体正缓缓向一侧倾倒。
这座山实在太巨大,哪怕是山崩,也需要过一段时间才会砸落在地面上。
许应依旧在那方越来越大的丝帕下狂奔,然而他此刻化作豆粒大小,就算速度再快,一时间也无法逃出丝帕笼罩范围。
“阿应,是你吗?”突然前方出现一条大蛇,询问道。
那大蛇头生一黑一白的龙角,遍体明镜般的鳞片,正是蚖七,虽然看起来还和以前一样大,但那是相对许应而言。
许应现在缩小成豆粒大小,蚖七也被缩小,长短不过尺许,但比起许应还是要大了百十倍。
一人一蛇同病相怜,都被那周雨婆以一块丝帕缩小体型。
许应跳到蚖七背上,道:“小七,你速度快一些,咱们趁早逃离此地!”
蚖七驮着他向外游去,道:“这老太婆是什么手段?怎么如此厉害?”
大铜钟的声音传来:“应该是撒豆成兵的傩术,不过被她反过来使用。撒豆成兵可以让豆子落地化作金甲神人,迎风便长,比正常人还要大很多。老太婆反过来用,便可以把人变得很小,缩小成豆粒。炼气士中,也有类似的法术。”
许应目光闪动,道:“我已经打开了泥丸秘藏,通晓生死阴阳,能够掌控人体活性,她的傩术虽然精妙,但困不了我多久,我便可恢复正常体型。蚖七,《巴蛇真修》和《龙蛇惊蛰功》中记载的大小变化之术,你若是参透,也可以破她的傩术。”
蚖七飞速向前游去,回想许应所教的《巴蛇真修》中的变化之术,果然有关于肉身变化的法门,心中一喜:“还是阿应靠得住。经他这么一点拨,我便知道破解的办法了。”
突然,他们透过丝帕,看到倾倒中的无妄山,不由心生绝望,那无妄山正向这边砸来,要不了多久,便会将他们砸得粉碎!
若是平时,他们还有可能逃出,但现在他们小胳膊短腿,根本无法逃出山体的笼罩范围!
就在此时,突然丝帕被一只大手捏起,丝帕下,许应和蚖七被那丝帕裹挟,身不由己飞上天空。
周家老妪周雨婆咧嘴嘿嘿笑了一声,将丝帕放在自己挎着的篮子上抖了抖,许应和蚖七只觉天旋地转,从丝帕下坠落,跌入篮中。
“老身已经请来了许公子,先走一步!”周雨婆笑道,不知是在对谁说话。
那篮子里有小半篮子豆粒,许应和蚖七落在其中,砸得那些豆粒哎呦哎呦的叫唤起来。
许应和蚖七吓了一跳,却见那些豆粒一个个像人一样站起来,身穿金甲,头戴金盔,手持青剑,眉宇间藏着勃发英气,一个个俊朗不凡。
蚖七吓了一跳,警惕道:“你们是何人?莫非你们也是被妖妇所擒?”
离他最近的一个金甲汉子双手叉腰,面带不齿之色,叫道:“什么妖妇?明明荡天府主!赖皮蛇不学无术!莫非你没有听说过撒豆为兵?我们就是荡天府……”
万千金甲汉子齐齐转头向他们看来,整齐划一,异口同声道:“豆兵!”
蚖七眼角抖了抖,向许应小声道:“他们不是人?”
许应还未来得及说话,大钟的声音传来:“他们是撒豆成兵的豆子。那个周雨婆却也了不起,居然能赋予这些豆兵智慧。这种法术,不是用秘藏活性就能办到的事情。周家的傩法,恐怕已经在原来的基础上有了精进,比炼气士的同类法术还要精妙许多。”
它一向认为傩法不如炼气士时代的法术,此刻承认傩术撒豆成兵超越了同类法术,却也难得。
为首的金甲汉子问道:“你们哪个是许公子?荡天府主吩咐,要我们照看公子,不能让公子有所损伤。”
许应不答,当即踩着一个豆兵的脑袋往外爬,试图逃出篮子。
“不要出去!”
那金甲豆兵拽住他的双腿,叫道:“外面有可怕的双足神灵!爪子比你大几十倍,铁嘴金喉咙,头上冒着红彤彤的火焰,长着钢铁利翅,吞云吐雾,叫声如雷!我们好多兄弟都死在双足神的口中!”
蚖七想了想,道:“你说的莫非是鸡?”
许应一心逃离此地,往上爬去,一众豆兵拉拉扯扯,吊在他的脚下,要把他拉下来。许应好不容易才爬到篮子边缘,掀开丝帕往外看。
只见他们此刻在天空中,那老太婆挎着篮子,身后便是一只大鹏鸟,振翅高翔,载着他们在空中疾行。
那大鹏鸟,应该是老太婆的隐景所化,载着老妪和他们飞行于天空之中。
忽然,许应看到远处的山峦震颤一下,接着便是恐怖的波动袭来,所过之处,天空中的云朵被一下子荡平!
“糟糕!”
许应脸色大变,连忙高声道:“钟爷,快出来救命!”
大钟从他后脑飞出,顿时将篮子撑爆,许应蚖七和那一串串抓住许应脚踝的金甲豆兵,纷纷跌入大钟之中。
大钟乃是上古炼气士所炼的法宝,又藏在许应的脑海中,周雨婆的傩术无法将它缩小,因此它还保持原来的形态。
篮子爆开的一瞬间,立刻被周雨婆察觉。这老妪心中一惊,急忙探手向大钟抓去,道:“许公子,不要反抗老身,老身并无恶……”
她一句话还未说完,突然那股无比恐怖的波动袭来,周雨婆身后的金翅大鹏傩法顿时破灭,可怕的冲击力作用在这老妪身上,老妪口中吐血,被当场抛飞出去!
“咣!”
那股毁灭的波动碰撞到大钟上,大钟震响,钟壁上各种符文亮起,嗡嗡旋转,化作厚重无比的光壁挡在外面!
然而那光壁上有一个巨大的掌印,正是棺中少女给大钟留下的伤口,成了钟壁的突破口!
下一刻,厚重光壁便被撕裂,大钟当当作响,被旋转着轰飞出去。
“完了!”
大钟心中一片悲凉,“我这些日子好不容易偷到一些气血,才治好一点伤势,这次只怕又要前功尽弃!”
大钟内,许应、蚖七和数以百计的金甲豆兵上下剧烈颠簸,撞来撞去。有豆兵叫道:“压到我了!我要死了!”
说罢,便被压成豆饼,死于非命。
过了片刻,外面剧烈的冲击才堪堪平息,大钟从空中坠落,砸入山林中,一路当当作响滚出三四里地,这才止住。
许应艰难爬出钟口,坐在钟沿上,两腿打颤,身子还在瑟瑟发抖。过了片刻,他才缓过劲来,给晃散了的蚖七接上骨头。
刚才太颠簸,蚖七全身骨骼都被颠得错开,幸好许应是捕蛇者,给他接上骨头并不费事。
蚖七来到许应身边,看着远处从中间断裂的无妄山,欲哭无泪,喃喃道:“我家没了……”
他们身后,那些存活下来的金甲豆兵双腿跪地,面对着同伴的尸体哭天抢地。刚才那次神通波动,造成很多豆兵被碾成豆饼,死于非命。不过活下来的还有大半,足足有三四百人。
突然,一个豆兵站起身来,踢了那些还在哭啼啼的同伴一脚,叫道:“大丈夫在世,当马革裹尸,建功立业,何必做小儿女哭啼?都给我起来!你们忘记荡天府主辛辛苦苦的栽培了吗?”
那些豆兵像打了鸡血般精神起来,一个个龙精虎猛。
许应惊讶地打量他们,这些豆兵居然能在那么恐怖的冲击中存活下来,说明他们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弱。
相反,这些豆兵每一个都很强,有着不俗的实力!
“周雨婆把他们炼成豆兵之后,一定反复淬炼,提升这些豆兵的战力。”许应心道。
“钟爷,你没事吧?”
许应呼唤两声,大钟有气无力的声音传来:“阿应,我伤上加伤,须得躲入你的泥丸洞天疗伤。”
它踉跄飞起,越来越小,倏忽间钻入许应脑后,消失不见。
下一刻,大钟便摇摇晃晃飞入许应的泥丸秘藏,飘浮在泥丸洞天之中。
“钟爷受了伤,眼下只能靠我们自己了。古怪,到底是何人在争锋?神通强悍到这等程度,仅仅余波冲击,便让钟爷伤上加伤!”
许应定了定神,此等神通,威力远超白衣傩仙,着实强悍。
他所知道的能够硬撼地底大物的强者不多,从白衣傩仙的表现来看,多半不是地底大物的对手。全盛时期的铜钟,肯定可以,棺中少女自然也可以。
还有那个愁眉苦脸的老者,多半也能办到。
其他人,便没有这等本事了。
“此次周家来了不少人,为首的便是刺史周衡,还有这个叫周雨婆的老妇人,也是周家高手。难道是周家老祖出手,与地底大物一战?”
许应大是动心,地底大物有可能便是泥丸宫主人,而周家老祖则可能是三百多年前那个进入石室的捕蛇者,也即是泥丸宫主人的传人,他们之战,该会何等精彩?
他恨不得立刻回到无妄山观战,但仅仅一次神通余波的冲击,都险些让他们丧命,更何况靠近观战?
“此地不宜久留,周家的人只怕很快就会寻到这里!”
许应四下望去,但见四周到处都是高大得难以置信的树木,而那一座座山峦,更是庞大得难以形容,无法翻越!
“你们不能走!”
那些金甲豆兵将许应和蚖七拦下,为首豆兵道,“荡天府主吩咐,你们要留在这里,等候府主!”
突然一个豆兵指着天空尖声叫道:“两足巨人来了!”
许应仰头看去,只见一群不知名的蓝色飞鸟发现了他们,向这边飞来。这些蓝鸟是阴间的异种飞禽,许应作为捕蛇者,见多了各种飞禽走兽,但这种蓝色异鸟从未见过。
只见鸟群呼啦啦落地,向他们冲来,这些异鸟有如传说中远古洪荒里的神祇,身披彩翼,铜筋铁骨,有着万千倍于许应等人的体魄!
它们脚步落下,地动山摇,羽翼扇动,狂风大作!
它们啄下,一个个豆兵毫无抵抗之力,骨断筋折,被一口吞下,一命呜呼!
许应四周,到处都是慌忙逃窜的豆兵,哭喊连天,宛如灭世大劫将至。
一只异鸟啄下,将许应身边的豆兵啄成两半,死得无比惨烈,他一半身体被异鸟直接吞掉,另一半身体还在惨叫不停。
也有豆兵振奋精神,手举青剑,与异鸟格杀,然而这种鸟不是凡物,而是来自阴间大山中的异种,不惧刀剑,直接一口一个,将那些反抗的豆兵啄死!
许应终于清醒过来,立刻高声道:“小七,快走!”
蚖七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遇到如此可怕的场景,惊叫一声,急忙跟上许应!
后方,一只异鸟低着头呼啸冲来,啄住蚖七的尾巴,将他拎了起来,许应大喝一声纵身跃起,跳到鸟头处,一脚扫出。
他身后浮现出两个豆粒那么高的象王神体,跟着他一脚扫去。
“啪!”
那只异鸟被踢得嘴巴歪了一下,将蚖七甩了出去,然而巨大的反震力却将许应身后的象王神体震散,化作血雾飘散。
许应又惊又怒,落地后见那异鸟利爪探来,立刻巨蟒翻身,手指粗细的巴蛇围绕他的身躯旋转,唰唰唰,将那异鸟的双足缠住!
“给我倒!”许应暴喝。
那异鸟双足发力,却将他的气血所化的巴蛇震断!
许应呆住。
巴蛇是他参照《巴蛇真修》中的巴蛇道象图,参悟出的大道之象,竟然被一只不知名的鸟儿破了!
眼看他便要被异鸟啄死,蚖七横刺里冲来,尾巴卷住许应,呼啸便走,避开那异鸟的鸟喙啄击!
“掩护许公子离开!”一个豆兵高声叫道。
数十上百的金甲豆兵涌来,奋不顾身,冲向那些追击许应的蓝色异鸟,一个个拼命搏杀。
蓝色异鸟大开杀戒,豆兵们肢体横飞,宛如炼狱战场!
“护送许公子!”
金甲豆兵们纷纷涌来,挥舞青剑,与巨鸟拼杀搏命,一个又一个倒下。
许应呆了呆,这一幕,竟让他有些感动。
“小七,放我下来。”他轻声道。
蚖七闻言,尾巴舒展,将他放下。
许应停下脚步,没有继续逃亡。蚖七催促道:“阿应,还愣着干什么?咱们快走!”
许应摇头,沉声道:“我打开了泥丸秘藏,已经是傩师了。我想逆推一下撒豆成兵的傩术,不能让这些豆兵为了我们白白牺牲!”
猛然间,他调动泥丸洞天,顿时脑后浮现出一片混沌空间,拨开混沌云雾,浮现出泥丸洞天。
第四十五章 山穷水尽愁无计
那些金甲豆兵还在前赴后继,向蓝色异鸟扑去,不断有人倒在许应面前,被异鸟啄得粉身碎骨,然后吞下。
但还是有金甲豆兵扑到异鸟身上,用手中的青剑去与异鸟战斗,异鸟对他们来说,就是千百倍于自己的神灵,无边广大,然而他们却悍不畏死!
尽管他们只是豆子,却感动了许应。
他催动泥丸洞天,插入混沌海,转化混沌海的能量,化作磅礴的活性!
他没有学过傩术,却要以傩师的身份一战!
他把这些黄豆变当成了人,当成了有思想有生命的人!
他要为这些人尝试一下自己未曾涉足的领域!
正在养伤的大钟顿时被惊醒,它身处泥丸洞天之中,立刻察觉到这座洞天竟然在慢慢运转,从洞天中涌出的活性极为浓烈,甚至侵入它的体内。
当然,这种活性对它来说没有多大用处,它没有肉身,无法利用活性来疗伤。
相比来说,许应这座洞天很小,甚至还比不上周家的一些普通傩师的洞天,但从中钓取的泥丸活性却质地极高!
“阿应难道是要施展傩术?”
大钟不禁呆滞,“可是,他从未学过傩术啊!他只是刚刚打开泥丸秘藏,不会以为自己就是傩师了吧?”
许应仔细回想自己中招缩小时身体的异状,感应体内那股磅礴活性,他尝试着把这种活性当做自己的元气,将活性搬运到身体的角角落落。
他像运转元气一样运转活性,渐渐地,他的元气与活性渐渐融合,沁润肺腑,填塞血肉,让元气活泼泼的运转,逐渐有一种万物化生的感觉。
突然,他催动象力牛魔拳,只见自己的后背渐渐隆起,身体越来越高,手指生长,合拢,化作蹄瓣。
他的鼻子生长,额骨高隆,脑袋越来越大,渐渐双耳招风,竟然当着蚖七的面妖化,化作象首人身象蹄,俨然一尊两个豆粒高的象王神!
“阿应终于现出原形了……”
蚖七瞪大眼睛,喃喃道,“石山神说的没错,他果然是妖怪!”
许应散去象王神的形态,身体又自恢复如初,这一次试炼,他已经有了六七成把握可以施展出草木皆兵!
他的心中,没有所谓傩法,也没有所谓炼气士的法术神通,他只有一种想法,那就是率性而为,发挥自己的元气和活性的特长,自然而然的去施展自己的能力。
他只是觉得,自己拥有了施展草木皆兵或者撒豆成兵的能力。
一只蓝色异鸟一脚踩下,将一个金甲豆兵踩在脚底,张开鸟喙,啄向他的头颅。
眼看便要将金甲豆兵的头颅啄碎,突然许应伸手一指,那豆兵顿时身体节节暴涨,顷刻间从豆粒大小,化作一尊身高二尺的金甲小神人!
蓝色异鸟啄在他的胸口,然而那尊小金甲神人却一剑将鸟头刺穿。
许应催动体内元气与活性,迈步而行,进入豆兵与异鸟的战场,信手指点,一个个豆兵飞速变化,变成二尺小神人,顿时局势逆转。
小金甲神人身形纵跃起伏,沙杀向那些蓝色异鸟,很快将鸟群杀死近半,其他异鸟见状,纷纷振翅而起,飞上天空。
又有十多个小金甲神人取下弓箭,弯弓便射,将逃走的异鸟纷纷射杀。
蚖七看直了眼,连忙询问道:“阿应,你施展的是傩术?”
许应想了想,摇头道:“我也不知是不是傩术,只是觉得理应如此。”
蚖七呆滞,过了半晌,方才道:“前辈是何方神圣转世?”
许应闻言失声笑道:“蚖七,你看闲书看得太多了,想到哪里去了?我自然是我,不是什么人转世?我家住在许家坪,我爹娘很疼我,我记得很清楚……”
蚖七见他又要来这事,连忙打断,道:“且住!阿应,你能对这些豆兵施展撒豆成兵,那么是否能对我们也施展这种法术,破了那老妖婆的傩术?”
许应没有陷入对许家坪的回忆中,精神状态很是正常,笑道:“破她的傩术不难,难点在于我的修为远不及她深厚。想破她的傩法得一点一点来。”
蚖七振奋精神,道:“只要能破解就好。”
就在这时,只听一个老妇人的声音传来,笑道:“许公子要破解什么?”
许应、蚖七脸色一变,便见头顶一块丝帕落下,将自己和那些豆兵遮盖。
下一刻,他们便出现一个篮子里,老妪周雨婆掀开丝帕,向篮子里看了一眼,呵呵笑道:“多亏老身这些豆兵在,否则老身真的寻不到许公子。可惜这些豆子残了。”
她轻轻一抖,将这些豆兵从篮子里扔出去,不再理会,径自离开。
“老妖婆,七爷与你拼了!”蚖七跃起,张口去咬这老妪指头,打算毒死她,然而却被周雨婆二指轻轻一捏,便钳住他的七寸。
周雨婆冷笑一声,便要将他捏死。
许应淡淡道:“周家请许某做客,为你周家破解妖法,你却要杀我朋友,莫非不怕你家老祖宗动怒?”
周雨婆急忙停手,笑道:“许公子,老祖宗说请你,可没说请这条异蛇。不过老身卖给公子一个面子,不为难他便是。”说罢,把蚖七放下。
蚖七松了口气。
许应爬到篮子边缘,向外看去,只见那些豆兵还在跟着周雨婆,茫然不知所措。
许应挥了挥手,泥丸秘藏的生机涌出,那些金甲豆兵一个个生根发芽,长成一株株茁壮的豆苗。
许应回到篮子里,心中默默道:“他们这么细小,很难在新地存活下来。但是他们回归本我,依旧变成豆子,就会在这片山林里茁壮成长,开花,结出新的豆子,一代代活下去。”
蚖七看到这一幕,心道:“自从遇到阿应以来,我遭遇了这么多危险,大钟也一次又一次受伤,但我们却没有离开阿应这个瘟神,大概就是因为他身上的人味吧。”
人味这种东西,很多人都没有。
周雨婆察觉到许应体内的活性流动,心头大震,惊声道:“许公子打开了泥丸秘藏?”
许应仰面躺在篮子里,翘着二郎腿,悠悠道:“连你家老祖宗尚且要请教我,那么我能打开泥丸秘藏,又有什么可惊讶的?”
周雨婆哼了一声,将丝帕盖在篮子上,提着篮子快步疾行,目光闪动:“老祖宗与那地底大物恶战,打得新地破裂,不知战况如何。我被余波冲击,受伤颇重,须得尽快寻到其他族人。”
许应在篮中问道:“雨婆婆,你们怎么会来到这里?按理来说,周家老祖这等高高在上个的人物,不应该留镇京师吗?”
周雨婆道:“许公子是不知道,奈河改道,阴间入侵,引起朝野多大震动。而今所有人都在盯着永州这块新地,嘿嘿,神州大地,什么宝山福地没有被世家大阀占据?唯独新地,还未有人涉足。这里的宝贝儿都是无主之物!”
许应醒悟。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阴间入侵,奈河两岸的新地中肯定有很多宝藏,自古宝藏动人心,想来神州各种势力都被惊动,来新地寻宝探险的人肯定会越来越多。
“我周家就是自永州起家,永州出现新地,理当归我周家所有,家祖自然不得不来。”周雨婆道。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这位婆婆,敢问无妄山怎么走?”
许应心中一怔:“这个声音是……元未央!对了,元未央身边的那个青衣老仆骁伯,绝对是个大高手!”
他正要出声,突然周雨婆一只手探入篮子里,捏住蚖七的脖颈,笑道:“两位往那边走。”
许应心念微动,没有出声,而是潜心感悟破界剑意,一丝若有若无的剑意从篮子中散发开来。
元未央道:“多谢婆婆。骁伯,咱们走吧。”
骁伯的声音传来:“公子可以去无妄山见那个许妖王,但公子一定要记得,万万不能下河摸鱼挖泥鳅!”
元未央温和的声音传来,道:“我只是与他交流神识运炼之法,怎么会下河摸鱼?”
他们渐行渐远,周雨婆这时才将捏住蚖七脖颈的手松开,继续向前走去。过了不久,周雨婆的声音传来:“许公子,前面有座破庙,咱们先去破庙落脚,在那等待族人寻来……水口庙!奇怪的名字!”
周雨婆提着篮子向水口庙走去,许应心头一紧:“糟了!周家不想弄死我,但白衣傩仙却绝对想弄死我!”
元未央温和的声音传来:“这位婆婆,前面便是一位傩仙的隐景潜化之地,那位傩仙横死,怨念颇重,不宜前行。”
周雨婆停步,笑道:“多谢指教。你们不是去无妄山吗?怎么又回来了?”
元未央的语气有些淡漠:“我那友人在你的篮子里,又何必去无妄山?”
许应在篮子中,忽听外面传来地裂山崩般的巨响,篮子也剧烈震动,应该便是青衣老仆骁伯突然出手,攻向周雨婆!
“元家傩法?”
篮子颠簸,隔着篮筐根本看不到外面的景象,许应也不知道战况如何。
突然,只听呼的一声,许应察觉到篮子腾空,不像是被人抓在手中,急忙唤上蚖七,一人一蛇纵身一跃,跳出篮子!
果然,篮子飞在半空,而周雨婆却不在附近,只有远处传来剧烈的神通波动。
许应与蚖七身在半空,向下坠去,蚖七惊叫连连,许应大声道:“蚂蚁是摔不死的,我们没有比蚂蚁大多少,也不会摔死!”
他们呼啸坠地,将地面砸出一个小坑。
许应身形弹起,与蚖七飞速离去。这一路狂奔未做停留,过了不知多久,实在跑不动了,他们才停下歇息。
跑了这么久,他们才跑过一座小山丘。
突然,周雨婆怨毒的声音传来:“许公子,为何元家的高手会突然攻击我?许公子能否给老身一个解释?”
许应心中一紧,起身看去,只见周雨婆浑身是血的走来。
这老妪原本便被周家老祖与地底大物的神通波动所伤,哪怕是泥丸秘藏也无法治愈,现在又被青衣老仆骁伯重创,心头怒火滔天,恶狠狠道:“许公子,你计谋百出,但也逃不出老身的手掌心!你中了我的傩法,无论走到哪里,都摆脱不了老身的感应!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休怪老身心狠手辣!”
她面色阴沉道:“家祖只吩咐带你回去,可没说活的死的还是残的!”
许应鼓荡气血,突然身形从黄豆大小长到两三寸高,道:“雨婆婆,你难道想不到,或许并非是你寻我寻到这里,而是我把你引到这里的呢?”
周雨婆冷笑,探手抓来:“想破我傩术,做梦!就算你把老身引到这里,又能如何?”
就在此时,她心生警觉,急忙一跃而起,一道白骨打魂鞭无声无息从她身后袭来,自她脚下飞过。
“好险,但是没有打中我!”
她刚想到这里,四条白骨打魂鞭便落在她的身上,将这老妪打得惨叫一声,跌落在地!
许应松了口气,向周雨婆身后看去,只见五只雄壮的牛魔站在阴风中,手持白骨打魂鞭,围着周雨婆便手起鞭落,团团抽打!
蚖七只觉大是解气,叫道:“打得好!”
许应微微一笑,低声道:“终于等到你们了。”
他从篮子里脱困之后,逃亡方向恰恰是已经被折断的无妄山,因为他知道,这五只牛魔只要还活着,便一定会锲而不舍的追赶过来。
果然,周雨婆追上他们的时候,五只牛魔也追到这里。
周雨婆被打得惨叫连连,在地上滚来滚去,叫声甚至让许应也有些不忍,于是用指头堵住自己的耳朵。
听不见,就不会动恻隐之心了。
这时许应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少年,眉宇间英气勃发,只是眉毛雪白,颇为古怪。
那少年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牛魔鞭笞周雨婆,没有阻拦。
蚖七也看到那白眉少年,心中没来由生出一丝恐惧,仿佛遇到了天敌。
许应轻轻扬眉,他从这个白眉少年身上看到一些熟悉的东西。
那白眉少年迈步走来,轻声道:“我之所以没有阻拦你鞭笞她,是因为她违反了我的命令。我让她请你,而她却用羞辱手段将你缩小,丝毫没有尊重贵客,所以当打。”
他来到许应面前,淡淡道:“我叫周齐云,三百多年前我与你一样,都是捕蛇者。”
第四十六章 柳暗花明解是因
许应暗叹一声,知道自己再无逃脱的可能,周家老祖周齐云,是传说中的人物,当今世上最强大的存在。
自己在他面前,断无逃脱之理。
他心中只觉有些荒诞,周家老祖周齐云是三百多年前捕蛇者,因为捕捉一条异蛇而误入秦岩洞,得到泥丸宫传承。
三百多年后,捕蛇者许应也因为一条异蛇进入秦岩洞。
冥冥之中,有一种奇妙的缘分将他们联系在一起。
周齐云轻轻挥手,五只牛魔突然无声无息飘起,落在一边,周雨婆忍住伤痛,艰难起身,侍立一旁不敢言语。
许应只觉一股奇妙的力量涌来,身上的撒豆成兵术顿时解开,身体恢复如初。蚖七也恢复原来体魄。
周齐云来到许应身边,上下打量他一番,道:“你开启泥丸秘藏,却没有修炼他的功法?是了,他留在泥丸宫中的经典,我能带走的都带走了,不能带走的就一把烧掉了。因此你没有得到他的传承。”
许应微微一怔。
这件事绝对是丑事,没想到周齐云竟然大大方方的讲了出来,倒有坏得光明磊落的意思。
“周前辈,你当年为何要烧掉泥丸宫主人的心血?”许应问道。
周齐云走在前方,淡淡道:“当年我为了捕捉一条异蛇,闯入秦岩洞,误入石室,得到泥丸宫主人传承,心中大喜,向那具白骨磕头拜师,以为此生必将飞黄腾达,不必再做捕蛇人。但石室中的经典太多,汗牛充栋,各种武学各种神通法门,应有尽有。我无法全部带走,又不想留给后人,更不想有人也来到这里学会与我一样的法门,于是便心一横,把带不走的统统烧掉!”
许应微微皱眉,亦步亦趋的跟上他。
周齐云露出笑容,显然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反而为自己这个举动很是自得。
他不紧不慢前行,道:“我自知秦岩洞事关重大,若是被人知晓这里有一座泥丸宫洞天,又有神秘莫测的传承,多半会被人循着蛛丝马迹,寻到我的头上。于是,我便留下一卷经文和一葫芦灵丹。”
许应心头大震,失声道:“蚖七祖父寻到的那葫芦灵丹,是你留下的!”
“蚖七祖父?”
周齐云惊讶的看了蚖七一眼,道,“你是那条异蛇的孙儿?哈哈哈,我与你们祖孙真是缘分不浅。”
蚖七也是心头大震,失声道:“就是你追赶我祖父,逼得他进入秦岩洞?祖父在世时,还经常提到你,说若是没有你这个捕蛇者,他一定不会发现秦岩洞中洞,也一定不会修成妖怪。”
周齐云露出笑容,道:“你祖父成为妖,是我的成全。泥丸宫主人在石室中留下很多灵丹妙药,助我筑基修行,我便留下一葫芦灵丹给那条带我进入此地的异蛇。那条异蛇服下灵丹,便会开启灵智。我还记得我留给他的经书叫做大日导引功,是泥丸宫主人藏书中为数不多的妖族功法。”
蚖七连忙道:“大日导引功中还有一门武道功法,叫做象力牛魔拳!”
周齐云想了想,道:“应该有这门武道法门。我当时不安好心,想到我能寻到这里,有人肯定也能寻到这里。他们若是发现泥丸宫主人的宝藏落在我的手里,一定会千方百计除掉我得到宝藏。嘿嘿,于是我便给了那条异蛇灵丹和大日导引功。”
蚖七还是没有听明白,许应却明白过来,道:“周前辈好计谋。别人即便寻到这里,也会以为是异蛇得到了泥丸宫主人的传承。他们还以为泥丸宫主人的传承不过如此,不会深究下去。”
他这么一说,蚖七顿时醒悟,叫道:“你嫁祸我祖父!”
周齐云淡淡道:“我若是没有留下那一葫芦灵丹和功法,焉有后来的你?”
蚖七不再说话。
许应询问道:“周前辈,那时候你多大年纪?”
周齐云看了看他,道:“与你差不多年岁。”
许应感慨道:“我便没有前辈这般缜密的心思,居然能在短短时间内便想到这么多事。前辈想得太深太远。”
周齐云叹道:“后来我才发现,我小心过头了。根本没有人去秦岩洞,也根本没有人去关心一条蛇变成蛇妖。而我渐渐崛起于零陵,四年后我成年时,便已经是永州第一人。”
前方一座破庙映入眼帘,许应张望,心头一跳,那是水口庙。
此刻水口庙不再原来的大裂缝上,而是向南移动了三十里!
许应心头一突:“这座破庙是在向无妄山移动!看来白衣傩仙多半知道我住在无妄山,只是他还不知道,无妄山已经遭了无妄之灾!”
周齐云笔直走向水口庙,继续道:“我在五十七岁那年打开第八洞天,秘藏第八层已经被我开启,那时我是神州中最引人瞩目的傩法新秀。至道大圣明孝皇帝见了我,抚摸我头顶,赞我是通才。我一通百通,的确当得起这个称谓。”
许应心神激荡,一个得到天下人认可的天才,的确值得自傲。
周齐云走入水口庙的大门,此时的水口庙不再是门外一个世界门内一个世界,而是普普通通,看起来与寻常庙宇并无区别。
“我五十七岁开辟秘藏第八层,然而直到我一百四十三岁,才打开秘藏的第九层。世人都说我这个通才江郎才尽,耻笑我,羞辱我。然而我之所以迟迟没有突破,其实是我看到了泥丸宫主人在功法中留下的陷阱。”周行云径自走向中央大殿,脸上露出悲伤的神色。
许应微微皱眉,道:“陷阱?什么仙境?”
他突然想到自己开启泥丸秘藏的遭遇,立刻醒悟过来,道:“周前辈,难道是泥丸宫主人帮你打开泥丸秘藏?”
周齐云走至水口庙的中央大殿,衣袖轻轻一拂,顿时空间震荡,中央大殿与震荡的空间向两旁排沓而去!
空间剧烈震动,雷霆交加,轰鸣不断,空间被挤出滚滚雷火,无穷能量迸发!
许应看得心惊肉跳,便见隐藏在水口庙中的另一个世界被周齐云打开,五岳仙山与大庙映入他们的眼帘!
“周家的老祖宗好生猛!”蚖七惊叹道。
周雨婆恶狠狠瞪了这条大蛇一眼,蚖七道:“再瞅,让阿应的牛子抽你!”
周雨婆打个冷战,胆怯的瞥了瞥许应身后的那五只牛魔。
许应四下看去,只见破庙世界与他上次来时已经有很大的不同,天空中悬空的巨石已经不见踪影,那些挥舞着血管触手的大肉块也消失不见。
而那五座仙山上却有猩红色的血肉在蠕动,一些粗大的肌肉线条攀爬在山体上,像是一条条血色大蟒,似乎还在生长。
许应心中凛然:“这个邪傩仙肯定又吞噬了不少人的血肉!他被那人吃光之后,试图掠夺他人血肉。他要复生!”
周齐云足底生云,托着众人飘上天空,他则闲庭信步向那座五岳仙山之间的大庙走去,道:“石室中,我向泥丸宫主人的尸骨叩头时,尸骨突然抬手指出,点在我的眉心。这一指,便打开了我的泥丸秘藏。这的确是个陷阱,我在打开泥丸第五重时,便意识到这一点。于是我废掉五重洞天,从头修炼。我差点因此死掉。”
许应收回目光,既是震惊,又是钦佩,赞道:“前辈是有大魄力大毅力大智慧之人。开启秘藏五重,修成五大洞天,已经是人中龙凤了,可以成为节度使委以大任。而你说废掉就废掉,并且还能重修回来,实在是天分惊人!”
周齐云道:“你也开启了泥丸秘藏,莫非是你在叩拜那具尸骨时,被他一指点在你的眉心,打开你的秘藏?”
许应摇了摇头:“我跪他作甚?泥丸秘藏我自己便可以打开,何须求人?”
他言语间自有一番傲气。
周齐云惊讶的看了他一眼,过了片刻,继续道:“我说的陷阱是功法中的陷阱。开启秘藏,没有对应的功法很难将秘藏的威力发挥出来。五十八岁那年,我准备冲击秘藏的第九层,突然察觉到这个破绽,禁不住一身冷汗。”
这时,他们已经来到大庙,庙门大开,门前风雨飘摇,那道飞瀑也变得异常恐怖,瀑布中隐藏的万千神通处在即将爆发的状态之中!
另外还有几百尊身高七八丈的神祇立在门前,杀气腾腾,周身香火之气缭绕,万民念诵之声如同雷鸣!
通过大庙洞开的门户,只见白衣傩仙端坐在仙殿前方,白发飞舞,仙光如剑环绕四周,如临大敌!
他在周齐云踏入破庙之时,便已经感应到这个强敌,自知其人实力高明至极,来者不善,因此早就在大庙前布下天罗地网,静候周齐云等人的到来!
周齐云对这幅阵仗视而不见,向许应轻轻欠身:“告罪。”
说罢,他身形飘然而起,恍若化作一道仙光,在爆发的飞瀑和数百尊杀伐的神灵之间穿过!
下一刻,他的身形出现在大庙中,仙殿前!
白衣傩仙陈眠竹还未站起,便被他一指点在眉心,顿时身后皮囊炸开,一身精气外泄,很快干瘪下来,化作一张没有充气的人皮向后飘去!
“啪!”
人皮挂在仙殿的大堂上,紧贴墙壁!
许应心头一跳,这时大钟的声音传来:“阿应,此人好强!他这一指,把邪傩仙的怨念都打碎了,将他彻底抹杀!”
这时,周齐云仿佛察觉到什么异状,回头向许应看来。
大钟凛然:“他察觉我了!”
许应也是心中一紧,面带笑容向前走去,他刚刚来到大庙前,便突然只见那道蕴藏着无尽大道之象的隐景飞瀑突然分崩离析,数百尊伟岸神祇的脑门,嘭嘭炸开!
许应还未走到庙门前,一切已经尘埃落地!
“我刚才只看到他的身形快如电光冲过去,却没有看到何时他出手将这一切震碎。”他惊骇莫名。
“这位邪傩仙也是可怜人。”
周齐云背对着他,站在仙殿大堂上,背负双手仰起头,看着钉在墙壁上的人皮,静候许应走来,道,“我察觉到傩师功法藏着极大的破绽,他却没有察觉到,以至于隐居在隐景潜化地中,被人所趁,吃干抹净。嘿,技不如人,死得其所!”
许应来到他身后,闻言失声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位傩仙的傩法中藏着一个陷阱,以至于他被人吃掉?可是,谁能知道他的功法中存在陷阱?”
他说到这里,突然醒悟。
知道功法中存在陷阱的人,自然是开创功法的人!
他额头冒出一颗颗汗珠,突然想到泥丸宫主人的传承,倘若被泥丸宫主人的骸骨打开秘藏,又修炼泥丸宫主人的功法,岂不是相当于跳进陷阱里,把自己的性命交给对方?
周齐云招手,人皮飘荡下来。
他仔细查看人皮,道:“你知道我是怎么跳出泥丸宫传承的陷阱的吗?”
许应正要摇头,突然灵光一闪,道:“妖法!不对,是炼气士功法!”
周齐云惊讶的抬头看着他,眼角跳动一下,过了片刻,方才道:“你这么聪明,让我突然对你生出一股杀心。我不习惯见到比我聪明的人。”
他顿了顿,顺着许应的话继续说下去,道:“没错,是炼气士功法。我发现陷阱之后,苦苦思索良久,始终未能寻到解决之法。整整八十六年,我四处游历,寻找傩仙的踪迹。八十六年间,我一共找到十七位傩仙的隐景潜化之地。”
他吐出一口浊气,面色平静道:“他们都死在自己的潜化之地中,无一例外。嘿,所谓飞升体内小仙界,只是笑话!”
————感谢孟川只手遮天,存在感太低,木瓜大虾,张张1,四位盟主的打赏,诚惶诚恐,顿首顿首!!
第四十七章 幕后黑,手太香
许应听得头皮发麻,十七位傩仙隐居在自己隐景潜化之地中,想做一个人间仙人,谁曾想竟无一人存活!
那么傩师的修行之路,是否还有意义和价值?
“他们生前经历了大恐怖,我查看他们的尸体,往往都如这个鬼傩仙一般,只剩下一张皮囊。”
周齐云仔细检查白衣傩仙的人皮,不肯放过任何细节,道,“还有些傩仙的尸体还算完整,只是缺失了一部分,比如修炼泥丸秘藏的傩仙,缺少了大脑泥丸宫。修炼绛宫秘藏的傩仙,被挖去了心脏,还有人被割去了双脚,摘下了脑袋等等。”
许应和蚖七禁不住都打了个冷战。
按照他们的推算,杀死这些傩仙的人,就是传授他们功法的人,也就是他们的师尊!
但从周齐云的描述来看,他们更像是被豢养的食物,挑剔的饕客会选择最美味的部位品尝,有的泥丸好吃,有的心脏好吃,所以只吃这些地方。
蚖七忍不住道:“我在书上看到过,有些人飞升是金蝉脱壳,肉身如蝉蜕,只是皮囊,拖累我们的俗物,蜕去皮囊方可飞升。那么有没有可能,那些只剩下皮囊的傩仙,其实已经飞升了呢?”
周齐云诧异道:“你倒读过不少书。”
蚖七得意的仰起头,语气略带谦逊,道:“我老牛家书香门第,藏书甚多,我闲来无事也读了一些。”
他想起现在家都没了,那些书多半也被埋在水底,老牛家祖孙三代的荣耀尽付东流,不禁悲从心生。
周齐云听到老牛家三字,不禁皱眉,不知为何这家子会姓牛,他却不知是当年自己无意中留下的那卷象力牛魔拳惹出的事端。
“我也知有这么一种说法。还有一种说法是羽化飞升,说他们羽化成蝶,蜕去了原来的外壳,变化成另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形态。”
周齐云道,“但我仔细研究过这些所谓飞升者剩下的皮囊,发现他们其实是被吃掉的,并无所谓飞升。”
蚖七道:“还有一种飞升法门,叫做劫火飞升,就是傩仙坐化,身上燃起劫火,肉身只剩下一团灰烬,然而他们真魂却已经飞升到仙界去了。”
周齐云忍不住多看他两眼,赞道:“你书读得真多。你知道另一个说法,兵解飞升吗?”
蚖七点头道:“知道。传说傩仙死亡,又或被人杀死,葬于棺中,开棺一看却无尸体,只剩下衣裳指甲等物,传闻便是兵解飞升或者尸解飞升。他们留下指甲衣裳等物,只是为了障人耳目,不至于惊世骇俗。”
许应一直插不上嘴,只听他们谈论,心道:“看来读书也有些用,我便聊不来这些。”
周齐云道:“倘若这些都是假的呢?倘若这些傩仙并没有飞升,而是被人吃得只剩下衣裳和指甲呢?”
蚖七黑着脸,怒冲冲道:“难道书里都是骗人的?”
周齐云笑道:“你要看是谁写的书。倘若我来写书,我便拆穿这些骗人的勾当,把血淋漓的事实写出来,免得后人误入歧途!”
他丢下白衣傩仙的人皮,迈步走出大庙,道:“这十七位傩仙,他们的老师便是罪魁祸首!这些老东西传功的目的,不是传承自己的道统,而是割韭菜!”
他冷笑道:“把天下英豪当成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但是,我偏偏不要做这个韭菜!我要反戈!”
许应跟上他,却见大庙外站满了人,密密麻麻,黑压压一片。
这些人气息极为强大,身后混沌海动荡,一座座明亮的洞天扭曲时空,插入海中,汲取能量。
洞天散发出的耀眼光芒,甚至让大庙世界中的太阳也失去光辉!
“周家的高手,多如天上繁星!”许应禁不住惊叹。
这是何等庞大的世家,何等庞大的势力!
周齐云站在庙门前,声音传遍群山:“周氏子弟、门生,听我号令。逢庙拆门,见房揭瓦,但凡是根棺材钉都要撬出来,将这处隐景潜化之地,给我搬空!”
一众周家高手纷纷躬身:“是!”
他们四面八方而去,但凡有用的东西,统统拆下带走,哪怕是白衣傩仙留下的隐景,也被强大的傩师炼化,装入一个个奇特的器皿中。
许应还看到白衣傩仙的人皮,也被他们卷了起来。
甚至还有人去五岳仙山,将那些血肉一块一块的切下来,放在器皿中培养,不知打算做什么。
至于那些已经化石的神灵,也被他们扛走,一个不剩。
从他们井然有序的行动来看,他们应该不是头一次做这种事情,而是已经做过了很多遍。
周齐云依旧走在前方,许应和蚖七足下云气自生,一人一蛇站在云上,不由自主的跟着他。
“周前辈,你八十多年来寻找到这么多傩仙,便没有一个存活下来的吗?”许应询问道。
周齐云停下脚步,思索片刻,道:“我寻到十七个死掉的傩仙,但还有一些隐景潜化之地,里面空空如也。既没有傩仙的尸体,也没有灰烬。我也不敢肯定他们是否活着,不过希望渺茫。”
许应明白他的意思。
进入隐景潜化之地的傩仙,基本上已经寿元告罄,就算识破陷阱逃出去,恐怕也活不了几年。
“我在看出功法的陷阱之后,搜寻五岳三山,寻到这些死于自己隐景潜化地的傩仙,虽然内心失望,却也不是没有收获。”
周齐云向破庙世界的入口走去,继续之前的话题,道,“能够成为傩仙的人,也都不是庸才,他们也或多或少意识到傩师功法中存在的问题。有些傩仙甚至已经走了很远,他们尝试着从更古老的修炼体系中寻找出解决之道。我在他们的遗物中寻找到了一些妖法。”
蚖七张口欲言,但还是没有说出自己关于妖族先导文明的猜测,心道:“姓周的毕竟是人族,我就算揭穿人族佬的阴谋,也只是打草惊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许应道:“所谓妖法,其实是上古炼气士的功法,但是不知为何失传,变成了妖物的功法。他们从这方面入手,提醒了周前辈?”
周齐云悠然道:“他们虽然失败了,但他们的经验很难得。”
许应目光闪动,试探道:“而你这次来永州新地,为的是寻到我,让我帮你破译炼气士功法,解决你功法中的陷阱?”
周齐云哈哈大笑,摇头道:“我功法中的陷阱,早已被我解决,否则一百七十年前我便不敢突破,开启秘藏第九层。”
他言语中带着强大的信念和自负,道:“我此次来新地,只为三件事!第一件事也是最小的一件事,便是斩杀泥丸宫主人,以绝后患!”
许应心神大震,看着他的背影。
周齐云绝非善类,但不知为何却非常有魅力。
周齐云背负双手,仰头看着天空,目光明亮:“他虽然对我有师恩,但存心要吃掉我,我不能坐以待毙。从前我没有这个把握除掉他,但现在我有了。无妄山一战,是我与他的初战,我因为要防备另外一人,被他遁走。但他一定会再来。”
他从容不迫,悠然道:“下次,我便不会给他任何机会。”
许应询问道:“第二件事呢?”
周齐云微微一笑,道:“第二件事,我要效仿至道大圣明孝皇帝,亲自去一趟阴间,和阴庭天子谈一谈。我不希望在我全力以赴的时候,有人在背后捅我刀子。”
许应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前往阴庭与阴庭天子谈判,难道周齐云已经有了至道大圣皇帝般的战力?
周齐云微微一笑:“第三件事,才是重中之重。我做前两件事,只不过是为第三件事铺路。”
许应定了定神,问道:“那么,第三件事又是什么?”
周齐云笑道:“等到我斩杀泥丸宫主人之后再说,现在还为时尚早。许应,你留在我身边,帮我破译《陀妪仙书》。”
“《陀妪仙书》?”许应疑惑。
“我周家从都峤山的上古洞天中得到一卷仙书,极为玄妙,晦涩难懂。洞天主人叫做陀妪,因此称作陀妪仙书。”
周齐云道,“我周家已经有不少才俊在破译仙书,破解出不少有用的内容。许应,你有破译仙书的才干,我周家便不会亏待你。”
许应眼角跳动一下,道:“周前辈盛情邀请,又是我的前辈,我自然不会拒绝。只是我杀过周阳、周一航,只怕到了周家会有一些误会。”
周齐云摇头道:“他们不敢对你太过分。”
“前辈误会了。”
许应面色平静道,“我的意思是说,我会还手。”
周齐云深深看他一眼,笑道:“敢于弑神的人,的确无法无天。你尽管还手。”
他们走出破庙世界,回到水口庙中,却见水口庙中居然有人。为首的少年眉清目秀,白衣青黛,正是元未央。他身后的是青衣老仆骁伯。
两人原本就在水口庙附近,为了搭救许应而与周雨婆冲突,后被周雨婆逃脱。二人追击良久,没能寻到许应和周雨婆。
恰逢周齐云强行撕开水口庙的伪装,显露出五岳仙山,二人便急匆匆赶到水口庙,没想到便遇到许应一行人。
元未央目光落在周齐云身上,眉头微蹙,又看了看许应。
骁伯跟在他身后,看了看周齐云,没能认出来他便是周家老祖。
周齐云在两百多年前功成名就,之后便一直深居浅出,很少抛头露面,因此骁伯并未见过他。
元未央正欲说话,突然许应哈哈笑道:“未央,你也来了?好久不见!”
他走上前来,拉住元未央的手,悄悄捏了捏,笑道:“周前辈,这位是我零陵城的故人。未央,这位是周家的周前辈,在周家首屈一指的人物。”
他又捏了捏元未央的手,心中纳闷:“他的手怎么这么柔软?皮肤也比我细腻很多,好滑。城里的男孩子,保养得真好,不像我们乡下的老爷们糙得很。”
骁伯盯着他的手,眼中险些喷出火来。
许应又捏了捏,确认很滑。
元未央不动声色抽出手来,轻声道:“既然你不方便,那么未央便先告退了。”
他转身离去。骁伯恶狠狠的瞪了许应两眼,连忙跟上他。
就在此时,周齐云的声音传来:“你姓元?你们元家的元无计本事不坏,我与他交过手,他惜败我一招。”
元未央停步,骁伯脸色顿变,这才知许应刚才是好意。
元无计是元家的老祖宗,一身修为通天彻地,高深莫测,早已是元家的神话!
而这个白眉少年却说元无计惜败于他,那么此人只能是周家的老祖宗!
周齐云语气不容反驳,道:“破译陀妪仙书,需要天分极高之人,你们元家的人天分都很高,你留下吧。”
骁伯正欲发怒,却被元未央抬手挡住。元未央躬身道:“敢不从命?”
他来到许应身旁,静静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似乎自己的遭遇与自己无关。
蚖七突然注意到,许应总是在嗅自己的右手,面色古怪,连忙悄声询问:“阿应,你手怎么了?”
许应又嗅了嗅自己的指尖,低声道:“奇怪,我刚才捏了元兄弟的手,现在手上染上了一股香味儿。你闻闻!”
蚖七嗅了嗅,鄙夷道:“这老爷们娘里娘气的,手这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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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陀妪仙书
“好像是瑞香和兰花的味道,还有股奶甜味!”许应又嗅了嗅手。
蚖七道:“恶心!”
许应向元未央致歉,道:“元兄弟,我还未谢你在路上的援手,便又连累到你,我心里很是不安。”
元未央摇头道:“我来寻你,岂有不施援手的道理?至于被周家老祖宗留下,与你无关,是我看到水口庙再发生剧变,按捺不住好奇之心,所以来到这里。你已经提醒我了,是我运道不好。”
许应笑道:“你能来寻我摸鱼,我也很是开心。”
元未央摇头道:“我寻你是交流神识运炼的奥妙,并非摸鱼。”
许应自顾自道:“还可以一起挖泥鳅。你捉过虾吗?捉的时候得小心,慢慢的摸过去,出手要快,否则它们会向后跳出你的手,蹦到你的脸上。”
青衣老仆骁伯面带忧色,看到元未央眼睛亮晶晶的,显然被某人说得有些动心。
“小兔崽子!”
他有心发作,但是周齐云就在跟前。在这位当世最强大的存在面前,他发作不得。
元家人丁稀薄,到了元未央这一代更是没有几个能够活到成年的子女,这个古老世家快要从世间除名,因此骁伯也担心元未央的安危,不想他离危险分子太近。
过了片刻,天空中祥云袅袅,但见云中有龙出没,待到跟前,却是四条神龙拉着一辆宝车前来。
那龙是龙神,带着厚重的香火之气,想来是木雕或者石雕的龙,久经供奉,因此有腾云驾雾之能。
周齐云登上车辇,许应和元未央也跟着上车,这车从外面看来不大,但内部却很是广阔,蚖七低头游进来,发现自己就算躺在车里也绰绰有余。
“难道是法宝?”他心中暗道。
四条神龙拉着车辇腾云而起,向远处驶去。
许应掀开车帘往外看,只见白云袅袅,车辇穿行于云雾之中,湿气很重,很快车内便湿漉漉的。
拉着车辇的四条神龙身上也不断滴水,偶尔云层中还有闪电击中神龙,迸发出阵阵火光。每当此时,便可以闻到香火的气息。
许应关上车窗,透着琉璃格往外看,免得车里湿气太重。
但见车辇驶出云层,忽然一座瑰丽山川扑面而来,山峰高万仞,陡峭如削,拔地而起。山中不知有什么可怕的生物,发出阵阵吼声,形成层层肉眼可见的音波向外震荡!
那四条神龙身上的香火之气,甚至被震散不少,身形也有些不稳,脚下的云雾也有些散乱,车辇剧烈颠簸。
周齐云哼了一声,声音不大,但那座瑰丽大山中却突然雷电交加,仿佛有无形的巨人一拳砸在那吼声处,震得山谷也在剧烈震荡。
吼声戛然而止。
蚖七赞道:“白眉老祖,霸道无比,我祖父败在他的手中,败得不冤!”
许应向窗外看去,四神龙拉车绕过粗大的山峰,从两座山峰之间的峡谷中驶过,下方是明亮的大江,从上往下看,如同一条银色的飘带,映照着日光,波光粼粼。
隐约间,他仿佛看到有鱼龙从大江中跃出。
江山如画,壮丽如歌。
四龙拉着车辇行驶不知多少里,还是没有看到人类的城市,许应突然想到一件可怕的事情:“新地到底有多大?”
为何飞了这么久,都没有看到零陵城?
他甚至没有看到湘江潇水。还有永州城就在附近,为何也看不到永州?
他放眼看去,到处都是巍峨大山,耸立云端,心中不禁有些惶恐,这里竟无一处是他熟悉的地方!
“我进入新地时,新地沿着奈河两岸已经生长到八百里左右。”
周齐云望向窗外,道,“我也不知这段期间,新地又生长多少。”
前方一株巍峨大树映入眼帘,树冠超越群山,云雾漂浮在树冠下。
许应又看到了奈河,这株巍峨大树生长在奈河的弯道处,河流因为这株大树而转向。
“是槐树!”蚖七大脑袋挤到窗户边,眼睛凑到窗棂前向外看去,认出树种。
许应看直了眼,这么大的槐树,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树木是天生的仙,只要树身不枯不折,树根没有虫蛀腐蚀,便可以永远的存活下去。这株树也是如此。”
周齐云颇有感触,道,“大槐已经生长了不知多久,可谓尘世中的槐仙,它虽长在阴间这等不适合生长的地方,但却因为无人砍伐而久存于世,成为仙株。大槐又叫阳槐,是阴间至阳至刚之物,在这里百鬼不侵!你能感受到大槐的精神。”
许应闻言,散发神识,果然察觉到那株巍峨的槐树中有一种古老的神识在缓慢的运转,厚重,低沉,古老又深远。
他不知道大槐在说些什么,可能只是毫无意义的吟唱,又像是在阐述自己对生命对大道的感悟。似它这等古老的生命体,语言似乎已经没有了意义。
树上挂着许许多多槐花,阳春季节,正值槐花开放的日子,满树金灿灿的槐花将开未开,可是香味已经弥漫开来。
许应嗅到香味,只觉体内元气竟然在不知不觉间提升!
“这里绝对是一处修炼宝地,等到槐树花开,只怕天地元气更为浓烈!”
龙辇正是向这株槐树驶去。到了槐树下,许应这才发现这里有一处古老的宫阙,有周家子弟进进出出。到了宫阙前,许应仰头看去,上面写着鸟篆虫文。
“槐花宫福地。”许应心中默念道,没有作声。
这种文字是上古文字,大钟也不认得,他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在周齐云面前卖弄为妙。
槐花宫福地多半是前人察觉到在槐树下修炼,事半功倍,把这里当做洞天福地,因此建造此宫。
只是不知为何,前人抛弃了槐花宫。现在新地涌现,周家的高手寻到这里,将此地作为探索新地的据点。
“那么,前人为何会抛弃此地呢?”
许应心有不解,“此地天地元气浓烈,是一处福地,按理来说绝对是必争之地。如果此地地处阴间,也应该有阴神或者阴间强者占据,而不应该空置。”
龙辇缓缓降落,早有人将宫门打开,四条神龙开道,驶入槐花宫。
周齐云下车,吩咐前来迎接的老仆,道:“布衣,你带着许公子、元公子去参阅陀妪仙书。”
许应和元未央走下龙辇,那位名叫布衣的老仆欠身道:“两位公子,请随我来。”
青衣老仆骁伯多看了他两眼,知道这老仆修为深不可测,是周家内府总管,被赐姓周,叫做周布衣。
许应径自催动太一导引功,天空中顿时奇特花香滚滚而来,蕴藏着丰富的元气,在空中化作亩许道田,不断有道种飞入许应体内。
蚖七见状,也自催动大日导引功,只觉修为不断提升,心中暗赞:“其他地方修炼,只有早上才能修炼一段时间,而这株大槐树下却可以日夜不断修炼。只可惜槐花开放的时间只有小半个月。”
但即便小半个月时间,也相当于在外修炼一年之久了。更何况,花开浓烈之日尚未到来!
更何况大槐树的槐花中蕴藏元气,几乎是纯阳元气,省去不知多少淬炼元气的步骤。
老仆周布衣见一人一蛇如此张扬,心中冷笑道:“妖修!”
元未央诧异的望向许应头顶的亩许道田,很快看出妙处,道:“许妖王,伱的这门功法很是奇特,我看你修炼,与其他妖修已经有所不同,好像是另一条极为不凡的道路。”
许应道:“此为种道之法,我无意中领悟出来的。你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
元未央想了想,道:“我需要问过母上,才能答复你。”
许应大为不解,不知道为何学种道之法还需要询问爹娘。
骁伯却是心头微震:“未央是打算与他交换功法?只有交换功法这等大事,才需要询问主母!但元家的功法岂能轻示与人?什么种道之法能与元家的祖传功法媲美?”
他看向许应的目光充满警惕:“小骗子!若是没有我跟在身边,元家功法只怕都要被他骗了去!”
许应跟着周布衣走入一座大殿,只见殿内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或站或坐或卧,千姿百态。
有人长出三颗脑袋六条胳膊,脖子伸得老长,身前身后捧着三本书,拿着三支笔,盯着书本写写画画。
还有人额头长出眼睛,双手也长出眼睛,似乎要以奇怪的角度去审视漂浮在空中的经文。
又有人仰头大睡,鼾声如雷,脑海中却有神识溢出,如气泡一般漂浮在空中。其人魂魄坐在气泡中,盯着空中浮动的经文,一遍又一遍的尝试各种功法。
还有人身边到处都是书籍纸张,堆叠如山,把自己围在中央,他的手臂足有十八条,不断翻阅各种典籍,查证经文。
有人愁白了头,有人喃喃自语,神态疯癫,还有人大把大把的揪着自己的头发,已然秃了。
突然有人哈哈大笑,叫道:“我悟了!我悟了!”
然后便大口大口的吐血,被人扇一巴掌,喝道:“畜生,你悟了什么?”这才清醒过来。
漂浮在空中的经文,是一张张金纸,上面有手书文字,看字迹应该是女子的笔迹,很是秀气。
这些金纸有光芒渗出,光芒将文字映照在空中,殿内每一个人都可以参阅。
蚖七兴奋莫名,向许应道:“这里有书看!过去一百年,我家里的书都被我看完了!我书读得多,你们有不懂的,可以问我!”
老仆布衣道:“许公子,元公子,这些文字便是陀妪仙书的内容。”
许应仰头看去,陀妪仙书的内容是从基础的导引功开始,采气,叩关,交炼,二叩关,重楼,瑶池,神桥,三叩关,然后飞升。
这是一套完整的“妖族功法”!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内容,应该是法术神通以及丹方经文。
“这有何可破解的?”许应大惑不解。
在他看来,陀妪仙书已经将修炼步骤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每一步该如何修炼,都清晰无比的写出来。只要按部就班修炼,应该不会出多大问题。
然而这座大殿中,周家一众天才人物却穷经皓首,苦苦参悟领会,甚至查阅各种典籍,似乎很难破解。
“陀妪仙书,是女子修炼的炼气功法,男子若是修炼,恐怕会先去元阳。”
许应大致浏览一遍,便看出问题,修炼陀妪仙书,要不了多久便会元阳尽去,化作元阴,变成男相女身。
若是女子修炼,那就没问题了,反而精进神速。只是这门功法似乎有些地方也语焉不详,好像不太完整。
他又大致看了一下仙书中的法术神通,也多是配合功法才能施展的法术神通,不学功法,恐怕无法施展出威力。
不过,元未央对陀妪仙书很有兴趣,从开篇开始看起,看得很是仔细。
许应来到她身边,悄声道:“元兄弟,这是女子修炼的功法,男子不能修炼。”
元未央悄声道:“我觉得这门功法似乎很适合我,与我元家傩法似有互补之处。”
骁伯面色阴沉,出现在他们身后,伸手将两人分开:“公子,你们俩的头快凑到一起了,注意分寸。”
这时,许应注意到另有十几位老者,白发皓首,坐在大殿中央,没有去看那些浮空的经文,而是盯着大殿中央祭台上漂浮的一根翠竹。
这是一根绿玉简。
玉简长约一尺,翠绿通透,仿佛美玉雕琢而成,又像是刚刚破土而出的竹子,似乎还能嗅到若有若无的竹香。
这根玉竹上写着一列文字,是鸟篆虫文!
许应心脏剧烈跳动一下:“这才是真正陀妪仙书!不对,不是陀妪仙书。这玉竹上的文字,写的是太阴元育功!”
第四十九章 他还有救吗?
那根绿玉简上写的一列文字,便是太阴元育功。除此之外,还有一行小字,然后再无内容。
许应向绿玉简走去,打算看个仔细,却被老仆周布衣拦住。
“许公子,破译绿玉简,须得先钻研陀妪仙书。否则看不懂绿玉简上的内容。”
老仆周布衣似笑非笑道,“能在这里参悟绿玉简的,都是周家的族老。他们功参造化,学识通天,已经研究陀妪仙书几十年,这才能勉强看懂绿玉简上的一点内容。许公子刚来,便想看绿玉简,未免太不自量力。”
许应微笑道:“布衣,你何时有资格指点我哪些该看,哪些不该看?你若是有本事,周齐云便该请你破译仙书,若是没本事,请站到一边,不要对有能力的人指手画脚。”
老仆周布衣又羞又怒,又不敢发作,只好退到一旁,心道:“乡下野小子,不懂做人。”
许应走上前去,这时大钟声音传来,道:“阿应,这东西叫做玉简,是一种特殊的玉竹。在极为古老的时代,炼气士用这种玉质竹子记录感悟,因此又叫做玉简道书。不过玉竹极为罕有,价值极高,不是等闲炼气士能够弄到手的。这里面记载的东西,可能比陀妪仙书还要珍贵许多!”
许应纳闷:“玉竹?竹子还能是玉质的?地里还能长出玉?”
大铜钟一幅理所当然的语气,道:“地里长出玉很奇怪,地里长出木头就不奇怪了?有些生物,身体里还能长出金铁来,比你提炼得还要纯净!”
许应仔细想了想,觉得土里长出玉似乎变得很合理了。
他来到玉简道书旁边,仰头细看那几个细小文字。
这里共有八个字,也是鸟篆虫文,但是与先前他所看到的鸟篆虫文的写法不同,笔画间像是藏着许多奇妙的含义。
待他看清第一个文字,便明了这个文字的意思,然而他认出这個文字的同时,却又丧失了用语言去表达这个文字含义的能力。
他无法用自己所知任何语言去形容和描绘这个文字的意义。
强行表达,可以勉强用“太”字表达。
就在他看懂“太”这个字之时,耳畔传来阵阵奇异的声音,让他身体不由自主的做出相应的动作!
他身体站定,一掌在左,一掌在右,曲起中央二指,上半身向后转动,腰肢几乎扭了一圈,扭到骨骼啪啪作响!
待到这个动作做完,许应只觉体内元气与天河之水沿着脊柱滔滔奔行,蒸腾化雨,清洗希夷之域,将五脏六腑清洗一遍!
他看到第二个文字,若是用已知语言来强说,可以称作“阴”。
他耳畔传来的奇异声音顿变,仿佛有人在念诵神秘的经文,让他的骨髓里传来娑娑的声响。
许应身不由己,双腿曲蹲,一掌在前,一掌在后,脖颈向前导引,顿觉骨髓中一股股凉气流动,骨髓哗啦哗啦响遍全身。
最终所有气力,聚于尾闾那座黑铁玄关,在尾闾玄关沉淀下来!
他看到第三个文字“元”,耳畔的声音再变,许应也跟着做出第三个动作,一脚在前一脚在后,双手按地,尽力仰头。
他体内水起天,火起陆,水火交炼,熔炼全身所有穴窍!
最终,水火交汇于丹田附近!
那玉简道书上共有八个字,许应从头看到尾,每看到一个字,便听到一种不同的道音,八个字看完,五脏、尾闾、丹田、夹脊、咽喉、舌下、舌头、眉心,里里外外,各有奇妙的事情发生!
许应只觉自己从内到外被洗了一遍,比大日淬体、雷音淬体还要舒服舒坦!
玉简道书上的八个鸟篆虫文,含义可以用太、阴、元、育、一、阳、永、真这八个字来表达。
但其中的奥妙,只有看懂文字含义的同时,听到文字的意义所化的道音,才可以领悟。
更为古怪的是,玉简道书上的八个字,隐约对应着采气、叩关、交炼、二叩关、重楼、瑶池、神桥、飞升这八个境界!
许应修炼一遍,便只觉肉身、魂魄、神识、元气、血脉,无不舒坦,自己脑海中的每一个念头都珠圆玉润,颗颗分明,不再像从前那般混沌。
甚至,连希夷之域中的道象,也比从前稳固许多!
“太阴元育功不会就这八个字吧?”
许应疑惑,心道,“这套功法,未免也太简单了!”
相比太阴元育功的八个字,陀妪仙书那就厚实太多太多了。
陀妪仙书是上古炼气士陀妪,对太阴元育功的阐释,分为八个境界,每一个境界都有长篇累牍的注解。其中用到很多复杂的词语来注解,而解这些复杂的词语,又需要用更多的复杂词语来注解!
然而归根结底,陀妪的注解和对注解的注解,都是她对于这八个字的见解,蕴藏着她对道的理解,因此晦涩难懂,难倒了周家的天之骄子。
但在许应看来,陀妪所要表达的含义,并未超过太阴元育功的八个字。
“而且,陀妪前辈的理解好像有些不对。她抓到了太、阴、元、育等字的精髓,但对一、阳、永、真的领悟却不太够。”
许应心道,“这或许是修炼陀妪仙书就会变成女子的原因。”
他站在十三位皓首穷经的周家族老前,一遍又一遍的练习太阴元育功,姿态怪异,引得一众周家的天才人物纷纷瞩目看来。
“这人是谁?”一个少年白头的周家子弟询问老仆周布衣。
周布衣连忙躬身,笑道:“幼呦公子,这位是乡下来的少年天才。幼呦公子还记得前段时间闹得风风雨雨的许应吗?”
白头少年周幼呦惊讶道:“就是那个修炼妖法的案犯?听说为了抓他,死了不少人。”
周布衣点头,笑道:“他看不上陀妪仙书,要破译玉简呢。”
周幼呦摇头道:“胡闹。乡下人真没见识,把一个骗子吹得神乎其神。”
突然,一个声音从外面传来:“哪个是许应?”
这声音洪亮,震得大殿内众人耳膜嗡嗡作响,许应转身向外看去,只见几个年轻男女风风火火的从外面走进来。
为首的男子身着白红衣裳,风急火燎,刚刚进入大殿,便大声道:“听闻老祖宗擒获案犯许应,让他来这里破译仙书。哪个是许应?快点站出来!”
许应走上前去,道:“我便是许应。”
那白红衣裳男子上下打量他,冷笑道:“便是你杀了周二哥和周一航伯父?”
老仆周布衣上前,咳嗽一声:“凡公子,许公子是老祖请来破译天书的,公子不要生事。”
那男子是周家内府的周凡,冷笑道:“衣伯,你可知他杀我周家多少人?整个零陵县城,傩师全军覆没!周阳二哥,一航伯父,都葬身在他手中!永州府精锐,伤亡大半,多少人因他而死?甚至连周正也死了!”
周布衣道:“凡公子见谅,老祖吩咐,让我照看许公子。老朽不能让你杀许公子泄愤。”
周凡气极而笑:“我又没说要杀他,只是教训教训他!衣伯,连这个你都不许?”
老仆周布衣转头看向许应,叹道:“许公子,你看到了,不是老朽不关照许公子,而是众怒难平。许公子就吃点亏,让他们出出气。有老朽在,公子性命无忧,最多只是受点伤罢了。”
他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笑容:“好在我周家别的不说,治伤绝对是天下第一。只要公子没死,都能救活。”
周凡大步向许应走来,还未来到跟前,右手便已经扬起,向许应的脸狠狠扇下,厉声道:“我为阳二哥扇你一个巴掌,不过分吧?”
许应耸肩,扬手,只一瞬间,手掌充血,大如蒲扇,一掌扇出雷鸣,后发先至,狠狠抽在周凡脸上!
“啪!”
音波炸开,鲜血飞溅,周凡被一巴掌抽得脑袋拧了大半圈。
这一刻,他看到自己的屁股,下一刻便身躯呼啸旋转,人在空中连翻带滚,嘭的一声砸在四丈开外的柱子上,啪嗒落地。
周凡却也了得,一跃而起,依旧生龙活虎。
他跃起的瞬间,便见一道剑芒指在自己的眉心,将他逼得贴在柱子上。
大殿中,周家一众子弟纷纷上前,一个个声音喝道:“放肆!”“混账!”“快把剑放下!”
剑芒后方四丈之外,许应站在那里,淡淡道:“过不过分,凭实力说话。在我面前,你有过分的实力吗?”
他环视一周,将周家众人的脸色神态收入眼底,面色温和,道:“我从前一直不太明白,周阳周老爷已经是县令了,是我们那里最大的官,他要什么有什么,有十几个漂亮的媳妇,千顷良田,花不完的金银财宝,吃不完的美食。出门八抬大轿,进门美眷娇妻。我们这些种地的,卖菜的,要什么没什么。很多人娶不起媳妇,断子绝孙,很多人建不起房子,睡的是土窝草棚。我们家里穷得叮当响,吃了上顿没下顿。周老爷为何还那么贪财,还要搜刮我们这些穷哈哈?我们吃不起饭,他为何还要搜刮我们仅存的粮食?”
他微笑道:“看到你们,我便清楚了。原来他要喂饱伱们。你们锦衣玉食,衣食无忧,出门鲜衣怒马,无数奴才众星捧月,原来背后有一个个周县令像供神一样供着你们!”
蚖七尾巴拍地,赞道:“硕鼠硕鼠,无食我黍!说的便是你们这群肥老鼠!阿应,我说得对不对?”
许应抚掌赞道:“老牛家不愧书香门第,这句话很有学问。”
蚖七哈哈大笑:“你终于承认我学问比你好了!”
周家众人脸色铁青。
老仆周布衣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许应喝骂道:“谣言,这些都是针对我周家的谣言!今天你敢说出这话,明天你能干出什么我都不敢想!”
蚖七诧异道:“你是周家的奴才,怎么说话倒像周家的主子?我们亲身经历的事,到你口中也成了谣言,难道你口衔天宪,言出法随?”
老仆周布衣手也抖了起来,怒骂道:“小小蛇妖,敢放厥词!我周家执行的都是皇命,推行的都是皇恩,你敢质疑周家,就是质疑皇帝,质疑皇命!你要造反!”
蚖七怒道:“许你们做土皇帝,便不许我造反?”
许应咳嗽一声,打断他们,剑芒轻拍周凡的脸,啪啪作响,道:“这一次我放过你,下不为例。想找我切磋,随时欢迎。想替周阳父子报仇,那么我们便按寻仇的规矩来。”
他散去剑芒,目光有些冷峻:“不过你们要记清楚,我与周阳父子的仇,是血海深仇。想为他报仇,拿命来报!”
周凡盯着剑尖,只见剑芒散去,立刻厉喝一声,肉身内传来嘭嘭爆响,他右臂肌肉疯狂生长,随着他的手臂扬起、落下,一张长达四五丈的肉翅形成!
那肉翅上筋肉如岩石般棱角分明,充斥着难以想象的爆发力!
随着他的手臂挥出,一根根赤金色羽毛从肉翅内部扎出,疯狂生长,顷刻间遍布肉翅各处!
那些金羽锋利无比,像是能工巧匠用最好的钢铁一片一片打磨而成,精致,充满羽毛的细节!
这是参悟过大道之象的傩法!
周凡扬起手臂,挥下手臂,手臂化作一个长达数丈的肉翅金羽刀,只发生在一瞬间,便已经变化完成!
他的手臂落下的瞬间,肉翅金羽刀便已经落在许应头顶,喝道:“为阳二哥报仇,你又能怎样?这里是周家!”
许应肩头,一道雪亮的剑气迎着他的肉赤金羽刀的刀尖,笔直切向前方,势如破竹,划过一道靓丽的剑光,从刀尖瞬息间劈到周凡眉心,铮的一声穿过他的身躯,斩在他身后的柱子上。
那根青铜柱子上雕龙绘凤,极为古朴,泛着青色的光泽。
此刻柱子上多出一道细细的血线。
许应有些惊讶,自己这破界一剑,竟然没能伤到这根青铜柱分毫,可见槐花宫的确是一处宝地。
“周家治伤天下第一,他还有救吗?”许应侧头,询问老仆周布衣。
青铜柱前,周凡眉心一道血线,适才破界一剑已然分开他的大脑,将他的泥丸秘藏一剑劈开。
————————太阴元育功宅猪写了三个姿势,分别出自五禽戏、马王堆导引图和洗髓功,五月一号,愿大家身体康健!
五月一号,择日飞升二十万字了,但还不能上架,好在月票可以投了。现在起点做活动,双倍月票,投一张月票变两张,新书期间,月票名次至关重要,关系择日飞升未来的成绩,拜求了!
第五十章 元育八音
老仆周布衣身体又在发抖,颤抖着想抬起手除掉许应,却又不敢抬。
别人不知许应的来历,但他知道。
他知道,许应是周家老祖宗周齐云亲自送过来的!
单单这一点,他便不敢造次!
“我只是打算让凡公子教训教训这个乡下野小子,谁让他不尊老,羞辱我没本事?但他怎么敢杀了凡公子?”
他额头冒出冷汗,作为内府的总管,这些年他见多了大风大浪,神州的世家大阀之间充满了龌龊,他周布衣什么阵仗没有见过?
似许应这等无名小辈,进入周家,恃才傲物,得罪了他这样的内府总管,一个小鞋便可以整得许应生不如死,跪地服软。
但像许应这样一上来便真刀真枪,甚至打死了主子,他真的没有见过。
许应注意到他的神态,有些失望,道:“你骗了我。你说周家疗伤天下第一,但你救不回他。早知道我就不下手这么重了。”
蚖七疑惑道:“真的?”
“假的。”
许应摇头道,“他为周阳这等狗官报仇,死有余辜。我怎么会留手?我这么说只是好做人,给他个台阶下,不让他的面子太难看。”
蚖七赞扬道:“阿应,没想到你这么体贴,我错怪你了。”
“混账!当我周家无人吗?”
终于有人在震惊与愤怒中清醒过来,突然一个身影冲来,杀气腾腾,几步之间便已经身高丈五,皮肤金光灿灿,有如佛陀金身!
那佛陀脑后混沌海翻涌,两大洞天散发出明亮的光芒,加持其肉身!
“今日,我要为那些死在你手中的周家子弟和门生报仇!”
那人掌印宽大,一掌雷音动,宛如传说中的大雷音寺的佛陀施展降魔手段,掌下便是佛爷的无名怒火!
许应后退一步,询问道:“切磋还是寻仇?”
“寻仇!”
那人话音刚落,便见许应一掌拍出,身后尘雾起,长角的巨蛇从雾中冲出,两人手掌碰撞的同时,巴蛇与佛陀大手遭遇。
那位周家男子闷哼,只觉一股滔天大力袭来,臂骨咔嚓断裂!
他身形被巴蛇顶着,倒飞而去,随即顿在半空,被巴蛇一口咬住,吞噬!
许应气血所化的巴蛇异象散开,却是许应五指叉开,扣住那人的咽喉,将他举在半空。
“还敢伤人?”
一个個周家子弟大怒,两人从斜刺里窜出,还未到跟前,便见许应手掌用力一拧,巴蛇异象再现,绕着那周家男子盘旋,猛然发力!
“咔嚓!”
那男子全身骨骼尽碎,甚至连颈骨也被绞断,更为可怕的是许应这一击截断他的泥丸秘藏活性传输,让他落地之后,只能治愈头部的伤,而脖颈以下像是截肢了,没有任何感觉。
那男子心头涌出莫大的恐惧,张口大叫。
而另外两位周家子弟在奔出之初,便直接开启泥丸秘藏,洞天尽开,将自己的修为提升到极致!
这二人各得周家三十六天罡隐景功中的一种隐景,已经修炼到景与体合,体与魂合的地步。
所谓景与体合,指的是隐景与肉身合一。三十六天罡隐景功中多是佛陀神兽,甚至还有天神的形态变化,景与体合,便可以让自己的肉身变化成形态。
体与魂合要更难一些,魂魄与肉身紧密合一,随着隐景变化而变化,如此三体合一,修为实力自然倍增!
这二人,一个是三足神人,烈焰为刀,一个是三目神人,目射神光,趁着许应施展巴蛇真修之时,一左一右袭来!
许应身形跃起,道:“你们切磋还是寻仇?”
“寻仇!”
许应在半空中如巴蛇翻身,手足舞动之间,衣襟下有龙飞出,有大蟒翻滚,与两人的招式碰撞在一起!
他们皆是武道,尚未修炼到神通的地步,看似异象交锋,实则是武道招式碰撞。
那两人顿时只觉对方的力量排山倒海般碾压过来,说不出的深厚雄浑,心中各自一惊:“他开了三层洞天?不对,他是妖修,难道他的妖法突破了采气期?”
对于他们来说,许应施展的是无上妖力,早已超过妖王妖神的极限!
两人各自施展全力,大吼一声,奋尽所能挡住龙蛇一击,龙蛇尽碎,这二人肉身上肌肉隆起之处,啪啪炸开,鲜血尚未流出便被狂暴的纯阳元气蒸腾成血雾!
两人对视一眼,咬紧牙关:“周家人只要打不死,受伤再重也不怕!”
他二人体内涌出的血雾突然凝聚在一起,化作一柄血色短剑,赫然是许应的剑气与血雾融合,只听嗤的一声,其中一人的太阳穴便被血剑洞穿!
血剑折向,来到另一人面前,眼看便要将他穿透,突然一个白发少年横跨一步,挡在那人身前,抬手硬撼许应的剑气!
他的手掌瞬间变得如同金石一般,泛着金灿灿的光泽,与许应剑气碰撞的一刹那,忽然变得又厚又大,屈指连弹,每一指都沉重无比,当当数响,将剑气打得偏向一边!
这道剑气与他擦身而过,斩在地面上,顺着地面切在一根粗大的青铜柱上。
那根青铜柱发出当的一声大响,随即这一剑遇强则强,剑气威力暴涨,铜柱又自发出当的一声巨响,余音袅袅!
许应一剑落空,也是心中凛然,双脚一前一后,身形向前一伏,施展出龙蛇惊蛰功的龙蟒双行这一招。
突然,他鬼使神差的想到太阴元育功的第三个字,“元”字,脑中顿时有宏大嘹亮的道音响起,体内元气竟分阴阳两路,水火交炼,伴随着龙蟒双行这一招施展出来!
“哤咕——”
许应双手向前推出,纯阳元气化作神龙,纯阴元气化作巴蛇,神龙矫腾怒吼,巴蛇翻滚纠缠,滚滚而来,向那白发少年碾压而去!
那白发少年便是在这座大殿中参悟陀妪仙书的周家六公子周幼呦,他因为天分极高,自幼便受器重,让他参悟陀妪仙书。
只是陀妪仙书着实晦涩难懂,让他少年白头。
不过他的天分的确极高,刚才破许应的破界一剑,便是他小试牛刀。
然而许应这一击,至刚至猛,龙蛇合璧,威力一下子提升了六七倍,这一击掀起的层层声浪甚至让他的脸皮被吹出许多层褶子!
周幼呦护住身后那位周家子弟,在许应狂暴的攻势下立不住身形,身不由己向后滑去,眼看龙蛇异象扑来,连忙高声叫道:“切磋!是切磋,不是寻仇!”
他奋尽所能抵挡这一击,心中正自绝望之际,突然龙蛇双行这一招的后力全消。
周幼呦惊疑不定,却见许应踉跄后退,脸色涨红,仿佛醉酒了一般。
“这位公子修为深厚,神通惊人。”
许应连退数步,终于站定,平复一下气息,道,“能与阁下切磋,是许某荣幸。今日之战,便当做平手如何?”
周幼呦呆了呆,双手还在抖,连忙道:“我不如你……”
许应笑道:“那么就是平手了。在下许应,敢请教?”
“周幼呦。”周幼呦满脸迷茫。
许应肃然起敬:“幼呦兄弟年纪轻轻便有此等本领,令人钦佩。敢问兄台年岁?”
周幼呦还是没有回过神来,喃喃道:“我十六岁……”
许应道:“真是年轻有为,我十四岁。”
周幼呦沉默,不再言语。
蚖七悄悄向许应竖起尾巴,悄声赞道:“阿应,你现在懂得做人了,看来在秦岩洞不是白住。你读了很多书,变得彬彬有礼。你读的莫非是《五礼通考》?”
许应欣喜道:“你看出来了?就是最厚的那本书,我每天睡觉都要读,睡得很香。”
他们适才打得天翻地覆,而大殿中央的那十三位周家族老也没有醒来,依旧专心致志的参悟玉简道书,令人钦佩。
至于其他周家子弟,虽然跃跃欲试,但许应最后那一招双行实在吓人,让人看不出他的深浅,一时不敢上前。
元未央目光一直落在许应身上,突然向身边的青衣老仆道:“许妖王得了真传。”
“什么?”骁伯仿佛没有听清。
元未央道:“他得了真传,陀妪仙书中的内容是伪书,并非真传。或许只有一半真传。”
骁伯还是没有听懂,道:“未央伱想说什么?”
元未央眼眸有些黯然,没有再说什么,径自向玉简道书走去,自言自语道:“他刚才施展武道法门龙蛇合击,本身元气并没有那么浓烈。但他动手之时,却多出阴阳变化,导致招法威力大增。那一招,暗合陀妪仙书中所讲的太阴之道,但又多出阳的变化。可见,陀妪仙书要么是残篇,要么是伪书……”
她来到玉简道书前,观摩这根玉竹简,思索道:“那么,他又是怎么从这八个字中得到了真传?”
她静坐下来,对着玉简道书上的八个鸟篆虫文苦苦思索,开动聪明才智,然而久久无所收获。
突然,元未央灵光一闪,想起许应对着玉简道书做出的那些古怪动作,心道:“难道是这个原因?”
她当即有样学样,也对着玉简道书做出同样的动作。
许应做出的八个古怪动作并不复杂,她观察过许应的动作,因此学来不难。
青衣骁伯看得呆了,只听一旁有周家子弟嘟囔道:“好,又疯了一个!”也不知他在说谁。
元未央尝试良久,把许应的八个动作学得惟妙惟肖,然而始终没有任何收获,心道:“一定还有心法。”
她看向许应,只见许应和蚖七不在大殿中。
她走出大殿,便见许应和蚖七不知何时爬到殿顶,一个做出古怪动作,一个盘在那里,一人一蛇呼吸吐纳,一吸一呼,如同拉动巨大的风箱,狂风呼啸。
只有在他们呼吸的间隔,才风平浪静。
这等修炼方式,一看就不像人类,十足的妖怪作派。
元未央跳到殿顶,疑惑道:“你们不去参悟仙书吗?”
许应手脚不停,依旧在缓慢的修炼太阴元育功,慢吞吞道:“我已经学会了,就不去了。”
大蛇光明磊落,道:“我看不懂,也不去了。等阿应熟悉的时候,让他教我。”
元未央张口欲言,又犹豫了一下,道:“我回去后请示母上!”
许应停下来,好奇道:“你回去请教令堂,莫非是打算用元家的功法与我交换玉简道书中的内容?可是元兄弟,元家有这等仙法妙诀可以交换吗?”
元未央脸色黯然:“没有。”
他正要从殿顶跳下去,许应笑道:“所以,你不要什么事情都请教令堂。你也可以自己做出决定。比如,你拿出你们元家的寻龙定位术,开启黄庭秘藏的法门,还有祖传功法什么的,我就跟你换了。”
元未央露出一丝喜色,正要答应与他交换,突然青衣老仆骁伯出现在他身后,面无表情道:“未央公子,该下去了。别忘记,将来你是元家的主人,背负中兴元家之任,不可与妖人来往甚密。”
元未央身体僵住,道:“骁伯,我明白。”
他眼中的喜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为任何事情所动的冷漠,跳下殿顶。
骁伯深深看了许应一眼,道:“许公子最好离未央公子远一些,不要想通过未央公子得到我元家绝学。”
许应伸了个懒腰,继续修炼太阴元育功,似乎没有听见。
骁伯从殿顶跳下。
大钟的声音传来,道:“元未央很不错,看出了陀妪仙书的不足这才来找你。可惜这个老仆不识趣。阿应,我适才观摩你修炼太阴元育功,觉得很是精妙,你传我,我多半可以更快治愈伤势!”
蚖七好奇道:“大钟,你也可以修炼太阴元育功?你是一口钟,怎么修炼?”
大钟气道:“蠢蛇,元育八式只是外在,根本是元育八音!那八种道音,才是太阴元育的精华!我只要学会元育八音,就可以修炼!而且我是钟,学得更快!”
蚖七道:“我也可以学吗?”
许应打量蚖七的身材,勉为其难道:“应该可以,但可能学不全。”
大钟不怀好意:“阿应,你传给他一半,让他修成女子。等到他化形之后,你可以省下聘礼钱!”
蚖七怒叫道:“破钟,牛爷和你拼了!”
一蛇一钟打成一团,没多久蚖七便叫钟爷饶命,于是皆大欢喜。
许应等到他们安静下来,才将太阴元育功的元育道音传给蚖七和大钟,他无法将这八个文字的道音完全讲出来,只能学个大概,但即便如此,也非同小可。虽然没有陀妪仙书讲得深奥,但更为全面。
于是,一人,一蛇,一钟,便在殿顶一边吸收花香带来的浓烈天地元气,一边摆出各种奇特造型。
老仆周布衣抬头,向上瞥了一眼,冷哼一声,快步向槐花宫主殿走去。
“老祖宗,那个捕蛇者许应,惹事了。”他进入宫中,向周齐云躬身道。
周齐云正在闭目养神,闻言淡淡道:“他打伤了几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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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学坏,只需要一步
老仆周布衣迟疑一下,实话实说,道:“杀了两个,重伤一个,伤势不太好治。还有一个被吓得有些疯癫,正准备让人看看神魂是否有伤。”
周齐云眼角跳动一下,徐徐张开眼睛,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声如猛虎低吟:“杀了两个?他敢在我周家杀人?”
老仆周布衣身躯躬得更低。
周齐云哼了一声:“布衣,你的心思有些多了。以往你在我身边办事时,勤勤恳恳,没有任何疏漏。现在你地位高了,难免就有惰性,就有傲气。你怠慢了他,轻视了他,以至于我周氏子弟有所伤亡。”
老仆周布衣身躯一颤,低头道:“老祖宗说的是。”
周齐云道:“你原本有机会救下那几个子弟,但是你存了其他心思。许应得罪了你,你就纵容他杀了周氏子弟,让他闯出大祸。这是借刀杀人,你要让他死得不明不白。其实以你的本事,救下他们并不难。”
周布衣噗通跪在地上,以头叩地。
周齐云道:“你家里还有子女罢?”
周布衣老泪纵横,擦拭眼泪道:“有两個儿子,都不太争气,送到府里看过,没能成为傩师。大儿子的媳妇怀了,还没生,小儿子还未成亲,但霸占了一个农家女,那农家女生了个男娃,已经有六岁了。”
周齐云道:“让他把农家女娶了,给个名分,不要怠慢人家。男娃送到府中,就算不能成为傩师,周家也不会亏待他。你回家之后,安排后事吧。”
周布衣重重叩头,哽咽道:“多谢老祖宗成全!”
他抬起头,仰视周齐云,擦去眼泪,道:“老祖宗让我死得瞑目,许应会得到什么惩罚?”
周齐云闭上眼睛,没有去看他,淡淡道:“他有用时,就没有惩罚。若是没用,我会用他祭伱。你去吧。”
周布衣起身,默默离去。
周齐云闭上眼睛,调养气息,过了不久,气息突然有一丝紊乱。
他叹了口气,张开眼睛,低声道:“泥丸宫主人,我等你很久了,你为何还不来?你是隐藏在暗处,等待我的心乱吗?可是,我在等待的时候,难道你便不在等?”
之后几天,周家众人总是能看到许应、蚖七和大钟,在殿顶摆出一个个奇特的造型。这几日花香愈发香浓,这三个家伙练得就更勤快了。
众人不禁大怒:“老祖宗把他抓过来,是让他破译陀妪仙书的!此子却恃才傲物,杀我周家数人不说,还根本不破译仙书,天天在殿顶变着法子晒太阳,晒大蛇!”
更为可气的是,许应在殿顶,像是骑在他们头上一样。
可是这几日老祖宗周齐云一直没有出现,许应、蚖七他们便愈发张狂了,只在开饭的时候才跑出来,胡吃海塞一通,然后就消失不见。
“他是来踏春的吗?旁边便是奈河,哪里有春?”
有人大怒,道,“二姐大哥他们,怎么还没有回来?等二姐大哥回来,教训教训这小子,长长我们的威风!太可气了!”
元未央却知道,陀妪仙书只怕早就被许应破译干净,非但陀妪仙书,甚至连周家视若珍宝的玉简道书,也已经被许应破译。
他能够明显的感应到许应、蚖七等人修为的提升,这种提升速度极为可怕,就算他修炼元家祖传的《元道诸天感应》,也没有这么快!
他有些犹豫。
这几日,陀妪仙书被他破解了更多,但也看出更多的不足,其中不仅没有关于阳的阐释,对于炼气士的某些境界,也语焉不详,有很大的缺陷。
因此,许应所掌握的太阴元育才显得珍贵。
“可惜,骁伯绝不会容许我拿《元道诸天感应》与他交换。骁伯不会,母上他们也不会。”他暗叹一声。
这时,又到了饭点,许应、蚖七和大钟准时出现。
吃饭的地方与仙书大殿分开,要走过一段路。周家钟鸣鼎食,饮食很有规律,而且饭菜色香味俱佳,膳食搭配合理,荤素相宜,是从皇宫里请出来的御厨。
以往许应和蚖七特别积极,总是排在队伍的最前头,这次虽然准时出现,但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元未央目光闪动:“古人说,吃饭不积极,定然有问题!”
他于是也不再吃饭,寻找许应等人的踪迹,果然在大殿中寻到许应、蚖七和大钟。
“钟爷,我就说这根柱子了不得吧?我用破界这一招劈了两剑,连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元未央朝殿内看时,只见许应、大蛇和大钟围绕一根青铜柱子窃窃私语,大蛇道:“把柱子挖了,扛出去,熔成铜汁,给钟爷修补修补。钟爷脸上的巴掌印到现在还没消,女鬼下手太黑了。”
元未央心头怦怦乱跳:“他们在偷周家的东西!”
这种事情,她从未见过,更别说经历了!
她探头看去,便见许应和大蛇正在撬柱基,大蛇卷住柱子往外拖,许应施展龙蛇惊蛰功,调动龙蟒之力,努力向外推。
即便是那口大钟,此刻也靠着柱子,吃力的往外推去。
大殿中央,那十三位周家族老依旧围绕着玉简道书团团而坐,对明目张胆偷盗柱子的许应等人视而不见。
“我自幼读圣贤之书,岂能坐视他们误入匪途,一错再错?”
元未央内心纠结挣扎,不想许应堕落下去,又担心自己叫一声有贼,周家人对许应不利。正在天人交战,突然许应看到她,心中大喜,连忙向她招手:“元兄弟,这边来,搭个手!”
元未央鬼使神差的走上前去,柔声劝诫道:“许妖王,你这样做是不对的……”
“好兄弟,你往这边推。”
“好。”
有了元未央的帮忙,这根青铜柱子终于被撬动柱基,接着大殿发出一阵轻微的颤动,两人一蛇一钟,终于将这根青铜柱子撬了出来。
“快走!快走!”
许应、大蛇慌忙抬起柱子,飞速向外溜去。元未央心突突地跳,慌忙跟上他们,心中欢呼道:“我犯错了,我终于犯错了!原来犯错是这种感觉,好生痛快!”
她跟上许应,双手托着柱子,心里一阵爽快。
许应等人一路小跑,扛着柱子来到那株巍峨的槐树下,元未央回头看去,却见青衣老仆骁伯没有跟来,应该是在吃饭。
元家的规矩,食不言寝不语,吃饭的时候不许说话,要正襟危坐,目不斜视,想来他没有发现自己的离开。
元未央顿觉轻松,便是自己扛着这根青铜柱子只怕也可以健步如飞。
“咱们上树!”许应向她喊道。
“上树?”
元未央抬头往上看,槐树不知有多大,多高,巍峨入天际,它的树皮炸裂,如龙鳞遍布全身。
这些龙鳞,清一色是逆鳞,一块一块大如席!
槐树虽有斜度,但是想上去却不是那么容易,扛着一根如此粗的大铜柱子上树,只怕更为艰难。
许应却仿佛丝毫没有考虑过这些困难,这种在元未央看来不理智的事情,他兴致勃勃上手就做。
他一边存想巴蛇,卷住铜柱往树上拖,一边手脚并用往树上爬,道:“元兄弟,前两天我们在树上发现了一些好玩的东西。你也过来!”
元未央跟上他,施展傩术相帮,让许应和蚖七轻松了一些。
众人往上爬出上千丈,还只是刚到树半腰,休息片刻,又往上爬千丈,才到第一个枝杈,距离树冠还远。
如此走走歇歇,歇了七次,这才来到一片平坦的地方。
这里是树冠分叉的地方,四通八达,可以在中央建造一个容纳万人的小城,旁边还可以种地垦荒,因为这里居然还有厚厚的泥土,上面还有些花草!
元未央还看到不远处有一条河流,从另一株粗大的树干上流下来,水流竟然很急!
她颇为好奇,不知道他们要把这根青铜柱扛到哪里去。突然,前方热浪滚滚,扑面而来,空气也泛着焦灼的气味。
“到了!”
许应和蚖七放下柱子,元未央连忙也放下,只见不远处便是一个火坑,冒着赤青色火焰。火坑不大,只有三四丈方圆,但是热量惊人,常人只怕靠近一些,便会被直接炭化!
饶元未央是元家的傩师,也有些吃不消。
她强顶着热浪,来到火坑边缘,向下张望,险些眩晕跌落下去!
只见那火坑是中空的,深入大槐的树身之中,四壁赤红一片,明亮耀眼,深不知几千丈!
这株大槐,竟然不知为何,从内部点燃,烧到现在还未烧完!
这时,便见那个被他们称作“钟爷”的大铜钟飞起来,在空中慢慢变大,神识化作声音传入元未央的耳中:“这是天劫后留下的天火,你可以采一朵炼化,放在自己的希夷之域中。虽然不如阿应的那朵纯阳异火,但也非同小可,对你的修行大有益处。”
蚖七得意洋洋,道:“我前日也采了一朵。你没有和阿应换功法,若是换了功法咱们便可以一起修炼一起玩耍,你就可以早点采到天火了。”
元未央询问道:“你说的希夷之域,指的是体内世界?”
蚖七惊讶道:“你知道体内世界?”
元未央道:“我无意中打开过,飞临其中,但不知道叫什么,而今才知道叫做希夷之域。希夷的意思是道的虚寂玄妙,希夷之域便是道妙之域,果然很是贴切。”
蚖七看向许应,试探道:“是这个意思吗?”
许应轻轻点头,道:“可以这么说。元家的秘藏是紫府,紫府秘藏蕴藏神识,作为元家子弟,神识一定无比强大。而神识内观,便可开启希夷之域,内见五脏六腑。对于元家子弟来说,打开希夷之域应该不难。”
蚖七心中警觉:“姓元的,与我一样博学多才,看来我有对手了。”
大铜钟越来越大,钟口朝天,钟鼻朝下,缓缓的堵住大火坑,道:“我盖住大部分天火,你可以趁机来收取一些天火祭炼。”
元未央称谢,小心翼翼上前收取天火,道:“钟爷,你适才说这里是天劫留下的天火,那么是谁渡劫?”
她见许应称大钟为钟爷,也称大钟为钟爷。
大钟道:“还能是谁?当然是这株大槐。周齐云说大槐是天生的仙,但若要成仙,就要渡劫,没有例外的。这株大槐,要么作恶多端,要么是仙人般的存在。它被天雷劈了,天火烧了,迟早玩完。”
它顿了顿,补充道:“再烧八千多年,它便会被烧死了。”
许应和蚖七扛着大铜柱子上前,蚖七叫道:“钟爷,你要挺住!”
这一人一蛇说罢,便将大铜柱子塞入钟内。
许应拍了拍手,笑道:“钟爷,你不会被天火烤化吧?”
大钟咣咣大笑,得意洋洋道:“你可知我家主人为了炼制我,煞费苦心,去天道世界窃取仙火,用仙火来炼我!仙火我都扛得住,更何况区区天火?”
说到这里,大钟底部被烧得赤红,渐渐声音有些抖,道:“阿应,有点不太对劲。我想起来我伤势未愈,烤得我有些疼,你借给我一点气血……”
许应装作没听见,向一根粗大的树干走去。
大钟连忙道:“蚖七!七爷!你别走!借我一点气血!”
蚖七慌忙跟上许应,一溜烟去了。
元未央好奇道:“他们去干什么?”
大钟被天火烧得坐不住,没有好气道:“打槐花去了!两只禽兽,这几天一直打槐花烤着吃,暴殄天物。”
他想起身旁还有元未央,心中微动,铿锵笑道:“那个,元老弟是么?能否借一点气血耍耍?作为报答,我可以教你如何祭炼天火!”
元未央当即应允。
大钟这才松一口气,从她身上借来气血,抵抗天火,又传给她祭炼天火的法诀。
元未央试了试,果然炼取天火很是容易。
她收好天火,感觉再收便会危及自己的希夷之域,连忙停下,这时便见许应和蚖七带着槐花归来。
这株大槐树上的槐花,一朵便有尺许长,一枝能挂几百朵,花团锦簇。许应和蚖七扛来一枝,花香扑鼻。
槐花香不是艳香,除了花香外还有些青草香气,很是淡雅。
许应和大蛇各自弄下十几朵,放在天火上烤,很快便烤得金黄,外表有些脆,里面却很香软,裹着蜜的香味儿。
元未央没有吃饭,闻到味道,肚子便咕咕叫唤起来。
许应听到声音,丢过来一朵烤好的,元未央连忙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小口品尝,尽显斯文。
而许应那边却是把尺长的大花团成一团,整个塞进嘴里,然后去抓其他槐花。
元未央越吃越饿,也顾不得礼节,有样学样,把槐花团成一团塞到嘴里,大口嚼动,只是嘴巴小,花蜜汁水顺着嘴角流下。
她连忙吸回去,只觉入喉甘香,是未曾吃过的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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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沐目牧,神朝_咖啡,这个苏云曾是我见过的,神明入梦夜星河,沧海x狂人,三十八灯,你们不要脸的样子真好看,zuizhe8888,飞天菜鸟神&,叁生缘小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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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今夜爱上神明,乘风2015,太玄氲炁,五短233,林妹妹吖,8583fg,星辰千般且随变,iampetty,木瓜大虾,濯妖。
星际雨霖,逍遥无双风月守护,杜撰妄言十二,神朝_踏雪寻梅花似雪,神朝_只争朝夕,流点泪、才会长大,太叔正雅,不能天使channel,马翼涛,流水惜墨。
墨蘅106,正版君紫幽,南淫北荡jjj,欣悦齐天,误把抄书当作诗,天作孽尤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快乐的吉吉,流书止墨、,神朝_时代,小帅。
听风看雨,薇拉0205,临邛,我四蒸滴拽,风起芦苇,焰灵姬,宅猪真棒,伤怒,灵玄梦落依然,飞翔家八戒。
不离蓝山,q紫夜星空,神朝_七七,戏里戏外都是人生,慕源、层楼终究误了少年,飞天鱼本尊,神朝_array,拾尽人间梦,神朝_莹莹。
我住黑山上,=孤独=,宝媽在修真界富甲一方。
择日飞升四月六号正式发布,至今二十五天,共108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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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囚笼里的少女
元未央惊讶,槐花入腹,她竟然觉得肚子里暖洋洋的,阳气皎皎似大日映照,仿佛能照到骨髓里去!
元家的神识造诣可谓天下第一,有神识淬炼肉身的法门,但那是元家的高深法门,一朵槐花竟然也能起到同样的效果,令她称奇不已。
不仅如此,吃下一朵槐花,便让她只觉自己的元气浮动,修为提升。她这才知道许应蚖七他们这几日鬼混,得了多少好处!
两人一蛇三口作两口,很快便把那一大枝烤完吃掉,吃得浑身热气腾腾,元未央额头也渗出许多细密汗珠,全身阳气流动,洗筋伐髓。
许应站起身来,运炼太阴元育功活动一下,修炼太、阴、元、育、一、阳、永、真那八个姿态。
大蛇也在那里蛄蛹,像是也在修炼太阴元育功,时而用身体组成一个“乙”字,时而组成一个“凹”字,过了片刻,又组成“凸”字。
元未央坐着观看,隐约听到许应和大蛇体内元气、神识流动的声音,还有玄妙莫测的魂魄低语声,还能听到他们骨髓里传来的索索声。
他们体内仿佛有光,渐渐升腾,运行到身体的各个穴窍时,便有神光自穴窍渗透出来。
一个個穴位的内部构造被神光投影到空中,纤毫毕现,清晰无比,元未央惊讶的发现,这些穴位的内部构造,竟仿佛一个个天然的洞天或者宫阙!
“这门功法非凡,修炼的时间越长,变化越多,的确比陀妪仙书要好不少!”
元未央默默观看,待看到这些穴位投影时,心中有所领悟,心道,“从这些穴位投影,我可以结合《元道诸天感应》和内观存想之法,创造出一个神藏法门!让全身各处穴窍各藏一神,形成周身三百六十五神藏。”
她想到这里,灵感迸发,顿时只觉是否能得到太阴元育功也无关紧要了。
“只是,我需要这些穴位清晰的内部构造,方可完善神藏。”她心中暗道。
“嘴里有些寡淡,元兄弟,咱们去捉泥鳅!”
许应伸手拽起元未央,向树干上的那条河流跑去,元未央被他拽得踉跄,连忙快不跟上他。
“这里怎么会有泥鳅?”元未央看着面前的河流,惊讶道。
许应放开手,大声道:“蚖七,你去上游堵住河水!我们在下游挖泥鳅,待会多分你两条!”
蚖七称是,游到上游,用自己庞大的身躯堵住河道。
水势不怎么湍急,但因为有坡度,很快一段河水便被放完,剩下可以没入脚踝的一层水面。
不过淤泥却有些深。
许应弓腰卷起裤腿,道:“元兄弟,你把裤腿这样卷起来,免得弄脏了衣裳。咦,你腿真白!”
只见元未央躬身卷起裤腿,肌肤白皙细腻,许应忍不住在她腿上摸了一把,赞道:“绸缎一样细腻。”
元未央被他摸得心有些乱,但好在许应已经收手。
许应又教她如何卷起袖子不会脱落,说罢跳入河道,只见那淤泥没到腿弯处。
元未央见状,放下心来,小心翼翼下河,见许应双手插入泥中挖来挖去,纳闷道:“这里真有泥鳅?咱们现在所处位置,比世上绝大多数山都要高很多,这种地方岂会有泥鳅?”
许应小声道:“有。这里的泥鳅个头很大,味道鲜美,地上吃不到的……我找到一条!”
他连忙抽出手,抓住元未央的双手往泥巴里放,笑道:“你来摸摸看,小心一些,不要惊动了它。”
元未央弓着腰,小心翼翼往下摸,笑道:“哪里有……好大!”
她惊叫出声:“这么粗一条……好滑,根本握不住!”
她越想抓住,便越抓不住,被那泥鳅脱身。
忽然泥浆翻涌,啪嗒一声,一条长短约有五六尺的“泥鳅”从淤泥中跃出,张开血盆大嘴,满口钉子牙,便向许应和元未央咬来!
寻常泥鳅最长不过尺许,小嘴,长着胡须,但那“泥鳅”大得惊人,长着龙口,背生背鳍,嘴角有长须飘扬,凶恶无比。
怎奈面对许应和元未央这两位少年高手,那“泥鳅”根本没有下口的机会,便被敲昏过去。两人被它甩起的泥巴溅得满身都是。
“好像是龙鳅!”
元未央仔细打量,惊声道,“真的是龙鳅!我在元家的典籍中看到过,龙鳅的嘴角一边各有四条须,龙头鳅身,滑不留手,是一种极为罕见的异兽!《千方录》《至道帝纪》还有《武圣纪年》中,都有记载!”
许应将龙鳅抛到岸上,眼睛亮晶晶的:“书上有说怎么吃么?”
元未央张口结舌,吃吃道:“没、没有说过。”
许应摇头道:“你读的书,肯定不是正经的书。正经的书都会介绍能吃吗怎么吃。”
元未央气结:“岂有此理?”
许应有些心虚,岔开话题,道:“元兄弟,你摸的时候一定要注意泥巴上的气孔,有气孔的地方不要下手,下面便是龙鳅的头,摸下去就会被咬一口。稍微凹下去的地方便是它的尾巴。”
他手把手教学,又抓了一只龙鳅,便放任元未央自己去抓。
元未央心里噗通噗通跳个不停,虽说她比龙鳅强大了不知多少,但挖泥鳅的那种兴奋感、不安感和患得患失,着实刺激,是她从未有过的经历。
两人挖了一段河道,抓到七条龙鳅。上游的河水越积越多,蚖七横身挡着河道,水势渐高,有些抵挡不住,许应和元未央连忙上岸。
蚖七放开河道,河水涌来。
许应看了看身上的泥巴,笑道:“元兄弟,咱们跳到河里洗一洗!”
元未央吓了一跳,失声道:“洗?洗什么?怎么洗?”
许应纳闷道:“当然是脱光衣服跳进河里,洗我们身上的泥污,还能怎么洗?城里人真奇怪。待会我背过去,你帮我搓背,等搓好了,你背过去我帮你搓背。”
他飞速把上衣脱光,然后去脱裤子。
元未央脸色通红,只见许应剩下一条短裤时,还是没有停手,一脱到底。
元未央惊叫一声,吃吃道:“你怎么可以脱光?”
许应低头往下看了看,有些无奈:“又长了一根!”说罢用力一揪。
元未央瞪大眼睛,还未来得及捂住双眼,便见许大妖王光着屁股撒欢一样狂奔,噗通一声跳入水中!
这一幕冲击太大,她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许应冲入河水深处,水没过脖颈,一边跳一边向元未央拍水,笑道:“元兄弟,下来玩耍!”
元未央脸色涨红,低着头往上游走,大声道:“我去那里洗,我不太习惯和别人一起洗……”
她脚步越来越快,一溜小跑直奔上游去了。
“城里人奇怪的规矩。我们乡下都是在一起洗的。”许应摇头。
元未央向上走了数里,差点来到河流的源头,这才停步,东张西望一番,又用神识搜寻一番,四周无人,这才开始脱衣裳。
她想到许应一言不合便脱衣服的样子,脸色便红的发烫。
又想到许应光着屁股冲进河里的情形,脸蛋便更烫更红了。
她脱掉最有一件衣裳,把衣裳叠得整整齐齐,纹丝不乱,小心翼翼的站起来,双手抱在胸前,突然鬼使神差的往下看了看,然后伸出两根指头捏住一根毛毛用力一揪,咯咯笑出声来。
她像许应一样撒欢般奔向河流,口中呀呀大叫,噗通一声跳了进去,溅起成片的水花!
河中一个少女用力拍水,旋转着扬起水花,笑道:“好自在!”
过了许久,她才想起来要洗掉身上的泥垢,于是搓洗身子,反复擦拭几遍。她又来到浅水处,祭起四面明镜,环绕自己全身,反反复复检查是否洗干净。
她用手轻轻揉搓乳下、腿弯这些容易藏污垢的地方,还有脚趾缝隙,指甲盖也检查得很仔细,这才上岸,一件一件穿好衣裳。
她对镜梳妆容,过了片刻,少女又变成俊朗的少年郎。
元未央原路返回,来到许应洗澡的地方,许应和大蛇都不在,但阵阵鲜香味却远远地飘过来,令人食指大动。
元未央循着味走过去,只见许应和大蛇把大钟架起来,把这口大钟当成锅来用,钟内放满了水,龙鳅已经下锅。
那大钟还在叫道:“吃人嘴短,用人手短。今日之事谁都不许说出去,否则钟爷敲碎他的脑壳!”
元未央连忙走过去,心中既是惊骇又有些好笑。
这大钟拥有自主意识,甚至能够修炼,能与人交流,显然是法宝中最顶级的异宝!
没想到许应他们却把它当成了锅,用来煮泥鳅,而它不以为耻,反而叫嚷着谁泄密就杀谁。
这种无耻的作风,出人意料。
“钟爷的伤势好了么?”元未央询问道。
大钟赞道:“还是元老弟懂事,不像你们两个,回来后便要吃,连问都不问我一声。我的外伤已经好了,但内伤还在。妖女厉害无比,想磨灭她留下的印记,我还需要多窃取一些气血。嗯,还要勤加修炼。”
“是偷取气血。”蚖七愤愤道。
大钟震怒,当当作响:“窃不是偷!窃,嘿……”
龙鳅汤鲜味十足,喝入腹中,令人只觉元气如龙鳅般拱来拱去,疏通经络,舒坦无比。龙鳅肉也鲜嫩无比,很是爽口。
许应摘了树叶做碗,叶梗做筹,元未央从未想过自己居然这么能吃,她只觉自己这一顿吃的喝的,恐怕比此前十五年吃的喝的还要多!
吃饱喝足,两人一蛇直接躺在地上,四仰八叉,不再动弹。
大钟嚷嚷着,让他们起来刷钟,然而他们都吃得撑了,连根手指都懒得动一下,更何况刷钟这等烦心事?
大钟骂咧咧的,自己跑到河里去洗刷自己。
又过了一会儿,许应、蚖七和元未央一跃而起,不约而同开始修炼。
大钟气得破钟大骂,却不知两人一蛇都是因为吃了太多的龙鳅,体内积郁了大量的能量无处宣泄,被撑得又鼓又涨,只好爬起来修炼,才不是变得勤快。
许应蚖七一边催动导引功,一边又摆出各种奇怪的姿势,两种功法并行不悖,没有丝毫干扰。元未央则在一边修炼《元道诸天感应》,一边观察许应周身的穴位投影,同时对照《元道诸天感应》,渐渐地一门新的功法在她心中萌生。
待到龙鳅汤的能量被消化一空,许应的魂魄神识平步青云,登上希夷之域玄关后的第一座诸天!
他站在第一诸天上,俯仰天地间,胸中豪气生。试看而今天下,乱象渐起,能否有我永州捕蛇郎的一席之地?
他们将槐枝、鳅骨丢到火坑里,毁尸灭迹,打扫干净,这才下树。
许应和元未央向树下跳去,每隔十几丈便脚踩树皮微微借力,再度向下跳去,轻盈如灵狐,灵动如彩蝶双飞。
蚖七则在树皮缝隙间飞速游动,突然叫道:“阿应,我吃了太多好东西,只怕要叩关了!坏事了,我可能还要蜕变!”
许应停下脚步,回头道:“伱上次蜕变,用了几天时间才蜕好。这次又要叩关又要蜕变,恐怕要好些天才能完成。你先留在树上,钟爷为你护法,等蜕变完成后再下来寻我。”
大钟从他脑后飞出,来到蚖七身边。
许应转身向下跃去,加快速度,追上元未央。
“元兄弟,周家老祖不是善类,你与骁伯有机会一定要及时逃走。”许应轻声提醒道。
元未央心头微震,向他看来,有些疑惑。
许应讲起自己发现秦岩洞石室一事,道:“无法带走的经书,他统统烧掉。对待经书尚且如此,何况对人?待到我们破译完陀妪仙书之后,对他来说便是无法带走的经书。”
元未央心领神会,道:“对他来说,留下我们的性命,与当年秦岩洞留下经书是一样的性质。他放火烧掉经书,也会用同样的理由杀掉我们。”
他们来到大槐树下,迎面便见青衣老仆骁伯面色严肃的站在那里,似乎已经等候多时。
元未央看到骁伯,脚步落地,便隐藏起来少女的心态,又仿佛回归了那位翩翩的贵公子,迎着青衣老仆走去,温和道:“骁伯,等很久了吧?”
他回过头来,向许应微微一笑:“许妖王,改日再聚,期待与你交流。”
许应微微欠身,元未央也微微低头。
骁伯目光凶狠的瞪了许应一眼,跟随元未央离去。只是他并不知道,心里被关押已久的天性释放出来,再关进去,又能关多久?
————感谢神朝_蚖七,水表抄表员两位白银盟主打赏,感谢欢快的二哈盟主的打赏,择日飞升角色里,已经增设女性角色元未央,大家去看看是否有需要补充的。
第五十三章 槐花宫主人
大槐树上,蚖七又爬回树冠交叉处,一边呼吸吐纳,积蓄力量,准备叩关,一边静候二次蜕变的到来。
“臭蛇,这次蜕变你会蜕变成人吗?”大钟问道。
蚖七很是期待,笑道:“大妖修成妖王,便可以变化成人。我修成妖王那会儿,因为喝了许多龙血,所以耽搁了。但这次是第二次蜕变,一定可以变成人。”
大钟顿时来了兴致:“阿应虽然传你太阴元育功,但你确信你参悟透彻了吗?若是只参悟出太阴,那就会变成女子。甚至有可能雌雄同体!”
蚖七吓了一跳,心中惴惴,心神不宁。
大钟连忙喝道:“你正值叩关期,叩尾闾玄关,心不至诚,玄关不开!快快收心,不要去想变男变女,顺其自然!”
蚖七连忙收心。
大钟围绕他团团旋转,轻轻摇动,发出钟鸣,助他静心,心道:“这事怪我,若非我提变男变女之事,他也不会胡思乱想。但愿此次能化形成功!”
四周花香浓烈,天地元气充沛得过分,因此无须服用大药,在槐花香中便可以叩关突破。
不知不觉到了夜间,奈河涌现,大钟守着蚖七,忽然觉得天气转凉,气温陡降。自从来到槐花宫之后,它还是头一次在外面过夜,因此不知夜间竟然会这么冷。
它连忙把蚖七往火坑旁边推了推,免得把蚖七冻僵。
就在这时,大槐树脚下,奈河的对岸,忽然有点点鬼火聚在一起,飘飘荡荡,向大槐树飘来。
“古怪……”
大钟仔细感应,钟体震荡一下。那些向大槐树涌来的鬼火,竟是无数骑着高头大马,身披腐烂铠甲的阴间鬼兵!
这些阴间鬼兵队列整齐,不仅骑着白骨马,还有骑着巨型牛魔的,骑着骨龙、骨凤的。
又有阴兵挑着破破烂烂的大旗,旗面迎风飘展,阴风从旗面透出,便见窟窿里钻出许许多多古古怪怪的阴间生物,有着滑腻黝黑的身躯,在旗面窟窿里钻来钻去。
而在阴间鬼兵的大军中央,是一面笼罩数亩地大小的华盖,像是破破烂烂的大伞,只是华丽无比,但也四处都是破洞。
华盖四周,垂下许许多多长长的飘带,颜色纯黑,也被腐蚀了,千疮百孔,迎风飘荡。
华盖下,阴鬼森然,有鬼王捧着鬼头刀屹立,杀气腾腾。
而在华盖靠后的地方,坐着一尊伟岸身姿,头戴帝王之冠,璎珞垂珠,身穿金黄龙袍,蟠龙绣于胸口。
只是这位伟岸存在此刻也是没有半点血肉,帝王之冠下的面庞是一具白骨,抓住龙椅的手也是森森白骨!
大钟当了一嗓子,暗道一声糟糕:“周齐云选的地方,风水不好!槐花宫的主人,应该是一尊帝王!难怪槐花宫一直没有被人占据,原来那帝王死后也居住在这里!现在,主人回来了!”
它突然明白过来,为何泥丸宫主人迟迟没有来“收割”周齐云,原来是在等槐花宫主人的到来。
周齐云占据槐花宫,槐花宫主人自然不能坐视。
周齐云与槐花宫主人对决之时,就是泥丸宫主人的收割之时!
“周齐云若是无法应对此劫,那么覆巢之下无完卵,阿应只怕也要糟糕!”
它遥遥相望,心中默默道,“不知这位帝王,是人间的哪位帝王?”
这时,只见周家老祖周齐云走来,背后跟着十三位容貌高古的老者,他们苍老无比,正是一直坐在大殿中央参悟玉简道书的那十三位周家族老。
许应惊讶,这十三位周家族老参悟玉简道书,一直不闻天下事,为何这时醒来了?
十三位族老的背后,则是拆大庙世界的周氏子弟,男女老幼都有,一个个面色凝重,如临大敌。
“我只是偷了根柱子,不至于要动这么大阵仗吧?”许应心底实在发虚。
周齐云经过他的身边,脚步不停的走过去,道:“殿内少了根柱子,是谁拿的?”
许应正要狡辩,周齐云身后那十三位周氏族老齐刷刷抬起手来,指向许应。
许应于是不再狡辩,道:“是我拿的。难道这根柱子很重要?”
周齐云走向宫外,淡淡道:“拿了也就拿了,反正这座行宫也不是我周家之物。”
许应颇为惊讶,周齐云一向是所过之处,地皮都要刮干净的,今日为何如此大方了?
“这座行宫的正主来兴师问罪了。”周齐云淡淡道。
许应跟着他走出槐花宫,抬头看去,但见无边无际的阴间鬼兵屹立在空中,队列整齐,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而在大军的中央,千疮百孔的华盖之下,一尊白骨大帝衣冠楚楚坐在那里,鬼王如文武百官站在下方。
许应心中凛然,道:“为了一根青铜柱,还不至于如此大张旗鼓。周老祖,对方不是来找我的。”
周齐云叹了口气,却露出笑容:“来找我的。想来泥丸宫主人一直在等待这个机会,而今他终于等来了。”
许应明白他的意思,槐花宫之所以无人占据,因为这里是有主之地。别人忌惮此地主人,因此不敢来抢占!
而槐花宫主人,便是这位兴师动众的白骨大帝!
泥丸宫主人之所以一直没有来“品尝”周齐云,也是在等待槐花宫主人前来兴师问罪!
泥丸宫主人在暗,槐花宫主人在明,他要同时对抗两人,只怕凶多吉少。
周齐云道:“面对这些老不死,真的不能犯任何错。任何一个闪失,都有可能死亡。”
他说的错,是槐花宫。
此宫虽好,但周家不应该在没有弄清楚来历便占据此地,也是周家长期跋扈惯了,才有此疏漏。
“从槐花宫的门额上的文字来看,他是一位上古炼气士,比钟爷的主人恐怕还要古老一些。”
许应遥望那位白骨大帝,心道,“那么他是谁?倘若蚖七在这里,一定能认出他是哪位人间帝王。”
周齐云身后一片清光,清光如潮,向上涌动,悠然道:“但也可以让泥丸宫主人放心出手,给了我格杀他以绝后患的机会。”
许应闻言,心中微动:“他有信心同时对抗两大傩仙般的存在?”
天空风云涌动,雷霆交加,无边无际的乌云笼罩槐花宫,沉沉压下,突然电闪雷鸣间,乌云中飞出一只漆黑大手,手下业火熊熊,压向槐花宫!
这只黑手遭遇到周齐云身后的清光,猛然顿住,雷火形成一道薄薄的光幕,如利刃般四面八方扫去。
许应立刻察觉到空间微微震动一下,然后便见大槐树上多出一道伤口,深入树身。
而在不远处,一座山头无声无息飞起,像是被无形的锋刃将山头切了下来。那山头飞出数十里斜斜坠落,却又遭遇余波的冲击,突然炸开。
这一幕无声无息,待过了一个呼吸的时间,才有沉闷的巨响传到众人耳中。
许应急忙调运神识,催动天眼,这才看清天空中的景象。
只见周齐云身后还有一個周齐云,坐镇在无量空间之中,看似不大,实则无边广阔,周身散发着青光。
那如潮水般涌动,不断上升的清光,便是从这个周齐云体内散发而出!
“元神?”
许应顿时想起棺中少女的元神,但随即察觉到不对。
棺中少女的元神强大,有如实质,但肉眼却无法看见,甚至连元神散发出的光芒,也是寸寸毫光。
而周齐云的“元神”虽然更为庞大,但总有些虚,而且光芒肉眼可见,不是毫光。
许应仔细打量,才发现周齐云的“元神”的头顶有一团火,那是魂魄上的阳火。
“魂魄应该有三朵阳火,左右两肩,头顶百汇。周齐云怎么只有一朵……是三昧真火!”许应突然醒悟过来,只觉难以置信。
周齐云竟然合魂魄三朵阳火,炼成三昧真火,天分天资真是高得可怕!
“他不懂炼气士的功法,应该是挖掘炼气士和傩仙大墓,从那里得到的一些残缺传承。他凭借残缺传承,炼成三昧真火,并且把自己的魂魄修炼到这般强大地步!”
对傩师来说,三昧真火是已经失传了不知多久的上古绝学,神秘莫测,根本不知道炼法。而周齐云却将三昧真火复原出来,此等有大勇大智之人,令人钦佩。
许应看向那位白骨大帝,但见其人也有元神,藏于身后的黑暗空间,那尊元神遍布黑气,破破烂烂,黑气便是从元神腐烂的孔洞中溢出。
那只乌云压城的黑手,便是白骨大帝的元神显化而成,否则根本看不见他出手!
而挡住他的元神之手的,便是周齐云的魂魄。
他们一个魂魄,一个元神,碰撞一记,无形交锋,神通的余波在两只手掌间爆发,形成了无形的冲击,导致槐树树身被切开一个伤口,远处的一座山头被削飞。
若是不动用天眼,根本看不到真相!
突然,许应身边的周齐云冲天而起,下一刻便已经来到空中,飘浮在华盖前。
他衣衫猎猎,身形虽小,却仿佛无比广大,那支阴间鬼兵数以万计,又骑着各种异兽骸骨,占据几十里空间。但在他面前,仿佛这支阴间鬼兵只是一群细小的蝼蚁!
他的气势爆发,浓烈至极,清光照射之处,严禁如臂使指的阴间鬼兵忽然间便乱了起来。一个个白骨阴兵纷纷抬起手,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掌。
他们的手掌,接触清光的部分在飞速的长出血肉和皮肤,骨骼也在恢复活性,血肉肌肤沿着他们的手臂往上爬,很快爬到他们的肩部。
他们的胸腔中,也有心脏在跃动,在生长。
他们的五脏六腑渐渐长成,死亡凋零的尸骨渐渐恢复活性。
数以万计的阴间鬼兵一时间杀气尽去,一个个痴痴的看着自己的复活过来的尸体。
周齐云迈步向华盖下走去,身影笼罩在华盖阴影中的那位白骨大帝也抬起手掌,看着自己掌上血肉滋生,眼眶中有鬼火跃动。
“这就是傩术么?”
一个古老的声音响起,白骨大帝反复观看自己的手掌,声音从阴影中传来,“在我那个时代还没有这种奇特的法术。我感受到了我尚在人世时所拥有的强大力量……”
他突然重重握手,手掌上的血肉炸开,又重新化作白骨。
“可惜,复生只是假象!”
白骨大帝缓缓站起身来,声音夹杂着轰隆隆的雷音,“你企图用血肉之身控制我,然而却让我从你衍生的血肉之中感受到了你的苍老。你掌握着生机,却和蜉蝣一样早衰易衰,只有三百年的寿命,比我们这些没有掌握生机的炼气士还要短暂。你,炼错了吧?”
周齐云脸色微变,白骨大帝趁着他心神动摇的一瞬,突然一指点出,白骨指头所过之处,空间旋转扭曲!
与此同时他的身后,元神向一口浮空的弯刀躬身一拜,弯刀呼啸斩来,直奔周齐云身后的魂魄而去!
许应眼角跳动一下:“这位白骨大帝说得没错!周齐云明明打开泥丸秘藏所有洞天,掌握了无穷无尽的肉身活性和生机,怎么还会衰老,怎么会只有三百多年的寿命?可见他并非跳出泥丸宫主人的陷阱!”
高手相争,最忌心神不宁。
周齐云被白骨大帝直指内心深处的破绽,让他气息浮动,心神不安,于是便出现了破绽!
就在此时,槐花宫附近的大地突然炸开,一个庞然大物发出雷鸣般的吼声,直奔天空中的周齐云而去!
“泥丸宫主人!”许应惊声道。
夜色中,那庞然大物遍体鳞光,凶焰滔天,不知是龙是蛇。
而在那大物的头顶,坐着一具骨架,人骨迦趺而坐,显得极为细小。
“老师,你终于舍得出现了!”
周齐云突然哈哈大笑,同样是一指,迎上白骨大帝的惊神一指,手指碰撞的刹那,白骨大帝指节突然节节炸开!
而白骨大帝的元神祭起的弯刀呼啸斩来,弯刀正中周齐云魂魄脖颈,将他魂魄一刀两断!
“我已经炼到泥丸秘藏的极境,魂魄不死不灭!”
周齐云转身迎上庞然大物,微笑道,“老师,这是你当年传功于我时,所没有想到的吧?今日,我便请老师见识一下,伱也未曾领悟出的极致境界,送老师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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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借命一用
许应仰望,只见周齐云魂魄头颅飞起,三昧真火射出,将那弯刀焚毁。他的魂魄相连,又自恢复如初。
许应心神大震,连魂魄都可以再生,倘若周齐云修成元神,岂不是连元神也是不死不灭?
庞然大物遮蔽天空,来到周齐云身前,与细小的周齐云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们碰撞在一起时,天空变得极不稳定,像镜子一样脆弱易碎。
许应看到从碎裂的空间中逃逸出的雷火,一团又一团,沿着天空裂痕缝隙四下游走,然后突然炸开,比烟花还要绚丽!
就在大物与周齐云碰撞的一瞬间,那具人骨站起,一剑刺出。
人骨的这一剑,似乎比大物那一击的威胁力还要强,周齐云身后混沌海动荡,九大洞天齐出,插入海中,调动所有力量,与这一剑抗衡。
突然,天空中明亮的光团炸开,一时间各色仙光从洞开的天空中照耀下来,许应竟然看到了希夷之域中那种人世间不可能拥有的清晰色彩。
光芒所照之处,大槐树四周的阴间也随之剧烈动荡。此时正值夜晚,正是阴间入侵最严重的时期,然而在仙光照耀之处,阴间竟因此飞速退去,甚至奈河也为之断流!
阴阳两界间不稳定空间动荡更加剧烈,这从天而降的仙光,竟有干涉到两界之争的威力!
许应看清仙光来源,只见仙光自周齐云体内照耀而出,他仿佛传说中飞升的仙人,飘飘然,遗世独立。
一座仙境,以他为中心向四周打开。
许应看到神州大地的山河社稷,画卷般向四周延伸,恍如仙境!
庞然大物和槐花宫主人被瞬间拉入神州山河社稷中,大物的头顶,那具人骨突然跃起,流光般向仙境外飞,试图在神州山河社稷尚未完全展开时逃离此地。
然而神州社稷的展开速度比他飞行速度要快,等到他飞出数百里,只见神州山河社稷与这片天地完全融合,没有了边界。
那具人骨停在空中,向外看去,不见新地,不见大槐,也不见奈河,心知自己不杀掉周齐云,便无法离开。
那具人骨回头,飞速赶到大物身边,站在大物头顶。与其与大物分开,不如合力一战,还有胜算。
先前在无妄山与周齐云一战,对于他和周齐云来说都有些仓促,双方都准备不充分,未能来得及施展出最终手段,便各自离去。
没想到这次看似必胜之局,周齐云却施展出隐景潜化的最终形态,将他们拉入自己的仙境决战!
许应抬头仰望,看到白骨大帝也被拉入那片神州仙境,不禁动容。
隐景潜化之地,是傩师独特的修炼方式,一切都为寿元到了尽头,能有一块长生不死的仙境立足,潜化藏形,长生永寿。
然而周齐云的修行方式却有些不同,他的隐景潜化之地,竟像是不要潜化藏形!
他竟是要将自己的隐景潜化之地,与整个神州大陆完全融合,将神州变成仙境,无须像白衣傩仙那样藏身在阴阳两界的夹缝之间!
他要堂堂正正的活在人间,要堂堂正正的做一个长生不灭的仙人!
单纯这一点,他便胜过白衣傩仙不知凡几!
周齐云的神州仙境绽放开来,那些阴间鬼兵身上长出的血肉顿时腐烂凋零,一个个阴兵清醒过来,嘶吼一声,向槐花宫扑去。
周家十三位族老立刻冲天而起,迎上阴兵。
这十三位族老的实力极为强大,各自身后的洞天明亮至极,扭曲空间,有的隐景化作长河,在半空中激荡,扫来扫去,荡飞数以百计的阴兵;
有的隐景是山峦,沉重无比,飞入青冥天空,猛然落下,砸得阴兵人仰马翻粉身碎骨;
还有的隐景是长虹,族老立在长虹之上,大杀四方!
然而阴间鬼兵实在太多,当即有不少阴兵绕过他们,冲向槐花宫。
“许妖王,现在正是我们离开的好时机。”
许应回头,便见元未央和骁伯站在不远处,元未央目光清澈,向他看来,道:“而今周家强者自顾不暇,其他周家高手也即将自身难保,已经无人可以阻止我们离开。许妖王若是愿意,骁伯可以护送我们离开。”
许应迟疑一下,摇了摇头,道:“多谢好意。我还有两个朋友在大槐树上,不能就这样走了。”
骁伯冷笑道:“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许应,你不自知也不知人,我担心你会死在这里。跟着老夫,老夫可以送你出去!”
元未央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道:“不愧是许妖王。骁伯,我们走吧。”
他随着骁伯冲出槐花宫,那青衣老仆杀出重围,连斩数十個阴兵,实力惊人,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周家子弟也鱼贯而出,与阴兵碰撞厮杀,许应没有去阻挡阴兵,而是趁乱折回槐花宫中,四处翻找值钱的宝物。
他在水口庙见识到周家见庙揭瓦的手段,大受震撼,因此动了趁乱搜刮一些财富的想法。
许应溜入周齐云休养的书房,打算找点宝贝儿,看到书桌上有一方玉印,心知是宝贝,便抓在手中。
正在此时,突然天空中剧烈震荡,仿佛有一座巍峨大山从天上砸下来,砸得地面抖动不已。
许应连忙推开窗户往外看,只见一条长达百里的山脉砸入阴间群山之中,山势连绵起伏,赫然是庞然大物的身躯!
许应仰头,便见周齐云的仙境中,庞然大物的脑袋正在坠落下来!
就在他仰头张望之时,许应又看到那笼罩数亩的华盖摧折,向后飞去,在凌厉的光芒中四分五裂。
下一刻白骨大帝碎裂,那破烂元神燃起大火,带着火光遁走。
许应见状,关上窗棂,把手中的玉印放回原处,擦掉自己的指纹,退出书房,关上房门。
“趁火打劫,也得分能不能打。”淳朴的少年心中暗道。
天空中,庞然大物的脑袋砸落,带着熊熊烈火,在地面滚动了几周,仅仅是几周,便滚动了十数里地,挡在正在逃遁中的元未央和骁伯面前。
这里突然多出一座巍峨大山,山底还在汩汩的喷着血浆,形成一条宽五六丈的血河。
骁伯正打算带着元未央翻山,元未央却停下脚步,骁伯回头,疑惑的看过来。
元未央面色淡然,道:“骁伯,走不掉了,回去吧。”
骁伯大声道:“未央公子,翻过这座山,便可以逃出去!”
元未央摇头,道:“此时的周家老祖,已经是神州第一人了。他比击败祖上元无计那时,强大了太多太多。”
骁伯不解。
元未央继续道:“与其逃走被他捉回来,不如主动留下。留在他身边,还可以从他身上学到很多东西。”
骁伯沉声道:“但是他用完你们,便会除掉你们!留下来只会凶多吉少!”
“骁伯,你还不明白吗?他扔下泥丸宫主人的头颅便是一个警告。”
元未央转身,向槐花宫走去,道,“他可以扔下这颗头颅化作大山挡在我们面前,也可以直接扔在我们身上。你我都阻挡不了,只有被压死的份。”
骁伯心神大震,踉跄走回他身边,喃喃道:“周家老祖不可能这么强,他不可能与两大绝世存在交锋的同时,还能关注到我们的一举一动……”
元未央仰望天空仙境中的战斗,面色淡然,道:“他已经是人间仙人了。他只要不犯错,便人间无敌,长生永寿。只是……”
他有些不解,低声道:“周家老祖,你还在寻求什么?为何还需要我们帮你破译炼气士的功法?”
元未央回到槐花宫,便见槐花宫的动乱已平,许应已经在等候他们了。
骁伯看到许应,老脸微红,抬起衣袖掩面,暗道一声惭愧,心道:“我说他知人者智,自知者明,没想到他居然料到我们会回来,在这里等我们了。”
许应倒是不以为意,仰头看着天上仙境中周齐云与那具人骨的最后对决,面色有些忧虑,道:“周家老祖如此之强,是我未曾料到过的。我本以为最低也会两败俱伤。”
先前他还有把握能够逃出周齐云的掌控,现在一点把握都没有!
元未央心中也生出隐忧。
周齐云绝不会容许他们继续混日子,肯定会让他们破译陀妪仙书。
不破译,就是死。
破译,也是死!
“那就交给他陀妪仙书。”许应突然道。
元未央惊讶的看着他,过了片刻,默默点头。
天空仙境中的战斗停歇,许应仰头看去,只见那具人骨站在空中,手中剑突然哗啦破碎,人骨屹立不倒。
而周齐云少年白眉,整理衣衫,托起衣摆向那具人骨恭恭敬敬的跪拜下来,双手伏地,头叩地面。
“你毕竟是我恩师,尽管你不怀好意,但对我依旧有恩。”
周齐云面色如常,道,“我杀你是为不孝,跪请恩师谅解。”
那具人骨哈哈大笑:“好,好!有徒如此,吾心甚慰。我也可以放心去了!”
那具人骨啪的炸开,化作齑粉。
周齐云收敛仙境,煌煌神州如绢画入体,卷入他的体内。
他从天空中走下,步态稳健,落地时却突然踉跄一下,嘴角溢出一丝血迹,随即被他吞咽下去。
许应与元未央心中一喜:“他还是受伤了!他并非无懈可击!”
然而周齐云却鬼使神差的看了一旁的大槐一眼,白眉轻扬,低声道:“看到我受伤,伱还不出手吗?”
许应与元未央闻言,寒毛倒竖,一根根毛发都在颤抖。
周齐云这句话中暗藏了多层意思,他们想一想便身躯发抖,不敢往深里想太多。
周齐云走过来,面色淡然,向两人轻轻点头,道:“这几天,我想看到陀妪仙书的破译经卷,你们准备一下。”说罢,走入槐花宫中。
许应和元未央对视一眼,沉默片刻,异口同声道:“他到底有没有受伤?还是装作受伤引出另一个敌人?”
骁伯大为不解,连忙询问道:“你们说的另一个敌人是?”
许应与元未央齐齐看向大槐,骁伯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疑惑道:“公子,你们指的是这株大槐?不可能,大槐就是颗树而已……”
许应凑到元未央耳边,悄声道:“你家的管事脑子有些蠢笨,你不要事事都听他的,会连累你的。”
元未央气若兰芝,小声道:“我知道。但是有时候拧不过他,我母上很严厉,让我出门在外听他的。”
许应道:“会把你带笨的。你耳垂真好看,晶莹剔透的,像是半透明,还能透光。”
元未央耳垂红了。
骁伯阴沉着脸,上前双手插在两人中间,将他们分开。
许应打个哈哈,笑道:“走,回去睡一觉,明天破译陀妪仙书!”
这一夜风平浪静。
到了午夜丑时,突然电闪雷鸣,大地剧烈震动,周家老祖周齐云所居住的房间炸开。众人冲到房间外,只见窗棂上阴影幢幢,房内斧声烛影,摇曳不定。
突然咔嚓咔嚓的巨响传来,一根根粗大无比的根须破土而出,有如巨蟒,却更为粗壮,虬结盘绕,将周齐云的房间死死包围!
过了片刻,大槐树剧烈震动两下,便没了动静。
许应也在人群中,不知周齐云房中发生了什么事。
正在猜疑之际,忽然层层根须下,房门开启,周齐云从内打开房门,气色比之前好了许多,道:“我借了大槐道友八千年的生机活性,现在好多了。你们各自回去歇息。”
许应和元未央头皮发麻,各自转身默默往回走。
过了片刻,元未央悄声道:“钟爷说过,大槐还有八千年便会被烧死。”
许应默默点头,道:“他故作受伤,引诱大槐出手偷袭他,实则存了夺取大槐生机的念头。大槐只要出手,便会落入他的圈套。”
元未央道:“其实,他受伤真的很重。”
许应目光闪动,周齐云格杀泥丸宫主人之时,的确受伤很重,那时大槐出手绝对可以杀他。但周齐云故作受伤的姿态,大槐反而不敢出手。
待到周齐云回到房中,布置完毕,再引诱大槐出手。
大槐只要出手,便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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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隐景,潜化,藏形,都是道家修炼的专业用语,隐景和内景还是有些区别的。隐景的读音虽然有点那啥,但猪也不太好改动。
第五十五章 江湖儿女多妩媚
“可是,槐树为何要杀他呢?”元未央颇为不解。
槐树若是不出手,应该也不至于死。
它的肢体很庞大,根触众多,深埋在地下,可能地下的身体比地上还要大很多倍。想要杀死这样一个伟岸的生命,着实困难。
但它一出手,便会被周齐云抓住它的神魂意识藏身之所,从而将它斩杀!
“大槐应该是想寻找一个转生的躯体吧。周齐云是这里最强的存在,已经受伤,倘若无力反抗它,就可以夺舍周齐云。毕竟,它只剩下八千年的寿命了。”
许应心有感触,道,“我们人生长短不过百年,苦苦修行如周家老祖,也不过三百多年的寿元。大槐即便生机断绝,却还有八千年的寿命。它舍弃八千年寿命去夺舍一个朝生暮死的人类,未免得不偿失。”
元未央想了想,道:“大抵是它在看到周齐云施展隐景潜化之地,展现神州仙境的时候,让它觉得可以靠这种办法永远存活下来。”
许应突然打个冷战。
周齐云那时只怕就动了暗算大槐,借大槐的生机来为自己疗伤的念头,他之后的每一个言行举止都是在布局,引诱大槐入局。
他不想让自己受伤太久,因为他还要去做第二件事。
大槐就是他的疗伤圣药。
那么,周齐云选择大槐作为自己与泥丸宫主人决战的地点,是否是早已存了暗算大槐的念头呢?
“大槐可能真如大钟所说,有可能大奸大恶,但周齐云用钓鱼的手段引他犯错,城府太深,不是正道。”
许应想到这里,突然记起周齐云说过的话。
“面对这些老不死,真的不能犯任何错。任何一個闪失,都有可能死亡。”
错,就意味着死!
就是这么残酷。
“周齐云对我们来说,也是老不死。我们面对他也是如此,必须不能犯任何错,否则任何一个闪失,便可能是死亡!”
翌日,许应在修炼时能明显的感觉到大槐树的花香变淡了许多,那种浓郁得沁人肺腑的天地元气也变得淡了。
不过大槐的槐花依旧开得浓烈,各个枝头的花骨朵都在一夜间绽放,似乎在用最后的生命去盛开,在阴间留下不一样的灿烂色彩。
“可惜,你错了一步。”许应看着漫天槐花凋零飘落,心中默默道。
他回到大殿,开始一字一句的破译陀妪仙书。
大槐已死,泥丸宫主人已死,白骨大帝远遁,周齐云的伤势痊愈之后便会去办第二件事。在这段时间,许应必须把陀妪仙书破译出来。
至于破译出多少,需要许应自己斟酌。
破译得太多,留着他就没有了用处,破译得太少,留着他也没有用处。最好是在有用无用之间,才能保住性命。
而且,必须要给真经。
周齐云的天分和悟性都高得可怕,给他的经书中夹杂着错误,很容易被他察觉。被这样的人物怀疑你的用心,就是自寻死路。
许应一边破译仙书,一边修炼,两不相碍。他原本以为借着槐花盛开,可以踏足叩关期第二重天,而今大槐已死,只怕无法修炼到第二重天。
这两日,槐花宫中周家的人越来越多,却是搬空水口庙的周氏子弟和门生也赶了过来。
大殿中,几个周氏子弟面露喜色,不住的看向许应。
许应埋头破译仙书,也没有在意。
过了不久,周齐云出关,来寻许应和元未央,询问道:“两位都是才智过人之辈,是否破译出陀妪仙书?”
许应和元未央各自献出自己破译的仙书,周齐云将两卷书放在一起,同时掀开两卷书,双眸一左一右,同时阅读。
过了良久,周齐云合上两卷经书,道:“只有这些?”
元未央道:“破译到这里,已经是我的极限。”
周齐云看向许应,许应为难道:“若是能给我们一些时间……”
周齐云将两卷经书卷起,收入囊中,道:“我将前往阴庭,拜会阴庭天子。你们随我前去,伴随左右。陀妪仙书,还有内府典籍,任由你们翻阅!”
许应和元未央暗自松了口气,知道两人破译得恰到好处,暂时保住性命。
许应连忙道:“我还需要上树一趟,我朋友蚖七还在树上。”
周齐云挥了挥手:“快去快回。我周氏儿郎已经开始伐树,这里的一切,都要带走。”
许应连忙出了槐花宫,向大槐匆匆走去,只见许多周家子弟傩师正在忙碌。
有的在清扫战场,把大物的尸身切割成很多份,不同的部位分门别类,炼宝炼药还有食用的,各自分类整齐。
还有人在绘制大物道象图,大槐道象图。又有一些人在拆槐花宫,将这座宫阙拆装上车,不知运往何处。
许应来到大槐树下,便见十几个男男女女背负剑匣,催动飞剑切割大槐。他们剑术相当精妙,运剑时遍体生光,如同一个不断闪耀光芒的大雪球。
“周天斩妖剑,好剑术!那日周阳周县令若是有这等剑术,便不必死了。”
许应赞了一声,从他们身边经过,轻轻一纵,跳到树上,沿着龙鳞般树皮纹理向上赶去。
树下一个声音道:“大兄,他就是许应!”
下方伐树的那十几个男女各自抬起头来,往上张望,说话的那人是被周幼呦从许应手中救下的那个周氏子弟。
被他称作大兄的是个三四十岁的青年男子,身材颇为高大,眉目与周齐云有些相似,面白无须,妆容很是精致,涂抹了胭脂水粉,衣裳也颇为花俏。
此人正是周家内府的大公子,名叫周植。
“走,跟上去!”
周植等人立刻纵跃而起,向许应追去。周植道:“先不要动手。在这里杀他,恐被人知晓,祖上怪罪。再往上走一些路,杀他也不迟。”
那十几个周氏子弟恨恨道:“这厮到了我周家的地盘,还敢出手杀人,不知道老祖宗为何还要留下他!”
周植淡淡道:“老祖宗想长生不老。他的傩法已经修炼到尽头了,再难有所进步,所以一心想得到妖法传承,触类旁通。嘿嘿,他老人家占着位子始终不让出来,还想永生,还不想当皇帝,让我们这些晚辈怎么往上爬?”
那十几个周氏子弟纷纷称是,道:“大兄修为进步神速,将来做家主,我们心服口服。”
他们没有直接动手,而是向上走了两三千丈,四个周家子弟见是机会,立刻取下背上的剑匣,立在身前。
那剑匣哒哒打开,从里面飞出一支支小小的飞剑,迎风便长,向上飞去!
剑匣是周家炼的法宝,傩师法宝除了面具之外,也有各种常见的宝物。像周家这等世家大阀,自然各种宝物应有尽有。
他们先前便是用这种飞剑伐树,此刻用飞剑杀人自然也不在话下。
他们各自施展周家绝学,周天斩妖剑,剑术比周阳精妙不知多少。他们无须种植妖柳控制飞剑,只需各自手掐剑诀,潜心运剑,便可以将复杂多变的周天斩妖剑施展出来!
那些飞剑腾空,团团飞舞,如若一个个大雪球沿着大槐向上滚去,却半晌不见回来,也不见许应的踪影。
那四个祭剑的周家子弟再度手掐剑诀收剑,却见刚才飞走的那些飞剑,又飞了回来,各自松了口气。
周植突然有所警觉,急忙道:“小心!”
他话音未落,便见那飞回的几十支小小的飞剑突然速度大增,刺穿一个个周家子弟的心口、咽喉、额头,速度之快,连他都来不及搭救!
便是那个在大殿中侥幸逃过一劫的周氏子弟,也被一剑穿喉,随即几支飞剑分别钉入胸口和额头,将他钉死在树上,双目圆瞪,死不瞑目。
“这个许应,是剑术大家!他的剑术,比我周家的周天斩妖剑还要精妙!”
周植竖起二指,当当连敲,将刺向自己的飞剑敲碎,被震得手指颤抖,心中一惊,“这几支飞剑中暗藏的力量好强!”
他低头看去,自己的两根敲剑的指头被切破,破了他的金刚不坏身。
再看向其他周家子弟,只见众人纷纷催动剑匣,祭起飞剑,飞剑舞动化作一团银球护住周身,却听当当几声,一团团银球被刺穿,随即飞剑崩乱,四处散落。
而那些周家子弟则往往被刺穿眉心,钉死在树上!
十六人而今只剩下六人,竟有十个周氏子弟死在这一波剑袭之中!
“好剑术!但是修为更加可怕!”
周植面色转冷,向其他活下来的五个周家子弟道,“你们给我的消息有误!他的修为,比你们说的还要浑厚!”
那五个周家子弟中,有几人是在大殿破译陀妪仙书的,见识到许应在大殿杀人的情形,但那时许应的修为比而今许应的修为要低了许多。
这几日,许应趁着槐花开,日夜勤修不缀,修为虽不说一日千里,却也一步登天,登上叩关期第一重天。
更何况,他参悟出元育八音的奥妙,有空便要修炼一番,锤炼筋骨气血,内炼五脏六腑,神识魂魄都被磨砺得如钢似铁,祭剑之后,飞剑的威力也自大增!
以那日许应的修为,去衡量今日许应的战力,自然会吃个大亏!
周植跃起,暴喝一声,身后光芒璀璨,猛然浮现出一尊鸟首人身鸟足神人,如许应的象王神体立在身后,然而有所不同。
那神人羽翼振动,周植身体平行于地,脚踩树身,向上直奔而去。
他衣袖卷动,突然哗啦啦无数金羽飞出,如同一口口丈长飞刀,破空声咻咻作响,从树皮纹理间飞过,速度极快!
许应原本隐藏在树皮纹理之间,立刻被他金羽飞刀逼出,避开在树皮纹理间穿梭的一根根长羽。
这些羽毛边缘锋利至极,像是千锤百炼的锋刃,羽片宽大,一条条羽片便像是一口口纤薄的金剑拼成一根羽毛,形态如长刀。
这是道象!
大道之象!
“周家的人绝对有大鹏的道象图,否则不可能连羽毛都炼得如此细致入微!”
许应刚刚想到这里,便见周植迎面奔来,这个青年男子拳腿如狂风骤雨,疯狂轰来,伴随着他的一举一动,身后的天鹏神人也自疯狂向许应攻去!
周植的拳、掌,化作天鹏神人的羽翼长刀,刀光凌厉霸道,周植的腿,化作天鹏神人的鸟足,利爪可以撕裂一切!
许应以巴蛇八式和龙蛇六式硬接,巴蛇和龙蛇皆被震得气血散乱,如雾蒸腾。
许应也自身躯大震,脚踩大树,不断向树上退走,脚下的树皮啪啪炸开,碎木翻飞!
周植羽翼旋转,又是无数金羽飞刀飞出,形成金色的洪流,从各个方向,向许应砍下!
同一时间,另外五个周氏子弟从下方跳跃如飞,飞速向这边奔来。只是比起许应和周植的速度,他们要逊色很多,一时间跟不上两人。
周植杀得兴起,娇喝一声,人在半空咻咻旋转,那天鹏神人也自身形旋转,两张十多丈长短的翅膀如同两口神刀,咔嚓咔嚓砍入大槐之中,向许应切去!
许应周身被金羽飞刀包围,退无可退,猛然双足在树上站定,双腿深深插入树身,存想元育八音,双掌一前一后迎着天鹏双刀推去!
狂暴的元气翻腾,自他掌下涌出,化作龙蛇矫腾澎湃,呼啸迎上天鹏双刀,狂暴的劲力将四周一切金羽飞刀震得粉碎,根本无法近身!
“哤咕——”
龙吟蟒吼,双方招式碰撞,周植闷哼一声,身后天鹏神人双翼尽碎,神人身躯炸开,周植浑身血雾蒸腾,皮肤被激得炸裂!
他整个人连翻带滚,向树下跌落!
许应惊讶:“这人好强,接我一招元育八音,居然都没死!”
就在他身形停顿的一瞬间,另外五位周氏子弟也冲了上来,正要祭起剑匣,突然只听一声娇笑从下方传来:“我功成以来,好久没有棋逢对手了!”
许应怔了怔:“这人是男是女……等一下,难道是……”
他不禁呆住,失声道:“是个天才啊!他参悟出了陀妪仙书!这么说来,他元阳尽去了?”
第五十六章 斩草需除根
虽然许应参悟陀妪仙书,知道修炼这门功法会元阳尽去,渐渐变得男相女身,但是却不知道如何元阳尽去,不免来了兴趣。
周家大公子周植自下而上,呼啸而起,他人在半空,身后道象化作金毛暴猿,脚掌爪扣树皮,庞大的身躯平行于地,向上狂奔,与许应相隔还有十多丈,便猛然一拳砸来!
其态疯狂,比牛魔还要狂暴,这等打法,每一拳轰出,身后高大数丈的金毛暴猿道象的拳头也自轰出,仅仅拳风,便让大槐树大如席的树皮纷纷炸开。
许应施展巴蛇八式,巨蟒缠身,与他硬撼,却被震得气血翻腾,不断向上弹起,巴蛇道象也像是香火一样冒烟,气血不断散去!
许应突然手掐剑指,左手食指中指相并,拇指按住小指无名指,双指向前刺出。
希夷之域中,破界剑气的道象顿时消失,下一刻,一道长虹般剑光自许应右肩而出,自上而下斩落,直劈周植!
周植双手合并,硬接剑气,身后暴猿道象也自双掌重重并在一起,迸发出一声雷鸣!
“嘭!”
一声爆响传来,赫然是周植和那暴猿道象一起被压得跪下,膝盖下大槐树皮被砸得四下翻飞!
许应的破界剑气遇强则强,他抵挡得越强,剑中蕴藏的剑气越强!
周植跪在树皮上,身后的暴猿道象已经被一剑劈开,剑光直指他的脑门,压得他眼耳口鼻一起流血!
这一剑劈到他眉心一寸处终于止住,周植脸上鲜血混着汗水四下流淌,却露出一丝笑容。
后方,那五位周氏子弟追来,见状纷纷打开剑匣,一支支飞剑呼啸而出,向许应刺去!
许应见状,右手剑指刺出,顿时一支支飞剑失控,被他剑意操控,嗤嗤嗤,一支支飞剑威力暴涨,蕴藏莫大力量,刺在周植身上!
周植金刚不坏身着实强悍,这些飞剑只刺入他肉身两寸便自止住,无法再进一步!
“好本事!”
大公子周植一声娇喝,突然一跃而起,人在半空,异象再换,身后暴猿异象突然燃起熊熊烈火,化作一只三足金乌,扑击而来。
那金乌双翼火焰熊熊,温度极高,蕴藏着恐怖的太阳精气,羽翼一挥,便将一支支飞剑熔毁。
而金乌三足,开颅裂脑,摧枯拉朽,即便是飞剑落在上面,也无法伤他分毫!
许应硬撼几招,实在接不住,不断借力向树上退去,突然又施展出元育八音中的“太”字道音。
他体内顿时五脏调动,腹大如鼓,耳听得希夷之域天河之水倒灌而来,与元气一起激荡,壮大五脏六腑!
许应迎着周植和三足金乌一拳打出,右臂衣衫啪啪炸开,筋骨齐鸣,气血充盈激荡,甚至连缠绕周身的巴蛇在这一刻也凝实了许多倍,如同真正的巴蛇,有吞天之能!
他这一拳轰出,周植人在半空,只见巴蛇张开血池大口,一口将自己连同身后的金乌道象一起吞下!
然而巴蛇道象并非实质,自然不可能真的吞下他,但这一拳中蕴藏的力道却结结实实落在他的身上。
周植全身炸裂,身后的金乌道象直接被碾灭,化作尘烟消散!
“难怪能杀我周家这么多高手,许妖王,你真是太厉害了!”
周植娇笑一声,向下坠落的同时,又自存想,施展出三十六天罡隐景功的另一种变化,身后浮现出天龙道象。
龙游于树,奔行如飞,自下而上冲来!
许应将元育八音施展开来,连破三十六天罡隐景功数种变化。
两人一路从大槐腰线打到树冠附近,后方那五个周氏子弟早就累得气喘吁吁,跟不上两人,只能强撑着往前赶。
呼呼两声,许应和周植各自落在树冠处。
大公子周植抬起左手,轻轻把鬓角的乱发顺到而后,抿嘴一笑,道:“许妖王不愧是许妖王,居然能够接得住我周家三十六天罡隐景功,实在是少年英雄!”
许应面色淡然,道:“三十六天罡隐景功,不是周家顶级的法门。周家老祖对战强敌,从未用过这门隐景功,可见你们周家最顶级的功法,并没有传给你。”
周植深有同感,感慨道:“我周家人事积弊已久,大家族通病,老的不想退,小的又爬不上去,得不到最顶级的传承。大家为了几个真传子弟的名额斗来斗去,甚至不惜杀害同族。嘿嘿,这些老东西不让位给年轻人,大家族就失去了活力。若非如此,我又何必去修炼陀妪仙书?”
许应哈哈大笑,催动太一导引功,趁机恢复一些元气,笑道:“你参悟出了陀妪仙书的真谛?”
周植悠然道:“我自幼天分颇高,但自知之明,知道我并非周家最聪明的。周家这么多聪明人,所有天才都去参悟陀妪仙书也没能参悟出来,我又何必多此一举?但我知道,这些聪明人肯定会将他们参悟出的东西,整理汇总,送到老祖那里。”
许应惊讶。
周植笑道:“没想到是吧?其他人也没想到,甚至连老祖宗自己都没有想到,我居然可以从他那里窃取陀妪仙书的破译内容!我勤加修炼,没过几年便参悟出太阴元育、天人化生、万物滋长的奥妙。”
许应面色古怪,道:“你的意思是,不是你自悟,而是从周齐云那里偷来的?”
周植咯咯笑道:“参悟陀妪仙书,消耗脑力智慧,消耗时间,需要翻阅大量典籍,聪明人都是交给别人来干,自己可以剩下时间去做其他事。连老祖宗自己都不去参悟,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许应询问道:“你多久没有刮过胡子了?”
周植面白无须,光洁如幼,得意笑道:“我原本胡须浓密,但修炼了陀妪仙书后不仅胡须没了,就连皮肤也好了许多。”
许应试探道:“除了胡须之外,是否还有其他变化?”
周植脸色微变,声音有些像是女子,尖声道:“你都听说了些什么?谁在背后乱嚼舌头?”
这时,那五个周氏子弟来到此处,见两人没有动手,反而在聊天,都有些诧异。
许应循循善诱道:“你觉得,是否有可能是周齐云故意把陀妪仙书放在那里,让你取走?实不相瞒,周齐云的心思太缜密了,我不觉得你有机会偷到他任何东西。”
周植脸色再变,尖着嗓子咯咯笑道:“他让我偷的?他让我得到陀妪仙书,对他有什么好处?”
许应叹道:“他也不知道陀妪仙书是真是假,也不知道修炼破译出来的仙书是否有什么隐患,能否与傩师修炼体系兼容。所以他需要一个试验品,你主动偷书,不就成了他的试验品?”
周植眼角跳动,厉声道:“伱胡说!”
许应道:“他还要观察你,看看你修炼陀妪仙书之后,身上是否起了什么变化。你身上的任何变化,他说不定比你还清楚。”
周植脸色阴晴不定。
许应思索道:“我现在想知道的是,既然他已经有一份破译好的仙书,为何又让我和元未央破译仙书?”
说到这里,他醒悟过来。
周齐云之所以还要寻其他人破译仙书,目的是想多次验证是否还存在纰漏。
反正对他来说,仅仅是抓两个小辈的事情。
许应道:“你变成女人之后,周家老祖便已经猜出,陀妪仙书是女子才能修炼的功法。再加上我与元未央各自破译一份,他已经可以肯定这一点。”
“女人?”那五個周氏子弟各自既是错愕又是好笑,其中一人叫道,“大兄,他说的是真的么?你真的变成了女人?”
另一人忍不住笑道:“今后该叫你大哥还是大姐……”
周植突然抬手,只听噗的一声,那人便已经被他右臂所化的肉翅长刀砍成两断!
其他几人大惊,连忙叫道:“大兄,我们是一家人!他只是开个玩笑罢了,你怎么能痛下杀手?老祖宗若是知道你这么做……”
“老祖宗不会知道!”
周植目露凶光,肉翅一翻,金羽翻飞,化作金羽飞刀的洪流,将那几人淹没!
过了片刻,四人倒下,变成四具尸体!
许应只是在一旁看着,并未插手,待到周植斩杀这五位周氏子弟,目光凶恶的向他看来,这才道:“你做的不够彻底,周家还是会查到你的头上。”
周植微微一怔,不解其意。
许应道:“周家有铸金身之法,也有提魂问话的法门。他们五人的魂魄尚在,只需要询问他们的魂魄,便可以知道是死在你的手中。”
周植看向那五人的尸体,微微皱眉。
许应道:“我炼有天眼,可以观人魂魄。人死之后,魂魄不会立刻离体飞入阴间,而是会与尸体的脚拴在一起。此刻这五人的魂魄便站在他们脚边,恶毒的看着你。”
周植冷笑,一拍后脑,脑后飞出一面白骨幡,应该是白骨大帝麾下的那些阴间鬼兵所用的宝物。
周植摇动白骨幡,便见幡中飞出一条条白骨锁链,将那五人的冤魂锁住,拉入幡中。
他虽然看不见这五人的魂魄所在,但这件阴间法宝专克魂魄,擒拿五人魂魄不在话下。
周植收了白骨幡,咯咯笑道:“现在,知道我秘密的,只剩下你了。”
许应微微一笑,道:“并不是。钟爷,蚖七,出来吧。”
周植凛然,背后一个巨大的阴影冉冉升起,笼罩自己。他急忙转身仰头看去,只见一个小山般的巨大脑袋高高扬起,脑后鬃羽如旗,飘扬不定。
这是一条大蛇。
大得不可思议的大蛇。
他的鳞片像是明镜,映照着世间的色彩,阳光落在上面,被返照出虹光。
他的头上生出了鹿茸般的嫩角,一黑一白,分叉生长,指向脑后的天空。
他的身躯盘在大槐粗大无比的枝干上,将大槐的枝干压得低垂。
他倒挂下来,抬起自己小山般的脑袋,疑惑的看着周植这个“小东西”。
他是蚖七。
这次化形,他非但没有变成人,反而更加巨大了。
他的身上甚至散发出一股来自遥远蛮荒时代的气息,仿佛血脉中有古老的力量被唤醒,带给人窒息般的压迫感。
而他的脑后,一口一人多高泛着青色斑斑锈迹的大钟飘来,道:“阿应,大槐死了。”
许应道:“周齐云杀了它,借它八千年寿命为自己疗伤。我们该下去了,周家的人准备伐树,把这株大槐带走。”
大钟道:“可惜了这不知多悠久的生命,也过不了飞升成仙这一关,终于在周齐云的手中应了仙劫。”
周植鼓荡所有修为,脑后浮现一片混沌海,三座洞天光芒绽放,厉声道:“我打开了三座洞天,修炼陀妪仙书,修成炼气士第二境界……”
“咣!”
大钟震荡,钟声一响,周植魂魄被震出身体。
许应左手剑指向前刺出,一道剑气洞穿周植肉身眉心,将他大脑刺穿,连同脑后混沌海和三座洞天一起刺穿,泄了他的秘藏活性!
天空中,蚖七巨大的尾巴落下,狠狠抽在他的身上,将他肉身砸成烂泥!
许应转身向树冠边缘走去,道:“钟爷、蚖七,走了!”
蚖七从树枝上滑落,大钟飞到许应身边,许应突然轻轻挥手,拍在钟壁上。
大钟被拍得钟口朝向周植魂魄,发出当的一声大响,周植魂魄还在浑浑噩噩,被钟声冲击,顿时魂飞魄散!
“虽然你已经很可怜了,但我不想让周齐云通过你的魂魄,知道我的一些秘密。”
许应头也不回,跳下大槐,纵跃而去。后方,巨蛇蜿蜒而下,攀附大槐,跟在他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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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带你飞!
龙辇上,周齐云仰头,看着面前这条巨蛇,白眉轻轻皱起。自己这辆龙辇虽是宝物,但也塞不下这个庞然大物。
先前蚖七的体型约有十三四丈,笔直的躺在龙辇里都可以。现在,他非但变长了,而且还粗了许多,蜷起来塞进去都有些困难。
元未央仰头打量蚖七,劝诫道:“这才几天,你就胖成这样?你减肥罢。”
蚖七冷笑:“休想!”
许应向周齐云道:“周老祖无须担心,他修炼了巴蛇真修,可以变化大小,龙辇还是可以装得下的。小七,你变小一些。”
蚖七叫道:“小应,今后不要叫我小七,叫我牛七爷!”
说罢,催动巴蛇真修,努力了半晌,似乎小了一点点儿。
许应转过头,向周齐云道:“周老祖,你家龙辇能否变大一点点?”
最终,他们想出一个折中的办法,把蚖七塞进车里,蛇头露在外面。即便如此,龙辇内部也有些拥挤。
周齐云进入车中,与许应等人挤在一起。这位大人物对此毫不在意,只要你有才华,且对他有用,他可以尽可能的容忍你。
但倘若没用,那么你就危险了。
拉着龙辇的那几条神龙吃力的起航,神龙们刚刚踩到香火之气所化的云头上,便险些跌落下来。四条神龙腿脚有些颤抖,终于还是成功的乘云驾雾,向永州府而去。
龙辇驶入云端,从青山绿水之间穿过,一道瀑布挂于山川之间,雾气迎着阳光照耀,有色彩斑斓的彩虹横于两山之间。
龙辇从彩虹下驶过,沾上一些彩虹的湿气,也被阳光照得色彩绚丽。
龙辇内,周齐云坐在车窗边,取出三卷书摊开了,信手翻阅。许应偷看一眼,三本书的内容基本一致。
这时,一只柔软温和的手掌抓住他的手,在他掌心指指画画。
许应心中微动,低头看去,却是元未央坐在他旁边,抓住他的手,用食指在他手心悄悄写字。
她写的是“仙书”二字。
许应轻轻点头,周齐云翻阅的三卷书,都是陀妪仙书的破译本!
许应捏住她的手,在她手心里写写画画,元未央仔细辨认他写的是什么字,过了片刻才忽觉他要写的是一大段话,不知道要写到猴年马月,连忙把手抽回。
许应不动声色把手放在鼻下,心道:“元兄弟的手为何这么香?难道他是花妖?”
他听过花妖的传说,这类妖怪住在花苞里,香气逼人,花儿开放的时候花妖便会在花苞中翩翩起舞。
只是许应走这么久的夜路,妖怪见得多了,却没有碰到过花妖。
“奇怪,今天他手上的香味不是瑞香和兰花香。”
许应细细分辨,心道,“应该是百合与栀子花。嗯,依旧有一股奶甜味,难道元兄弟每天还要喝奶?”
元未央见他不住嗅手指头,面色古怪,于是狠狠瞪他一眼。
周齐云看书,突然问道:“大公子修炼了陀妪仙书,一定变得很奇怪吧?”
许应从香味中醒来,一股寒意顺着脊梁爬上来,爬到后脑勺。
他的脑海中,大钟也是猛地一震,心中暗道一声糟糕:“我们杀大公子的事情,被他知道了!”
元未央心中凛然,她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周齐云问出来,便一定是大事!
周齐云没有再说话,像是在等许应回答。
许应沉默片刻,实话实说,道:“大公子修炼了破译后的陀妪仙书,实力很强,但是元阳尽去,炼成元阴之体,变成了女子。”
周齐云抬起头,目光直视他。
许应目光清澈,没有躲闪,与他对视。
周齐云收回目光,道:“那么,你为何没有修炼陀妪仙书?”
许应额头冒出一些细密的汗珠,顿时明白他的意思。大公子周植偷盗陀妪仙书,见到仙书便忍不住修炼,许应破译仙书,为何忍住没有修炼?
“或许他让我破译陀妪仙书的目的,就是看看我是否像大公子那样,变成女子!”
许应定了定神,微笑道:“因为我破译仙书的时候,便已经察觉出按照仙书修炼,肯定会元阳尽去变成女子。所以我没有修炼。”
周齐云目光再度落在他的脸上,道:“为何不告诉我?”
许应笑容不减,道:“我能看出来,周老祖会看不出来?周老祖是人间仙人,岂会因为区区一本仙书变成女子?似周老祖这等惊才绝艳之人,最多只是借仙书为跳板,开创出自己的绝学,而不会拘泥于前人的功法。”
周齐云露出笑容,道:“你应对很得体。”
许应迟疑道:“周老祖,大公子一事……”
周齐云继续看书,淡淡道:“他本是男儿身,却变成了女娇娥,有辱周家门风。死了也好,省了我亲自动手。”
许应不再说话。
过了片刻,许应走出龙辇,来到车辕上,元未央见状,也跟着走了出来。
青衣老仆骁伯见元未央出来,也想出来,但留周齐云一个人在车里,多少显得失礼。周齐云挥了挥手,他才如释重负,走出龙辇。
他来到外面,只见许应和元未央不在车辕上,头皮一紧,脑子发懵:“这就被拐跑了?我如何向老太太交代?”
他急忙跃到车顶,这才松了口气,只见许应和元未央此刻坐在大蛇蚖七的脑门上。
蚖七脑袋很大,两条粗大的鹿角中央有两块巨大的鳞片,很是平整,如同两块巨石。许应与元未央坐下,已经到了四月,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坐在这里迎着风,居然也没有任何凉意。
风有点大,吹散了少年的衣衫和头发。
元未央伸手摸了摸蚖七脑后的鬃毛,惊讶道:“很软和,真的是羽毛,像是刚出生的小鸟身上的绒毛!”
许应上前摸了摸,啧啧称奇,蚖七的鬃毛软软的,又有羽毛的质感,从上向下撸起来手感十分好。
“再摸咬你们!”大蛇身躯被困在车中,脑袋却威胁道。
许应和元未央充耳不闻,又撸了两把,蚖七叫道:“我是蛇,没有人性,再摸我一口毒气喷死你们!”
许应和元未央恋恋不舍的停手,许应道:“七爷何时可以化形为人?”
蚖七呼气兴起云雾,吸气形成旋风,不紧不慢道:“这次我感应到将叩玄关,体内化生之力渐长,于是来到黑铁玄关前,感悟天地玄根。我悟得乾坤颠倒的泰象,又悟得离坎往来,从而立我自身之玄根。玄关因此而开。我亦从杳杳冥冥中感悟到祖辈的血脉呼唤,顺其自然而化形,便成了今日的形态。”
许应听得玄之又玄,瞠目结舌,询问大钟道:“钟爷,他还能在此化形吗?”
大钟道:“我也不知蚖蛇可以化形几次。不过大部分妖怪,好像只能化形一次,而他已经化形了两次……”
元未央大为佩服,道:“他是领悟了道的真谛,觉醒了体内的远古血脉。七爷是个很有灵根的妖怪,此刻已经有了大道之象。”
许应心中微动,蚖七开启尾闾玄关后,体魄之中的确像多了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静时如山阿,动时也带着莫名的压迫感和威严,确有大道之象的特质。
他的体内,太古蚖蛇的血脉渐渐觉醒,不知是叩关的作用,还是槐花的作用,抑或是蜕变的结果。
大钟道:“阿应,你看看蠢蛇,他这次叩关才是正经炼气士的叩关!伱那次叩关,也配叫叩关?”
许应虚心求教:“钟爷,七爷叩关,与我叩关,有本质上的区别吗?”
大钟道:“并没有。他只是多了一些虚头巴脑的蛇生感悟而已。”
蚖七目光深邃,遥望远方,声音也变得厚重浑厚:“我感悟到天之苍茫,地之厚重宽广,生命之虚无。我悟道了……好饿,有吃的没有?这几天槐花都凋零了,我在上面快饿疯了!”
骁伯走来,面色肃然:“七爷何不食生命之虚无?”
此言一出,许应和元未央忍不住哈哈大笑,骁伯嘴角也露出一丝笑意,随即又板起脸来,咳嗽一声,道:“公子,笑不露齿。”
元未央急忙正襟危坐,过了片刻,道:“许妖王曾经说过屡次尝试御剑飞行,却始终不得其法。这些日子我查阅了周家收藏的一些典籍,发现御剑术已经失传。古籍中有一些关于御剑的零星记载,多是说先秦时代的炼气士御剑,不是站在剑上,而是剑气化作团团流光,将自己周身包裹起来。”
她取出自己抄录的典籍,其中有一副图,图上是一人手掐剑指,周身剑气流光一般,自上而下流遍全身。
元未央道:“这种御剑飞行,形如飞梭,两头尖尖,中间鼓鼓,人藏于其中,破空而去。”
许应凑到近前来看,赞道:“如此一来,剑光护体,可以穿过声音屏障,可以穿过雷火,不受到伤害。的确比站在剑上飞,好太多了。”
元未央道:“可惜,御剑飞行已经失传,周家的典籍中没有记载如何才能御剑飞行,只有前人的描摹。我元家的藏书虽多,也没有多少关于御剑飞行的记载。”
她又取出几卷抄录本,一一展开,道:“我元家有神识腾跃法门,周家有肉身变化之法,郭家有云梯天纵之术。其中以郭家的云梯天纵之术最为高明,云梯登天,轻轻一纵,快如流星。我元家神识腾跃法门是存想之法,借神识存想,虚空立物,脚踩立物,便可以踏空而行。”
抄录本上是简化的神识腾跃法门,许应看了一遍,便明白其中原理。
神识腾跃其实还是步行,只不过是在天空中步行。
这个法门是先在空中存想出一個立脚之地,比如一块方砖,如此便可以踩在上面,再存想下一块方砖,便可以移动脚步。
这样,便可以一步一步蹑空而行。
倘若神识足够强大,可以在空中存想一片坦途,直接奔行在坦途之上,道路不断向前延伸。
只是这种腾跃法门对神识的损耗比较大,即便是元未央这等打开黄庭秘藏的神识高手,轻易也不愿意用这种方式赶路,宁愿步行。
至于其他世家的飞行法门,也都是借存想行于天空之中,包括周家的肉身变化成飞鸟也是如此。
显然,这几种法门都不如御剑术。
许应心中微动,询问道:“钟爷是否懂得御剑术?”
大钟道:“我那个时代,炼气士已经开始式微,许多东西都已经失传。我家主人也不懂得御剑术,不过他寻到过御剑术的残诀,曾经在我面前念诵过。”
它念诵一遍,许应细细聆听,却是一小段神识运剑的法门,很简短,只有三十多个字。
许应将残诀念出,元未央取出纸币,低头写在纸上,残诀虽短,但字义玄奥,元未央一时也看不懂。
许应却是一看就懂,说出残诀意思,元未央经他点拨,惊喜道:“我元家在神识上有过人之处,或可补上残诀缺失的部分!”
青衣老仆骁伯迟疑一下,想要阻拦,又停了下来,心道:“若是能用元家功法补上残诀,也是一件大好事,传出去一星半点的功法,应该也没有大碍。”
元未央在纸上写出百余字,便智慧告绝,无法继续写下去。
许应与她凑到一起,揣摩经文,提笔续写。两人在剑术上都是仅凭一点剑意便参悟出剑术的大道之象的人,天分极高,很快便写出一篇二百余字的剑诀心法。
许应与元未央对视一眼,眼中有光芒闪动。
许应道:“我先尝试,我有钟爷在,摔不死。”
元未央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突然纵身一跃,从蚖七头上跳了下去,甚至连骁伯也来不及阻拦!
许应心中一惊,急忙跃下。
骁伯和蚖七各自惊叫,便见两人从高空急剧向下坠落,速度越来越快,以这个速度,就是铁打的人,也将摔得粉身碎骨!
就在此时,两人身上突然有剑光流转,那是舞动的剑气,自二人的指尖迸发,围绕他们身体旋转,渐渐化作一道剑气飞梭,越来越明亮。
“咻!”
眼看便要坠落时,两道剑气飞梭交错而过,在下方两座大山之间的江面上留下两道掀起的巨浪,浪花溅起,飞琼泄玉。
那两道剑气飞梭速度越来越快,猛然间从水面拉起,几乎是贴着两岸的山峰急剧向上飞去,绕着山峰团团旋转。
此时,周齐云也被惊动,推开车窗向外看去,只见那两道剑气飞梭在峰顶相逢,相互缠绕着向高空飞去,很快超过了龙辇,突然又自分开,从山谷中穿过。
周齐云脸上露出一抹笑容,低声道:“好高的天分,居然参悟出御剑之术。只是……”
他脸色转冷,心中有些不舒坦,冷笑道:“一对狗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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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天神殿
天空中两道剑气飞梭在新地的山川之间穿梭来去,每当迎上日光,便泛出绚烂的光彩。忽然,其中一道剑气飞梭冲天而起,在天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在蚖七的大脑袋上。
剑气顿消。
元未央站在那里,胸口剧烈起伏,脸色也因为太兴奋而染上红晕。
她有些气喘,毕竟是头一次御剑飞行,消耗太大,饶是她修为不俗,也累得够呛。
元未央强于神识,但元气不如许应深厚,她可以神识运剑,施展出更为复杂多变的剑招,但元气不深厚便坚持不了多久。
许应强于元气,神识不如元未央,正打算也停下来,突然,他身后背着的剑匣无人自动,剑匣中有剑气欢快低鸣,似乎在雀跃,很想飞出剑匣。
许应心中微动,想起自己与匣中剑气一起感悟水口庙剑意的情形,立刻调动神识,与匣中剑气接触。
他的神识刚刚触碰到剑匣中的剑气,那剑气便借着他的神识从匣中跃出,下一刻,许应周身缠绕的剑气突然暴涨!
“咻!”
他的眼前一黑,却是他的速度大增,血液从头部流向脚底板,大脑缺血。
许应急忙鼓荡气血,视野这才恢复,随即头皮发麻,只见他眼前一黑的那么短短片刻,他飞越了七八里地,竟然迎着一座大山撞了过去!
现在他的速度太快,比先前快了四五倍,剑气破空,在身后留下一个个雪白的气团!
后方,元未央和蚖七惊叫,只见许应周身剑气暴涨,破空发出雷鸣,身后甚至拖着一道剑气流光,迎着山峰撞上前去!
许应竭尽所能神识控制剑气,掌握方向,但还是与那座山峰擦身而过!
“嚓!嚓!嚓!”
一连串刺耳的声响传来,那座山峰侧边一块块巨大的山石飞起,被许应周身的剑气从山体上切下来!
许应心脏差点提到嗓子眼里,却见剑气掠过那座山峰,自己反而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不禁又惊又喜。
“袁天罡前辈的剑匣,果然厉害!”
他速度越来越快,但也感觉到元气消耗速度也越来越快,连忙道:“住!住!住!”
他竭力调动那道匣中剑气,躁动的剑气震动不停,但渐渐被他稳住,许应终于有一种控制剑气的感觉,放慢速度。
只是这道剑气依旧躁动不安,时不时便要飞腾一下,他还需熟练运剑,才能如臂使指。
过了片刻,蚖七见到一个方圆丈余的剑气圆团向自己飞来,不由毛骨悚然,连忙叫道:“阿应,你当心把我脑门切出一个大坑!”
许应展开双臂,四周都是跃动的剑气,徐徐落地。
突然,剑气猛地一收,哗啦啦如水流动,尽数收入他背后的剑匣中,消失不见。
“真是好剑!”
许应赞叹一声,道,“袁天罡前辈这么好的一个人,为何养的剑气如此暴躁?难道他其实把自己暴躁,炼入剑气之中,因此自己才能保持平和?”
蚖七看不到自己的脑门,连忙道:“我脑袋如何?还在吗?钟爷,钟爷,你敲我脑袋一下,让我听個响……好了,别敲了,晕!”
许应和元未央兴致勃勃,又坐了下来埋头讨论,把自己在飞行时遇到的困难说了一番,对原有的御剑诀加以改良。
不知不觉间,夕阳西下,龙辇还未驶出新地,也看不到永州城,更别提零陵了。周齐云似乎也迷了路。
四条神龙拉着他们走得累了,周齐云于是停下龙辇,让四龙歇息。
蚖七也终于可以从龙辇中出来放风,心中极为欢喜。
他们歇息的地方就是一片大湖,湖边是浅滩大泽,清澈见底。蚖七游入水中,在湖面上形成一道道前进的波澜,将湖中的大鱼惊得不断跃出水面。
大蛇趁机填饱肚子。
许应打量四周,只见这里三面环山,中央有个小山头,与其他山势没有接触,孤零零的杵在这里。
小山头并不高,只有三四十丈,也不是很大,但是山上却有许多古老的树木,长出了龙鳞状的树皮,有些树看起来只怕已有上万年。
许应走到山脚下,却见树上坐着一尊尊石像,石像不高,大的有一人高,小的只有拳头那么大。
他在山下走了一圈,这山上竟然密密麻麻,到处都是这样的石像,看样子只怕数万不止。
他抬起脚步,正想到山上细看,突然耳畔传来阵阵奇特的杂音,像是有人在他耳畔窃窃私语。
大钟立刻紧张起来,发出当的一声大响,将许应脑中杂音炼去,喝道:“阿应,不要动!还记得被我镇压在井底的大家伙吗?这里有那种东西!”
许应顿时记起当初在小石山的情形,那时奈河入侵,他与追杀者被困小石山荒庙,看到井边有锁链,便往井中看了一眼,看到井底有只大眼睛!
那时,他便听到这种奇特的窃窃私语声,以至于心智被迷!
“这里不是一个大家伙!”
大钟紧张万分,喃喃道,“我感应到了成千上万个大家伙……怎么会这么多?就算我全盛时期,也顶不住……”
许应闻言,立刻神识运镜,向这座山丘看去。
就在此时,他希夷之域中的天眼明镜哗啦一声破碎,一股莫名的力量入侵他的希夷之域,邪恶又神圣,古老,强大,异常,要将他的神识完全抹杀!
这种力量,异于鬼神的力量,异于傩师的力量,不是世俗的力量,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而来!
只一瞬间,许应的天眼破碎,神识近乎瓦解!
当此之时,大钟自许应脑海沉降下来,进入希夷之域,大钟一路当当作响,将那股侵袭而来的邪恶强大的力量挡住!
许应的希夷之域中,那朵纯阳异火的火焰突然暴涨,大火弥空,将那股入侵的力量烧得吱吱作响!
大钟钟声震荡不断,从许应日月双眸,一路跨神桥、走瑶池,下十二重楼,钟声震来荡去!
它又飞临许应五脏仙山,将侵入五脏的异常力量炼去。
纯阳异火也在空中烧来烧去,将那股来自山岭间的异常力量炼化。
许应神智还是浑浑噩噩,神识被摧毁近半,元未央见他气色不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他的眉心。
许应只觉眉心冰凉,自己混乱的神识渐渐收拢,稳定下来,向元未央道谢。
元未央疑惑道:“许妖王,你的神识为何突然瓦解?”
大钟声音凝重道:“他刚才何止神识瓦解?若是没有我和他体内的异火,只怕连命都丢了!阿应,你到底看到了什么?怎么会引起异常力量的侵袭?”
许应看向面前这座矮小山头,惊疑不定,道:“我刚才看到了一片神光,光芒是从这些小小石像上发出的,每一道神光都直通天际,像是连接着另一个时空。然后……”
他晃了晃头,喃喃道:“然后,我就看到祂们在看着我,从另一个世界看着我……”
“祂们?”
元未央疑惑,“祂们是谁?”
许应摇了摇头,询问道:“钟爷,你在小石山井中除了镇压棺中少女之外,镇压的另一个庞然大物是什么?”
大钟沉默片刻,道:“一尊下凡作恶的天神。现在我遭到重创,不再镇压小石山古井,那尊天神只怕与妖女一样,也逃了出来。待我养好伤,一定要把祂与妖女一起抓住,重新塞回井中!”
许应沉默。天神,天道世界中的神祇。
被他用鞭子驱赶走的瘟神,也是来自天道世界的天神。
但是刚才他用天眼观察这座小山丘上的石像时,也被对方观察,那一刻,有上万双眼睛注意到他,否则也不会顷刻间将他神识摧毁!
但是,这么多天神,哪里来的?
这些天神,与这座小山丘上的石像又有什么联系?
许应瞥了正在闭目养神的周齐云一眼,心中默默道:“既然周老祖来到这里,在这里落脚,那么一定不会无的放矢。难道此地与阴庭有关?”
过了不久,夕阳落山,天色黑暗下来。
这座小荒丘却渐渐明亮起来,而且光芒越来越亮,光芒如烛,却洞照云霄,似乎能够照到另一个世界!
元未央、骁伯与蚖七从未见过这种景象,纷纷抬头观望,而许应用天眼看到的却要比这幅景象还要壮丽万千倍!
“至道大圣明孝皇帝的帝纪中记载,帝与仆三两人至苍梧,经鬼崽岭入幽冥。”
许应回头,只见周齐云不知何时起身,来到他们身后,也在仰头打量这座小荒丘。然而此刻的小荒丘却隐约间变得无比巍峨,远超附近其他山峰!
“至道大圣皇帝便是从这里进入阴间,找到阴间天庭,与阴庭天子对话,订下了阳间的神权皇权一统的协议。至道大圣皇帝晚年昏聩,致使盛世毁于一旦,阴庭也趁机撕破协议,插手阳间。”
周齐云迈步向山中走去,道,“今日我效仿至道大圣皇帝,拜访阴庭,你们可随我来。”
许应亦步亦趋跟上他,询问道:“周老祖是效仿至道大圣皇帝,与阴庭天子再订神权皇权一统的协议吗?”
周齐云悠然道:“我若是皇帝,为天下百姓社稷,便会打入阴间续订协议。但我不是。而今朝廷圣神章武皇帝尚在,我身为臣子,岂能越权?那岂不是要谋反?”
他顿了顿,道:“我此来,只为我自己。”
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私心。
许应左思右想,不知道他来到阴间天庭,究竟是想谋朝篡位时不让阴间捣乱,还是驱逐阴间守护永州?
周齐云引领着他们走入那越发巍峨的山中,天空中的烛光更加明亮,他们步步登山,忽然只见天空中无量的神光倒灌下来。
这一刻,许应和元未央两人都感受到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强大意志以及异常力量,一股一股的降临,注入那些大大小小的石像之中!
石像在轰隆轰隆长高,变大,周身神光,高达千仞,坐在一株株比大槐也不遑多让的古树上。
祂们坐在古树的指头,如鸟,目光中没有任何感情,目视着许应等人。
许应向上望去,天空中的神光照耀,万千道神光组成一座大殿的穹顶,只是这座殿堂的广大,令人难以想象,不可思议!
“这些是天神的投影!”
大钟的钟声轻轻震荡,显然这不可思议的一幕也将它镇住了,低声道,“我家主人那个时代,可没有听说过有这种地方。这三千年来,神州大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炼气士会消失,为何这里有这么多天神组成一座大殿?”
它挂在小石山上太久了,三千年不问世事,它发现自己空活了三千年。
“帝纪中说,这里叫做天神殿,是通往阴庭的道路。”
周齐云走在他们前方,道:“寻常人无法来到这里,他们会被天神的威严影响,陷入癫狂,自相残杀。有我守护着你们,可以让你们免收天神影响。”
他修为深不可测,同时对抗着万千尊天神的思维入侵。
元未央低声道:“他比当年的至道大圣皇帝,恐怕还要强一分两分。记载中的至道大圣皇帝,并没有这么强大。”
许应跟着周齐云,只见道路两旁是悬崖峭壁,下面是无数蠕动的尸骨,那些尸骨是被天神意志影响的尸骨,还在往上爬,不知自己早已死了不知多久!
他打个冷战,突然想起一事,额头渐渐冒出一滴冷汗:“既然是天神殿,那么这里是否有瘟神?瘟神,还记得我用鞭子抽过祂么?”
就在这时,一尊树上的天神石像缓缓的转动脑袋,向他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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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毫无背景,从不作恶
许应有一种被人盯上的感觉,四下张望一眼,只是这里石像实在太多,而且大多相似,他也不知到底被谁盯上。
这时,又有石头挪动的声音传来。
许应循声看去,却看不出是哪个石像发出的声音。
“钟爷,瘟神不记仇吧?”他小声问道。
“记!”
大钟也想起许应鞭打过瘟神一事,悄悄道:“还记得上次你打祂之后,祂便立刻戳你一指头吗?祂不但记仇,而且记得特别清楚!”
许应只觉背上发痒,道:“我能开天眼看看后背吗?我怕瘟神的触手已经插到我后心里了。”
大钟连忙道:“不可!你忘记刚才发生的事了?你若是开天眼,这些天神都会注意到你,天神意志会直接把你脑袋塞满!你的下场,就和悬崖下的尸骨一样!”
他们走在山间一条羊肠小道上,下方悬崖峭壁,无数不知自己已死的尸骨不但往上爬,还往往因为一件宝物而厮打,那悬崖下,各种宝物堆积如山,引诱着人们的无穷欲望。
他们是被天神意志影响的人,死而不知已死,永远这样浑浑噩噩下去。
蚖七觉得背上有些痒,举起尾巴挠一挠。
许应见状,毛骨悚然,只觉得背上更痒了。
又有石头挪动发出的擦擦声传来,沉重又刺耳,许应仰头看去,看到有一尊巨大的石像像猫头鹰一样转动着脑袋,居高临下俯视着他!
那石像是三角头,上头尖尖,面相古怪。
“那是瘟神的石像?”
许应刚刚想到这里,擦擦声突然多了起来,一个个石像慢吞吞的转动脑袋,一双双奇异的目光向他看来。
石像高达千丈,沉默不语。
面对如此诡异的情形,周齐云也不由紧张起来,仰头朗声道:“我效仿至道大圣皇帝,拜访阴庭,经过宝地,还望各位上神通融一二!”
天空中,有古老的意志在空中滚动,动静一下,便如雷霆炸响,轰轰隆隆。
那是天神在低语。
祂的话语古老无比,不同于人类的语言,也不同于鬼话,晦涩又宏大,音节简单但蕴藏很深的含义。
许应、周齐云等人尽管不懂天神语言,但接触到雷鸣般的意志,便感受到对方浩瀚的思维。
天神低语,说他们之中有一个渎神者。亵渎天神的人,触犯天条,当受天理审判,接受天法惩罚。
周齐云惊疑不定,回头向许应看来。
许应心中凛然,低声道:“钟爷,你能挡得住瘟神吗?”
大钟也知事态严重,沉声道:“虽然我现在干不过瘟神,但是顶一顶却还是可以办到!可惜大槐死了,否则你在那里多修炼一段时间,让我窃更多的气血,我就可以多顶一会儿。”
周齐云仰视天空,朗声道:“诸位上神,可否通融一二?”
天神殿的上空,古老的意志在动荡,那是天威,在述说天理不容私情。触犯天条,任何人都没有徇私舞弊的机会,只有接受天罚。
周齐云转身道:“许应,我已经仁至义尽,恕我无能为力。元未央,走吧。”
元未央迟疑,青衣老仆骁伯轻轻摇头,低声道:“公子,想想元家。”
元未央沉默,跟上骁伯。
许应大声道:“元兄弟,替我照顾蚖七!小七,你也走吧。”
蚖七犹豫一下,许应低声道:“你留下来,我照顾不到你,只会让我分心。周齐云与伱老牛家是旧识,你跟上他,他不会亏待你。”
蚖七向前游去,道:“阿应,我在外面等你!”
他们飞速远去,长长的山道上只剩下许应一人,两旁都是峭壁,脚下万丈深渊。
天神殿内突然一片黑暗,只剩下一束天光从上方照耀下来,落在许应身上。许应看不到四周的景象,只能仰起头,看到天光的四周隐约有一尊尊巨大的石像隐藏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擦擦的石头挪动声还在传来,天威越来越厚重,一个個千丈石象纷纷向许应看来。古老的意志还在天神殿的上空动荡不休,那是万余尊天神在审计许应的罪责。
许应仰头看去,只见空中有天光照耀,渐渐形成一卷书籍,有笔无人自动,在书上书写他的罪恶。
“三月初一,阴庭报,案犯许某于零陵蒋家田弑神,当诛;”
“三月初二,官府报,案犯许某于零陵石山杀人,当诛;”
“三月初三,阴庭报,案犯许某于零陵涧山村弑神,当诛;”
“三月初四,阴庭报,案犯许某于零陵晓山弑神十二尊,当诛;”
“三月初四,官府报,案犯许某于零陵晓山杀四人,当诛;”
……
许应仰起头,大声道:“不用念了!都是我做的,每一件事我都问心无愧!你们这些掌管天道的天神,无非因为我鞭笞火烧瘟神,这才要惩罚我,与我以前做过的事有何关系?我许应烂命一条,你们要杀我,尽管来,无须惺惺作态!”
那一尊尊千丈石像面目没有任何表情,依旧坐于树枝之上,纹丝不动。古旧的意志还在天神殿上空滚动,述说着许应所犯下的一桩桩罪行,一直数到他鞭笞阴间牛魔,这才止住。
天空中,一个更为古老的意志轰隆炸响:“此子罪孽深重,查他三世书,一起清算。”
一个个古旧的意志动荡,调动许应前三世的所作所为。
“上世,无权查看。”
“上上世,无权查看。”
“上三世,无权查看。”
天神殿中一片沉默,安静得可怕,一个个没有表情的石像,各自露出惊讶的神态。一种微妙的氛围在天神殿上万尊天神石像间渐渐散开。
大钟随时准备暴起,拼了命送许应冲出天神殿,也算一尽兄弟之谊,然而此刻,它也不禁呆住。
“天道世界,掌握天道的天神,也无权查看许应的前三世?”它有些懵,一时间回不过神来。
这时,天道世界中有一股厚重的意志降临,这股意志比其他意志更为强大,散发出更古老的气息,化作滚动的雷声在天神殿上空炸响。
那个古老的意志用天道语言盖棺定论,雷声轰鸣:“不追三世,只念今生。寻他今世之恶,施以天罚,以正天纲天律!”
随即,天神殿的空中一个个意志炸响:“天条无权降罚。”
“天纲无权降罚。”
“天律无权降罚。”
“天理无权降罚。”
“天法无权降罚。”
“天权无权降罚。”
……
一声声滚动的雷音过后,天神殿中又是一片沉默。
可怕的沉默。
过了良久,天空中一个更为沧桑的意志在空中滚动:“销案。”
天神殿上空,那一卷天书上的文字飞速消失,很快整卷罪孽便统统隐去,消失不见。那天书与天笔也自飞入天道世界,隐匿无踪。
还是那个充满沧桑的意志发话,雷音滚滚:“送公子出殿。”
天空中一道天光打出,照耀许应前方的道路,指明方向。
许应一脚高一脚低的往前走去,脑中浑浑噩噩,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大钟也是浑浑噩噩,天神殿的诸神此番一共向上请示了三次,请出的天神地位一个比一个高,最后请出的那尊天神,只怕是天道世界的领袖!
然而,这尊天道世界的领袖竟然说出“销案”二字,直接便把许应从前弑神杀官的案件一笔勾销!
“连天道世界的天神,也无权查看他的前三世,更无权施加天罚,阿应身上一定发生过什么事情!”
大钟想了想,询问道:“阿应,你觉得太阴元育功,比你的太一导引功如何?”
许应从震惊中醒过来,不知道它为何突然扯到太阴元育功的话题上,道:“太阴元育功用最简单的方式淬炼肉身、魂魄、元气、神识、血脉,甚至无视境界。修炼这门功法,可以提升天资天分,突破各个境界,都是水到渠成!太一导引功虽然功法残缺,但与太阴元育相比,也丝毫不差。我现在同时修炼两门功法,炼得越久,便越是觉得太一导引功的不凡。”
大钟循循善诱道:“阿应,你觉得太一导引功是藏在你记忆中的,还是藏在你血脉中的?为何你修炼到一定层次,便会觉醒太一导引功的记忆?”
许应怔住,他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阿应,我觉得你应该去一趟许家坪。”大钟道。
许应面色黯然,惆怅道:“许家坪只是永州附近的一个小村镇,毁于大火,这次阴间入侵,新地涌现,恐怕许家坪已经寻不到了。”
“你还记得去许家坪的路吗?”
“我怎么会忘记?”
“那么,摆脱了周齐云之后,咱们就去一趟许家坪,无论如何都要找到这个地方!”
许应称是,沉默了片刻,道:“钟爷,谢谢。”
大钟愕然,笑道:“咱们是朋友,何须言谢?你总是默默用气血资助我疗伤,从未有过怨言,也从未要我谢你。你又何须谢我?”
许应斟酌言辞,道:“钟爷,你不觉得我资助你气血,其实是被你碰瓷胁迫的吗?”
“哈哈哈,你这个玩笑真好笑。下次不要开这种玩笑了!”
天神殿外,周齐云元未央等人走出天神殿,再向前便是阴庭,然而元未央和蚖七却纷纷停下,没有跟着周齐云继续向前。
周齐云皱眉,停步道:“不用等了,他出不来了。天神殿乃是飞升地,天神可以顺着飞升地降临,有掌握世间善恶赏罚的能力,万神汇聚一堂,就算仙人也救不了他。”
蚖七摇头道:“阿应一向机灵得很,肯定可以逃出来。”
周齐云摇了摇头,万神审判,这种场面便是他也无法生还,怎么可能逃出?
众人站在天神殿外,静静等候,默默无语。
周齐云皱眉,正要强行带走他们,元未央轻声道:“周老祖,我听闻天神降临,需要下界有人献上祭品,方可沟通天道世界,用祭品打开一条连接天道世界的桥梁。为何天神没有人献祭,就可以在这里降临?”
周齐云暂且放下强行带走他们的心思,道:“这就是飞升地的妙用。”
蚖七有些诧异,他也听说过飞升地。当日在无妄山秦岩洞,棺中少女面对泥丸宫玉璧时吟诵的一句话中,便有飞升地的字样。
棺中少女口中的飞升地,指的应该是无妄山秦岩洞。
周齐云说这里是飞升地,那么飞升地到底是什么?
周齐云道:“我在探索傩仙隐景潜化之地,和上古炼气士的洞天福地,遇到过一些有趣的典籍,记载了这个世界存在许多处飞升地。有传闻飞升地是炼气士渡劫飞仙的地方,也有传闻说飞升地是天道世界的碎片所形成。这种地方,拥有奇妙的力量,世界的壁垒也变得纤薄,是修炼的圣地。因此,天神能透过薄弱的壁垒降临。”
这时,一个声音从天神殿中传来,询问道:“周老祖,天神降临飞升地,应该无法走出飞升地吧?”
周齐云眼角跳动,难以置信的扬起头看向天神殿的后殿出口,只见一束天光打在前方出口处,一个熟悉的身影踩着天光走了出来。
周齐云脑中轰然,一时间忘记回答他的问题。
许应问出自己第二个疑惑,道:“飞升地会不会因为时间久远而发生变质?”
他适才在天神殿中听到周齐云说起飞升地的事情,也想到了秦岩洞,心里有些疑惑,倘若秦岩洞是飞升地,那么为何秦岩洞没有世界壁垒变薄的现象?
他们在秦岩洞中修炼,虽然察觉到洞中有一股神秘能量可以激发泥丸秘藏,但神秘能量来自泥丸宫主人,并非来自天道世界或者仙人飞升的残留!
“飞升地如果是仙人飞升的地方,或是天道世界的碎片,那么所有飞升地的特征应该都是一样。不过秦岩洞泥丸宫的特征,与天神殿的特征,完全不一样!”
许应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又想不明白,只好先将此事放下。
“你怎么出来的?”周齐云终于镇定下来,询问道。
许应微微一笑:“走出来的。天神殿大公无私,赏罚分明,查了一番,发现我没有作恶,就送我走出来了。”
————得到确切消息,择日飞升的上架日期,在五月十三号。
第六十章 阴庭天子
许应走后,天神殿上空有天道宇宙的最高意志化作雷音滚动:“能查到跟脚吗?”
“查无此人。”
“查出生地。”
“查无此地。”
“查其父其母。”
“数量太多,无法查询。”
最高意志沉默,过了良久,一尊天神意志询问道:“君上,需要上报吗?”
“先别报上去,万一得罪了人……压下。”
最高意志化作雷音炸开,声音隆隆作响,“今日之事便当做没发生过,天道神器上的所有记录,抹除。瘟神,不得寻仇。”
“尊法旨。”
天神殿外,蚖七和元未央均是不信,尤其是蚖七,案犯许某有些案件,还是和他一起做的,怎么就没有作恶了?
难道,牛七爷的案子也消了?
“我真的很清白,前所未有的清白。”
许应向他们解释道,“天神殿的天神老爷调了卷宗,查我三世,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案底。不信你们可问钟爷!”
“你撒谎!”
周齐云很想指着他的鼻子,呵责他信口胡言,但还是忍了下来。
就算是他,也不可能同时对抗天神殿的万神而幸存。天神殿的天神,掌握着天道神器,天纲、天条、天理、天罚等一众天道神器,拥有着盖世之威。
将来他要做的第三件事,也与天道世界有关,对于天道世界的实力,他太了解了。
只要天神殿认定你有罪,就算是踩死一只蚂蚁都是死罪!
对于天神殿来说,一个人,只要一出生,便有了罪恶,想治罪还不简单?
因为祂们掌握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可以为任何事情定罪!
许应也绝非纯良之人,这一路上弑神杀官,所做之恶罄竹难书,甚至在槐花宫,便有十几位周氏子弟死在他的手中!
但许应从天神殿内好端端的走出来,着实吓到了他,以至于面对许应再无从前的颐指气使。
“天神是不可以从飞升地中走出来的,祂们的力量太强大,为人世所不容。”
周齐云定了定神,没有继续追问许应如何从天神殿中走出,而是回答许应的问题,道,“想要天神降临,便需要足够的祭品,祭祀于天,天神顺着通道才能降临。天神殿中的天神,无法走出天神殿。至于飞升地是否会变质,我便无从听闻了。”
许应虚心求教,道:“周老祖,天神能否从天道世界彻底降临到人世?”
周齐云摇头道:“未曾听说过。”
许应询问元未央,元未央也是摇头,道:“我也未曾听闻。不过我元家藏书颇丰,或许藏书中有关于天神降世的记载。”
许应看向蚖七,蚖七摇头道:“我家的藏书也没有过这方面的记载。”
许应心中疑惑,大钟镇压在石山井中的出了棺中少女之外,还有一个庞然大物,大钟说它镇压的是天神!
这么说来,天神其实是可以完全降临的。
但为何没有这方面的记载?还有,大钟为何会镇压天神?或者说,大钟的主人为何要镇压天神?
而今这尊天神脱困,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事端。
“钟爷同时镇压棺中少女和一尊天神,全盛时期该是何等刚猛?”许应看了看周齐云,心道,“应该比周齐云不遑多让吧?可惜钟爷豁达了。”
前方便是阴间天庭,许应这时才来得及观察这个统治阴间的庞大组织,远远看去,只见一尊尊难以想象的巍峨神像屹立在广袤的山河之间,神像之间漂浮着泛着绚烂色彩的隐景潜化地。
那些神像比山川还要高大,巍峨,四周的山川仅仅只到祂们的腰身处。
祂们身上缠绕着无比厚重的香火之气,香火之气形成飘带,化作厚重的云层,一座座华丽的建筑漂浮在云层之上。
那些建筑,便是隐景潜化地,是一处处仙境。
这些仙境,构成了阴庭的主体。
处处仙境之间,皆有长长的街道相连,街道两侧,是四面八方生长的建筑,高矮错落。反正这里是阴间,又飘在天上,居民又都是鬼,房子无须头朝上,头朝下也是可以的。
有些阴神在这里开店,各类店铺应有尽有。
阴庭,全称是阴间天庭,许应原本以为这里一定是阴气森森,鬼气极重,没想到这里却因为隐景潜化地而富有色彩,甚至连阳间也寻不到如此壮丽的景色。
许应等人跟随周齐云来到阴庭的街道上,这里到处都是香火的气味儿。
忽然许应小腿被撞了一下,低头看去,却见许许多多五短身材的土地神带着书信在街上飞奔,口中叫道:“迟了,迟了!”
其中一个土地大声道:“我的事情最紧急!都让开,都让开!零陵悍匪周齐云,进入阴庭啦!悍匪周齐云,自投罗网,斩之以壮天威!”
其他土地神慌忙让路,让那个小土地一溜烟跑到最前面。
周齐云不紧不慢道:“《帝纪》中说,这些土地负责传递消息,要将每日各地发生的事情传到阴庭,阴庭的专门负责消息的神祇会处理这些消息,汇总起来。如此一来,阴阳两界的天下事,都逃不出阴庭耳目。”
许应被深深震撼,土地神是最常见的神,不仅山里有,各個小小的村落里也有,甚至城里街道里,也都有矮小的土地庙。
这些土地神,消息灵通,若是所有消息在阴庭汇总,可以说天下事尽在阴庭掌控。
“当然至道大圣皇帝与阴庭订下皇权神权一体,非常有远见。”许应道。
周齐云轻轻点头,道:“至道大圣皇帝平定阴庭,一统神州,打造陆上神国,从此神权皇权一统,再无隐患,于是至道大圣皇帝就安享淫乐,重用宦官、权臣,可见女色误国。”
元未央扬眉,问道:“那么权臣呢?”
周齐云淡淡道:“我就是权臣。若非至道大圣皇帝沉迷女色,我焉有崛起的机会?”
又有土地神向前狂奔,叫道:“永州下三滥捕蛇者周齐云,已经到了鬼门关,前来送死也!”
一群土地神大呼小叫,四下躲藏,叫道:“这凶神打上来了!”
又有绿皮大鬼叫道:“我乃鬼门力士,捕蛇者周齐云若是敢踏入鬼门半步,看我鬼头刀斩他!”
蚖七错愕,道:“周老祖,看来你的名声在阴庭并不好。”
周齐云哼了一声,继续前行,过了鬼门关,那鬼门力士丢下鬼头刀便跑,速度之快令人瞠目其后。
又有土地神狂奔而过,叫道:“周家老祖杀上回魂门也,回魂们鬼将力战不降!”
镇守回魂门的鬼将还未与许应等人接触,便丢盔弃甲,仓皇而逃。
蚖七惊讶道:“这次祂们的语气尊敬了许多。”
走过回魂门,又是鬼王殿,有土地神狂奔而过,叫道:“人间周大宗师莅临阴庭,拜访鬼王!”
鬼王殿的大门轰然关闭,显然鬼王不乐意见周齐云。
到了判官府,又有土地神高叫道:“周家傩仙,大驾光临,尔等阴庭小神,还不叩拜迎迓?”
还有土地神叫道:“快绣龙旗!把阴庭天子的旗换下来,绣上周天子旗!”
待来到森罗殿,一众阴神站在道路两旁,唱了个大喏,纷纷叩拜,高声道:“上仙,我等小神奉上珍馐,恭候上仙王师法驾阴庭,推翻那阴庭天子暴政!”
森罗殿前的街道上,早就摆好了各种珍馐佳肴,还有些妖娆的女鬼吹拉弹唱,载歌载舞。一鬼女叫道:“今夜夺得花魁,便入宫侍寝!”
周齐云哈哈大笑,朗声道:“阴庭天子何须弄这一套来糊弄我?阳间周齐云,前来拜会,还请赐见!”
话音刚落,忽然只见那一处处阴间隐景潜化地中,道道仙光冲天而起,一个个高大的身影浮现,道骨仙风,飘飘荡荡,气势搅动阴庭天空,霎时间让这片天地风云变化!
而在前方的阴间天庭的至高大殿中,明亮无比的光芒浮然跃出大殿,形成一尊衣袂笼罩至高大殿的神祇。
那神祇衣袂飘飞,起伏不定,周身光芒灿灿,道道皆是仙光,神圣非凡,仙光浓郁令人难以直视。
周齐云面色微微凝重,这是一尊元神。
他虽然博采众家之长,又挖掘古墓、洞天,尝试着复原炼气士修炼体系,但迄今为止他并未修成元神。
虽然他的魂魄强大,但毕竟还只是魂魄,比阴庭天子的元神还差了很多火候!
周齐云环视四周,只见阴庭各个隐景潜化地中的傩仙气息强大,皆是不凡人物,不过这些傩仙往往是已死之人,空有魂魄精气,而无肉身。
那阴庭天子周身的仙光渐渐淡去,收敛气息,笑道:“阴庭天子不过是一个称谓,我可以做得,你也可以做得。周道友死后可来阴庭,朕将天子之位让与你。”
周齐云迈步走上前去,笑道:“我对死后一事并无念想,我想要的,是长生永寿,是渡劫飞仙!”
那阴庭天子哈哈大笑,周身仙光完全敛去,元神收拢,回到殿中。
他的声音从殿中传来,幽幽道:“谁又不想呢?即便是朕,也想重回人世,做个快乐逍遥的神仙。周当家的,你已经是人间傩仙了,逍遥自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嗡——”
殿内突然有仙光冲击而出,直奔登殿的周齐云而去,似要将他淹没!
周齐云脚下一顿,神州隐景四周展开,惊讶道:“你是鬼仙?”
许应、元未央早就停下脚步,没有近前,即便如此,两大强者恐怖的气息依旧压得他们心跳如鼓,难以喘息!
不仅如此,他们的神识也有些错乱,令人无法理解的道法从仙光中侵袭而来,影响他们的正常思维。
骁伯一身青衣,挡在他们面前,忍着不适,喝道:“退!”
许应、元未央连忙后退,蚖七也慌忙调头便走,退到判官府这才好受一些。
周齐云的声音传来:“阴庭天子,你原本是仙人,被毁了肉身,只剩下元神,便做了鬼仙!我猜得对不对?拥有肉身和没有肉身,差距极大,你虽然是鬼仙,但不是拥有肉身的傩仙对手!”
森罗宝殿中传来阵阵恐怖的悸动,四面八方爆发,余波席卷沿途一切,即便是骁伯也承受不住,嘴角溢血,稳不住身形!
突然钟声一响,一口大钟浮现,倒扣下来,大钟与余波稍一碰撞,便咣的一声震响,钟身浮现龙蛇般的纹理,流光溢彩,化作厚重光壁将众人罩在其中!
突然,那一座座隐景潜化地中,一尊尊鬼傩仙纷纷伸手一指,潜化之地中隐景顿时飞出,带着厚重道象,向森罗宝殿压去!
许应突然只觉鼻孔温热,一抹手上都是血,却是被鬼傩仙的隐景中蕴藏的道象压迫得血液外流!
他向元未央、骁伯和蚖七看去,只见他们也被压迫得眼耳口鼻中有血液渗出!
“钟爷,你一定要挺住啊!”许应大声道。
大钟闷哼,突然钟身一横,呼啸旋转,叫道:“挺不住了!走了!”
大钟被那恐怖的道象碰撞形成的余波撞击,当当弹起、落下,砸塌沿途一栋栋房屋,沿着长街一路砸下去。
而在钟内,许应向惊魂未定的元未央和骁伯道:“放心,钟爷扛得住。这种情况我已经遇到很多次了。”
“咣!”
大钟将鬼门关撞出一个豁口,一路当当作响,从阴庭跌落下去。
蚖七缩成一团,突然醒悟过来:“等一下,我们是不是可以摆脱周齐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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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好消息,坏消息
许应、元未央对视一眼,心中暗喜。
正所谓伴君如伴虎,周齐云虽然不是君王,但喜怒无常,不知何时便会痛下杀手除掉他们。
这次周齐云被阴庭天子和一众鬼傩仙围困,就算能杀出重围,只怕也要身负重伤,再难捉到他们。
此时,绝对是逃离的最佳时机!
突然又是一股恐怖的波动袭来,撞击在大钟上,只听当的一声大响,落下的大钟被高高抛起,在空中连翻带滚,不知坠往何处去了。
“没事,没事。”
许应俨然一副过来人模样,劝慰众人,“这种阵仗我见得多了,钟爷一定能挺过去。钟爷,对不对?钟爷?钟爷!你醒醒……不用担心,它只是经常性昏迷过去了,很快就好。”
大钟掠过群山,飞出不知多远,当当坠地,又接着弹起,坠地,连翻带滚,滚动不知多少周,这才堪堪停下。
大钟内部,蚖七率先滚了出来,仰面躺在地上,瘫作一条,——它的骨头又被震散了。
许应浑身酸麻,两腿酸软,勉强走出大钟。
他的身后,元未央刚刚走出大钟,便失足坐在地上,想站起来,两条腿却酸得无法站起,只好先锤一锤腿。
骁伯扶着大钟,在一旁哇哇呕吐。
大钟为了护住他们,把他们带离阴庭,因此变化得很大,钟口宽约十丈,承受了更多的冲击,导致这次受伤严重。
它昏睡不醒,也无法变小。
许应尝试渡过去一些气血,也不见它醒来。
“钟爷被一位精通空间法术的炼气士重创,那炼气士给它造成的外伤虽然治愈了,但是内伤还在,始终无法痊愈。”
许应向元未央道,“它总是偷我气血疗伤……”
蚖七提醒道:“钟爷说了,是窃。”
许应上前,费力得帮助大蛇接上错开的骨骼,道:“它总是窃我气血疗伤,这次昏睡应该也没有大碍,我只需勤修苦练,供给气血给它,它便会醒来。”
元未央上前帮忙搬运大蛇身体,询问道:“钟爷醒不来的话,我们怎么才能带走它?”
许应摇头道:“这个无须担心。钟爷在昏死之前,应该已经处理妥当。”
他接好蛇骨,蚖七恢复体力,许应向前走出三十多步,身后一直没有什么动静,心中诧异:“难道钟爷忘记了?”
元未央也有些诧异,不解其意,许应又向前走出一步,突然大钟发出当啷一声,跟着他向前挪动一步。
许应心中一喜,笑道:“钟爷果然没忘!”
他向前奔去,身后那口巨钟跟在他身后,当当作响,所过之处,顿时尘烟滚滚。蚖七、元未央等人跟在他身后,被呛得闯不过气来,连忙冲到他前面。
这里毕竟是阴庭府邸,多的是各种牛鬼蛇神,此刻听得动静纷纷从阴山鬼涧里抬起头,向这边看来。
只见一口大的不像话得大钟,正在追赶三人一蛇,端的是穷凶极恶。牛鬼蛇神们很是诧异:“这世上居然还有钟鬼!”
“世道越来越乱了,什么鬼都跑了出来。”有老鬼叹息道。
牛鬼蛇神们翘首张望,疑惑道:“那三个人和一条蛇这是往哪里去?他们是新死的吗?那边是阴庭都未曾统治的阴间,他们跑去那里,是嫌阴间不够幸福要自寻死路吗?”
“何不留下来给我们食用?”
许应等人又不曾来过这里,哪里知道这是何地?他们一心逃周齐云的掌控,认准天神殿的方向走去,然而阴间山峦众多,走着走着,便迷失了方向。
许应抬头望向天空,只见阴间夜色正浓,四周昏暗不明,不知何时又起了雾气,皑皑迷雾铺在地面上,让他们寻不到道路。
这雾气沉甸甸,贴在地面上,行走其间,雾气没到大腿,不过多时裤脚便湿漉漉的。许应催动元气,蒸去水汽,抬头看向天空,只见柳枝头挂着一轮残月。
他催动剑气,突然背后剑匣中有剑气流转,缠绕周身,剑气运转速度越来越快。
“咻!”
许应破空而起,身后一口大钟也跟着呼啸而起,冲上天空!
下方,蚖七和骁伯连忙抬头,只见许应化作一道残影,身后跟着一口大钟,向上越飞越高。
突然,他们身边又有一道流光飞起,正是元未央,追着许应而去。
两人周身剑气忽然黯淡一些,停顿在天空中,剑气围绕他们飞速流动,形成飞梭形状的剑气圈。
许应和元未央向四周望去,但见群山皑皑,被雾气所笼罩,方向难辨,甚至连那阴庭也不见了踪影。
元未央飞身落下,道:“两个消息。好消息是周齐云别想找到我们了,坏消息是我们也找不到他。我们迷路了。”
许应从天而降,落地时大钟也砸在地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突然,雾气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被钟声吓到,四散而逃。那东西数量极多,但身材矮小,藏在雾气中无法察觉。
骁伯大喝一声,催动元气神识,顿时四周方圆百亩的雾气飞速排空!
雾气中的东西虽然速度很快,但骁伯这等大傩的法力是何等雄浑,气息是何等强大,它们来不及躲藏,显露在众人面前。
这是一些面色苍白的小鬼,模样像是三四岁的娃娃,它们身体也是白惨惨的,身上只穿着一条白色短裤,喜欢四肢走路,速度很快。
就在一眨眼的功夫,它们便跑得无影无踪。
“只是一些小鬼罢了。”骁伯松了口气。
“嘻嘻。”雾气中传来小鬼们的笑声。
很快,雾气再度涌来,将四周淹没,许应向前走去,只见四周都是高大的柳树,在夜色中舞动着柳枝。
那些小鬼隐藏在雾气中神出鬼没,偶尔爬到柳树上,蹲在树上对着他们嘻嘻笑个不停。
它们爬树的姿态也很古怪,脚掌灵动如灵猿,抓住树皮往树上走,如履平地,很快便可以走到树上蹲着。
它们也像灵猿一样跳来跳去。
“阿应,我们走到哪里了?”蚖七跟在最后面,打个哈欠,有气无力道,“我好困,没力气了。”
许应停下脚步,道:“我在想我们是否该停下来,等周齐云寻到我们,把我们救出去。我们真的迷路……小七,你怎么了?”
元未央闻声向蚖七看去,不由吓了一跳,只见眨眼功夫,蚖七这条又肥又大的巨蛇便气息奄奄,骨瘦如柴!
巨蛇背上,不知何时爬满了雪白的鬼娃娃,一個个笑嘻嘻的,正噘着嘴,对着这条大蛇一口一口的吸他的阳气!
还有许多鬼娃娃正在吹蚖七的阳火,三朵阳火,已经被这些鬼娃吹灭了两朵!
最后那朵阳火是在蚖七头顶,最是旺盛,还没有被吹灭,但是已经被吹得摇摇晃晃,随时可能熄灭!
“这些小鬼,到底是什么来头?”
元未央刚想到这里,却见骁伯的脖子上也骑着一只鬼娃,那鬼娃笑嘻嘻的,正用两只手蒙着骁伯的眼睛。
骁伯的眼睛瞪得滚圆,对一株柳树说话,应该是认为柳树就是自己!
“他被鬼蒙了眼!”元未央又惊又怒。
骁伯依旧能够看路,但鬼才知道他看到的是什么!
许应也看到了骑在骁伯背上的鬼娃,伸手抓去,试图将它抓下来,喝道:“什么鬼东西?”
元未央却清楚的看到,他的手掌却从鬼娃体内穿过,没有触碰到任何东西。
这些鬼娃是魂魄,没有肉身,许应没有学过魂魄类的傩术,无法触碰到它们。
就在这时,元未央突然觉察到自己的视线有些歪斜,急忙道:“许妖王,我背上是否有鬼娃,正在蒙住我的眼睛?”
许应看去,元未央背上跳上来两只鬼娃,一个蒙住她的双眼,一个笑嘻嘻的伸出两根指头,堵住元未央的双耳。
又有鬼娃爬到元未央背上,去吹她肩头的两朵阳火。
许应连忙道:“元兄弟,你是否学过针对魂魄类的傩法?”
元未央此刻已经听不见他说什么,也看不见他在何处,她无论视野还是听觉,都被鬼娃影响。
许应又惊又怒,却见那些鬼娃只去攻击元未央、蚖七和骁伯,对自己却避而远之。
他突然想到自己吃了许多万灵丹,魂魄几乎变成实心的不灭真灵,手持白骨打魂鞭,甚至连破庙世界中的神灵都可以打得嗷嗷叫唤!
“我的魂魄极强,所以它们不敢来攻击我,但我该如何将魂魄威力发挥出来?”
许应灵光一闪,他在叩关期修炼太一导引功的时候,能够明显感应到魂魄的滋长。他立刻催动太一导引功,细细感应魂魄,回忆自己的肉身被钟爷的钟声震出魂魄的过程。
只听噗通一声,蚖七倒在地上,大蛇骨瘦如柴,张开大嘴呼哈呼哈大睡。那些鬼娃依旧在锲而不舍的吹他头顶的阳火。
这朵阳火最旺盛,一时间无法吹灭。只要吹灭,便是寿元耗尽,也变成了鬼!
“畜生,你想对我家公子做什么?”骁伯突然大喝一声,对一株柳树大打出手,不知把那柳树当成了谁,下手极为狠辣。
元未央还能维持理智,但也知自己五感被鬼娃蒙蔽,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的。她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
渐渐地,许应对魂魄的感应越来越强,神识与魂魄的融合也越来越紧密。
突然,他抬手点向自己的眉心。
许应神情恍惚,回头看去,便见自己站在原地,自己的肉体倒在地上,这次又是因为魂魄太强,肉身被震出魂魄之外。
他顾不得许多,暴喝一声,周身不灭真灵光芒绽放,明亮的魂光四面八方照耀而去!
“唰——”
那些鬼娃一个个尖叫,被魂光照射,身体扭曲成团,从元未央、骁伯和蚖七身上栽倒下来。
许应魂魄按照太一导引功的方法提振元气,周身光芒更胜,那些鬼娃被光芒压得惨叫连连,身体缩得更小!
许应体内魂光没有继续暴涨,向蚖七看去,只见蚖七呼哈大睡,头顶的那朵阳火并未熄灭,这才松一口气。
至于元未央和骁伯,也都清醒过来。
许应松了口气,稍稍放松,魂光不再那么强烈。那些鬼娃一个个爬起来,脸上满是对他的敬畏,低声说着讨好他的鬼话,听不懂是什么,不断向后退去。
那些吞噬蚖七阳气的鬼娃跳到蚖七身上,将窃取的阳气吐出来,很快蚖七其他两朵阳火又自点亮,渐渐旺盛起来。
它们还回阳气,盯着许应赔笑说着连篇鬼话,像是窃窃私语,慢慢地退到迷雾之中,隐匿消失。
“这些鬼娃,欺善怕恶。”许应不禁摇头,唤醒蚖七。
蚖七还在疑惑:“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睡着了?”
他是叩关期的炼气士,骁伯则是大傩,竟然都被这些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鬼蒙蔽,差点死掉,让许应不禁警觉起来。
“这里有点异常,大家小心。紧挨一起,我们走出这片柳树林!”
阴庭,周齐云顶着一众傩仙的攻击,一步一步向森罗宝殿靠近。待来到森罗宝殿最后几个台阶,他气息暴涨,硬撼阴庭天子之外,傩法碰撞的反震力,甚至撼动阴庭那一座座瑰丽的隐景潜化地。
那些隐景潜化地中的鬼傩仙一个个投鼠忌器,纷纷停手。
森罗宝殿中,阴庭天子也不再进攻。
周齐云走上最后一个石阶,进入殿内,大殿中一位眉清目秀的仙人坐在那里,眉心有一处剑伤,贯穿了他的头颅。
从剑伤可以分辨出来,杀他的剑是八面剑。
没错,他是一具尸体。
他的元神悬于他的身后,适才便是元神与周齐云交锋。
“周当家的,你而今的实力已经超越至道大圣皇帝当年了,你糅合炼气与傩法,渐有大宗师气象。”
阴庭天子赞道,“你寿元将尽,此来若是谋权篡位,那么我也只好退位让贤,让你来继承阴庭天子之位。”
周齐云席地而坐,与他对视,面色淡然道:“我此来并非要窃取阴庭权力。”
阴庭天子疑惑道:“你的目的,莫非与至道大圣皇帝一样,要与我签订契约,约定阳间归你管阴间归我管?”
他笑道:“我可以与你签订契约,但是你没实力的时候,契约就是废纸,擦屁股都嫌硌得慌。”
周齐云摇头道:“我也并非为阳间一事而来。”
阴庭天子面色渐渐凝重,沉声道:“那么伱此来所为何事?”
周齐云一字一句道:“我要,渡劫飞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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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无常
“渡劫飞升?”
阴庭天子心神大受震动,那浩大元神周身散发的仙光也为之动摇,过了片刻,方才不紧不慢道,“渡劫这个词,我已经很久没有听人提起过了,是一千年,还是三千年……当年还会有人提及这个字眼,让我一时间有些感慨唏嘘。”
他直视周齐云,道:“当年敢于提及渡劫飞升的人,都已经死了。我看着这些桀骜的天才,一个又一個陨落,一个又一个消失,最终天地寂寂,再无人语。只剩下我这个残仙,苟且活着。”
周齐云肃然,求教道:“恳请陛下指点迷津。”
阴庭天子道:“天劫,发自天道世界,力量源自天道神器,无人能渡。任何炼气士在修炼到飞升期时,都将死在天劫之下。这世上就没有飞升,没有仙界!周当家的,你放弃吧。好好做你的傩仙,就算不飞升,你在人间活得也是像仙人一样潇洒。你死后,也可以来我阴间,阴间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周齐云摇头,道:“陛下知道鸟雀吗?栖息于屋檐之下,高飞不过树木,低飞于草丛之间,与鸡狗为伍,争食草种虫子,一辈子庸庸碌碌。从其出生那一刻往后看,一眼看到死,此生再无变化。”
阴庭天子笑道:“这不正是无数普通人的生活吗?”
“但这样的生活,我不愿!”
周齐云面色漠然,道:“我不想成为普通人,就算成为了傩仙,我也不想一眼看到死。我想高飞,不想做鸟雀,我要展宏图,振翅翱翔九万里!”
他脸色虽然冷漠,但眼瞳中却有火焰流动,像是心底焚烧的烈火,烧到了眼瞳里。
阴庭天子道:“你是傩仙,傩仙创立之初,目的便是避开天劫,成为人间仙人。伱无劫可渡,如何渡劫?”
周齐云道:“我已经寻到渡劫的法门。但是我有犹豫,有迟疑。”
阴庭天子唔了一声,道:“是什么让你犹豫?”
“这世上强者辈出,高手林立,我感悟天地自然之时,常常感应到古老的气息,听到莫名的低语,像是来自神州的隐秘角落,又像是来自另一个宇宙空间。”
周齐云道,“这次阴间入侵,令我警醒,发现世上竟还有如此强大的存在。阴间入侵,阳间动乱,阴庭主导此事,一定所图甚大,周某作为阳间的傩仙,恐怕在渡劫时遭遇阴庭暗算。”
他眼中有神光氤氲,忽而眼中神光剧烈动荡一下,道:“我不希望有人在渡劫时捅刀子,所以在我渡劫之前,需要解决一切隐患。”
阴庭天子面色古怪,道:“周当家的误会了。阴间入侵阳间,与阴庭没有半点关系。我们这些做鬼的,也为此事烦得很。我们生活在阴间,老无死,衰无病,没有赋税之操劳,没有民生之疾苦,好不自在!阴间入侵阳间,你们这些活人屁颠屁颠的跑过来,扰我们清净,搅乱我们正常生活,说实话我们比你们还烦。”
周齐云错愕,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阴庭天子叹了口气,道:“我们阴庭只是一些死人,被凡人尊为神,供奉信仰,我们吞并阳间,对我们有什么益处?你尽管放心渡劫,阴庭不会有任何鬼神傩仙捅你刀子,你要小心的,只是阳间。”
周齐云惊讶,他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原本以为此去阴庭,必然是一番龙争虎斗,少说也要血流成河。
没想到,此行比他想象的要顺利不知多少,阴庭的大人物根本没有与他拼命的意思,也没有争权夺利的心思,完全就是佛陀的心态,稳得很。
当然,周齐云也并不全信。
阴庭若是果然如阴庭天子所说的那样,是好好先生,在世佛陀,那么为何还要大肆扩张神权,神权干预现世?
阴庭天子叹道:“我阴庭在阴间并非统治者,只是偏安一隅罢了,当不了家也做不得主。阴间很多地方,对我阴庭来说都是陌生地带,比如说周当家带来的那几人,便跑到未知之地去了。你若是去的及时,还能找到全尸。”
周齐云起身,道:“多谢陛下成全,周某若是有所成就,必有报答。”
阴庭天子笑道:“不敢。”
周齐云告辞,离开森罗宝殿。
突然,他身后传来阴庭天子的声音:“周当家的,前方路已断,又何必去争?像我们一样在阴间躺好,不好吗?强行去争,会死的!”
周齐云回头,露出笑容,挥了挥手,径自远去。
阴庭天子叹了口气,低声道:“好言难劝该死鬼,慈悲不度自绝人。我已经言尽于此,是非好歹,君请自决。”
这时,他的身后厚重的黑暗中传来一个声音:“他的危险,不是来自阴庭。阴庭,只是能吃些残羹冷炙,而那些家伙才是要把他吃干抹净。”
阴庭天子微微欠身,恭谨道:“是啊。但是我们不能一直这样吃些残羹冷炙,我们也要喝血,我们也要吃肉!”
“嘻嘻嘻!”
他的身后,奇异的笑声传来,“深渊中的东西忍不住了,阴间在向阳间入侵,永州只是第一个入侵之地,很快神州各地,乃至整个元狩,都将被侵袭同化。那时,阳间必会与深渊冲突,我们的机会,也就来了!”
那黑暗中的嘻嘻笑声,很快化作哈哈大笑,接着呼啦啦的声音传来,只见一群乌鸦振翅从阴庭天子身后飞出,飞向远处。
这些乌鸦是阴间的寒鸦,能够穿梭阴阳两界。
阴庭天子目送寒鸦离去,低声道:“机会来临之后,我是否能不再做个傀儡?”
他虽然身死了,躺平了,但似乎尸体中依旧有热血流动。
阴间天庭外,周齐云仰头,只见天空中一片寒鸦飞过,让阴间多了几分萧索和肃杀之气。
“阴庭天子的话半真半假,倘若阴庭果然躺下了任人蹂躏,那么阴庭又何必去争夺许应呢?”
周齐云目光闪动,低声道,“阴庭天子,你也未必是真正的鬼仙。你倘若是炼气士成仙,哪怕是成鬼仙,你也精通炼气士的功法体系,也就没有争夺许应的必要。”
许应最大的用处,便是破译炼气士功法,也即世人眼中的妖族功法,还原炼气士的功法体系。
阴庭天子若真的对炼气士功法和体系了如指掌,那么根本没有必要下令让通判、城隍去搜捕许应。
“这次飞升的关键,必须落在许应身上。”
周齐云迈步向大钟飞去的方向走去,心中默默道,“希望他能整理出炼气士修炼体系,让我融合炼气与傩法!只有这样我才有把握,渡劫飞升!”
阴间,柳林。
一个巨大的钟体倒在地上,一点一点的往前挪动,挤得柳树东倒西歪。钟后是一条大蛇,长着龙一般的角,时不时从柳林中扬起头来,四下张望。
雾气越来越厚重,渐渐的,许应、元未央和骁伯都被淹没在雾气中,蚖七只能跟着大钟向前走,却看不到人影,心中不禁惊慌起来,唤道:“阿应!”
柳林中顿时传来一个个回声:“阿应!”“阿应!”“阿应!”
接着便是鬼娃娃们嘻嘻的笑声,蚖七毛骨悚然,连忙向前游了两步,靠近大钟。这时,钟前方传来许应的答应声,隔着雾气,有些沉闷。
蚖七稍稍放心。
他抬头看向天空,突然惊喜道:“阿应快看,有太阳升起来了!”
雾气中,许应沉闷的声音传来:“现在是大晚上的,哪里有太阳?”
他在雾气中蹦跶一下,露出头来,仰头上望,果然看到阴间的天空中挂着一轮太阳。
但是现在明明是阴间的夜晚,怎么会有太阳升起?
而且这轮太阳一看便不怎么正经的样子。正经太阳光芒四射,散发着无穷热力和光芒,但这轮太阳塞满了纸钱,而且是烧过的纸钱。
这些纸钱,像是用来祭奠先人用的。不知何时,空气中充满了香火和烧焦的纸张的气味儿。
太阳下面则有一片寒鸦飞过,呱呱叫唤,仿佛翅膀掀起的动静太大,竟把那太阳中的纸钱灰烬掀起了不少。
元未央也用力往上跳,从雾气里露出头来,惊声道:“真有太阳?这是什么世道?”
“公子镇定。记得主母是如何交代的吗?泰山崩于前而不行于色。”
骁伯的声音从雾气中传来,说罢,这老者蹦跶一下,跳出雾气,见到那轮太阳,惊呼道:“真是混账了,还有这样的太阳!”
“骁伯镇定,不行于色。”元未央语气淡然,面色从容。
然后她便又无法镇定了,只见那太阳表面的灰烬中有庞然大物被那片寒鸦惊醒,羽翼震动,将太阳表面的纸钱灰烬掀飞,撒得漫天哪儿都是!
接着,那庞然大物振翅,从阴间太阳中飞出,追逐寒鸦!
那是一只仅剩下骨架和羽毛的巨鸟,长着三条鸟足,全身没有任何血肉,鸟首也像是乌鸦,却披着金色的羽毛,虽然已经死了不知多久,依旧弥漫着滔天的凶气!
它振翅而飞,从太阳中拖出三条粗大的锁链,黑漆漆的,拴在三条腿上。
三足金乌振翅,拖动这轮阴间太阳,追着寒鸦向远处而去。
许应等人久久没有说话,蚖七突然打破沉默,孤零零的吼了一嗓子:“阴间,难道就没人管了吗?太阳被鸟拖走了也没人管?没人管是吧……哼!”
这时,雾气渐渐变得淡了,只见柳树林中那些神出鬼没的鬼娃一个个睡眼惺忪,打着哈欠,光着脚丫走上柳树。
它们用脚掌抓着被烧黑的树枝,倒吊下来,双手抱在胸前,像是一个个雪白的大蝙蝠。
这片柳林到处都是,不知从哪里钻出来许许多多雪白的鬼娃,纷纷走到树上,倒吊着睡觉。一时间,每一株柳树的枝头都倒挂着几十个鬼娃,像是柳树结出了果实。
许应等人正在疑惑,便见柳林中安静下来,阵阵阴冷的风吹来,雾气在阴风中渐渐退去,很快退到他们腰间。
四周昏暗不明,忽然一道白影飞来,飘飘忽忽,脚不着地。
那是个通体雪白的怪人,高丈余,白色的长袍通体从头罩到脚,手持一根缠满白布条的棍子,他的头发也是白色,只有从嘴巴里伸出的长长舌头才是猩红色。
那怪人飘荡在古树林中,他会在倒挂在树上的鬼娃娃面前停下,用自己长长的舌头舔舐鬼娃娃的脸。
那些被他舔过的鬼娃,身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来,气息萎靡。
“无常!”许应低呼道。
他曾经有过一张无常面具,扮做无常混迹在破庙世界的鬼神之间,蚖七告诉他,这等面具是傩师割掉阴间鬼神无常炼制而成,戴在脸上就能变化成无常鬼。
没想到,他们居然在这里遇到了一尊无常鬼!
“祂在采气!”元未央低声道。
许应经她提醒也看了出来,心中凛然,这个无常鬼是在吸食鬼娃的阳气。鬼娃们会捕捉那些误入此地的生灵以及鬼魂,吸食他们的阳气,待到鬼娃睡熟后,这个无常鬼便会飘过来,吸食鬼娃的阳气!
突然,空中又有一个个无常飘来,也是同样的装束,丧门棍,红舌头。
祂们在柳林中,在一株株柳树边停下,鬼娃则像是树上的果子,任祂们采集。
许应原本不作理会,正打算离去,突然一个声音传来:“师兄,那边有人!”
“噤声,不要说话!”
许应心神大震,瞪大眼睛,露出难以置信之色,转头向那些无常鬼看去。
“他们是人?天眼,开!”
第六十三章 真假无常
柳林中,许应神识运镜,打开天眼,顿时将一个个无常鬼真面目收入眼底!
那些无常鬼,竟然有很多不是真正的无常鬼!
在天眼的注视下,真无常鬼与假无常鬼很好区别,主要看神魂。
无常是阴间鬼神,一种奇特的阴间生物,也拥有肉身。祂们的形成很复杂,是阴间死掉的魂灵的怨念,依附在至阴之地僵死的尸肉上形成的生物,祂们又具有神性,阳间的人们会奉祂们为神令。
用天眼看去,可以看到真正的无常神魂散乱,在体内并不成形,左一团右一团。
而混在无常群中的,还有另一种无常。
他们的肉身经过无常面具的改造,本体是由人类的骨骼,经过拉伸生长,变化而成。他们的面部边缘,还可以看到衔接的痕迹,想来是无常面具中生长的无数肉芽钻入他的脸部,与他们的肌肉结合形成的痕迹!
更为关键的是,他们的神魂是人类的神魂。
他们都是人!
是戴着无常面具的傩师!
元未央也有所发现,低声道:“有带着面具的傩师混迹在无常之中,真假参半!”
许应心中微动,元未央一定也有一种极为独特的神识运用法门,可以看破真假。
骁伯沉声道:“公子,这些人混迹在阴间鬼神之中,有些古怪,他们举止不像善类,咱们还是离开为妙。”
元未央摇头道:“我们识破他们在这里采气,想走恐怕都走不掉了,更别说回到阳间了。”
说话之间,已经有不少无常向他们聚了过来,这些无常飘飘忽忽,脚不着地,看似与其他无常并无区别,但实则是傩师戴着无常面具!
蚖七大惑不解,道:“识破他们采气,为何就走不掉?刚才我还被那些鬼娃采气了,差点被采死。”
许应加快脚步,试图在他们合围之前穿过去,倘若与这些假无常动手,惊动那些真无常,恐怕连真无常也要加入到围剿他们的战局之中!
“他们做事这么隐秘,自然不希望被人知晓,而今被我们撞见了,就要灭口,以绝后患。”他压低嗓音道。
蚖七失声道:“人也太坏了!”
突然,一个无常手中丧门棍向前一指,丧门棍嗤嗤作响,上面缠绕的白布条呼啸暴涨,向许应他们卷来!
那是一种不知用什么麻腐烂取材,编织而成的粗麻布,带着森森鬼气,一看便不是正常的法宝!
那粗麻布条如触手翻飞,唰地一声钻入蚖七体内,锁住蚖七的魂魄便往外拉!
蚖七体魄庞大,气血是正常妖怪的千百倍之多,倘若动手起来,招法拥有石破天惊的威力,但面对那粗麻布条,无论使出多大的力量,都无法阻止那粗麻布条分毫!
眼看蚖七的魂魄便要被拉出体外,骁伯横身上前,鼓荡元气,抓向那些粗布条,喝道:“放肆!”
蚖七感动:“青衣老头平日里看起来冷冰冰的,但内心火热,还是关心我的。”
那粗麻布条材质特殊,专门针对魂魄,血肉之躯根本抓不住,骁伯尽管是大傩,黄庭秘藏开启了五座洞天,也难以握住粗麻布条。
这老者暴喝一声,将修为提升到极致,总算握住布条,心中大是震惊:“这是什么傩师法宝?太难应对了!”
忽然只听唰地一声,又有一个无常飘来,手中丧门棍点出,又是一条条粗麻布条飞舞,唰唰没入骁伯体内,将他的魂魄锁住,便往体外拉去!
骁伯气极而笑:“小辈,你们小觑了大傩!以为这样就可以锁住我的魂魄,让我束手就擒?给我撒手!”
蚖七赞道:“骁伯好样的!”
“唰唰唰!”
一个個无常纷纷扬手,挥动丧门棍,霎时间粗麻布条横空,蚖七急忙看去,只见骁伯脸上手上身上腿上扎满了粗麻布条,将这位老伯的魂魄缠绕得结结实实密不透风!
蚖七吓了一跳,便见骁伯的魂魄被拽出体外!
“老伯看起来狠,但魂魄好像还不如我。”蚖七心道。
他服用了一枚万灵丹,虽然被那无常锁住魂魄,但他魂魄太强,那无常一时间无法将他魂魄拉出。
傩师修炼,则很少有能炼到神魂的。骁伯尽管是元家打开五重洞天的大傩,得到元家的傩法傩术传承,但魂魄并不如何强大,此刻他被拽出魂魄,心中不禁一片冰凉:“这次栽了……”
就在此时,突然剑气闪动,一道道剑芒如游蛇般灵动,在空中咻咻穿行,同时向那些无常鬼攻去!
那是元未央出剑,她的剑术造诣丝毫不弱于许应,也曾在水口庙外参悟剑意,不过她与许应参悟出的剑意和剑术都略有不同,她的剑术更注重变化。
她出剑的那一刻,剑气攻向所有敌人,让每个人生出一种独自面对她全力一击,倘若不抵挡便会被击杀的感觉。
那些无常纷纷出手抵挡,挥舞丧门棍挡下她的剑气,一个个被震得气血浮动。
蚖七和骁伯顿时脱困,蚖七大喜,笑道:“我看出他们的破绽了!他们打他们的,我们打我们的,只要先一步打死他们,便是安全!”
这些无常擅长攻击敌人魂魄,但在其他傩术上却不怎么高明,挡元未央攻击时暴露了他们的短板:他们擅长的魂魄类傩法,同样也很难防备其他人的攻击!
骁伯也看出这一点,松了口气,然而下一刻便面色凝重起来。
只见其他无常纷纷向这边飘来,杀气腾腾。
这些无常是真正的无常,不是戴着面具的冒牌货,祂们飘在空中,远远便将丧门棍催动,一条条粗麻布条呼啸飞来,灵动如蛇,向许应等人卷去!
这些无常非常团结,那些冒牌无常与许应等人动手,便立刻杀来帮忙!
冒牌无常见状,一个个露出笑容,也各自催动丧门棍,卷向众人!
面对这等攻势,哪怕是元未央也不禁变了脸色,真正的无常肉身强大,有香火之气守护,而且是真正的阴间神祇,锁魂拿魄轻而易举。
对付一只两只,她还可以应付,但对付这么多无常,她也束手无策。
至于骁伯、蚖七,更是不堪,他们只能被这些无常当成靶子!
就在此时,突然许应闪身挡在众人身前,但见无数布条飞来,唰唰唰没入他的体内,将他魂魄卷住!
众多无常,无论真假,纷纷扬起手臂,试图将他魂魄拉出体外!
“呼——”
许应被拉得整个人身形飞起,向那些无常飞去,他的魂魄根本没有离体飞出,而是带着“微不足道”的肉身横飞过来!
——他服用了十多枚万灵丹,把魂魄炼得几乎没有魂魄,只剩下不灭真灵,比肉身强大太多。
伴随着许应一起飞来的还有那口躺下也有十多丈的大钟,小山一般,向众多无常砸了过来!
那一众无常多达数百,见此一幕,也不禁胆寒,纷纷祭起丧门棍便迎上大钟!
“当!”
剧烈的震荡声传来,在阴间广袤的柳林中悠悠传荡,数百无常被震得踉跄后退,勉强挡住大钟碾压之威。
许应落地,抬手一抓,顿时元气化作体型巨大的巴蛇,一口将一个无常咬住。许应收手,那个无常鬼飞起,身不由己飞到他的身边,脸被他扣在掌下。
其他无常鬼见状,无论真假,纷纷祭起丧门棍,一根根柳木棍半白半青,带着飞舞的布条,呼啸向许应撞来。
只听嘭嘭爆响不绝,许应被丧门棍连续撞击六七次,魂魄便被打出体外,他的魂魄顿时显露。
但见灰蒙蒙的柳林中,突然神光万丈,拔地而起,光芒璀璨,霎时间便将柳林照耀得暗影婆娑,亮光与柳枝的阴影晃动!
一根根丧门棍哗啦啦震动,顿在空中,那数以百计的真无常鬼见到他的魂魄,感受到鬼王般的压迫感,纷纷住手,不敢再攻击他。
但其他假无常根本不在乎这些,丧门棍继续向许应撞来!
许应手掌依旧扣在那个假无常的面目上,被那些丧门棍击退之时,将那假无常脸上的面具也自扯了下来。
假无常原本身高丈余,傩师鬼面被扯下,一身力量顿时倾泻,身体飞速缩小,浑身鬼气也顿时消散,很快从无常变化成人,却是一个消瘦的中年男子,目光凌厉,眼眶凹陷。
那中年傩师急忙去摸自己的脸,神色惊慌,连忙转身奔向其他假无常,高声道:“师兄救我!”
他还未冲到同门身边,便见一道道布条飞来,插入他的体内。
那中年傩师呆了呆,魂魄随即被拉出肉身,被那些布条撕得粉碎!
“暴露身份,死路一条!”
那些假无常中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杀光他们,速战速决,不要耽误正事!”
一根根丧门棍继续砸向许应魂魄,许应突然转身,那口小山般的大钟顿时呼的一声,横扫而来。
大钟摧枯拉朽,所过之处树倒山摇,那一个个假无常纷纷暴喝,鼓荡所有力气抵挡,一个个被撞得口吐鲜血倒飞出去!
许应魂魄回归肉身,纵身跃起,身形与一个个假无常交错而过,将一张张面具摘下!
那些假无常面具离体,立刻飞速变回人身,一个个惊慌莫名,旋即便被突如其来的粗麻布条穿过身体,将魂魄撕得粉碎!
“咣!”
突然一双手掌挡住大钟,大钟碾压之势顿时被挡住,许应身形也顿时止住。大钟与他肉身行止合一,他动,钟动,他止,钟止。
但是,钟动他也会动,钟止他也会止。
因此面对敌人,转动身形抡起大钟一顿狂砸,绝对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情,但是当敌人太强,能够挡住大钟,甚至抓起大钟一顿狂砸,那就绝对是一件悲伤的事情了!
青衣骁伯急忙飞身冲来,高声喝道:“许妖王当心,他们之中有大傩!”
那挡住大钟的大傩也带着无常鬼面,挡住大钟之时,便立刻察觉到大钟与许应的关系,冷笑道:“你这是找死!”
他正要出手,却见许应手掐剑指,周身剑光闪烁,猛然间破空而起,带着大钟飞上天空。
他脸色顿变,急忙高声喝道:“快走!”
天空中,炫目的剑光带着那口大得不像话的大钟从天而降,向他们激射而来!
在那剑光即将撞击到地面时,那团团剑光咻的一声折向,紧贴地面呼啸前行,而在剑光后,大钟狠狠砸下,十几个假无常被砸得粉身碎骨!
那位戴着无常面具的大傩倾尽所能抵挡,被砸得口吐鲜血,钉在地底,仰头看去,只见许应再度御剑而起,戴着大钟砸来,心中绝望。
骁伯冲到跟前,便见许应再度冲下,又是咣地一声巨响,那位大傩被砸得肉身尽碎,血肉模糊,不禁骇然。
其他假无常纷纷逃走,一时间柳林空荡荡的,只听有人叫道:“敌人厉害,杀了裘师叔,快回师门!”
许应降落,散去剑气,抛给骁伯一张面具:“戴上。”
骁伯一怔,不解其意,却见许应又给了元未央一张无常面具,元未央不用吩咐便戴在脸上。
“这个少年比我聪明,让我戴,我便戴上就是。”骁伯心中暗道。
他刚刚戴上无常鬼面,便觉面具中一股奇特诡异的力量涌来,改变他的肉身结构,让他身形节节暴涨,很快长到两丈多高,变成白面无常,吐着长长的猩红舌头。
元未央也变成这幅样子,只是个头稍矮一些。
许应跳到蚖七头顶,尝试着将无常面具戴在大蛇的脸上,蚖七叫道:“阿应,我这么大,面具这么小,有用吗?”
那无常鬼面刚刚接触到大蛇的脸颊,便见无数肉芽飞舞,钻入大蛇的鳞片中。
过了片刻,蚖七身形扭曲,匍匐在地,竟然缓缓的生出四肢,化作一个蛇脸怪人!
“咦咦!我也变成无常了!”蚖七惊叫。
一个假无常飘在地面上,飞速前行,忽然左边跟过来一个无常,那假无常舒了口气,低声道:“师兄,你也活着逃出来了?刚才好吓人……嗯?哪来的钟声?”
他的右边也飘过来一个无常,那无常身后不远处跟着一口小山般的大钟。
他回头看去,背后还有一个无常,身材颇高。
而在那个无常后面,还有一个蛇面无常,体魄极大,长达二十多丈,却不站起来,而是在地上拱动爬行,像蛇一样。
那假无常脸皮剧烈抖动一下,被两个无常一左一右夹在中央,瑟瑟发抖。
“不想死的话,带我们离开这里!”他的耳边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
那假无常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
第六十四章 苍梧之渊
那三个无常和蛇面无常,自然是许应、元未央、骁伯和蚖七,蚖七体魄太大,虽然化作无常,但这辈子爬行了一百二十年,总觉得站起来行动不便,没有在地面游动来得舒坦。
这些傩师假扮无常,进入阴间搜刮阳气,他们能进来,自然有办法出去。
那个假无常身躯发抖,被他们胁迫着在前引路,颤声道:“你们这样是走不出去的,大钟和后面那个大个子太显眼,到了外面便会被我师门察觉,我们都要死!”
许应也知道他此言属实。适才有几人面具被扯下来,便被同伴杀死,可见潜入阴间搜刮阳气,绝对是一件不可告人的秘密举动。
许应这一行人想不引人瞩目都难,就这样出去,肯定会被发现。
骁伯傲然道:“江湖门派,应该不至于太厉害,能有几个大傩便是顶天了。出去之后,只要报上我元家的名号,他们掌教至尊恐怕都要跪地迎接。”
许应询问道:“你们是何人?”
那假无常迟疑一下,还是实话实说,道:“我们是湘南苍梧宗,受人所托,进入阴间搜集阳气。”
骁伯对江湖事颇为精通,闻言微微蹙眉,道:“苍梧宗是一個傩师门派,这个门派在九嶷山上,并无多少精妙的傩法传承,只是一个小小的地方宗派。我们尽管去那里,报上名号即可。”
元未央摇头道:“骁伯,一个小小的地方宗派,能有这么多无常鬼面吗?”
每炼制一张无常面具,便需要下阴间猎杀一个无常鬼神,这次苍梧宗出动了两三百位傩师,戴着两三百张面具,一个小小的地方宗派,根本不可能拥有如此雄厚的财力和物力!
那假无常带着哭腔道:“这些无常面具,是从京师送来的,不是我们苍梧宗的!是京师里的大人物,让我们进入阴间采集阳气。我们若是不从,便会被灭满门!”
许应与元未央对视一眼,眼中均有惊讶之色。
京城里的大人物来到永州九嶷山,找到苍梧宗这个小宗派,让对方下阴间从小鬼娃娃身上搜刮阳气?
这件事,处处透露着诡异。
突然,一个声音从许应身后传来:“京师的大人物,为何找你们搜刮阳气?”
许应头皮发麻,元未央也不禁打个冷战,低声道:“是周家老祖吗?”
许应转过头来,便见一个白眉少年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正是周家的老祖宗周齐云。
元未央回头,顿时冷汗直流。
骁伯握紧拳头,心中暗道:“周老鬼寻到这里来了!就算是死,我要保护公子离开!”
然而他也知道,就算是死,他只怕也保护不了元未央!
在周家老祖面前,他的命一点牺牲的价值都没有!
许应喜出望外,感动莫名名,道:“周老祖,终于等到你了!我们被你的神通余波冲撞到这里,等了好久你还不来,还以为你出了事!你再不来,我们便迷失在阴间了!”
白眉少年周齐云淡淡道:“我顺着大钟留下的痕迹,一路寻找,耽搁了一点时间。如果你们能留在原地,我找到你们会更简单一些。”
许应面不红心不跳,脸色惨白,道:“我也是担心你寻不到我们,让大钟在地上留下一道痕迹。”
周家老祖沉默片刻,询问道:“戴上傩师面具,脸皮也会变厚吗?”
许应哈哈大笑,转过头继续询问那假无常,道:“京师大人物此来,所为何事?”
那假无常道:“我听师门里的师兄说,京师的大人物此来,是为了续命。”
“续命?”
这次,连周齐云也怔住了,顾不得追究许应抛开他逃跑一事,问道:“京师的大人物来永州续命,如何续命?”
那假无常道:“我听一位师姐说,她取送阳气的时候,见到京师的大人物服下阳气,气色便好了许多。那大人物还修炼什么功法,每天都需要大量的阳气。”
周齐云喃喃道:“有意思,有意思……到了苍梧的,到底是京师哪位老朋友?我想在永州渡劫,怎么不打声招呼就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他眼眸中闪过一抹杀意。
为了渡劫,他不惜一切,这个时候跑到永州的高手,都将是他的敌人,他的隐患,必须要铲除!
“许应,还有傩师面具吗?”周齐云询问道,“借我一张。”
许应取出一张无常面具,周齐云戴在脸上,立刻容貌变化,化作一尊无常。
他屈指轻弹,傩术飞出,落在蚖七身上,蚖七那庞大的身躯立刻变化,很快缩小到正常无常鬼的体型。
周齐云见蚖七还是趴在地上往前游动,不禁皱眉:“站起来,不要爬。”
蚖七站起来,走了两步又倒了下去,继续爬行。
周齐云长长吸了口气,压下心头的恼怒:“若非我与这厮祖父确实有过一段缘分,便出手毙掉他!”
他当年嫁祸蚖七祖父,自觉理亏,抬手把蚖七的面具摘下,让蚖七恢复正常体型,道:“你不能变化体型,只是因为伱的法力不足如此庞大的形体,我助你一臂之力,让你变化形体大小。”
他不等蚖七回话,便魂魄飞出,手掌盖在蚖七头顶。
蚖七顿时只觉一股滔滔的力量涌入体内,让他的修为节节攀升,顷刻间便提升了两三倍之多!
周齐云收回魂魄,道:“你现在可以试着催动功法了。”
蚖七催动巴蛇真修,突然体型膨胀,化作百丈巨蛇,吞云吐雾,又突然缩小体型,很快缩小到尺许长短,小巧玲珑!
蚖七又惊又喜,连忙道谢。
周齐云淡淡道:“你祖上积的德,不必谢我。”
许应羡慕非常,正要说话,周齐云摇头道:“你祖上没有积德。”
许应便不再提让他灌顶传功的事。
蚖七纵身跃到许应肩头,藏在他的衣领里。
周齐云来到大钟旁,许应一颗心不由提起,只听周齐云道:“这口钟受了很重的伤,居然没有被打得四分五裂,真是异数。”
他手掌轻轻拍在大钟上,落手之处,正是棺中少女的掌印所在,不过那处掌印已经被槐花宫铜柱填补,肉眼看不出来。
周齐云手掌仿佛遭遇袭击,猛然弹起,惊疑不定:“好奇特的神通!”
大钟突然缩小,飞速旋转,飞入许应后脑之中,叫道:“阿应,周齐云这个铁公鸡,居然帮我炼去了一部分的伤!”
周齐云抬起手掌,只见掌心有奇异的纹理闪动,赫然是那掌印中的残留神通侵入他的掌心中!
“一个绝顶的炼气士留下的掌印!”
周齐云心中暗惊,瞥了许应一眼。许应善于破译炼气士功法,身边又有这样一口大钟,钟上的掌印也是绝顶炼气士所留,让他不禁怀疑许应是否真的是来自永州零陵的捕蛇者。
他用力握拳,将掌心中的残留神通抹去,淡淡道:“现在我们进入苍梧,便不会引人瞩目了。走吧。”
那假无常连忙在前带路。
他没有将大钟据为己有,倒是让许应惊讶不已。
毕竟,周齐云一路搜刮各种财富,甚至连水口庙和槐花宫地皮都刮得一干二净,大钟可比这两个地方的价值高多了,没想到周齐云居然没有动心!
“许应,我可以容忍你逃走两次。”
周齐云竖起两根指头,淡淡道,“但凡有第三次,我便杀你夺宝。我很心仪你的钟。”
许应笑道:“这不是我的钟,这是我的朋友。”
“与法宝交朋友?”
周齐云诧异,摇了摇头,“换做我,肯定把它的灵智抹除。法宝就是法宝,工具而已,有了灵智只会碍事!”
他们在路上又碰到一些假无常,也是苍梧宗的人,一个个垂头丧气。他们奉命进入阴间,搜刮小鬼娃娃的阳气,却被许应等人扰乱,没有多少收获,只怕回去会被责罚。
许应等人混迹人群中,跟着众人走到一处峡谷,仰头看去,只见头顶一线天,看不到峡谷到底有多高。
许应仰望之时,突然头脑中冒出一句话:“苍梧之渊?这里就是苍梧之渊?”
前方带着无常面具的傩师紧贴峡谷内壁,沿着一条羊肠小道前行,他们脚下便是万丈深渊,深不可测。
而他们头顶的崖壁也是高不可攀,许应等人走在这里,饶是许应学会了御剑术,也是心惊肉跳。
突然,轰隆隆的巨响从下方传来,震耳欲聋。许应向下看去,只见下方深渊两壁,烫得刺眼,被烧成金红色,目光落在深渊中,瞳孔便不由自主的缩小。
羊肠小道上,众人脸都被照红了。
而深渊中,阴间与阳间两界的世界截面还在轰隆隆碰撞,不断有热气上涌,声势骇人。
许应心中微动,他见过这一幕,那是在他刚修成天眼的时候,见到奈河两岸有世界碰撞形成的深渊!
“当时我还看到深渊中有疑似躯体的岩石在游动,只是距离太远,看不分明。现在我身在苍梧之渊,应该看得更清楚了。”
许应想到这里,鬼使神差的调动天眼,向深渊中看去。
突然,他又看到了深渊最深处的那些巨大的躯体,不断蠕动有如磐石般的躯体!
这次他看得更加细致,只见那些蠕动的岩石像是岩石,又像是岩石状的肌肉肌理!
就在此时,突然层层肌肉肌理分开,露出一只巨大的眼睛。
许应头晕目眩,双眼一黑,待到清醒过来,却见自己身躯已经来到悬崖外,险些跌落下去!
他的后背被元未央抓住,这才没有跌入深渊。
许应额头直冒冷汗,向元未央称谢。
他再向深渊中看去,岩石依旧是岩石,没有什么眼睛。
“视不可视之物,听不可听之音,都会引起灾祸。”周齐云走过他身边,淡淡道。
许应跟上他,道:“周老祖也听到过,看到过?”
周齐云沉默片刻,道:“炼气,需要参悟大道之象,隐景,也需要参悟道象。我在感悟充斥在天地自然间的大道的时候,入道太深,耳畔便听到许许多多古怪的声音,像是在呼唤我。我还感受到莫名强大的气息,每当我想细听,仔细感触,便会遭遇大恐怖。”
许应心头一跳,道:“大恐怖?”
周齐云没有详说,道:“将来你入道之后,便会知道。”
元未央走到他身边,低声道:“周老祖说的没错,入道时会听到一些古怪的低语。”
许应询问道:“你入道过?”
元未央道:“我在家里修行元道诸天感应的时候,入道过一次。许妖王入道过几次?”
许应悻悻道:“我也只入道过一次。哈哈,不知道外面是什么天气?”
他的脑海中,大钟打个哈欠,懒洋洋道:“上次你突破叩关期时,如果能沉下心参悟天地玄根,应该会入道一次。”
这时,峡谷上方突然垂下一条条丝线,那些傩师一个个抓住丝线,便被拉起,向上空飞去,很快消失无踪。
周齐云仰头,目光闪动:“没想到九嶷山中,居然还有这样一条直通阴间的道路。走,我们上去!”
许应、元未央和骁伯各自抓住一根丝线,突然一股钓劲袭来,轻轻一抖,将他们甩上峡谷!
许应、元未央等人耳畔传来呼呼的风啸,向上空飞行不知多远,突然,他们像是穿透某种无形的屏障,随即满眼亮光扑面而来。
只听唰唰的声音传来,许应落地,但见四周青山绿水,映入眼帘。
周齐云也自落地,还未来得及打量四周,只听一个充满威严的声音从远处的大殿中传来:“这次为何没有搜集到阳气?你们苍梧宗上下,是想要砍头祭天吗?”
周齐云听到这个声音,心头狂跳,露出难以置信之色。
“皇、皇帝!”
他险些失声惊呼,“来到苍梧宗续命的人,是圣神章武皇帝陛下!”
第六十五章 万山尊九嶷
周齐云脸色阴晴不定:“陛下为何要在这个时间点来永州?为何要借用鬼娃来搜集阳气?难道……”
他面色古怪:“当年我给他留下的伤,至今还未治愈?”
他叹了口气,抬头默默看天,心道:“至道大圣皇帝对我有恩,我也不想弑帝篡位,圣神皇帝你这个时候来到永州,让我很难办啊。”
许应四下张望,只见自己此刻在一座大山之中,脚下是一座悬崖,往悬崖下看,只能看到一汪碧水。
那是一个湖泊,刚才他们就是被守在崖边的金甲将士,用鱼线从湖里钓出!
古怪的是,他们适才明明在苍梧之渊中,并非在湖里。
“而且,苍梧之渊应该有两岸,而这座山崖只能算是一岸,那么苍梧之渊的另一岸哪里去了?”
许应望向对面,对面是一片天空,远处有青山绿水,并无可以与这道山崖对应的山崖。
“难道苍梧之渊的另一岸,不在九嶷山中?”
他心中疑惑,那么另一岸会在何地?
“许妖王,这位京师大人物有些不太对劲!”
元未央来到他身边,悄声道:“你看九嶷山中各地守护关隘之地的人,都不是普通江湖宗派的人。他们的服饰,是京师的金吾卫的服饰!”
许应望去,果然有一些身穿甲胄的人站在山峰的各个险峻之处,他来自乡下,不懂看衣着,但是能够看得出这些甲胄只怕是很难得的宝物。
甲胄的每一片甲片,都泛着宝光!
这些人头顶,还有剑光盘旋,围绕他们飞舞,时不时有一道道剑气落下,飞入他们脚边的剑匣中继续温养。
许应的衣领中,蚖七钻出头,依附在许应耳边,道:“大唐以武立国,当年的傩师号称武傩。盛世时期,京师子弟多喜养剑,不用实物宝剑,只取剑气,在剑匣中温养。养得久了,匣中剑气便可矫腾飞出,杀人于无形。不过后来养剑的就少了,只剩宫中的仪仗还会养剑。”
“古怪,为何还有香火之气?”许应望向大殿,惊疑不定。
那座大殿中香火之气浓烈,甚至弥漫飘摇在殿宇之外,形成青色的云气,庆云!
许应只在阴间天庭的那些巍峨神像上,见过同等规模的香火之气!
元未央望向那朵庆云,道:“皇权,是民生之主,黎民所望,民心所归。皇帝,集世人之信仰,本身就是天下最强大的神。这座大殿中,必有人间至尊!”
许应心头震动:“你的意思是,殿内的是皇帝?”
元未央道:“理应有皇帝。”
这时一个紫衣人从远处的大殿中走出,尖着嗓子叫道:“今日阴间生乱,采气暂且作罢,尔等先下去歇息,等到明日再下阴间采气!”
苍梧宗的众多傩师各自松了口气,排着队向山间走去,有人摘下无常面具,有说有笑。
“也就是说,盘踞在九嶷山,逼迫苍梧宗下阴间采阳气的,其实是宫里人。”
许应不住打量紫衣人,悄声道,“那個紫衣人,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太监?”
他从未见过太监,不免好奇。
那紫衣人居高临下,看向众人,不禁皱眉:“死了这么多傩师吗?鹰扬将军,你再去附近的江湖门派掳来一些傩师。”
他身后,一个威武大汉走出,道:“这些江湖门派的傩师,修炼的傩术傩法不成体系,散人罢了,无论修为实力还是眼界见识,都不如世家子弟。何不调用一些世家子弟?”
紫衣人摇头道:“陛下出宫来到江湖上,本就是隐秘的事情,惊动世家,也就惊动了全天下。这件事,办得越隐秘越好,江湖门派弱小,用过之后直接铲除便是,没有多大动静。但是世家不好铲除啊。”
鹰扬将军称是,道:“这些年陛下一直试图削藩,降低世家的影响力和势力,我们来永州采气,为陛下续命,倘若这些世家知道了,不知会生出多少事端!先前采阳间活人的阳气,死了二百多个老百姓,就引起了一片震动。这些混账世家,天天弄死不知多少老百姓,陛下为长生弄死几个,他们就嚷嚷开了。”
紫衣人叹了口气,道:“天下人都盯着陛下,无数双眼睛找陛下的错。那两百多个老百姓还可以用闹邪祟压下来,抓几个江湖门派杀头,但在阳间也做不下去了。幸好永州这边生了变故,阴间入侵,采集阳气也就不需要去阴间了。”
他面带笑容,叹息道:“只是苦了永州的老百姓。”
鹰扬将军也叹息道:“再苦永州老百姓几年,他们习惯了就不会嚷嚷了。陈公公,下官去了。”
他转身离去。
紫衣人陈公公返回大殿,心中默默道:“陛下旧疾复发,又修炼仙法,这几日越来越暴躁了,动不动就要杀人。修炼那种仙法,真的不会出问题吗?”
元未央悄悄捅了捅许应腰间,示意他向后看,许应回头看去,却见周齐云不知何时消失不见。
“要溜走吗?”元未央悄声道。
许应迟疑一下,摇头道:“没有这个机会。”
元未央想了想,也是颓然。周齐云实在太强大了,连阴庭也硬闯,毫发无伤,想从他手中逃脱,难如登天。
许应摘下面具,四下张望,只见九嶷山也起了变化,这座山川原本不是很高,景色秀丽,他虽然来过此地,却没有细看。
而现在的九嶷山却挺拔险峻,山峰直插云霄,山势多变,壮阔雄奇,与原来的九嶷山有天壤之别!
此时的九嶷山,更像秦岩洞泥丸宫洞天中那块玉璧上的九嶷山!
“潇湘之南,苍梧之渊。九嶷山下,不老神仙。苍梧之渊我已经见到了,不老神仙在哪里?”
这座九嶷山,越看越是气象不凡,许应和元未央不自觉的在山间走动,欣赏此地壮丽景色,忽听有人道:“苍梧宗这么小的一个江湖门派,居然占据此等名山,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肯定是不幸了。用过之后,这个门派恐怕连渣滓都不会剩下。”
许应循声望去,说话的是两个容貌秀丽的少女,身着宫中女子的衣裳,绿色衣裙,用白色的抹胸,把胸脯高高托起,走路时一颤一颤的,在阳光下很是晃眼。
“子曰非礼勿视,许妖王,你的眼睛往哪儿看呢?”元未央提醒他道。
许应疑惑道:“你不也在看?她们是宫里的女子么?衣服真好看。”
“你是在看衣服吗?”
元未央白他一眼,悄声指点道,“她们的衣裳是少女的衣裳,可见不是宫里的宫女秀女,而是另有来历。我听说,当今皇帝的皇后姓郭,是个大世家,皇帝与郭家联姻,这才坐稳帝位。”
蚖七道:“听说至道大圣皇帝昏庸后,差点灭国,便是郭家力挽狂澜救帝国于将倾,郭家因此成为一大世家,备受皇帝尊崇。”
元未央道:“郭家若是不点头,皇帝也坐不稳皇位。”
这路上,又遇到许多容貌秀丽的男女,应该也都是郭家的子弟。九嶷山太大,金吾卫只能封锁一些上山的险要之地,至于山上,他们就无法封锁,任人游玩欣赏。
不知不觉间他们来到半山腰,元未央突然惊声道:“那里怎么还有一座九嶷山?”
许应来到她的身边,放眼看去,只见另一座九嶷山屹立在云海之间,粗略看去,与他们脚下这座九嶷山几乎一样,看不出区别!
“那里还有一座九嶷山!”元未央又发现第三座九嶷山。
那第三座山挺拔秀丽,气象万千,有云霓挂在山腰,景色非凡,但那座山的山体构造,也几乎与这两座九嶷山一模一样!
许应和元未央放眼更远处,只见云雾之中,一座座九嶷山傲然挺立在云霄之中,几乎一模一样!
“所谓九嶷,就是九座长得差不多的山。”许应的衣领中,蚖七探出头,鄙夷两人没有见识,道,“书中写了,这九座山都是九嶷山。”
大钟声音传来,道:“书中是否有写,这九座山如此高如此大?”
蚖七不再说话,书中并没有写这些。
这九座山的高度,比从前世上的任何一座山还要高!
突然,云雾之中有悠扬的啸声传来,许应循声看去,只见山中有异常绚丽的大鸟飞出,拖着七色尾羽,振翅从山间飞过。
那大鸟身旁,各种异鸟振翅,伴随左右,其中不乏有毕方、大鹏、孔雀等难得一见的神鸟!
最靠近大鸟的,是三只青鸾。
三只青鸾个头极大,羽翼张开,如垂天之云,头顶各自顶着一个宝珠,悬在空中,光芒万道。
它们簇拥着那只华丽大鸟,飞向峰顶。
“凤凰!”
元未央惊声道,“山中栖息着凤凰!走,咱们去参悟凤凰道象!”
许应心中也是激动莫名,跟着她向山顶狂奔,那凤凰有百鸟伴随,振翅翱翔,正是飞向他们这座山峰。
山中,也有不少人望见这一幕,纷纷向山顶奔去。
“此等异象,千载难逢,快快参悟,说不得可以炼成非凡隐景!”
“凤凰不落无宝之地!山上有异宝!”
许应和元未央也加快速度,直奔山顶而去。
虽说九嶷山的山势极高,但也有穷尽之时,待到许应和元未央来到这座九嶷山的山顶,只见一株梧桐树生长在悬崖边,那一种种神异的神鸟,围绕那株梧桐树盘旋飞舞,偶尔有鸟落于指头,歇了片刻,便又自飞起!
那株梧桐树,当真是巍峨壮观,如同山上长出了一座山峰!
许应心旷神怡,赞道:“在此地观神鸟道象,若是能尽得奥妙,只怕能创造出一套不逊于周家的三十六天罡隐景功的功法!”
少年站在山顶的梧桐树下,放眼看去,但见山下十万群山如黑玉、青玉,在云海之中隐隐现现,浩瀚山河,莫过于此。
突然,许应发现古怪的一幕,但见这十万大山的山体并非笔直朝向天际,它们的山头,竟然都是向九嶷山的方向倾斜,无一例外!
十万大山,仿佛在共尊九嶷!
第六十六章 九嶷山入道
这一幕带给许应的震撼,比凤凰现世还要大。凤凰现世,百鸟朝凤,但九嶷现世,十万大山竞相朝拜万山之祖,显然不是同一个档次!
九嶷山,到底有什么秘密?
难道这里真有不老神仙?
“现在的九嶷山,才是真正的九嶷山吧?为何这九座大山会被尘封,变成九座看似寻常的山峦?”
许应低声道,“又是为何它们又显露出真容?是因为阴间入侵,还是其他什么事?”
他原本以为阴间入侵,只是一件突发的偶然事件,是一些隐秘的高手召唤瘟神让奈河改道,趁机营救棺中少女,从而引发了奈河入侵。
但现在看来,这件事远比他想象得复杂。
召唤瘟神,奈河改道,营救棺中少***间入侵,新地涌现,苍梧大渊,九嶷山飞凤,这一连串事件,都像是有人在背后秘密推动。
“阿应,我来过这里。”
突然,大钟的声音传来,这口大钟像是在梦中呓语,喃喃道,“我主人带我来过这座山,我看到过这幅万山朝圣的景象。”
许应脑中那片混沌海上,大钟用力晃动,像是要晃开笼罩在它记忆之上的尘雾。
“那个时候,我灵智将开未开,很多事情经历过,但记忆模模糊糊。”
它低喃道,“三千年前,我跟随主人去过很多地方,那时候的山川地理与而今有很大的不同。这座九嶷山就是如此。我隐隐记得主人说,这里葬过一个大人物,他下葬在九嶷山的时候,十万大山纷纷向九嶷倾斜,像是在叩拜他……”
那是它孩提时代的记忆,那时的大钟灵智将开未开,许多事情都记不清了。
“主人将我挂在小石山凉亭的那一刻,我好像在小石山上看到了九嶷山。”
大钟依旧像是梦呓一般,断断续续道,“我似乎记得,这座大山渐渐缩小了。不但这座山缩小了,其他很多高大的山川,也都渐渐消失……”
“这个世界,可能在渐渐回到它本来的样子。”大钟道。
许应站在山顶,遥望十万大山,心潮澎湃起伏。
大人物下葬之时,万山膜拜,共尊九嶷,这是何等壮丽的大道之象?
这时,树上一阵喧哗声传来,“梧桐树上的,是一只雏凤,还未成年!”
有人已经攀爬到梧桐树上,惊呼道,“那些神鸟,是在守护雏凤!”
有人又惊又喜,笑道:“快快上树,说不定能够捉到凤凰!捉住凤凰咱们便发达了!”
“就算捉不到凤凰,能捉住其他神鸟,也发达了!”
“我听说则天大圣皇帝时,皇宫里有凤骨,大圣皇帝便是参悟凤骨,夺得天下!凤骨尚且如此,更何况真凤?”
骁伯仰头望向梧桐树,道:“未央公子,很多人都登上梧桐树了,咱们要去树上看一看吗?”
元未央抬头,只见那株梧桐树不知多高,树冠笼罩整个九嶷山,树叶迎着高空阳光,折射出绚丽颜色。
毕方、大鹏、青鸟等各种神鸟异鸟,围绕梧桐树翱翔,时不时有巨大的阴影飞速划过群山,这一幕壮观非凡!
站在九嶷山顶看,看不清各种神鸟,无法感悟道象,只有近距离观察,才能领悟。
因此来到这里的人,不论是皇宫中人,还是苍梧宗的弟子,都爬上梧桐树,试图距离这些神鸟异鸟更紧一些。
元未央看向许应,却见许应站在山顶,并不去参悟凤凰或者其他神鸟,反而盯着云海山川,久久不动。
“公子?”骁伯道。
元未央道:“我们先上树。骁伯,谨慎一些,情况有些不太对。有些人并不打算参悟道象,而是想捉住凤凰!”
骁伯称是,看向许应,露出疑惑之色。
元未央当先一步向梧桐树上跃去,道:“不用管他,他另有所悟。”
骁伯急忙跟上她。
许应站在山顶,良久依旧一动不动,似乎与脚下的这座九嶷山融为一体。
蚖七也打算登上梧桐树,却见许应一直没有动作,心中焦急,正要开口催促,突然大钟声音传来:“不要惊动他。现在他即将进入一种玄妙的状态,可能是观十万大山,有入道的征兆。”
“入道?”
蚖七惊讶道,“钟爷,看山也可以入道吗?入道不是突破修为境界时才能办到吗?”
大钟不紧不慢道:“凡是具备大道之象的事物,观之都可以入道。寻常的炼气士,观大道之象有所领悟,将大道之象烙印在希夷之域中,并不能称之为入道。入道是要进入道中,感悟道理,观摩大道之象只是得其皮毛,入道才是得到大道之理。”
蚖七道:“我在突破叩关期时,感悟乾坤颠倒,离坎往来,也是入道吗?”
“并不是。只是增加一些感悟罢了,并没有用。入道,是要感悟出神通的。”
大钟道,“你在叩关时悟出神通,才能算是入道。这次阿应入道,你须得抓住机会,他的神识会散发出道韵,他感悟到道理,会充斥在神识之中。你近水楼台,抓住他道韵中蕴藏的道理,说不得你也可以趁机入道,有所领悟。”
蚖七顿时精神起来,立刻聚精会神,尝试捕捉许应散发出的道韵。
“蠢蛇很勤奋。”
大钟观察片刻,心道,“如果脑子再聪明一些就更好了。然而,并没有。”
渐渐地,许应周身散发出一种奇妙的神识,像是他思维的触觉,从大脑中延伸出来,与天地相连,与这座九嶷山相连,感应着山风的流动,触摸着大山的肌肤。
他仿佛能够觉察到风拂过山林,感应到潺潺流水,他的神识像是变成了九嶷山的触觉,成为遍布这座大山的神经网络。
他仿佛成了山。
他看到自己的山根连接着大地,从地底不可达不可测之处生长,在地底四面八方延伸。
他又感受到山的思维,无穷岁月的侵袭和变迁。
他又可以通过的山的视觉,观察山中的一切。
他可以清晰的感应到九嶷山上的一草一木,听到草木的声音,感受它们的喜怒哀乐,也可以看到在林间蹦跶的兔子,潜伏的狐狸,还可以触摸水潭中的游鱼。
他甚至来到了苍梧宗的大殿里,看到了形形色色的人,大殿里有個躁郁的中年男子,衣冠不整,大口大口的吃着灵丹。
突然,中年男子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衣袖一挥,炼丹炉向他砸来。
他的思维微风般飘过,来到入山间的小湖,看到了正在湖中沐浴的少女。
少女撩起水花,在湖中轻舞,许应从她舞动的手臂下穿过,带来一丝凉意。
他来到梧桐树,感应到这株神树浩大的思维,与他交流,共鸣。
这一切,太奇妙了。
他顺着梧桐树一路向上,看到了在树上建巢的雏凤,那雏凤像是也感应到了他,惊讶的扭过头来,看着空无一物的空气。
许应的意识像风一样吹过它,扰乱了几根凤羽。
那雏凤似乎很生气,在他身后喷了一把火。
他入道越来越深了,还经过自己的身边,看到藏在衣领中的小蛇此刻正瞪着双眼,嘴角却歪了,呼哈呼哈的打着呼噜。
蚖七,俨然是睡着了。
许应意识回到大山,大山厚重沉稳,不动不摇,他静静地感悟奇妙的大道,身形如山,不动不摇。
他与山同化。
就在这时,他的耳畔突然传来一种古怪的声音,像是呼唤,又像是天地间不明意义的杂音,这个声音渐渐增多,扰乱他的入道。
渐渐地,许应感觉到自身越来越沉,身躯像是渐渐化作石头,难以挣扎,无法醒来!
他的耳畔,那古怪的声音越来越响,像是人在说话,在诅咒,伴随着那种声音,仿佛有一只只触手抓住了他,缠绕在他的腿上,身上,吸住他的血肉,把他往下拉!
他仿佛回到了苍梧之渊,正被无数触手拖着,坠入那深渊之中!
他看到深渊在裂开巨大的嘴巴,他渺小的如飞虫,正自一点点的坠入。
就在此时,他看到天空中有一条大蛇,那条大蛇长着黑白二角,一脸疑惑的看着他。
“阿应!阿应!抓住我的尾巴!”
那条大蛇在深渊边缘垂下长长的蛇尾,许应抱住蛇尾,顿时被那条大蛇提了上去。
飞出深渊的那一刻,许应恰恰醒来,张开眼睛,却见自己还站在九嶷山顶,没有动弹过。
只是自己身上,不知何时汗水湿透了衣衫。
“钟爷,我刚才入道,也听到那种呼唤我的声音,将我拉入深渊,试图将我吞噬!”许应心有余悸,向大钟道,“多亏了小七在深渊旁边,我抱着他的尾巴这才爬出来。”
大钟道:“你入道太久,思维与道同在,离开了肉身。你的身体处在死亡之中,才有这些幻想。”
许应听它分析得头头是道,点头称是。
这时,蚖七打个哈欠醒了过来,笑道:“我刚才做了个怪梦,梦见我又回到了苍梧之渊,阿应掉进深渊里,我就垂下尾巴把他救了上来。”
许应呆了呆,大钟也当了一声。
这到底是梦,还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还是许应的身体处在死亡的幻想?
大钟连忙道:“阿应,你入道时,还看到了什么?”
许应道:“我还看到大殿里的中年男人,吃灵丹像是吃饭一样,他像是看到了我,向我扔炼丹炉。我还看到梧桐树上的凤凰,是一只雏凤,她还向我喷火。对了,我还看到山里有一片湖泊,有个女孩在湖里洗澡,她的左胸下有一颗芝麻粒大小的黑痣。”
大钟思索道:“大殿里的男人和树上的凤凰,都不太好验证。唯一方便验证的,就是山里洗澡的少女。走!”
它兴致勃勃道:“咱们去看看那片湖水,是否真有少女在洗澡,她的左胸下,是否真有一颗芝麻粒大小的黑痣!”
许应和蚖七都没有搭话。
大钟讷讷道:“你们不想看黑痣吗?走啊,愣着做什么?”
许应咳嗽一声,道:“钟爷,咱们旁边便是梧桐树,不如直接去树上问问凤凰,刚才是不是看到了我。不是更简单吗?”
大钟骂咧咧的,没有继续坚持去湖畔。
许应正打算攀登梧桐树,突然像是见了鬼一样向下看去,蚖七从他衣领中探出头来,只见一个略显富态的绿衣少女正在向梧桐树飞速赶来。
那少女身姿轻盈,高挑,绿衣下也是白色的抹胸,远远便娇喝道:“姑奶奶只顾着洗澡,没想到梧桐树上就飞来了金凤凰,差点耽误了大事!让开,都让开!”
“阿应,左胸下有痣的,是这个女子吗?”蚖七仰头,询问道。
那少女像是听到了这话,猛然看来。
第六十七章 曾经是故人
许应心生警觉,只见那体态微胖的少女身后,忽然有一片青天拔地而起,湛蓝如洗,又有几朵浮云。
“偷看我洗澡的登徒子!”
她娇喝一声,一掌拍出,青天白云呼啸而来,向许应扑去。还未来到许应身边,青天白云突然化作乌云压顶,风雷大作,一时间许应周围四五丈范围内风雨飘摇!
“打死你!”微胖少女的娇喝声,从风雨中传来。
她这一掌,在青天白云化作风雨飘摇的一瞬间,威势暴涨,有天地变色的威力,是许应从前未见。
能够改变天象,已经可以称作神通!
“姑娘误会了,我没有偷看!我一直站在树下,从未下山!”许应连忙狡辩道。
他错步后退,背后就是梧桐树,无处可退。许应当即以元育八音施展龙蛇双行,身形退到树上,双掌一前一后拍出,迎上那少女这一击!
“哤咕!”
龙吟蛇嘶,一龙一蛇形成的掌力冲入风雨飘摇的天空!
两人掌力碰撞,各自道象威力爆发,许应只觉这少女的元气并不如何雄浑,但掌力实在太强横了,强横得离谱!
他的元气修为可以压过对方,但对方那一掌拍过来,肉身中爆发的力量远比他强横,将他震得向上弹起。
许应心中一惊:“这是个不逊于我的高手!七爷,今后我若是被人打死,你居首功!哪天我死了,你可提着我的人头,去县太爷家领赏!”
那少女身后的风雨忽然又恢复成湛湛青天,突然青天转变,化作黑夜,冷笑道:“没有偷看?你怎么知道我的、我的……左下边有颗黑痣?我娘亲都不知道!”
她说到这里,脸色羞红:“你、你怎可以偷看人家、人家的那里?你看了多久?”
此时正值白天,少女身后却是一片黑暗,像是星空,点缀着颗颗星辰。
“这是什么傩术?”
许应刚想到这里,便见星空旋转,伴随着那少女的攻击一起袭来,依旧是用无可匹敌的力量,尚未触碰到,便让他手掌震动,又酸又麻,一条条肌肉都像是抽筋一般!
许应调动元育八音中的阳字音,顿时体内纯阳元气暴涨,道音震荡下,一拳迎上,两人拳掌碰撞,许应将对方元气震得散乱,但右臂却被对方的力量打得抬不起来!
“一个女子,怎么力量这么大?这股力量太纯了,比周家的金刚不坏身还要纯!”许应心中暗惊。
这是纯粹的肉身劲力。
一个少女,哪怕胖了点,也不可能拥有如此强大纯粹的肉身力量,但那少女的力量却偏偏强得离谱!
而且她的武道招法,伴随着近乎神通般的天地异象,威力之强,实属罕见!
“难道是秘藏?人体六秘中,多半有一个秘藏可以蕴藏着力量!”
许应刚想到这里,便见那少女四周浮现出绿野青天,天旋地转,一番颠倒后,便将许应的元气碾压之势化解。
这一手极为精妙,令人叹为观止。
那少女化解他的力量,喝道:“你不是苍梧宗的傩师,苍梧宗没有你这么精妙的武道功法,你究竟是谁?”
许应向树上连退数步,借巴蛇真修来化解她的力量,正要说话,却见这女子身后青天之中升起一轮明月,接着又有一轮太阳从地平线下跃出。
他顿时感觉到排山倒海般的力量侵袭而来,自身的气血已然被对方压制,血液运行不畅,呼吸也有些困难。
“的确是一种奇特的秘藏之力,可以开发人体力量潜能!”
许应不再犹豫,存想九嶷,身如山岳。
他立在梧桐树上,给人一种一岳不动,八峰拱卫,万山来朝的莫名震撼。
这正是他此次入道,领悟出的神通。
许应抬手,迎上那少女的招法,那少女身后青天剧烈震荡,随即青天破灭,明月化作齑粉,大日裂开,熊熊真火四下奔流!
那少女只觉万千大山伴随着许应的手掌旋转,向自己碾压而来,掌力还未落实,便将她的元气碾压得溃败,周身力量也被震得散乱!
这一掌的力量太强,掌力所及之处,形成山体笼罩,给她一种退无可退,避无可避,逃无可逃的感觉!
她心中一惊,急忙身形一纵,一道云梯从天而降!
那少女脚踩云梯,又是一纵,腾空而起,随即落在另一道云梯上。
她体态轻盈,几番连纵,消失在云层中,声音从上空传来:“登徒子偷看我洗澡,我一定告诉娘娘,送你进宫当太监!二姨,二姨,有人偷看我洗澡!”
高空中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惊讶道:“竟有此事?小蝶不要慌,待会让陈公公阉割好了,送进宫里当太监。”
另一個声音传来:“小蝶来得正好。这些神禽凶恶,你到这里来。我与伱介绍,这位是元家的未央公子……”
许应其实已经收力,并未痛下杀手,闻言勃然大怒,喝道:“蚖七,我们老蒋家和老许家若是断了后,都是你害的!”
蚖七讷讷道:“钟爷也说了……”
大钟道:“我是神识传音,外人听不到。阿应不要惊慌,你打开了泥丸秘藏,就算真的做了太监,也可以长出来。”
蚖七也是连连点头:“区区小伤,不足挂齿。”
许应没有理睬二货,仰头上望,低声道:“元兄弟曾说,飞行之术中,以郭家的云梯天纵之术最为精妙,莫非这就是云梯天纵?”
忽听一声惨叫,有人从梧桐树上跌落下来,摔得粉身碎骨。上方又有人叫道:“不要试图捕捉雏凤,那些神鸟会杀人!”
又有几人跌落,跌落途中也不挣扎,分明是死人!
“不要捕捉凤凰!混账,你们让大家都无法参悟!”
树上又安分下来,许应悄悄登上梧桐树,这梧桐树虽然不如大槐那般壮观,但也非同小可,枝条宽大,四通八达。
梧桐树上有梧桐花,喇叭状,已经盛开,十几个几十个梧桐花凑在一起,像是聚在一起吹喇叭,很是喜人。
那花朵极大,许应看到有几人坐在花里,描摹远处的神禽。
那神禽长着两条脖子,两个脑袋,四张翅膀,周身弥漫着太古凶气,极为罕见。它的羽毛展开时,有独特的纹理,蕴藏着玄妙的气息,这是一种大道之象!
“神物拥有道象,参悟可化作神通。”
大钟道,“它们与小七一样,是血脉觉醒的神物。它们从前可能是不起眼的异鸟,但是最近体内的太古血脉开始觉醒,化作大鹏、角雕、毕方等神禽!”
许应闻言,连忙压低嗓音道:“钟爷,我在零陵这么久,为何一直没有遇到过这些血脉觉醒的神禽?怎么最近便冒出来这么多?”
大钟猜测道:“多半与凤凰现世有关。凤凰年幼时,还很弱小,需要有护道的神禽,守护凤凰成长。待到凤凰成年,便再无天敌,就不需要神禽护道了。”
它推测道:“多半是这只凤凰的原因,它察觉到自己有危险,便唤醒这些异鸟的太古血脉,让它们来守护自己。我曾经听主人说过,凤凰有这种唤醒其他异鸟血脉的能力。”
许应看到元未央和骁伯,正打算过去,却见他们身边还有刚才与自己大打出手的微胖少女,便立刻打消这个念头。
元未央身边,还有一位美貌妇人和一个玉树临风的年轻男子,像是夫妇,应该就是刚才那个叫小蝶的少女的二姨。
许应调头就走,离他们远远的。泥丸秘藏虽然拥有着无边的人体活性,但万一人家有什么秘术让你长不出来,那岂不是欲哭无泪?
许应不打算冒这个险。
元未央也注意到他,有些惊讶:“许妖王怎么不往这边来?我还打算介绍几个熟人给他认识。”
那美貌妇人觉察到许应的目光,向那微胖少女努了努嘴,悄声道:“小蝶,是不是那个登徒子?”
那微胖少女看到许应,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便要杀过去。那美妇人连忙道:“不要轻举妄动。这里神禽太多,敌意很大,若是在这里动手,被它们误会便会攻击你。这么多神禽,我们自身难保。”
那俊朗男子笑道:“等到他下树后再说。”
元未央听在耳中,心中诧异。
骁伯小声道:“公子最好打消化解误会的念头。”
元未央也压低嗓音,道:“我只是在纳闷,这才短短时间,许妖王居然又犯下一案。他作案速度真快。”
许应继续向上攀登,上方神禽渐多,也越来越凶,身躯不动,一个个巨大的脑袋转过来,盯着往上攀登的许应。
这些神禽气息凶悍无比,一个个看起来极不好惹。
来到这里观摩的人也渐渐少了,许多傩师躲进梧桐花的花房里,不敢露头。
许应心中纳闷,便见一只神禽抬起爪子,爪子下是一个苍梧宗的傩师,已经断气了。那神禽把这个傩师插在断掉的树枝上,看着都疼。
不过,从这些神禽的体型来看,它们应该与蚖七一样,都是刚觉醒血脉没有多久。不同的是,蚖七是修炼之后自然而然的觉醒血脉,觉醒得并不完整,而它们则是被凤凰唤醒血脉,血脉彻底觉醒!
它们不像蚖七,蚖七是妖,通灵智,更像人。
它们强大而凶悍,带着野性。
“阿应,有些不太对劲。”
大钟连忙震荡一声,道,“护道的神禽太多了,而且这些神禽没有觉醒灵智,只知道保护凤凰!凤凰来不及给它们开启灵智,只能说明凤凰遇到了敌人,这个敌人太强,导致凤凰不得不尽可能寻到异鸟,开启它们的血脉!”
许应心中微动,立刻止步。
凤凰用自己仅存的力量开启更多异鸟的血脉,这是保命之举。
而凤凰带着这么多神禽聚集在梧桐树上,则是选择一个最有利的地形,与敌人决战!
因此这里,绝对会成为一个血斗的战场!
“退!不能趟这趟浑水!”
许应刚想到这里,突然耳畔传来一个悦耳动听的声音:“是你么?你刚才驾着风来到我身边。我请求阁下的帮助。”
许应心头一突,仰起头来,只见层层的梧桐叶和梧桐花之间,一只七彩雏凤高踞在枝头,侧头向他看来,目光灵动,富含智慧。
许应大声道:“我自身难保,帮不了你。告辞了。”
他转身向下跳去,突然,那雏凤的声音传来,幽幽道:“三千年前,我刚刚孵化的时候,见过你。”
许应落在一根梧桐枝,身躯僵住,艰难的回过头来,涩声道:“三千年前,你见过我?”
“是啊,你的容貌,一直没有变过。”那双智慧的眼睛看着他。
————感谢总盟宅菜的又一次白银打赏,感谢老板,我去加班!!!!
第六十八章 无巧不成书
三千年前的自己,还是这般容貌?
许应心神悸动,一股寒意从尾骨涌上来,爬到后脑勺,又从后脑勺散布全身。
他突然又想笑,一边哈哈大笑,一边看向身边人,免得太尴尬的那种笑。
这太离谱了!
真的太离谱了!
“阿应,这鸟骗人!”
大钟当当震荡,喝道,“她想骗你做苦力,为她卖命,帮她挡灾!你才十四岁,她怎么可能三千年前见过你?”
蚖七从他衣领中探出头,望向凤凰,冷笑道:“这大鸟忽悠你,分明不怀好意。我读了一百二十年的书,书上都没有这么离谱的事!”
许应笑着摇头,理智告诉他,这只雏凤在骗他,蛊惑他为自己送死。
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明明十四岁,怎么可能三千年前就已经出生?而且,自己不会老吗?
人怎么可能不老?
周齐云活了三百多岁,便已经白眉,虽然外表看起来还是少年,但实际上他的寿命已经走到尽头,想方设法渡劫飞升。
自己如果三千岁的话,恐怕已经死了不知多少回了吧?
更何况,自己又不是失忆了,他对自己的童年印象深刻,每一件事都记得一清二楚,哪怕是童年的那场毁灭许家坪的火灾,他都记得各种细节!
难道说,自己的记忆也是假的?
“这只雏凤,可能对每一个人都这么说,希望骗到一个是一个。”许应心中暗道。
大钟告诫道:“阿应,再不走的话,很有可能被牵连其中。我感应到的确有强大的力量向这边侵袭而来!”
许应不再迟疑,向梧桐树下跃去,耳畔听得那凤凰的一声幽幽叹息:“你不记得封印之前的事情,对吗?是了,你的封印还没有解开。只要解开封印,你便可以找回记忆。我可以帮你,只要你助我渡过此劫。”
许应落在下一根梧桐枝上,心中暗道:“封印?她的意思是,我体内有封印?果然是个骗子!”
蚖七和大钟却是各自一怔,许应不知道自己关于童年的记忆出了问题,但他们已经见过了很多次。
许应每次回忆起自己的家乡许家坪,记忆都会出现问题,他每次回忆父母的名字,都会出现不一样的名字,绝不重复。而许应自己,却觉察不到这些!
“七爷,阿应每次回忆童年,总是出问题,是否有可能是一种封印?”
大钟悄声询问蚖七,道,“是否有可能有人封印了他六岁之前的记忆?”
蚖七呆了片刻,小声道:“我只是一条蛇,一個月之前我还舒舒服服的躺在秦岩洞看书,哪里知道这些事情?钟爷,你还是叫我蠢蛇好了,不要问我这些古怪的问题。”
大钟继续道:“他每次回忆许家坪,是否是他的封印松动了,导致他记起从前的事情?他口中的那些不同名字的父母,会不会真的是他的父母?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阿应已经轮回了许多次,每一次他的父母都居住在许家坪,只是不同时代的许家坪?”
蚖七努力瞪大眼睛,眼皮还是不断抖动,嗫嚅道:“其实吧,我书读的也没有那么多,我不太喜欢读那些枯燥的经纶,我喜欢读一些志怪野史。我真的没有那么有文化……”
大钟道:“……或许,他就是这样不断的生死轮回,一世又一世的走下来,活过了三千多年。他经历了漫长的历史。”
它激动起来,道:“你说,阿应是否有可能比我还要古老?我在他面前,是否可能就是个小弟弟?”
蚖七缩到许应衣领的角落里,嘀咕道:“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蛇妖,我哪知道这些事?”
“你不救我,我会死在这里!”那雏凤的神识波动,在许应脑中化作声音。
许应回头,与她对视,还是跳下梧桐树。
雏凤不再言语,她感应到了强敌将至,此时再求他人已无益处,唯有专心备战。
“我的确见过他。三千年过去了,他为何还是从前的模样?”她心中不解。
许应经过元未央等人,高声道:“此地即将生变,恐有凶险,诸位速速离去!”
元未央闻言,向那美妇人道:“夫人,此地将有危险,咱们还是下去说话。”
那美妇人不以为意,道:“登徒子之言,不足取信。错过这次机会,不知何时才能再度遇到凤凰。则天大圣皇帝参悟凤骨而镇压天下,成为女帝,这是我们的机缘。”
元未央心中隐隐不安,知道许应不会欺骗自己,于是告罪,向树下跃去。
郭小蝶见状,连忙跟上他:“未央哥哥等等我!伱与我一起擒拿那个登徒子,把他扭送到陈公公那里去!”
元未央无奈,只好由她跟过来。
那美妇人笑着摇头,向旁边的青年和骁伯道:“未央这两年越发英姿勃发了,眼看是到了婚配的年龄,小蝶看着也喜欢他。他们小时候就见过,不如找个良辰吉日,让元家的老太太见见小蝶,也让未央去郭家见见我姐姐。”
骁伯心头一突,支支吾吾不敢说话。
那美妇人看在眼里,冷笑道:“骁伯莫非以为我家小蝶配不上你元家?是郭家配不上你元家,还是我们李家配不上你元家?”
骁伯暗暗叫苦。
元家人丁稀少,元未央还未出生时便被寄予振兴元家的众望,谁料生出来却是女娃子。老太太于是做主,把元未央当成男孩养,对外也是说男孩。
这几年元未央渐渐长开了,自然是英气勃勃,很招女孩子喜欢。她的确不负众望,天资极高,学什么都是一学就会,悟性也是高得可怕。
但她究竟还是个女孩,如何敢迎娶郭、李二家的掌上明珠?
骁伯咳嗽一声,连忙道:“两位,那登徒子的本事不小,老仆去看看公子和小姐,免得出了什么差池!”
他匆匆跳下梧桐树,突然只见天边一片乌云向这边飘来,那乌云速度好快,骁伯刚刚落地,便见那乌云来到九嶷山顶。
他仰起头,有些疑惑:“这朵云……”
他嗅到一股腥气,就在这时,山下一片大乱,有人惊叫道:“大家小心,苍梧之渊中有东西上山了,已经吞了好些人!”
骁伯连忙向山下看去,只见山下猩红色的血肉正沿着悬崖峭壁向上攀爬,吞噬沿途一切!
那血肉不知是在生长,还是在爬行,向上延伸出许多长达数十丈的巨蟒,张开大口四下乱咬,凶恶异常!
“刚才我嗅到的腥气,就是这种东西?”骁伯惊疑不定。
突然,天空中电闪雷鸣,刚才那朵飞来的乌云突然降水,下起暴雨,云雨中隐约有庞然大物藏于其中,借着闪电的光芒,可以看到那大物长着长长的喙,如鸟喙,如龙嘴。
此时,郭小蝶正拉着元未央追杀许应,这少女兴奋莫名,叫道:“未央哥哥,把他堵到湖里去,让他脱光了,看他还往哪里跑!”
元未央咳嗽一声,道:“许妖王,这里离梧桐树很远了,不会有人追到这里,不必走了。”
许应停步,转过身,笑道:“我还以为元兄弟真要与她一起抓我呢。”
郭小蝶吓了一跳,急忙双手抱住胸口,惊恐得看着两人,失声道:“你们是一伙的?你们要做什么?你们不要乱来!山上都是我郭家的人!”
许应突然脸色微变,纵身来到他们身边,喝道:“钟爷!”
郭小蝶惊恐尖叫,以为他要用强,却在此时,只见无数血肉大蟒自山下飞腾而来,攀爬到山石上,接着巨大肉块带着腥臭的血水跃起,眼看便要将他们统统压在下面!
“咣!”
一口大钟从许应脑后飞出,大钟内壁浮现出万物纹理,外壁浮现出各种奇异图案,钟声震荡间,厚重的光壁浮现,向外层层扩张,一时间各种道音迸发,将那一条条血肉大蟒挡在外面。
那些血肉大蟒触碰到大钟映照的光壁,便发出滋滋啦啦的声响,被烧得焦黑,不由自主离大钟远一些。
而在此时,更多的血肉大蟒从山下攀爬上来,涌向梧桐树。
梧桐树上有许多正在参悟各种神鸟道象的傩师,其中有苍梧宗的傩师,也有皇室子弟、郭家子弟,一时间手忙脚乱,死伤惨重。
那美妇人夫妇见状,这才知许应刚才所言不虚,急忙奋力抵抗。
那些栖息在梧桐树上的神禽也自飞起,与血肉大蟒搏杀。不断有血肉大蟒被斩断,烧成灰烬,但也有神鸟被血肉大蟒咬住,拖入血肉之中。
从山崖下爬上来的腐烂血肉越来越多,渐渐将梧桐树缠满,顺着梧桐树向上攀爬。
美妇人夫妇连连厮杀,心中又惊又怒:“从大渊中爬上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凤凰身边,那三只头顶悬着宝珠的青鸟则仰头望向天空中的乌云,乌云中的庞然大物吼声如雷,突然扑向梧桐树!
三只青鸟振翅飞起,气血滔天,头顶宝珠光芒绽放,被三只青鸟催发到极致!
它们以自己的性命催动宝珠,就算粉身碎骨,也务必要挡住云中大物!
与此同时,大钟的钟声恰巧传来,那云中庞然大物凶气滔天,听到钟声突然打个冷战,急忙抬头循声看去。
祂失神的一瞬间,被三只青鸟祭起的宝珠击中,将身躯打出三个血淋漓的大洞!
三只青鸟唳啸,利爪扣向大物的眼眸,那大物吃痛,抬起利爪将三只青鸟撕开,就在此时,那雏凤飞身而至,以身为剑,从祂前脑穿入,后脑穿出,将大物头颅洞穿!
“你暗算我!”
那庞然大物怒吼,驾驭血雨风雷,呼啸而去,霎时间天空清澈,湛蓝如洗,刚才乌云密布雷霆交加,仿佛只是一场幻象!
而梧桐树周围,正在狂舞攻击神禽和傩师的血肉大蟒,突然间失去了活性,大蟒纷纷倒地,血肉也失去了生机,泛着腐烂恶臭的味道。
大钟正自对抗那些血肉的围攻,突然血肉枯萎腐朽,也是一怔。
它听到那庞然大物离去时的怒吼,不禁呆了呆:“祂是被我家主人镇压在小石山井里的那尊天神!”
就在这时,许应耳畔传来一个动听的声音:“谢谢道兄。道兄果然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上不救,却还是出手救了我。”
许应听出那声音便是雏凤的声音,不由怔住,心道:“等一下,我何时救了她?”
那雏凤声音传来,幽幽道:“道兄稍候几日,待小女子伤愈之后,再与道兄相会。”
第六十九章 邪恶源头
这次梧桐树灾祸来得快去的也快,但造成的破坏却绝对不小。梧桐树几乎被苍梧之渊中爬上来的血肉剥皮,树上的傩师也是死伤惨重,十不存一,只有几人存活下来。
美妇人夫妇也是其中的幸存者,两人看向其他人,只见有的傩师被那种奇怪的血肉吃了一条腿,还有人被融了半边身子,惨不忍睹。
夫妇二人心惊肉跳,抬头上望,只见那满树的神鸟也死伤惨重,到处都是神鸟的尸体。至于活着的神鸟和那只凤凰,已经不知何时离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凤凰借梧桐树来渡劫,劫过之后,满目疮痍。
“偷看小蝶洗澡的登徒子说对了,这里的确有凶险,只是他是怎么知道的?”
美妇人心中疑惑,悄声道,“还有,他是怎么混入九嶷山的?”
郭家是皇亲,此次圣神彰武皇帝来到九嶷,寻找苍梧之渊,其实是借郭家的名义。皇帝轻易不能离开京师,郭家可以,这次圣神皇帝带的皇族不多,山上多是郭家的人。
九嶷山险峻处皆有金吾卫守护,寻常人很难进入九嶷山,元未央跑进来已经引起他们的怀疑,许应也跑了进来,让他们夫妇不禁猜测,九嶷山中是否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通道可以自由出入。
“还有,苍梧之渊到底是什么?陛下如何知道通过这里,可以进入阴间?”
夫妇二人对视一眼,心有灵犀,异口同声道,“去寻那个登徒子,看看他都知道些什么!”
夫妇二人去寻许应,然而许应却也消失了,非但没寻到许应,就连元未央主仆和郭小蝶,也不见了踪影。
“还是先去禀告陛下!”
夫妇二人连忙回到苍梧宗大殿,却见圣神皇帝不在殿中,询问陈公公,陈公公也不知圣神皇帝何时离开。
夫妇二人暗暗心焦:“他们这是到哪里去了?”
“所以,你叫许妖王,你是妖怪?”郭小蝶反复打量许应,询问道。
许应想了想,道:“我叫许应,我大约是个人。”
郭小蝶用肩膀撞了撞他,笑道:“别那么肯定。万一不是呢?来,让姐姐摸摸你有没有长尾巴。”
许应吓了一跳,连忙拍落她伸向自己屁股的手。
郭小蝶咯咯笑了起来:“一定长了根小尾巴,藏在裤子里!”
许应顿感吃不消,脸色羞红:“才没有……”
元未央向郭小蝶说清许应在梧桐树下入道,不可能去山间看她洗澡的事情,误会澄清。郭小蝶是个大咧咧的女子,没有去想入道时会不会看到自己洗澡一事,便将此事轻轻揭过。
她也没有想过,而今金吾卫封山,许应和元未央怎么进入山中的,便兴致勃勃的带着两人去寻那些爬上山崖的血肉的源头。
许应和元未央对这些古怪的血肉也极为好奇,这些血肉先前疯狂生长,化作血肉大蟒攻击沿途的一切,又突然死亡,腐朽腐烂的速度之快,也令人咋舌。
郭小蝶取来一根棍子,去挑那些死掉的肉,腐肉气味难闻,疑惑道:“九嶷山是圣山,为何会出现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山中的金吾卫正自将这些腐肉切开,分成大小不等的肉块,扔到山崖下去,免得气味难闻。
许应上前检查,只见腐肉中有类似牙齿的骨骼,数量不少,不知这是种什么生物。
大钟有些心神不宁,道:“阿应,适才攻击雏凤的,便是被我镇压在小石山井中的天神,与棺中妖女是一伙的!那尊天神被我惊走,我担心祂看出我外强中干,多半还会再来!”
许应小声道:“钟爷能镇压祂一次,一定能镇压祂第二次吧?”
大钟闷哼一声,道:“我伤好之后,自然可以镇压祂。但关键是没好全。我需要大量的气血,磨灭妖女的掌力烙印!那個周齐云哪里去了?他若是能让我再吸一口,就一口……”
许应摇了摇头,来到山崖边,向下望去,心道:“奇怪,周老祖上山之后便消失了,凤凰现世这么热闹的事,他怎么也不见踪影?”
山崖下,那些血肉从湖泊中爬上来,而山下的那片小湖,就是通往苍梧之渊的道路。
郭小蝶突然纵身一跃,从山崖上跳下,施展云梯天纵很快便降落在湖边,向他们用力招手。
许应与元未央对视一眼,各自剑光一动,顿时剑气绕体,破空而去,化作两道剑光从天而降,落在郭小蝶身前。
青衣老仆骁伯无奈,只好施展元家的神识腾跃之术,蹑空而行,速度较他们慢了很多,心道:“公子这些日子变得招摇了,多半是跟那个许妖王学坏了。”
郭小蝶眼睛亮晶晶的,兴奋雀跃道:“这是什么法术?教教我!我拿郭家的云梯天纵跟你换!”
许应对她的云梯天纵也很是羡慕,笑道:“此乃御剑诀,需要对剑术有很深理解才能炼成。”
郭小蝶眉开眼笑,道:“我郭家是少有的武傩,练剑的也不在少数,我自然也是个中行家。不过我郭家的云梯天纵,需要先修炼碧落赋,而修炼碧落赋,需要先寻龙定位,打开绛宫秘藏,开发秘藏中的力量。你还换吗?”
许应断然道:“换!”
郭小蝶取出一卷厚厚的经书,直接拍在许应手上,笑道:“我不占你便宜。这是碧落赋,里面有武道功法,第八式就是云梯天纵。伱若是能修成,算你本事大。”
许应取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纸上只有二百多个字,道:“这就是御剑诀。不懂可以来问我。”
两人各取所需,心中都是欢喜无比。
元未央看到他们二人一个将祖传绝学直接拍给对方,一个毫不犹豫取出御剑诀,心中黯然:“我若没有元家的包袱,也可以像他们一样爽朗。”
许应翻看那卷厚厚的《碧落赋》,看了几页便不禁皱眉,碧落赋的每一步修炼,都需要调动绛宫秘藏的心力。
没有强大的心力,修炼碧落赋便会心力衰竭,渐渐死亡!
他与郭小蝶交手时,便察觉到郭小蝶肉身中的力量强得离谱,应该便是绛宫秘藏的作用。
郭小蝶见他皱眉,不禁得意洋洋,笑道:“绛宫位于心室,藏在心房之中。心为气力之源,因此绛宫蕴藏的是心力。我郭家之所以这么多勇将、智将,多是因为心力过人。你没有打开绛宫秘藏,就算得到我郭家碧落赋,也无法修成这门功法!”
她笑了起来:“而我白赚了御剑术!”
她低头揣摩那二百个字的御剑术,大眼瞪小眼,过了良久,胸脯都憋红了,气愤道:“这是人写的经文?根本看不懂!”
元未央面带微笑,心道:“这是我与许妖王合写的经文,我与他力求做到简练精当,每一个字都蕴藏剑术的奥妙,几近于道。没有这方面的悟性,看得懂才怪。”
许应翻阅《碧落赋》,只见碧落赋的心法先炼心,以心为源,炼心如丹,心室仿佛炉鼎一座,心生六窍,为炉鼎六个风口,尽可能的爆发出强大的肉身力量!
这股肉身力量之纯粹,比象力牛魔拳高明不知凡几,比巴蛇真修也更为高明,周家的金刚不坏身应该也远远不如,是上乘的肉身法门!
而碧落赋的招法,则是存想碧落天空,借日月星空风云之变的道象,练就隐景,从而获得莫大的威力。
除了修炼的心法之外,还有八招极为精妙的武道,第八招便是云梯天纵,需要修成前七招才能炼成。
但是,没有打开绛宫秘藏,强行修炼,就是自寻死路。
“碧落赋修炼不难,但没有心力强行修炼,隐患极大。”许应合上碧落赋,打算把这卷经书还给郭小蝶。
大钟的声音传来,道:“阿应,你现在已经是叩关期炼气士,登上一重天,心力足够强大,就算没有打开绛宫秘藏,修炼这门功法应该也没有大碍。”
许应心中微动,再度翻阅碧落赋。
郭小蝶将御剑诀收起,笑道:“别看了,看了你也学不会。咱们跳到湖里看看,这些血肉到底是什么来头!”
她纵身跳入湖中,顺着血肉向下游去。
那湖水看起来很深,但实则只有浅浅一层,下一刻众人便穿过湖水,跌向一个无比可怕的大裂缝。
那裂缝不知有多长,底部泛着红光,深不可测,正是苍梧之渊!
许应和元未央也跳了进去,元未央施展神识腾跃,于虚空中存想立足之地,站在苍梧之渊上,并未跌落下去。
许应催动剑气,团团剑气围绕他飞舞,让他漂浮在空中,郭小蝶则站在云梯上。
骁伯也跳入水中,跟了过来,心道:“这三位小祖宗,可不能出了什么差池!”
他们向上望去,但见那血肉仿佛一把巨大的血红色肉扇子,从上空的湖水中延伸出来,沿着湖水下方生长。
湖水下,还有许多神经丛一般的肉色纹理。
郭小蝶轻轻一纵,便是千百丈远近,沿着那肉扇一路寻去。
许应和元未央连忙跟上,只见那湖底肉扇沿着苍梧之渊向前延伸,如此走了十多里地,还是不见尽头。
又向前走了十多里,却见湖底肉扇向上而去。
许应抬头张望,却见那是一片湖泊,波光粼粼。
郭小蝶当先一步,纵身跃出,许应和元未央也各自向上跃去,跳出湖水。
三人落地,各自惊呼一声。
骁伯听到这声惊呼,急忙纵身穿过湖水,哗啦一声落地。
他顾不得抖去身上的水渍,便鼓荡修为,五重黄庭洞天全开,严阵以待,守护元未央。
但当他看清四周景象,也不禁惊呼一声。
只见他身后便是一个大水缸,刚才他们就是从这口水缸中跃出!
而在他们前方,就是一座潜入山体之中的大殿,朱红色柱子,青色的瓦檐,碧绿色的大门。
一根根血肉如同触手一般,从水缸中爬出,爬过地面,向这座大殿中延伸,门扇上门槛上,都有许多血肉触手,如同晒干的蚯蚓,没有半点活性。
郭小蝶壮着胆子,向大殿走去,许应悄声道:“钟爷,有危险吗?”
大钟声音凝重:“有,我感应到这座大殿中有两个高手……不对,三个!”
郭小蝶声音从前方传来:“陛下,你怎么在这里?这个白眉的少年是谁?”
许应闻言一怔,走上前去,只见大殿中有一个神态阴沉躁郁的中年男子,而在另一边则是一个白眉少年。
两人都站在殿中供奉的神像前,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
“他就是那个像吃饭一样吃灵丹的中年男人!”许应认出那个男子。
那个中年男子周身有厚重的香火之气缭绕,头顶庆云蒸腾,气象颇大,龙腾虎步,威严深重,正是当今神州的统治者,圣神章武孝皇帝!
圣神皇帝瞥了瞥许应,突然怔住,冷哼一声,显然认出许应。
这一声冷哼不大,但是却如同晴天霹雳在许应脑海中炸响,同一时间,大钟震荡,将这一声冷哼震散。
“想坏我饭碗?”
大钟震怒,“皇帝老儿不是好人!”
许应向那尊被供奉的神像看去,不禁呆住,失声道:“这是一尊肉身神灵?”
这大殿供奉的神像是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中年男人,手持浮尘,迦趺坐在神龛上,面带笑容看着他们,给人一种大慈悲的感觉,他是血肉之躯,并非木雕泥塑的神像!
那些蚯蚓状的血肉触手,正是从他的眉心爬出。
攻击凤凰的血肉触手,便来自他的身体!
而这个男子的四周墙壁上,画满了各种符咒符箓,脚底下也都是密密麻麻的符咒符箓。
他的身上,也贴着一张张符箓!
“陛下,这是一个已经死掉的上古炼气士。”白眉少年周齐云开口,淡淡道。
第七十章 无漏之身
圣神皇帝与周齐云相距颇远,神态虽然躁郁,语气却是淡然,道:“上古炼气士?不过是妖修罢了,不是正道。周爱卿,傩法才是正道,爱卿不要误入歧途。”
许应和元未央心头一跳,对视一眼:“听语气,皇帝与周齐云似乎有些不太对付。”
周齐云盯着神龛中的炼气士尸身,扬了扬白眉,道:“陛下的伤还没好?”
圣神皇帝淡淡道:“朕坐拥天下,万众归心,何人能伤朕,何人敢伤朕?”
周齐云皱眉,眉头又舒展开来:“陛下没有受伤就好。老臣还以为当年我给陛下留下的伤,还纠缠着陛下。是老臣想多了。”
圣神皇帝周身缠绕的香火之气动荡,一时间这座大殿内的气氛变得极为压抑。即便是郭小蝶,此刻也看出不对,不敢说话。
元未央突然打破沉默,道:“这位上古炼气士为何坐在神龛上?他并非神灵,坐于神龛上,莫非要吸收香火之气,让自己肉身成神?”
她聪敏无比,知道圣神皇帝被周老祖一句话逼得骑虎难下,继续僵持下去,除非一方让步,否则不死不休。她便主动抛出一个能够吸引两人的话题,给双方一个台阶。
周齐云气势放缓,道:“这位炼气士想来寿元走到尽头,又没有渡劫的胜算,因此走了另一条续命延寿的道路。”
圣神皇帝道:“炼气士寿元也有尽头,但神灵却不会,神灵只要香火犹在,便永远不死。”
他们二人都是天分极高的人物,看到这个上古炼气士尸体的姿态,便知道其人修炼的路数。
周齐云轻声道:“但这是一条错误的道路。香火之气若是能长生的话,古往今来的那些皇帝,岂不是个个都长生了?”
他吟诵道:“帝王将相今何在?只闻坟头鬼在哭。香火成神,就是一条歧途死路!”
圣神皇帝眼角跳动,声音威严:“哪条路又不是死路?强如眼前这位炼气士,还不是寿元耗尽,被逼得不得不求助于香火成神?有些人却看不到这一点,妄自沿着炼气士的道路前行,自以为无人能及,其实蠢不可及!”
周齐云眼角也剧烈跳动一下。
周家搜寻破译妖族功法,挖掘上古炼气士的墓葬和洞府,早就不是秘密!
圣神皇帝显然早就知道周家的动作,这才出言讽刺,笑他妄求长生!
元未央顿时头大,她刚才已经主动给两人找個台阶下,没想到他们又对上了。
“元兄弟,这里有一口好大的缸!快来看看!”许应的声音传来,惊呼道。
元未央看去,只见许应在盯着殿外檐下那口大水缸,心道:“我们就是从缸里跳出来的,为何他像是头一次看到这口缸?”
她立刻醒悟过来,走上前去,与许应一起端详那口大水缸。
两人围绕水缸品头论足,元未央弓着腰,打量水缸的纹理,许应一手叉着腰,一手捏着下巴,似乎在盘算水缸的价值。
“他们会打起来吗?”元未央声如蚊呐。
“不知。”
许应端详水缸,目光闪动,低声道,“不过钟爷说,大殿中有三个高手。皇帝是一个,周老祖自然也是一个。那么第三个高手是谁?”
元未央不由打个冷战,回头偷偷望向那端坐在神龛上的上古炼气士。
那上古炼气士满面笑容,额头眉心处血肉已僵。
元未央收回目光,低声道:“你的意思是说,他根本没死?但他明明是个死尸!他若是没死,陛下和周老祖会看不出来?”
许应继续端详水缸,道:“他们可能已经看出来了。”
大殿中,骁伯额头冷汗滚滚,现在压力来到他的头上。他若是不再做些什么,只怕这两大绝世高手便会立刻开战。
这二人打起来,死的人未必是他们,但一定会是自己!
他左思右想,找到一个话题,连忙道:“古怪,若是这位上古炼气士走到是香火成神的道路,那么他身上为何没有香火之气?”
周齐云和圣神皇帝也知道自己若是不收敛,恐怕便只有手上见真章,于是顺坡下驴。
圣神皇帝走上前去,道:“人死如灯灭,神也是如此。他死之后,香火之气就会熄灭。此人不敢渡劫,渴望成神而获得永生,是个可怜虫。”
他话中有话,俨然是指周齐云渡劫一事!
周齐云瞳孔骤缩,道:“陛下对炼气士很了解,看来陛下不止修了香火,还寻获不少炼气士功法吧?陛下用阳气修炼,看起来并非正道。陛下,你路子走歪了吧?”
圣神皇帝淡淡道:“寇可往,我亦可往。有人四处搜寻妖法,人人皆知,朕难道便不能寻一些妖法?”
周齐云额头青筋跳动一下。
骁伯调头便走,来到大水缸旁,俯身观察水面,惊声道:“这里好大一口缸!难道是宝贝?”
他压低嗓音,悄声道:“公子,许妖王,现在怎么办?”
他们的处境,只怕比天神围攻梧桐树那一幕还要凶险,那时还可以逃命,现在只怕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
许应小声道:“他们只要动手,我们就跳进缸里,回苍梧之渊!”
大殿中,郭小蝶鼓起勇气,道:“这个炼气士的身体上为何贴着这么多符箓?这些符箓是什么意思?”
“问得好,周爱卿一定知道吧?”圣神皇帝看向周齐云。
周齐云摇头,道:“臣惶恐。陛下学究天人,一定有所了解。”
两人再度剑拔弩张。
郭小蝶灰溜溜走出大殿,惊讶道:“这里居然有个水缸!好漂亮的水缸,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压低嗓音,兴奋道:“今天会改朝换代吗?”
元未央和骁伯各自皱眉,今日若是无法缓和圣神皇帝和周齐云之间的关系,只怕真的要改朝换代!
而且改朝换代也与他们这些人无关,因为无论是皇帝活下来还是周齐云活下来,都不会留他们在世上。
胜利者若要做到光明伟大,便必须杀人灭口,不能留下半点污垢!
许应皱眉,突然不经意间看到这座嵌在山体中的大殿的匾额,微微一怔。那块匾额用的是鸟篆虫文,写了几个意义不明的文字。
突然,许应舒了个懒腰,笑道:“上古炼气士身上的符箓,我知道是什么意思。”
圣神皇帝和周齐云齐齐向他看来。
许应站在大殿外,微笑道:“符箓是封印。”
圣神皇帝道:“就算是三岁小儿也可以看出这一点。”
许应道:“可是三岁小儿和陛下都未看出,这些符箓分别是封印他的元神元气和肉身,让他周身无漏。”
周齐云饶有趣味的看过来,道:“继续说下去。”
许应道:“他修炼的是一种无漏的功法,但是功法并不完美,需要符箓加持。这些符箓,其实是他给自己的封印。”
圣神皇帝思索道:“他用符箓弥补功法缺憾,目的是封住自身穴窍,以此达到长生的目的?世上居然有这种奇特的功法!”
许应摇头道:“陛下又猜错了。”
圣神皇帝向他看来,不怒自威:“你戏弄朕?”
许应继续道:“他自封的目的,不是封住自己体内的精气不外泄,而是封住外界的东西,让那东西进不来。”
圣神皇帝和周齐云各自怔住,殿外,元未央、郭小蝶和骁伯也是呆住。这个上古炼气士自封的目的,是不让外面的东西进入自己体内?
那东西,是什么东西?
“不对!”
圣神皇帝断然道,“你说得不对!他的眉心明明破开一个洞,洞中还有血肉涌出,化作大蟒!倘若自封,岂会有这等变化?朕要治你欺君之罪!”
许应摇头道:“他的眉心破开,自然是被外面的东西破开的。外面的东西,就是从他眉心这个洞口,钻入他的体内,寄居在他的身体里。”
众人背后各自生出一股凉意,齐齐向神龛上的那具上古炼气士尸身看去。
许应继续道:“炼气士有体内世界,叫做希夷之域,那东西便寄生在那里,把他的元神吃得一干二净,控制着他的肉身。”
周齐云皱眉道:“许应,这些都是你的猜测。”
许应双手各抓住大殿门户上的门环,用力拉动门环,将殿门缓缓关闭,只留下一道缝隙,道:“两位若是不信,地上有一道符箓,你们可以捡起,贴在他的眉心。他不想被封印,就会发作。”
殿中,圣神皇帝和周齐云对视一眼,看向地上的符箓。
周齐云弯下身子,捡起那张脱落的符箓,向那上古炼气士的眉心贴去。眼看他的手便要触及那炼气士尸身的眉心,突然那上古炼气士咧嘴一笑。
嘴巴裂到耳边。
露出满口利牙。
他的眼睛几乎全是眼白,只有中间是一道倒竖的瞳孔!
“咣!”
许应将大殿门户重重关闭,大殿中,突然雷声滚动,龙吟虎啸,整座大殿剧烈摇晃,有炫目的光芒从殿内照耀而出,光芒从大殿门户的缝隙中射出。
只听唰唰唰的刺耳声传来,那些光芒飞出,直达数十里外的山岳。许应、元未央、郭小蝶神色呆滞,只见那座山头像是被切了十几刀的馒头,但并未裂开。
大殿内的动静愈发恐怖,像是有太古巨兽在争斗,打得整个山体都动摇起来!
“许妖王,钻入那炼气士体内的是什么?”郭小蝶大声道。
许应抬头看了看门户上方的匾额。匾额上的鸟篆虫文复杂难懂,但他却认得。
朝真太虚洞天镇魔殿!
“天魔。”他告诉郭小蝶。
神龛上的炼气士,是一位镇魔炼气士,却最终被天魔入侵。天魔吃掉了他的元神,控制着他的尸身,像神一样坐在神龛中,享受世人的膜拜,企图成为神灵。
“轰隆!”
镇魔殿中,又是一声剧烈的震荡传来,许应等人脚下,连着水缸的那蚯蚓般的血肉出手突然抽搐抖动,接着又恢复平静。
众人心头怦怦乱跳,看着这座大殿的门户。
殿内一片安静。
门缝中突然有血浆汩汩流出,腥臭无比。
郭小蝶和元未央急忙掩住口鼻,就在这时,门户被人从里面拉开,周齐云浑身是血,狼狈不堪,甚至脸上身上,还有尚未愈合的伤口。
他嘴角也有血,白眉上也是血迹,一瘸一拐的走出镇魔殿,甚至还可以看到他大腿处的伤口有断开骨头茬子,白森森的!
堂堂的周家白眉老祖,何曾狼狈如斯?
他一把抓住许应的衣领,将许应举了起来,恶狠狠道:“你想杀我?”
许应咸鱼一样挂在他的手上,不做挣扎,道:“我想,周老祖作为一个敢于渡劫成仙的傩仙,应该不至于连一位上古炼气士都比不过吧?你若没有除魔手段,又何谈渡劫?”
周齐云目光阴冷的盯着他,过了片刻,这才将他放下。
“这种事情,没有下次。”他面色平静道。
许应揉了揉脖子,向他身后看去,只见圣神皇帝也是面色阴沉的从大殿中走出,状况并不比周齐云好多少。
这两大顶尖高手,差点全部交代在这座镇魔殿中!
圣神皇帝看着许应,眼眸中有神光闪烁,不紧不慢道:“朕的目光可以杀人。但今日先不杀你。”
他剧烈咳嗽,一口血喷了出来,扶着殿门,双腿还有些抖。
他靠在门上,呼呼喘气,恶狠狠的盯着许应:“你有反骨!”
许应悄声道:“钟爷,以你现在的实力,可以干掉他们俩吗?”
大钟道:“不能。”
许应笑道:“陛下,此事原本是个误会。”
元未央打断他们,道:“那么,为何天魔与天神联手,围攻凤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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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赘婿梦断太虚洞
“应该天敌降世,导致天魔与天神不得不联手,先铲除天敌。”周齐云说罢,纵身一跃,跳入缸中。
他生性谨慎,此次虽然受伤不算太重,但他不想在渡劫之前受到任何伤,倘若有伤,那么必须在第一时间治愈!
他走之后,圣神皇帝也来到水缸边,道:“我皇家藏书《志》中说,天神与天魔是天敌,但势均力敌,往往谁都不能奈何谁。但倘若凤凰生长起来,便有可能把祂们都吞掉。因此在凤凰诞生之初,往往有灾劫降临,雏凤很难在灾劫中存活下来。”
他跳入缸中,溅起一团水花,消失不见。
蚖七从许应衣领中探出头来,憧憬道:“皇家藏书也有志怪之书?好想去看看。”
这两大高手离去,许应终于松了口气,只觉背后冰凉,他在周齐云和圣神皇帝面前虽然表现得从容不迫,但冷汗早已打湿背后的衣裳。
几人对视一眼,均有些后怕。
骁伯担忧道:“皇帝继位以来,几次削藩,打算削弱世家,都被周老祖挡下。他们积怨已深,无法化解。若是皇帝还在永州,我怕周老祖会忍不住,对皇帝下杀手。”
许应道:“皇帝死了,天下未必更糟。”
骁伯、元未央和郭小蝶露出惊异之色,不知他为何如此胆大包天,竟敢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
他们是世家子弟,哪怕骁伯这个奴仆,也是元家这等世家的奴仆,根本接触不到底层人的生活。
而许应却是生活在永州零陵的乡下,自小就在泥泞中摸爬滚打,见多了官吏和神灵的作为,对皇权对皇帝,从来没有什么好感。
许应抬头仰望这座朝真太虚洞天镇魔殿的匾额,突然想道:“这座山是什么地方?”
他顿时来了精神,放出蚖七,笑道:“咱们去爬山!”
蚖七化作二十余丈的大蛇,头生黑白二角,遍体鳞光,脑后龙鬃飘扬。郭小蝶双眼放光,连忙爬到蚖七头顶。
众人坐在蚖七的额头上,大蛇攀岩而上,向山顶游去。
大钟从许应脑后飞出,向蚖七道:“七爷可曾想过也有今日?你而今沦为坐骑了!”
大蛇倒是淡定从容,道:“我驮着他们上山,我便是坐骑,那么我天天骑在阿应脖子上,阿应是给我当牛马么?”
大钟无言以对。
这座山的山势比九嶷山也不逊色,蚖七驮着他们向上游动,过了小半个时辰才来到山顶。许应站起身来,举目眺望,终于看到这片天地的真容,不由心神大震:“这里是……”
骁伯不知不觉走到他前方,双眼一片迷茫,喃喃道:“这是何地?”
郭小蝶见他两个不在身边,悄悄的把抹胸往下拉了拉,低着胸口向元未央照了照。然而元未央浑然没有注意到这一幕,只是转过头,失魂落魄的看向远处。
郭小蝶有些羞怒,猛地抬头看去,也不禁呆住。
只见山的另一边,一轮初升的太阳刚刚从地平线上冒出头来,另一轮太阳却已经上了竿头,而在他们头顶,还有一轮骄阳胜火。
他们背后,还有一轮夕阳发着红光,将要落山。
远处,有山川在晃动,抖得巨石乱飞。那片山川冉冉上升,一头不可思议的巨兽从群山之中缓缓站起。抖动的山川,是它背上的骨板。
蚖七脑袋上的众人都有些眩晕,他们脚下的大蛇已经足够庞大,但对比群山中的巨兽,却还是小巫见大巫。
突然,他们脚下的大山也自震动起来,大地摇晃。
一个无比庞大的身躯蹭着这座大山,冉冉升起。那是一个无比庞大的生物,似牛,吼声如龙,身上生长着骨板一样的鳞片,粗糙,疙瘩嶙峋。
它像是在大山上蹭痒痒,蹭得火花四溅,然后慢吞吞离去。
“呼——”
它的尾巴甩起,黑压压的,从山头上方飞过,掀起燥热的狂风。
“这里绝非神州,到底是何地?”他们喃喃道。
大钟震荡,钟声悠扬:“诸君,这里便是洞天。”
许应突然醒悟:“这里是朝真太虚洞天!”
他看向脚下的山川,心中微动,这座山崖像是苍梧之渊的另一半!
他从苍梧之渊中被钓上来时,打量四周,发现苍梧之渊一侧的山崖就是九嶷山,但这座大渊的另一侧山崖却不知在何处。
此刻看到这座山崖,他顿时醒悟,这座山崖就是就是大渊的另一侧!
这座山崖与九嶷山,实为一体,只是被苍梧大渊分开!
大钟的声音也变得激动了,道:“阿应,看到那道从天上垂落的霞光了吗?那是仙人飞升时留下的飞升霞光。”
许应看去,只见距离这座山峰有百里之遥的天空中,一道永恒不灭的霞光倒挂下来,落在山间。
那霞光的色彩,比希夷之域还要丰富,还要清晰,令人印象深刻!
这里便是朝真太虚洞天,曾有仙人在此飞升。
它也是一块飞升地!
因为有仙人在此飞升的原因,这里与仙界之间的天地壁垒变得纤薄了许多,拥有更多的天地元气。
在这里修炼,事半功倍!
许应心神激荡,只见飞升霞光下,留下了一個方圆数十里的雷击坑。
他激荡的内心顿时一片冰凉。
那里应该是上古炼气士渡劫时,天劫留下的雷击坑,看到这个大坑,便可以想象那位飞升的炼气士渡劫时的恐怖景象!
这时,他又看到了第二个雷击坑,这个雷击坑的面积更大,达到百里,因为渡劫的时间极为古老,雷击坑已经长满了树木。
但雷击坑中的树木比其他地方的树木矮小,通过轮廓可以看出当年渡劫时的盛况!
接着许应又看到了第三个雷击坑,这个雷击坑比较新鲜,还没有长满树木。然后是第四个雷击坑,第五个雷击坑……
这座朝真太虚洞天中,有大大小小的雷击坑,应该是寻到此地的上古炼气士,在此地渡劫留下的遗迹!
短短片刻,许应便寻到了十七个雷击坑,有的相互重叠,有的已经被岁月掩埋,只能勉强看到轮廓。
最为庞大的,便是他们所在的这座山崖,其实也是一个雷击坑,而且是最大的那个!
山崖很高,许应站在山崖上,向远处看去,可以看到一个方圆五百里左右的大坑!
这就是炼气士飞升,所要面对的天劫吗?
真的有人能抵挡这等威力的天劫,飞升仙界?
他目光扫过这片洞天,除了那道飞升霞光之外,没有第二道飞升霞光。也即是说,其他在这里渡劫的上古炼气士,统统渡劫失败,死于雷击之下!
那道飞升霞光,成为这片天地永恒的烙印。
“虽然除了那位仙人之外无人飞升,但这里毕竟是洞天福地,天地元气充沛,适合修炼。”
许应站在四轮太阳的阳光下,调动太一导引功,顿时天空变得无比明亮,太阳精气纷至沓来,在空中形成数亩道田。
他这几日与元未央交流,无论神识还是元气,或是魂魄,都大有长进。
此刻催动太一导引功,便见道田中,道种如雨洒落,纷纷扬扬,进入他的体内!
许应乌发飘扬,气吞如虎,看得郭小蝶一时间有些呆了。
“难怪大家都叫他许妖王!他长得虽然不如未央哥哥好看,但身上却有一种未央哥哥没有的魅力。”
她心跳加速,看了看许应,又看了看元未央,觉得还是元未央好看。但许应身上的那股野性魅力,着实吸引异性,让她一时间难以选择。
元未央站起身来,与许应并肩而立,催动元道诸天感应,但见她体魄如玉般晶莹,从自身一个个穴窍中映照出三百六十五周天神灵!
大大小小的神灵坐镇在穴窍形成的宫阙、府邸、洞天之中,虽然这些神灵尚且朦胧,只是虚影,但诸神拱卫,让元未央周身映照神光,有着诸神之王的气派!
骁伯心头微震:“公子自作主张,擅自改动元家的祖传绝学,大逆不道。但是她改的,改的……”
他面色古怪,经过元未央的改进,而今的元道诸天感应要比原来的好了太多!
郭小蝶不时左看一下,右看一下,只觉这两人着实优秀,不分轩轾,各有所长,竟一时难以抉择。
忽然,许应长啸一声,催动《碧落赋》第一招,风雨如晦!
他一掌拍出,顿时身后一片青天白云,碧空如洗,下一刻便乌云密布,雷霆交加,风雨如晦!
“呼——”
许应前方,掌风激荡呼啸,只觉自己心力运转,通达全身。肉身力量勃发,掌力所到之处,搏击风云,形成风雨如晦的异象,力量之强,连许应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郭小蝶瞪大双眼,眼珠子差点瞪了出来,许应居然将碧落赋的第一招完完整整的施展出来!
想要炼成碧落赋,首先要开绛宫秘藏。不是郭家的人,谁能打开绛宫秘藏?
就算打开绛宫秘藏,也需要先参悟碧落青天,参悟各种天象。天象种类繁多,晴空万里,风雨交加,雷电交错,种种天象都需要近前参悟,方能得大道之象,炼成隐景。
炼成隐景后,催动碧落赋才有威力。
正所谓内观碧落,而见其大,存想青天,而得逍遥。
没有做到这一步,岂能炼成碧落赋?
许应也是又惊又喜,他原本以为郭小蝶给他的《碧落赋》只是郭家的一门普通功法,没想到威力居然这么强!
他脑海中,大钟不禁赞道:“阿应,这女孩能处!人家给你的功法,绝对是郭家顶级的傩法!”
许应暗道一声惭愧:“我用御剑诀就换来一门顶级傩法,而且人家还没能学会御剑诀,实在占人家太多便宜。等会儿她有什么不解的,我一定不辞劳苦,悉心指点。”
这短短片刻,他又施展出《碧落赋》第二招雷电共作,第三招体象皎镜,第四招星开碧落,第五招九野环舒,第六招星辰丽照,第七招日月凭居!
尔其动也,风雨如晦,雷电共作;
尔其静也,体象皎镜,星开碧落。
他每一招每一式,都宛如郭家的大傩手把手指导一般,招式极近完美!
郭小蝶紧张起来,死死盯着许应的身影,心中暗道:“若是他连第八招云梯天纵也参悟出来,便真是才情逆天了!我郭家的老祖宗,也没能一次学全八招碧落赋!”
许应纵身一跃,浮空而起,脚下出现一道云梯。他脚踩云梯,猛然一纵,啪嗒一声摔落下去,趴在蚖七脑门上。
郭小蝶松了口气:“他比老祖宗还差了一些。”
许应心脏剧烈抽搐,大钟连忙道:“阿应,最后一招轻易不要动用,太损耗心力了!我小觑了傩术,以为炼气士的心力能够支撑起碧落赋,没想到这门傩术需要的心力太强了,远超炼气士所能承受的极限!幸好你强壮如牛,没有死掉。”
许应缓了片刻,才缓过神来,心中有些后怕。
碧落赋第八式云梯天纵他已经参悟透彻,原本打算一纵而起,没想到心力折损严重,跌落下来。
“不打开绛宫秘藏,便不能称心如意的施展碧落赋!”
许应坐起身来,气色稍稍恢复一些,向郭小蝶道:“小蝶姑娘,怎样才能学到你郭家的寻龙定位之术,寻到绛宫秘藏?”
“成为我郭家的赘婿!”
郭小蝶眼睛亮晶晶的,笑道,“我有个二百斤的姐姐,待字闺中,温良贤淑,只是脾气有些不太好。我介绍于你认识?”
许应心中一喜,有些踟蹰,道:“我考虑考虑。”
郭小蝶诧异,不知道他是真的考虑还是敷衍自己。
殊不知许应真在考虑。他出身贫寒,附近村庄里的男孩女孩,家里养不起,经常有被卖到城里的,运道不好的,流落青楼勾栏,运道好的,便落在大户人家做通房丫头。还有些男孩子被贵妇人买了去养起来,锦衣玉食,着实把他羡慕死了。
若是能给郭家做赘婿,肯定比村里那些被卖掉的男孩子际遇都要好,最低是真正的上门女婿。而那些被买走的男孩子,只是贵妇人的玩物药渣而已,榨干了就会扔掉。
元未央的声音传来:“许妖王莫非一辈子屈居人下?”
许应顿时警醒,绝了赘婿的念想,心道:“神不容我,我掀翻这神,官不容我,我砍翻这官!地不容我,我打翻这地,天不容我,我捅翻这天!大丈夫堂堂正正,何须寄人篱下?”
“就算是周齐云,我也要干翻他!”
第七十二章 许家好根骨少年
朝真太虚洞天四轮太阳已经有一轮落山,其他两轮太阳渐渐来到中天,另一轮则变成夕阳。
说来也怪,这洞天福地中的太阳没有外界太阳的火性,阳光温润,化作元气后无须担心火性太强而走火入魔,尽管放心修炼。
“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炼气士躲在洞天中修炼,虽不是一日千年,一日半年、一日一年还是有的。”蚖七忍不住感慨。
许应修炼,他也趁机修炼龙蛇惊蛰功,龙蛇惊蛰功的档次虽然不是很高,但好在许应修炼时,他可以窃取一些道种,修炼速度却也不慢。
他自身的道象越来越明显,体内的太古蚖蛇血脉觉醒得也越来越多,呼吸之间吞云吐雾,渐渐多出太古蚖蛇的气息,驾毒雾,御风雷。
大钟也鼓荡自己的导引呼吸法,趁着许应的道田道种爆发之际,截留一些为己所用。
在这里修行一日,的确有在外修行半年一年的效果,尤其是截留道种,比窃取许应气血还要刺激!
郭小蝶不会炼气之术,干自着急,好在元未央修炼之余,与她讲解陀妪仙书,助她采气。她悟性也是不俗,居然很快便可以上手。
二女依在一起,一边炼气,一边交流,郭小蝶只觉温馨甜蜜,对许妖王的那点好感扔到脑后,只享受眼下的温存。
殊不知骁伯在一旁看着,暗暗焦心,却不能指明元未央也是个女子。
不知不觉又有一轮太阳落山,其他两轮太阳也是夕阳西下。
天色渐渐昏暗。
这时,山上一拄杖老者迈步走来,远远便呵呵笑道:“你们这些小孩子,太阳将要落山,还不快跑?”
许应、元未央等人心中一惊:“这座洞天里还有其他人?”
许应上前,躬身见礼,道:“老丈,天黑了为何要跑?”
那拄杖老者停下,顿了顿拐杖,道:“太阳落山,阴间便会笼罩此地。那时,那些冤死枉死在天劫中的炼气士便会出现,他们怨气滔天,做了冤魂厉鬼。老朽不忍看你们丧命,特来警告。速速离去!”
众人心中一惊,急忙看向太阳,只见又有一轮太阳落山,另一轮夕阳也来到山头上。
郭小蝶称谢,道:“老丈要与我们一起离开吗?”
“老朽是此间野鬼,无法离开,只是一点良心未泯,这才出言搭救。”
那老者话音刚落,便没了踪影。
众人惊诧不已,连忙匆匆下山,回到镇魔殿,便见夜色昏暗下来,阴风渐冷。他们相继跳入水缸,回到苍梧之渊。
许应是最后一个,刚刚跳入缸中,突然只觉眼前闪过一道血光,连忙道:“钟爷七爷,你们是否看到一道血光?”
大钟和蚖七未曾看到,许应摸一摸额头,手上有蚊子血那么大的血渍。
他心中诧异,但内视一番,却没有察觉异状,这才罢休。
而那拄杖老者突然出现在镇魔殿中,却见许应等人不在,不由跺脚,摇头叫道:“溜得真快!让老朽想吃个独食也不行!不怕,他们得到洞天的好处,肯定还会再来!”
苍梧之渊,已经是黑夜,有许多傩师佩戴无常鬼面从九嶷山上下来,进入阴间。阴间的鬼娃娃则在横行,穿梭于一个个坟场,去吸那些刚死的鬼魂肩头阳火,采集阳气。
又有些鬼娃跑到人类村镇,去偷活人的阳气。
阴间入侵,阴阳两界逐渐相容,许多人类的村庄城镇被分割在新地中,这些鬼娃往往聚在附近的乱葬岗中,等到天色昏暗便出来活动。
殊不知它们采得阳气,又会被无常鬼所采,自己只能勉强填一点肚子,永远处在饥饿状态。
那些无常鬼中,还混入不少人类傩师,也跟着盘剥它们。
许应目送傩师们进入阴间,突然想到,无常鬼盘剥鬼娃,采集这么多鬼娃的阳气,那么这些无常鬼是不是也有上家?
有没有可能,祂们的上家控制着这些无常鬼,等着这些无常鬼采集阳气归来,便把祂们也榨取一遍,只给无常鬼留一些残羹冷炙?
蚖七读过这方面的野史,道:“《神异录》中说,阴间无常会采阳气,进贡给阴间帝皇。有书生因为官官相护,晋身无路,羞愤自杀,他鬼魂进入阴间,遇到一位阴间帝皇,排场甚大,与阳间皇帝一样。那书生叩见,那阴间帝皇哈哈大笑,说道自己几千年前的某某皇帝,死后在阴间依旧做皇帝。”
许应听得入神,询问道:“那么书生在阴间是否得偿所愿,做了大官?”
蚖七道:“他想向那位阴间帝皇讨個一官半职,那阴间帝皇对他说道,我之所以能在阴间做皇帝,全靠文武百官也死了。他们这些老兄弟到了阴间,拥护我为皇帝,我才能继续做皇帝。老兄弟们在阴间不死,而阳间的儿女们却会老死,总得安排吧?那位帝皇说,就算是村里当差的芝麻小官,都已经排到一万年以后了!那书生悲愤,觉得好死不如赖活着,索性就还阳了。”
许应、郭小蝶和元未央等人听得入神,都吓了一跳,连声道:“阴间也这么卷?”
“卷得更狠。”
他们抓住鱼线,被钓出苍梧之渊,许应、元未央等人自从跟着周齐云踏入阴间,便一直没能休息,都是疲惫不堪。
郭小蝶给他们安排好房间,让他们先去歇息,自己则来寻美妇人夫妇。
那美妇人是她娘亲的妹妹,名叫李樱珠,来自当朝皇室李家,也是一大世家,虽不是当朝公主,但在李家也有地位。
英俊青年是郭家的才俊郭跃,郭小蝶的四叔。
李郭二家联姻,不单纯是郭家把女儿嫁给皇帝做皇后,皇室同样也会嫁女到郭家去,如此一来,利益盘根错节,难以分离。
郭小蝶取出那二百多字的御剑诀,交给美妇人李樱珠,道:“小姨,你博学广识,是两家的剑术天才,这御剑诀你帮我看看,我着实看不懂。”
李樱珠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随即眼睛直了,急忙抢过来,失声道:“这御剑诀,你哪里来的?”
郭小蝶呆了呆:“跟登徒子换的……姨,这御剑诀有问题吗?”
“有问题,当然有问题,而且是大问题!”
李樱珠兴奋得走来走去,激动得魂魄在体内躁动不安,恨不得立刻飞出去遨游欢呼十万里再回来,道:“开国初期,武傩盛行,即便是皇室也流行养剑气,一口浩然剑气,吐出半个盛唐!但开国三杰,都没能参悟出御剑之术!他们寻访名山大川,寻遍古之经典,寻了不知多久,才找到了一行十多个字的御剑术!与你这张纸上的十多个字,一模一样!”
郭小蝶呆住,这才知道自己用碧落赋换来的东西,到底有多珍贵!
“后来大家不养剑气,也是因为没有御剑术,剑气始终难以臻至更高境界,比其他傩术要稍逊风流。”
李樱珠小心翼翼展开御剑诀,眼眸中有火光兴奋得跃动,道,“若是有这张纸,剑气便不会没落了。真好,真好……”
她又皱起眉头,这篇御剑诀二百多个字,简单明了,但就是看不懂。
郭小蝶小心翼翼道:“二姨,我用郭家的碧落赋跟他换的,换的值吗?”
“值,当然太值了!他拿到碧落赋也练不会,就相当于拿到一堆废纸,这生意就算太祖宗听到了也得从棺材里爬出来,给你鼓掌叫好!”
李樱珠兴奋道,“是那个偷看你洗澡的登徒子给你的?看不出来这小子人小鬼大,居然还有这等宝贝儿!你怎么不多给他看一会儿?说不定还能弄出更好的宝贝儿!”
郭小蝶瞠目,连忙道:“二姨,你说什么呢?人家清清白白的身子,岂有给人乱看的道理?羞也羞死了!”
李樱珠连忙勾住她的肩,伸出两根指头,悄悄把她的抹胸往下拉一拉,笑嘻嘻道:“小蝶乖,伱再去勾一勾他,骗他来讲一讲这二百个字是什么意思。大不了,你再去洗一次澡,洗久一点……对了,你还没有婚配罢?”
郭小蝶警觉起来,叫道:“二姨,你想做什么?我有喜欢的人了!”
“元公子么?”
李樱珠漫不经心道,“元公子虽然长得好看,人也聪慧,家世也不错,但元家毕竟是个没落世家,对我们李郭的提升有限。但登徒子不同,他仅凭这一篇二百字的御剑诀,便能让我李郭两家再屹立百年不倒!小蝶,要不,你们先把生米煮成熟饭?”
郭小蝶吓了一跳,连忙从她胳膊下逃脱。
李樱珠笑道:“我们这些大世家的婚姻嫁娶,哪有几个是自主的?即便我与你跃叔,也都是两家族老安排的,我们只见过一面,便成了亲,而今也不是过得好好的,妇唱夫随?那个登徒子,脸虽然黑了点,但我观他骨架宽大,必是好根骨。城里有些妇人,都喜欢养这样的少年!”
郭小蝶慌忙逃走,大声道:“二姨,你疯了,我去告诉跃叔!”
过了不久,郭跃来到书房,夫妻二人共同参悟那二百多字的御剑术,过了良久,郭跃叹了口气,起身道:“我去劝一劝小蝶。”
李樱珠道:“实在不行,就请示族老,由族老跟陛下说,让陛下下旨赐婚,由不得这小丫头不答应。”
郭跃轻轻点头,道:“还有一事,我打探到消息,这个名叫许应的登徒子原本是永州零陵人士,因为杀了神灵被阴阳两界通缉。其中阴庭天子和周齐云,都对他极为看重,命人不惜代价搜捕他,闹出很大动静。周齐云得到他之后,更是形影不离,走到哪里带到哪里。传闻,他能读懂妖法!”
李樱珠掩嘴惊呼,瞪大眼睛道:“当真?”
郭跃道:“千真万确。而且此刻,周齐云就在山中。许应的一举一动,都无法离开他的掌握!”
李樱珠定了定神,断然道:“尽快把小蝶与他的事,生米做成熟饭!小蝶现在想不通,今后会想通的,感激我们还来不及!对了,陛下知道吗?”
郭跃笑道:“我得到的消息,就是从陛下那里传出来的。陛下知道的同时,我也知道了。”
夫妻二人相视一笑。
李樱珠道:“陛下对许应这么上心,一定是因为那卷仙法吧?”
郭跃脸上的笑容渐渐僵住,李樱珠见状,也叹了口气,不再提这回事。
许应睡到半夜,睡得正酣,突然只觉被窝里有些温热,伸手一摸,便摸到一个光光的滑滑的肉体,肉嘟嘟的粉嫩。
少年立刻从梦中惊醒,掀开被子,便见乌发散乱,铺满了枕头,郭小蝶躺在自己的被窝里,比自己脱得还光,不着一缕!
这少女睡得正酣,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许应连忙道:“钟爷!钟爷!七爷!七爷!”
说来也怪,大钟和蚖七也都不见了踪影,大钟往常都是在许应睡觉的时候,悬在许应的上方,不离不弃,守着自己的铁饭碗。
但今天晚上,大钟却不知哪里去了,连蚖七也不知去何处鬼混。
许应见他们不在,望向被窝里光溜溜的女孩,心中邪念顿生,掀开一角被子看了看,心道:“果然有颗黑痣!这么说来,我昨日入道,神识与九嶷相合,是真实发生的事情!那么,七爷垂下尾巴救我,也是真实发生的!”
他坐起身来,穿上衣裳,目光闪动,寻思道:“也就是说,入道时那种大恐怖,也是真实发生的!”
他找出一套自己不穿的衣裳,给郭小蝶一件一件穿上,推开窗棂,把熟睡中的少女丢出窗外。
“死丫头,你没有地方睡么?占我的床!”
窗外传来哎呀一声,郭小蝶迷迷糊糊的声音传来:“我怎么睡在这里?”
许应思索道:“那种大恐怖,险些把我拉入苍梧之渊。这么说来,苍梧之渊中的确有什么不祥之物,阻人入道,限制道法神通的发展,让入道者有死亡的凶险!深渊中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时,窗棂外传来笃笃的敲窗声。
许应惊讶:“小蝶还没走?她若是没走的话……”
他突然心跳加速,有些心猿意马,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躁动起来。
怀春少年推开窗棂,窗外站着的却不是郭小蝶,而是一个身穿彩衣的娇小少女,俏生生的站在窗外,含笑看着他,眉眼春如许。
“许公子,还记得昨日之约么?小女子伤势已愈,请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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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不去高处!!!
写书,是一件很头疼的事情,每次上架前想和兄弟们唠几句的时候,可是每一次都抓耳挠腮,不知道该说啥是好。
因为想说的话太多,不知从何说起。
《临渊行》结束后,原本说荨麻疹治愈之后,就会发新书。宅猪承认,小觑了荨麻疹,休息了十个月换了一茬茬医生居然也没好。
再不发新书,兄弟们就把我忘记了(其实是炒股被套牢,没钱了,再不写新书就得喝西北风了)。
于是开始写新书。
之后的事情大家也都听说过了,总共改过十四次稿子,废掉的稿子很久之前就已经超过百万字了。
青青子吟,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我想呈现给大家一个不一样的我,一朵不一样的烟火。
择日飞升发布之前,宅猪一直惶恐不安,不知道这种全新的写法是否能够得到你们的认同。
毕竟,在第二章就爆燃就高潮,这么爽这么上头的情节,我也是头一次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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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没有求过推荐,但也一直挂在推荐榜的前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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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躺平,不想躺在从前成绩的功劳簿上一遍又一遍的重复自己,我不想甘愿平凡,我想与众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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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与许应一样,提着拳头敢于对不公说不,敢于对平凡说不,敢于打破权威,敢于突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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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冲!上!山!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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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出大事了
许应醒来,见到这一幕急忙腾空一跃,从梧桐宫中跃出,脚踩云梯将这娇小少女接住。
他强行催动云梯天纵,心力受损,只觉心脏绞痛,似要爆开一般。
许应强提一口元气,周身剑气爆发,化云梯天纵为御剑诀,一道剑光带着小凤仙飞往梧桐树,投入梧桐宫中。
小凤仙昏迷不醒,许应找一处房间将她放下,细细检查一番,又以自己的泥丸秘藏活性助她疗伤,少女的气息才渐渐平稳。
小凤仙清醒之后,咽喉里泛着苦腥味,想起自己昏迷一事,急忙起身,却见自己盖着被子,不知何时竟已回到梧桐宫。
她下了床榻,只觉自己伤势并不如
何严重。
她走出房间,只见许应捧着一卷书坐在房门外的香榻上,书盖在脸上,头歪在一边,睡得香甜。
她才知是许应为她疗伤,又看许应睡得憨态可掬,心中暗笑,走上前去打算捉弄。怎料还未来到许应身边,许应便醒了过来,把砸在脸上的书拿到一边,笑道:“我刚看几页就睡着了。你醒来多久了?”
“也是刚醒。”
小凤仙打消捉弄他的心思,歉然道,“公子,我原本以为可以帮你破解封印,没想到你的封印与我不同。我贸然破解封印,不但自己遭到反噬,只怕还会因此连累公子,引起设下封印那人的警觉。此地不宜久留,设下封印的那人必会察觉封印被动,肯定会派人前来查看。”6
她脚步轻盈,去收拾行囊,道:
“公子,凤仙虽未能帮公子破开封印,但封印也松动了许多,算是有点薄功。公子的两次救命之恩,若有机会,将来报答!若是没有机会,来世报答!”烈
许应正色道:“凤仙姑娘,你真的在三千年前见过我?”
小凤仙鸟儿般在梧桐宫中飞来飞去,收拾东西,道:“自然见过。三千年前我刚刚孵化,也是在这座九疑山见到公子。那时,公子容貌便如现在,不过似乎年轻一些。”
许应怔怔出神。她并没有欺骗自己的必要。
可是,小凤仙三千年前见过自己的话,那岂不是说自己已经最低三千岁了?
人怎么可能活那么久?
还有,自己关于许家坪,关于父母的记忆呢?难道他关于童年幸福的回忆,关于许家坪大火痛苦的回忆,都是
假的??
小凤仙收拾妥当,推开窗棂,便要飞去。
许应连忙唤住她,这娇小少女站在窗台上,凤回头,笑嫣然,道:“公子,再不走,我恐被拦住。我现在实力尚且弱小,事关性命,还请公子百度搜索择日飞升ah123z打开站内搜索即可阅读不要强留。”但
许应道:“你以前说,你也被封印了,这是什么缘故?封印你的人又是谁?”
小凤仙神色愈发紧张,飞速道:“我生来感应敏锐,出生后没多久,便感应到天地将变,于是便想逃离这片天地。那日,我已准备妥当,打算飞出十万大山,突然便见天地扭曲旋转起来,眼前便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我像是陷入莫大的黑暗之中,又像是回到了还未出生时的状态,浑浑噩噩。”
许应道:“然后呢?”
小凤仙道:“突然有一天,我醒来,睁开眼睛,便已经是三千年之后。我飞在天空中,目光所及,世界一片陌生,从前我熟悉的一切,都已经不存在了。”
她脸色黯然。
一切都不存在了,包括她亲人,朋友。
因此她看到许应时候,才会那么欢喜,出言相求,因为许应是她唯一熟悉面孔。
许应问道:“你不知道封印你的人是谁?”
小凤仙摇头,道:“我与你不同,
我猜测我是与整个天地一起被封印,而你比较特殊。你像是被人专门封印起来。我要走了!”
她急匆匆道:“我感应到危险越来越近,耽搁不得!我的感应很灵的!”
许应连忙道:“等一下!封印这片天地的是谁?又是谁解开了封印?”
小凤仙已经身化彩凤,振翅飞去,在天空中留下一道虹光。
她清脆的声音远远传来:“许公子,早点离开此地!那人察觉封印被动,肯定会来寻你!”显
许应目送她远去,心中怅然若失:“我真是三千年前的人?会不会是她认错了人?我的家,不是在许家坪吗?”
他默立良久,并没有离去,而是在等。
他想看看是否果真如小凤仙所说.封印他的人会来到这里查看。
小凤仙翱翔于天,速度极快,浮光掠影,在身后留下一道七彩祥云。
突然,前方一片青光挡住去路,那青光如同一片天壁,不知有多宽多高,亘在那里。
小凤仙心头一突,向上飞去,试图飞越这片青光屏障、只见那青光天壁上有一道道纵横交错的直线,如同棋盘。
“这就是棋盘!”
小凤仙毛骨悚然,“莫非是咫尺天涯类的大神通?”
她心生警觉,急速飞行,便见天外有巨大无比的指头,捻着一只白色的棋子穿过厚厚的大气层,向她盖落!
那棋子大如山岳,棋子和手指与大
气剧烈摩擦,已经燃起熊熊火焰,直接压下来,与她擦身而过,发出啪的一声脆响,砸得青色巨型棋盘天火乱窜。
小凤仙振翅,避开棋子,却见又是
一只白玉般的手掌从天外探来,二指捻着黑棋,向青光棋盘上落下!4
小凤仙将自己的速度提升到极致,
左右穿梭,避开白玉手掌和黑棋,然而又有一只纤纤玉手捏着白棋落下!
她如同棋盘上蝼蚁,东躲xz,避开一个又一个大如山岳的棋子镇压,竭尽所能。
然而棋子越落越快,棋盘上的棋子越来越多,个个棋子大如山,让她躲避愈发困难。
她只能竭尽所能从一个个山岳般的棋子之间穿过,尽可能的避开来自上空的一次又一次袭杀!
正在小凤仙绝望之时,突然一个声音笑道:“这一局杀完了。”
那青光和棋局顿时烟消云散,小凤仙惊魂甫定,低头循声望去,便见前方一座山峰上,有一个老者和一个女子对弈,双方用的棋盘,正是青色的玉盘!
小凤仙飞到那座山头,离老者和女子尚远便自降落下来,化作彩衣小女孩,躬身拜下,道:“祈命!”
那白衣老者头也不抬,挥了挥手,
道:“去吧。下次不要多管闲事。”5
小凤仙如蒙大赦,急忙向后退了几步,转身纵身而起,化作凤凰远远遁去。
与老者对弈的女子身着黑衣,脸蛋圆润,眉心有一点红痣,笑道:“那位老先生,又跑去送茶了吧?”
白衣老者叹道:“是啊。也是怪可怜的,天天跑来跑去,端茶送水。听说,这次他孟婆汤备了十大碗。孟婆也嫌他一趟趟的讨人厌,在背后说他很多坏话。”
红痣女子忍俊不禁,笑道:“十碗孟婆汤,是饮牛吗?”
白衣老者哈哈笑道:“十碗茶灌下去,神仙也得倒。如此一来,我们也可以高枕无忧。”
红衣女子叹道:“但愿如此。否则这一天天的,一惊一乍,没病也吓出病来。”
许应站在梧桐宫的窗棂前,看向窗外,心神澎湃起伏,久久难以平息。
“周老祖的事情解决之后,我便去许家坪!”
他心中默默道,“只有找到这个地方,才能解决我身世之谜!”
他的记忆中,有前往许家坪的道路。
突然,梧桐宫外传来笃笃的敲门声。
许应穿过重重宫闱,来到宫门前,打开宫门,便嗅到一股香火的气味儿,只见一个愁容老者站在门外的树枝上,一脸愁苦看着他。
许应似乎并不惊讶,笑道:“老丈,咱们又见面了。”
愁容老者叹了口气,道:“无妄山上,原本也是可以见面的,怎奈错过
了。但好在又遇到了许公子。”
许应目光闪动,道:“老丈这次来,不会又打算请我喝茶吧?”
愁容老者道:“许公子聪慧过人,一猜即中。这次老朽带来好茶,请公子品尝。”
许应似笑非笑:“我若是不喝呢?”
愁容老者叹了口气:“那么,老朽只好强行喂公子喝茶了。来人!”
天空剧烈动荡,一道道金光洞照,照亮了九疑山上方的天空,只见一尊尊金甲巨人站在云层之上,躬身向下张望。
许应见状,侧身请他进来,道:
“我反抗不了阁下,索性就不反抗了。老丈取茶来,我喝便是。”
他心中盘算,若是大钟在,再加上自己希夷之域的纯阳异火,应该可以与这老者蹬蹬腿。只要惹出很大的动静,那么周齐云便一定会现身!百度搜索择日飞升ah123z打开站内搜索即可阅读
有周齐云在,这愁容老者想来翻不起多大浪花!
“适才小凤仙惹出那么大动静,钟爷寻到这里不难。”许应心道。
愁容老者摆上茶具,手掌浮现一团火焰,烧了壶热水,烫了烫茶具,这才为许应斟茶。那茶汤清亮,望而止渴。
许应看到那团烧水的火焰,心中一惊,打消祭起纯阳异火的念头。因为,愁容老者用来烧水的火焰,就是纯阳异火!
显然,用纯阳异火对付他根本没用!
“刚才此地有这么大动静,周齐云
该过来看看了!”他心中暗道。
“公子喝茶。”愁容老者抬手,用一
根翠竹将茶杯推来,道。
许应端起茶杯,笑道:“上次老丈
请我喝茶,似乎没什么效果。这次的茶
看起来与上次并无区别,老丈便不担心这茶失效了?”
愁容老者心头一突,他也早有这个怀疑,担心孟婆汤失效
“许公子趁热喝。”他神色不为所动。
许应脸色阴晴不定,端着茶杯迟迟未动。愁容老者道:“许公子莫非在等周齐云?他伤势未愈,不敢在老朽面前现身。这山中高手还有一位圣神章武孝皇帝,但也有伤在身,天子之躯不临危堂,他轻易哪敢过来?”7
许应盯着茶杯,一颗心七上八下,
猛地咬牙,仰头一饮而尽!
待他放下茶杯,愁容老者的眉头稍稍舒展一些,提壶斟茶,道:“我带着几个金甲力士,公子若是不喝便按住公子,掰开公子的嘴强行灌下去。但公子既然肯配合,老朽也省了这些手段。”许应哈哈大笑,道:“区区几口茶
的事,不必劳烦老丈亲自动手。正好我也有些渴了。”
他抢来茶壶,拔去壶盖,仰头痛饮。
愁容老者见状,脸上愁容尽去,露出欢颜。
许应打开dingdian6点org最快更新一壶茶喝得一干二净,笑道:“上次老丈请我喝茶,还讲了一个有趣的故事,说起南滇国皇帝陈眠竹,化作白衣雄仙,被人吃得一干二净。这次怎么没有故事?”
愁容老者眉开眼笑,脸上的皱纹都少了很多,道:“那么,趁着药力发作的空当,老朽便再讲一件有趣的事情。”
他笑眯眯道:“这座洞天福地叫做朝真太虚洞天,上古时期还有些炼气士在这里采气修炼,以为洞天福地。这座洞天中还有飞升的仙人留下的痕迹,大家都以为此地能够飞升。大家都想趁着那仙人飞升的痕迹,借天劫的力量打开一条通往仙界的道路。哈哈!”2
他夸张的长大嘴巴,双手十指叉开,一根根又瘦又长,笑道:“他们都死了你知道吗?”
他笑得流出眼泪,伸出细长的手指抹去眼角的老泪,嘿嘿笑道:“都死了,一个活下来的都没有。后来,来了个修炼出仙瞳的人,眼光毒辣,看了看那道飞升霞光,说那道霞光不是飞升霞光,而是第一个在这里渡劫的倒霉蛋,被劈碎了。那些霞光,是他的尸体和元神碎片形成的。”
他脸色恢复平静,平静得有些可怕,道:“公子,你说可笑不可笑?”
许应已经倒在茶桌上,呼哈呼哈睡着了,睡得很香甜,像婴儿一样。
“很可笑吧?”7
愁容老者目光深沉,收拾茶具,起
身走出梧桐宫,转身关上宫门。
这时,一口大钟正自向这里飞来。愁容老者看到那口钟,抬起衣袖遮住面庞。
大钟从树上的窗户冲入梧桐宫,一路打挡乱撞,叫道:“阿应、阿应、你没事吧?”
愁容老者露出笑容,正欲跳下梧桐树,只听许应打着哈欠醒来,道:“你是钟爷,我怎么睡着了?”
愁容老者眼角跳动一下,脸上的笑容僵住,笑容渐渐变成愁苦。
出大事了。他心中默默道。
第七十五章 人间无敌
愁容老者匆匆下了梧桐树,向九疑山下而去,心中既是震惊又是惶恐:“出大事了,孟婆汤失效了!”
十碗孟婆汤,被许应一口干了,这孟婆汤竟然没有像从前那样让许应睡得像婴儿,他竟然还记得那口大钟!1
他本应该像从前那样,忘记六岁以来的这些记忆。
他本应该只记得一场许家坪大火,自己是逃出火场的孤儿。
他脑中的封印很快就会为他生成新的记忆,让他开启另一段人生。
但这次的孟婆汤,分明就是加了点颜料的水,竟然失效了!
“必须向上禀告,不容耽搁!”
就在这时,愁容老者看到了周齐云。白眉少年背负双手,漠然的看着他。
愁容老者心里一突,放慢脚步,愁眉不展,道:“又见面了。”
白眉少年周齐云面色冷漠,声音也有些寒冷、道:“我选择在永州渡劫,除了因为这里是我的家乡,还有一点,这里是新地。新地纠葛少,牵扯少,高手也就少。”
愁容老者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周齐云继续道:“在这里渡劫,我可以心无旁骛,不用担心从哪里冒出个高手在背后给我一刀。我为了这次渡劫,扫荡二十六座古墓,打开站内搜索即可阅读三十四座仙山,将宝藏统统搜集起来。其他几个世家的老不死的,已经在嘲笑我是摸金校尉,专门盗墓挖坟。”
愁容老者道:“你背负骂名,一定所图甚大。飞升,成了你的执念。”
周齐云道:“任何人危及到我的飞升,都将遭遇我的打击。不论这个人是谁。不论他有何来历背景。”
愁容老者叹了口气,道:“而我却在你身边出现两次。第一次你还可以容忍我,第二次,你便容不得我。”
周齐云脸色露出一丝笑容:“你很聪明,但你不应该离我太近,不应该离许应太近。许应是我飞升关键一环,我需要他为我破译补全炼气士的功法。谁敢坏我的事,我便杀谁!”
愁容老者心知不妙,步步后退,突然纵身
腾空而起,化作一道青光冲向天外,心道:“我适才那后退几步,毫无破绽,周齐云无法出手!”
他刚想到这里,突然天旋地转,自己飞去的方向也随之颠倒过来,竟然是朝向周齐云飞去!
愁容老者心中一惊:“我在望乡台遇到他时,他还不如我!在无妄山再遇到他时,他便给我极大的压力,已经能与我分庭抗礼,不相上下!现在他的本事,似乎更高了!”
两人越来越近,愁容老者身后元神浮现,广大无边,鼓荡所有力量,一指点出!
他真元震荡,倾尽所能,心道:“短短时日,我不信你能融合炼气士的功法,再造一门神功!看我戮仙指!”
他这一指,带着惊艳绝伦的仙光,有仙气围绕指头流转,指尖颤动,浮现出一个個虚影,有快有慢,似从不同时空向周齐云攻来!
周齐云同样也是一指点出,愁容老者瞳孔皱缩,心中骇然:“戮仙指?他从哪里得来的戮仙指的指法?是了,他做了摸金校尉,刨了那么多坟,多半我老师的坟也被他刨了!”3
一连串沉闷声响传来,所有仙光幻影悉数消失,只剩下两人的指头撞在一处。
只听咔嚓一声,愁容老者指头折断,痛呼一声,转身便走,心道:“他将泥丸秘藏所有活性,炼入肉身之中。这具肉身,已近仙人之躯,在我之上!”
他身形跃起,却见天地再度倒悬,自己又变成向周齐云冲去!
“他已经是神仙手段!”
他心中又惊又怒,迫不得已,再度向周齐云攻去。两人互换一招,愁容老者再度受创,再度抽身遁走,然而天地为之颠倒倒悬,让他头下脚上,第三次冲向周齐云!
两人又互换一招,愁容老者伤上加伤,腾空一跃,再度遁去。
这次周齐云功法运转稍微涩滞一下,被他逃脱!
愁容老者口中吐血,破空而去,心中惊慌不已:“周齐云进步神速,定然是许应给了他真法,没有糊弄他!他修了炼气士功法,再加上泥丸秘藏的九重天,修为实力已经在我之上!”
他匆匆逃遁,掠过新地一座座山峦。突然,只见前方山上有人下棋,一个是白衣老者,一个是红衣女子,愁容老者心中一喜,急忙落下!
那二人正是阻截小凤仙之人,见到他受伤,都是一惊,上前查看。
红衣女子连忙道:“谁伤了你?”
愁容老者吐血,叫道:“周齐云!”
他话音未落,两人便只觉危险来袭,白衣老者顾不得转身,元神跃起,手掌垫向身后,恰恰迎上周齐云的戮仙指。
虽是一指,指力却聚集周身力量,元神也挡不住,被击穿手掌,从后心打入,前胸炸开!
白衣老者口中喷血,鲜血染红了白衣。
他原本实力不至于如此不堪,主要是周齐云偷袭,打他一个措不及防,因此被一击重创!
周齐云声音传来:“又是两个高手,但周某又有何惧?”1
另一个红衣女子纵身而去,却见天旋地转,下一刻便被拉了回来,那女子连翻跳跃,便如同栓了根弹性极好的绳子,次次都被拉回,每次都迫不得已与周齐云正面对抗一次。
如此十多次,那红衣女子大口吐血,狼狈不堪。
愁容老者鼓荡所有力气,袭向周齐云,终于迫使周齐云出现漏,三人抓住机会,化作三道流光逃遁而去。
周齐云没有追赶,激荡的气息渐渐平静下来,嘴角露出一丝血迹。
他默立山头,站了良久,气血才渐渐平复。
“还是不行,仙法还是不能完全连通秘藏,运转之时还是有破绽。”
他咽下涌上喉头的鲜血,心中默默道,“许应、元未央必须尽快破解仙书!我等不得了!”
他坐在棋桌前,看着面前下了一半的棋局,信手拨动棋子,眼神发狠:“自从我寻到许应、元未央以来,总是遇到各种阻碍,从前十年百年都遇不到这么多高手,这几天便如过江之鲫!”
他仰头看天,默默道:“难道上苍已经察觉到我即将渡劫,便先发人劫,来坏我飞升的仙缘?就算上苍降劫,我也丝毫不惧!”
周齐云站起身来,把棋盘收起,棋子统统兜在怀里,收拾妥当,向九疑山而去,心道:“这棋盘棋子都是法宝,不能浪费。”1
另一边,愁容老者与另外两人逃遁万里,
坚持不住,停下歇息。三人回头看去,周齐云没有追来,这才舒一口气。
对视一眼,三人均心有余悸。
“修炼到周齐云这一步,秘藏已经被开发到极致境界了吧?”
白衣老者皱眉道,“当年摊法体系被开发出来替代炼气,没有想过会这么强悍吧?”
愁容老者摇头道:“秘藏固然很强,但更强是周齐云其人。他已经将摊法修炼到与我们齐平的程度,又转去炼气。而今两条道路并驾齐驱,已经小有成就。”
红衣女子小心翼翼擦去嘴角的血迹,道:“更关键的是,他学到的是炼气中顶级的法门。他挖了太多的坟了。”
白衣老者突然惊叫道:“我的青云棋盘还在那座山上!”
愁容老者漫不经心道:“放在那座山上便是,待会再去取来,还能有人偷你的不成?现在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他叹了口气,道:“十碗孟婆汤,只换来短暂一梦。诸位,孟婆汤,失效了。”
白衣老者和红衣女子心神大震,红衣女子脱口而出:“难道是孟婆在汤里兑水?”
愁容老者道:“就算水里兑汤,十碗也能喝倒了。孟婆汤已经对他无效,无法加固他的封印,以现在的速度恶化下去,嘿嘿,要不了多久他只怕便能突破封印!”
其他两人脸色剧变,甚至露出恐惧之色。
三人各自沉默下来,久久无语。
又过片刻,红衣女子涩然道:“这么说来,周齐云成了他的护道人?难怪周齐云一次次挡住你。周齐云到底有何目的?”
白衣老者面色凝重,从目前周齐云的表现来看,的确像是许应的护道人,保护许应免受强敌的抹杀!
倘若周齐云这样的天才型的大高手保护许应,只怕他们也很难有机会对许应下手。
“如今该当如何?”他喃喃道。
愁容老者道:“没办法,只能上报。你们随我同去!”
白衣老者与红衣女子对视一眼,白衣老者为难道:“我那青云棋盘好吧,此事要紧,我们便先随你同去,回来再取棋盘!”
三人一路风驰电掣,很快来到道州。
道州也被新地影响,多出许许多多山川,
地理大改。三人来到一座不起眼的烂石山,山不高,只有不到二十丈。那山脚下有座土地庙,庙很小,半人高。
那土地庙门两侧有对联,上面写道:
庙小神通大
天高日月明
愁容老者将孟婆汤失效一事写在纸上,把纸卷成香,焚香插在土地庙前。三人躬身侍立,静候回复。
这小小的土地庙看起来不起眼,却是一处飞升地。只见那炷香燃烧,香气袅袅而起,飘到土地庙顶,庙顶连通另一个时空,香气便顺着纤薄的壁垒,传到那个时空中去。
待到香纸烧完,土地庙中跳出来一个土地神,与其他土地神不同,这个土地身上没有香火之气。
“你们回去吧。”
那土地手持一张黄表纸,纸上是回函,叫道,“上面已经收到了。这张回函你们收好,待到上头旨意下来,黄表纸上便会有字迹。你们那时便知该如何应对了。”
愁容老者道:“此事关系重大,敢问上头如何安排?我们也好有点准备。”
那土地不耐烦道:“啰嗦。上头办事,不得走完流程?哪里有说你们条子递过去就给你们办完的?而且也不知道你们的材料准备得充不充分。不够的话还要你们再多跑几趟。你们先回去,等上头一级一级的批示下来,不得等个几年?”
“等几年?”三人对视一眼,心裡絕望。
红衣女子道:“此事是特事,特事特辦。劳烦给催催!”
那土地冷笑道:“这么多办事的,我去催哪个?我有资格催哪个?出去,出去!”
三人只好快快离去,道:“那就先等一等。”
白衣老者道:“先回山上,取我的青云棋盘。”
三人赶回山上,哪里还有什么青云棋盘?便是连个棋子也不剩下。
三人站在那里,凉风习习,白衣老者嘴角抖了抖,衣裳上还挂着血。
愁容老者安慰道:“我那青纸伞也不知被谁顺走了,都没处说理去。你丢了青云棋盘,再炼一个便是。”
九疑山梧桐宫,许应还有些晕晕沉沉,只
觉喝的不是茶,而是烈酒,心道:“那个愁容老者,难道给茶里下了药?”
大钟见他气色有些不太好,道:“只怕是药里下茶。发生了什么事?”
许应把昨晚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说了一遍,大钟和盘在钟上的七错愕非常,没想到他们離开的这段时间,居然就发生了那么多事。
每一件事情,都听起来很是有趣。
大钟询问道:“你在小蝶身上果然看到了那颗黑痣?左边还是右边?左边啊”
它思索道,“这么说来,你入道时所见是真的,蠢蛇睡着时救你,也是真的。这就古怪了,为何入道便会遭遇大恐怖?”
许应回忆自己入道时的景象,说出自己的猜测:“我觉得,深渊中的大恐怖,是在阻人入道。倘若入道太深,便会把入道者吞噬,让入道者死于非命!”
七吓了一跳,道:“幸好我不会入道。阿应,郭小蝶怎么会出现在你床上?而且还没穿衣服。这事有古怪。”
“这并不重要!”
许应面色凝重,“重要的是第二件事,小凤仙也无法破开我体内的封印。她说我的封
印松动了,但是我没有什么感觉。我们应该尽快甩掉周齐云!”
大钟一声不吭,七也默不作声,不住的冲他眨眼睛。
许应心头一跳,神色不变,继续道:“所以,我们要尽快破译陀妪仙书!把陀妪仙书原原本本的破译出来,助周老祖得道成仙。他飞升了,我们就自由了!”
他回过头来,只见周齐云不知何时来到梧桐宫,正站在他身后。
许应惊讶道:“周老祖何时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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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三千年谁人著史?
周齐云面色缓和下来,道:“来看看你是否懈怠了。你很好,把我的事放在心上了。”
许应微微欠身,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岂敢怠慢?”
周齐云道:“如果你不是光说不做,那就更好了。”
许应脸色微红,他这几天只顾着与元未央、郭小蝶等人厮混,又偷会凤仙儿,哪里有时间破译陀妪仙书?
周齐云说出这话,目的也是为了敲打他,让他不至于懈怠,道:“来找你麻烦的那个愁眉不展的老者,已经被我教训一通,他近期大抵是不会再寻你了。我此来,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件事。”
许应惊讶的看过来,过了片刻,道:“周老祖还是当初那个永州捕蛇少年吗?”
周齐云迎上他的目光,漠然道:“并不是。别瞎想,我对你并非惺惺相惜,只是你对我有用而已。”
他转身离去,道:“不要让我等太久。”
许应笑道:“恭送周老祖。”
周齐云走后,许应也静下心来,提笔逐字逐句破译陀妪仙书,很是认真。没多久,元未央寻来,见状与他一起破译。
又过不久,郭小蝶探头探脑,见两人正忙于破译仙书,便在一旁等候,等了片刻,便坐卧不安。
她凑到元未央身边,看元未央写书,心中暗赞:“未央哥哥的字真秀气。”又来到许应身边,心道:“这也叫字?仿佛小虫儿乱爬。”
许应和元未央只用了两日时间,便将陀妪仙书剩下的部分完全破译出来,元未央道:“此书交出去,我们可能便会死。”
许应望向陀妪仙书,沉吟片刻,道:“未必,周齐云已经知道陀妪仙书并不完整,他强行修炼仙书,只会变成女子。他这么骄傲这么自大的一个人,又拥有这么
强的掌控欲,肯定不会让一门功法主宰自己的命运。”
元未央来到他的身边,道:“许妖王,你的意思莫非是?”
她目光闪动,提笔在纸上写了三个字。
许应看去,轻轻点头。
郭小蝶、七和大钟也凑到跟前来看,只见元未央在纸上写的是“周萁芸”三个字。
他们想笑又不敢笑,骁伯见状,也凑到跟前看了一眼,忍不住笑道:“公子,周齐云三个字不是这么写的…”
他随即醒悟过来,哈哈大笑:“这不是女人名字”
他又醒悟过来,连忙住嘴,本着脸不再言语,额头冷汗直冒,心道:“若是周老祖在这里,我只怕要形神俱灭。”
许应道:“他要补全陀妪仙书,从陀妪仙书中跳出去,他自信他能够跳出去。我们与他接触这么久,都可以看得出来他极
度骄傲,极度自信。因此,他必会修炼陀妪仙书!”
众人既惊又骇,难以置信。
陀妪仙书虽然的确是炼气士中的顶级功法,但是有着致命的弱点,那就是缺少对阳的阐释。修炼陀妪仙书,女子只会变得更加妖娆动人,但男子修炼,便只会变成女子!
周齐云这么骄傲的人,怎么会容忍陀妪仙书改变自己的性别?
许应目光闪烁,继续推测道:“他修炼了。不仅修炼了,而且他还感应到自己元阳渐去,身体也发生了异样的变化。但他毕竟是周家老祖,泥丸秘藏开启到第九重天的摊仙,他控制肉身活性,可以任意改变身体构造。”
元未央虽然没有修炼陀妪仙书,但是对这门功法的见解极为高深,蹙眉道:“他就算改变肉身构造,把自己换成男身,也难改太阴之体。毕竟按照陀妪仙书修炼,体内的太阴真元是不会变的。”
许应笑道:“我们的生机就在这里。”
元未央醒悟,道:“他自己无法解决的时候,就会来寻我们,让我们帮他解决。”
许应道:“他这么谨慎的一个人,谋略算计数一数二,肯定要留着我们的性命,以备后患。”
两人相视一笑。
郭小蝶见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便将性命攸关的大事分析透彻,心中既是钦佩又有些酸楚,心道:“两个男人这么亲密,我反倒像是多余的。不过他们俩都很出色,这个许妖王也是不坏,很有魅力。”
许应和元未央先后把破译后的陀妪仙书交上去,等了半日,不见周齐云来杀人,便知自己性命无忧,各自都舒了口气。
他们又前往朝真太虚洞天,在这座洞天中修炼。
许应等人的脚步没有止步于那座孤立的山崖,众人下山,坐在大蛇七的额头上,大蛇游动,载着他们游历这片洞天,不知不觉来到那道飞升霞光下。
许应道:“我喝茶之后,隐隐约约听到
那个面容愁苦的老丈说,这道霞光不是飞升霞光,而是在这里渡劫的炼气士被劈碎了,肉身和元神碎成齑粉,形成了这道霞光。”
众人听得骇然。
许应继续道:“人们误以为它是飞升霞光,于是有很多炼气士来到这里,竞相渡劫,结果都死在这座洞天中,无一幸免。”
郭小蝶问道:“许妖王,那愁老汉给你喝的是什么茶?”
许应迟疑一下,道:“我曾在奈何桥上见过孟婆汤,颜色与他给我喝的茶差不多。”
众人都吓一跳,骁伯失声道:“喝孟婆汤那还得?只怕连前世今生统统都忘记了!你喝的多半不是孟婆汤!”
许应称是,道:“我喝了愁老汉给我的茶,只觉上头,劲很大,喝的多了,后劲更大,让我头疼欲裂。不过味道很好,回甘,润喉,生液。”
大钟突然道:“阿应,你喝下的那一壶茶,如果真是孟婆汤的话,那么你的魂魄
的问题,便不是十几颗万灵丹就能解释的了。”
许应不解其意。
大钟道:“万灵丹尽管厉害,可补魂魄,但也不能抵抗孟婆汤。你能喝下孟婆汤还保留记忆,绝非万灵丹的功效。”
郭小蝶笑道:“所以许妖王喝的,绝非孟婆汤!我喜欢品茶,下次人家再请你,叫上我,我也蹭一杯尝尝味道。”
许应满口答应下来。
众人一边修炼,一边继续欣赏这座洞天的风景,七载着他们爬到一只太古巨兽的身上,在巨兽背上的山峰间穿梭。
七虽然庞大,但相比太古巨兽便显得微不足道,这只巨兽甚至懒得理会他们。
七游到这头太古巨兽的头顶,巨兽头上有山岳,还有几栋古老的房子,坍塌了一半,好在还有凉亭尚在。
他们打扫一番,在凉亭中坐下。
想来这里的房屋应该是几千年前的上
古炼气士所建,而今几千年过去,古人已经成了神话传说,他们的踪影消失在时光长河之中。
不曾想,巨兽依然在。它们才是这片洞天的主人,依旧徜徉在太虚洞天中。
郭小蝶取来茶具烧茶,笑道:“尝尝我从宫里带来的贡茶,未必便比孟婆汤逊色。”
众人各自落座,便是七也缩小形体,变成一条不大的异蛇,盘在石凳上,等着喝茶。
等茶期间,许应说起那天晚上的经历,只是隐去了郭小蝶跑到自己被窝里的事情,关于凤仙儿三千年前见过自己的事情也隐去不谈。
“小凤仙说她看到天地异变,天地扭曲旋转起来,然后她便陷入黑暗,失去意识。再度醒来,已是三千年后的今天。”
许应道,“这件事总让我觉得有些古怪,三千年前的天地,是谁封印?谁有这么大能力封印?还有,这次奈河入侵,然后便是阴间入侵,奈河两岸凭空多出许多
新地,莫非这些新地,便是当年被封印的那片天地?”
他这么一说,元未央也顿时察觉到古怪之处,道:“许妖王,我左思右想,会不会是凤仙儿口中的那次天地大封印,造成了炼气士的灭绝?”
她一句话点醒梦中人,先前无论是许应还是大钟和七,都忽略了这一点。
炼气士的没落发生在更为古老的时代,但炼气士的灭绝,却多半和那次天地大封印有关!
“我家主人便是在那次大封印之后,没有了踪迹,之后三千年,我再未感应到他的气息。”
大钟兴奋道,“这么说来,我家主人有可能也被封印了!我和他,一定还会再遇!阿应,到那时便让你见识一下,何谓真正的天才!”
许应哈哈大笑,恭维道:“钟爷的主人一定厉害得很,我拍马不及。”
大钟却有些心虚,心道:“我家主人的天分,说不得真的比他差了那么一点点
儿,不过也不多,就只一点点儿。”
郭小蝶为他们斟茶,笑道:“若是三千年前炼气士也统统被封印了,那么随着新地的涌现,那些上古炼气士岂不是都要回来了?”
她此话一出,众人都是一怔。
许应站起身来,端着茶杯,看向太虚洞天的广袤天地,低声道:“三千年的炼气士,真的还活着吗?”
上古炼气士,倘若也随着那片天地一起被封印,那么他们回来之后,当今的世界割据,会随之而改变吗?
当今高高在上的世家,统治天下的皇权,统治阴间的神权,又会发生什么变化?
大钟发出悠扬的钟鸣,悠悠道:“倘若三千年前炼气士随着这片天地一起被封印,那么就可以解释炼气士消失之秘了。他们才是那个时代的主人,当新的主人遇到旧主回归,会发生什么事?”
元未央双手捧着茶杯,浅浅抿茶,面色平静道:“更为可怕的是,谁把上古的天
地封印,又是谁把上古的天地释放?”
郭小蝶扯一扯抹胸,扇扇体内的燥热,把杯中茶一饮而尽,觉得不过瘾,又抓起茶壶对着嘴痛饮。
她抹了一把嘴唇,撩起裙子一脚踩在茶桌上,大声道:“这背后一定有大阴谋!”
至于什么大阴谋,她也说不清。
七连连点头,很是娴静的饮着茶,斯斯文文道:“这背后搅混水的人,才是最可怕的。我怀疑这一切,都是”
他顿了顿,小声道:“人族佬针对我妖族上古炼气士的阴谋!他们借封印炼气士的同时,毁掉了我妖族的历史,让我们变成只能修炼到采气期的可怜虫,受人奴役歧视。直到许妖王横空出世,打破采气,勇于叩关,率领我妖族走上一条反抗人类暴政的道…”
他说到这里,突然住嘴,只见郭小蝶、元未央、骁伯和许应一脸古怪的看着他。
七咳嗽一声,继续若无其事的饮茶,小声嘀咕道:“迟早有一天,真相会大
白于天下。”
众人又看了过来,面色古怪。
七咳嗽一声,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窃窃私语道:“正义不会迟到,只会缺席。迟早有一天…”
众人不再理会这条蛇妖的碎念,一边饮茶一边修炼,有说有笑,颇为闲适。
郭小蝶从前未曾炼气,此刻修炼陀妪仙书,修为也是突飞猛进。
许应则与元未央一起研究,是否能帮七打开泥丸秘藏,两人为人体是否只能打开一个秘藏而吵得不可开交。
至于七则在被人研究,一边窃取许应的道种。
大钟和骁伯一起摆烂,一个挂在许应的道田中,等道种落在自己身上才窃,一个不住的饮茶,欣赏夕阳。
不知不觉到了傍晚,还剩下两轮太阳挂在西山上,他们这才向九疑山的另一半山崖走去。
许应突然想起那天提醒他们当心天黑
白于天下。”
众人又看了过来,面色古怪。
七咳嗽一声,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窃窃私语道:“正义不会迟到,只会缺席。迟早有一天…”
众人不再理会这条蛇妖的碎念,一边饮茶一边修炼,有说有笑,颇为闲适。
郭小蝶从前未曾炼气,此刻修炼陀妪仙书,修为也是突飞猛进。
许应则与元未央一起研究,是否能帮七打开泥丸秘藏,两人为人体是否只能打开一个秘藏而吵得不可开交。
至于七则在被人研究,一边窃取许应的道种。
大钟和骁伯一起摆烂,一个挂在许应的道田中,等道种落在自己身上才窃,一个不住的饮茶,欣赏夕阳。
不知不觉到了傍晚,还剩下两轮太阳挂在西山上,他们这才向九疑山的另一半山崖走去。
许应突然想起那天提醒他们当心天黑
的拄杖老者,笑道:“还记得那位善良的老先生吗?他还提醒我们,要小心夜间这里的厉鬼炼气士呢!”
众人记起来,纷纷感慨道:“大善人啊!”
七道:“我们历经险恶,怕的是鬼,但鬼从未害过我们,反倒是人心险恶。”
大钟笑道:“你忘记被鬼娃娃吸干阳气,吹灭两朵鬼火了?”
许应询问道:“钟爷,你伤势好了几分?”
“一分了!”大钟开心的说道。
此刻,镇魔殿中,那拄杖老者坐在神龛上,拐杖放在一旁,盯着水缸目光闪动,呵呵笑道:“这些小鬼头果然又来了。”
他站起身来,目光凶狠:“今天,吃个独食!”
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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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熟能生巧
拄杖老者远远便听到许应等人的声音,这些少年有说有笑,时不时夹杂着一阵钟声,还有大蛇丝丝的笑声。
拄杖老者冷笑:“你们现在笑得有多开心,待会便会有多惊恐。这次是吃独食,得速战速决,免得其他老鬼跑过来!”
许应第一个进门,郭小蝶不知说了句什么,这少年一边迈入门一边回头笑道:“大晚上的,谁能在你胸口踩两脚?莫非闹鬼?”5
他正说着,突然大钟自他身后浮现,威力暴涨,咣的一声,洪亮的钟声震得众人七荤八素!
大钟表面,一圈圈厚重朴实的纹理浮空、旋转,内壁雕琢的万物图案,也在这一刻仿佛活了过来,万物竞发,生机勃勃,蕴藏莫大威力!
许应也自纳闷,不知大钟为何突然爆发,又听得一声闷哼传来,急忙看去,只见那位指点他们此地有鬼的拄杖老者,被大钟震得倒贴在镇魔殿的墙壁上。
许应连忙道:“钟爷,是那位拄杖的老先生,不是恶人!”
大钟连忙止住暴涨的威势,讷讷道:“我察觉到有阴气飞速接近你,又闻到一股雷劫的焦糊味,便慌了神,唯恐饭碗唯恐你被厉鬼所伤,这才出手。不曾想,伤到了恩公!”
那拄杖老者险些被震得魂飞魄散,闻言连忙道:“老朽是鬼,当然有阴气。我当年渡劫,元神被劈散了,所以就算成了鬼,也带着雷劫的焦糊味。你们几个少年,怎么又来了?快点,抠我下来!”
许应飞身上前,把他从墙上抠下来。
那拄杖老者见他近身,恶向胆边生,瞥见他回头,利爪便探入他的体内,要将他魂魄扯出,先吃掉魂魄再说。
不料他刚抓到许应肌肤,便抓到了许应的魂魄,实心的,根本抓不动,震得他五根指头也折了。
许应疑惑,回头看了看他,又继续转过头,与郭小蝶说话。
“就是凤仙儿找你的那天晚上,我睡得香甜,早上起来,就见穿的不知是谁的旧衣裳,两边胸上一边一个鞋印。”郭小蝶说起那晚的事,啧啧称奇。
那拄杖老者痛得面容扭曲,急忙把折断的五指掰正,心中惊疑不定:“我被天劫毁了肉身元神,剩下的魂魄虽然不如从前,但也保留了一点元神的力量。别说一个小鬼头,就算是鬼王,我这一爪,也抓死了!这小子的魂魄怎么这么硬?”
许应想起郭小蝶胸口的脚印,有一个是自己踩的,便有些心虚,转换话题,笑道:“小蝶的御剑诀参悟得如何了?你若是有不懂的,尽管问我,我包教包会。”
郭小蝶应了一声。
元未央抬头张望,道:“天要黑了,
咱们快走。到了晚间,这里不知是什么阴间模样,迟了便走不掉!”
许应称是,回头向拄杖老者道:“承蒙老先生照料,晚辈们明日再来!”
众人相继跳入水缸,溅起水花便消失不见。
那拄杖老者目露凶光,看到蛇妖落在最后面,脑袋已经插入缸中,心中大喜:“瞧这条蛇,肥嘟嘟可爱,气血旺盛,肯定大补阳气,便先拿这条大蛇开荤!”
他飞身上前,双手指甲疯长,向七尾巴插去!
就在此时,七尾尖扬起,尾尖卷着一把青纸伞,噗的一声打开,伞中似藏着一轮太阳,骄阳胜火。
光芒映照之下,那拄杖老者发出凄厉惨叫,被那把青纸伞锁定,身不由己飞入伞中,厉声叫道:“青阳宝伞,万法不侵,诸邪辟易,果然名不虚传!”
顷刻间,他便被炼得魂飞魄散,一点不灭真灵,也被纸伞送入七体内,壮大他的真灵。
“唰!”
青纸伞自动合拢,恢复如初。
这纸伞是七平日里用来遮阳的,尾尖卷起,可以送到自己脑袋上遮蔽太阳,不曾想此刻救了他的性命。
七察觉到动静,又从缸里拔出脑袋,回头看了看,疑惑道:“好像有什么声音那位老先生跑得真快!他为了我们的安危,居然提前守在这里,送我们离开自己也离开了。”7
“阴间自有真情在!”他感慨一声,钻入水缸。
许应与元未央、郭小蝶分开,索性搬到梧桐宫里居住。反正凤仙儿逃跑了,这里空着也是空着。
许应搬入梧桐宫,大钟和七自然也要搬进来,这两个家伙立刻跑去挑房间。
外面传来敲门声,许应开门看去,是郭小蝶找上门来,这大姑娘扭扭捏捏了半晌,也不说明来意,突然取出一卷薄薄的书卷拍在许应手里。
许应微微一怔。
郭小蝶道:“你要传我御剑诀,我肯定不能占你便宜。我郭家绛宫秘藏的寻龙定位术是不许外传的,爱好首发但每个郭家姑娘都有一次例外的机会,就是传给郭家的姑爷。我郭小蝶的姑爷肯定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不稀罕我郭家的玩意儿,所以我把我这份嫁妆先拍给你,这样就不算坏了郭家的规矩!”。
许应错愕,笑道:“小蝶巾帼不让须眉,是女中大丈夫。”
他收下郭家的寻龙定位术,散发剑
意,悉心教导郭小蝶。
郭小蝶是把许应逼到动用元育八音也不能取胜的人物,资质和悟性都是极佳,郭家又是武雄世家,有着温养剑气的底子,学起来极快。
只是御剑诀不仅需要对剑术有看很高悟性,而且还需要对神识有着强大的操控力。许应之所以与元未央合作,补全御剑诀,就是因为元未央在神识上的造诣高出他太多。
“小蝶,神识运剑上,你若是还有不懂的地方,可以去问元兄弟。他与我合创了这门御剑诀,对神识运剑还在我之上。”许应道。
郭小蝶闻言,暗暗后悔:“早知道,
我就拿着嫁妆,嫁入元家去也,做什么女中大丈夫?和未央哥哥郎情妾意岂不是更好?”
但她生性豪爽,过一会就忘了此事,全心全意学剑。
梧桐树上,许应监督她练剑,担心她跌落下去,后来想到郭家的云梯天纵精妙绝伦,翻身一纵,速度极快,不至于摔死,便自离开。
许应向山下看去,只见苍梧宗又来了许多雄师,戴上无常面具,一个个跳下碧
湖潜入苍梧之渊,心道:“不知道皇帝修炼的是什么法门,为何天天需要这么多阳气修炼?”
他返回梧桐宫,取出郭家的寻龙定位术,读了一遍,便知绛宫的奥秘。
郭家的寻龙定位术,是定绛宫的方位,绛宫秘藏作为人体六秘的中枢,主掌心力,心强则力强,因此郭家的摊师,无论男女,在力量上都有过人之处。
寻龙定位其实不难,只要有功法,就可以寻到。难点在于如何打开绛宫秘藏。
普通人在成为雄师之前,不懂炼气,力量弱小,根本不可能打开绛宫秘藏,所以一定需要一个信得过的大雄,助他开启秘藏。
世家能够掌握控制摊师,江湖门派能够存活下去,就在于他们拥有寻龙定位术,又有大雄可用。
一个普通人,就算资质再好,也不可能凭一己之力打开秘藏。
除非是炼气士。
许应就是这样的炼气士。
他凭一己之力打开了泥丸秘藏,轰开混沌泥丸,化作一座洞天,在混沌海中钓取肉身活性。
此次打开绛宫秘藏,也是轻车熟路。
他的绛宫秘藏位于左心室中,藏在希夷之域心岳仙山之内,许应神识飞入心岳仙山,心道:“心中内藏一眼,叫做心眼,绛宫秘藏便在心眼之中!”
他寻龙定位,来到山体内部,神识在山体中穿梭,终于找到一处心眼穴窍,如同火焰之眼。
他神识进入其中,眼前一片火海
彤彤的大火遮蔽视野,不见外物。
“寻龙定位术上说,绛宫炎炎偃月
炉,灵台寂寂大玄坛!在心眼中打开一座偃月炉洞天,壮大心火,是采绛宫秘藏力量的所在!”
许应鼓荡神识,存想万山尊九疑的道象,调动道象威能,向心窍轰去!
一声大响传来,心窍火海剧烈动荡,伴随着许应这一击,火势愈发猛烈,团团火焰向更深层空间塌陷!
顷刻间,一座洞天形成,形态如同半个月亮挂在火海中,顿时火势更旺!
这就是所谓的绛宫炎炎偃月炉!
许应开启了绛宫秘藏,便只觉心力暴涨,一股股热气从心窍涌出,流遍四肢百骸,说不出的舒坦。
他刚才还有些困意,此刻困意全无,当即起身来到梧桐宫外,轻身一纵,跳到半空中。
他脚踩云梯,大步蹬梯,猛然又是一纵,跳入云端,再是一纵,跳到千百丈外,速度之快,比御剑术也不遑多让!
许应如同灵猿,在空中跳来跳去,说不出的痛快。
玩面片刻他这才惠美团团剑气空
玩耍片刻,他这才裹着团团剑气,穿窗而入,进入梧桐宫。
这一夜虽是平静,但却有一双目光一直望着天空,随着许应的身影移动而移动,待到许应遍体剑气飞入梧桐宫,这才移开目光。
“兼通雄术与炼气,轮转无碍,比周齐云高明多了。”
圣神皇帝剧烈咳嗽,脸色被咳嗽憋得涨红,过许久才平复下来,挥了挥手,道:“陈公公,去把许应请来,朕要见他。”
那紫衣太监陈公公闻言,心中一突:“请来?”
“没错,请来。”圣神皇帝重复一遍。
陈公公凛然,躬身称是,道:“若是周老祖阻挠呢?”
“朕毕竟还是皇帝。”
圣神皇帝咳嗽一声,淡淡道,“何况仙上人相鱼晋子占作你土吧”
他与人相争,又受了点伤。你去吧。”
陈公公称是,转身离去。
梧桐宫前,许应刚刚打算就寝,忽然听到敲门声,起身看去,却是一个俏丽的美妇人身披白貂绒的红色长袍站在外面,被月光和梧桐宫内的灯光照得肌肤胜雪。
那美妇人香气动人,身材高俏,眉眼含波,妆容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衣领裹着秀肩,锁骨可斟美酒,抹胸不高,秀色可餐。
许应嗅了嗅,她身上的香味儿,是一种熟透了的水蜜桃的味道。
她身躯向许应微倾,笑吟吟道:“妾身是小蝶的二姨,子夜冒昧来访。许妖王方便让妾身进去坐坐么?”
许应认得她,见她要往自己身上靠,急忙侧身避开,心道:“当初钟爷就是这么讹上我的!我岂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那美妇人正是李樱珠,那日见许应油
盐不进,对送上门的郭小蝶连吃也不吃一口,于是便误会了。
今日她瞒着郭跃,子夜造访梧桐宫,便是动了异样心思,要拿捏住他,让他不得不讲解御剑诀的奥妙。
她的心思也巧妙,精心装扮,半遮半露,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任何一个小动作,都会露一点儿,不多不少,让人怦然心动。
这便是熟能生巧,不是郭小蝶那等莽妇所能比的。
她正欲再施手段,让许应不再矜持,便听背后传来陈公公的声音,道:“许公子,咱家奉皇上之命,来请许公子入殿觐见。郭夫人,你的事,还请稍待。恕罪。”
李樱珠脸色羞红,急忙长衣裹住身
子,侧身与这太监错过、纵身一跃,跳入云端,消失了踪迹。
许应大赞:“二姨的身手真俊!这一
手我便比不了!”
陈公公一身紫衣,颇显贵气,笑道:“郭夫人的本领自然极高,只是喜欢玩闹。许公子,这边请。”
许应笑道:“皇帝今日才想起来找
我,不过不算晚。公公请引路。”
陈公公心头微震,躬身相请。
许应跟着他,一路下山,不过多时便来到苍梧宗的大殿,陈公公躬身,请他入殿,自己则留守在殿外。
这座大殿里生着火炉,不止一座,而是十几座,炉火烧得旺旺的,将大殿内蒸腾得燥热。这些火炉在炼丹,其中最为贵重的一味药材,便是阳气!
许应尽管来过这里,但上次只是他的意识与九疑相容,此次还是第一次踏足此地,才一会儿便感觉自身的水分都要被蒸干了。
“朕也修了妖法。”
许应突然嗅到了香火气息,便见圣神皇帝从一座炼丹炉后走来,道,“也就是你们所谓的炼气士功法。只是朕练得并不顺。”
许应看到他躁郁的面孔,突然心中一动,惊声道:“你心火旺盛,压垮了身体!你打开了人体六秘的两个秘藏!一个是你李家的秘藏,另一个是郭家的绛宫秘藏!”
圣武皇帝面色阴沉,浑身是汗,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声音沙哑道:“没错,朕祖传玉京秘藏,朕娶了郭皇后,又修炼了郭家的绛宫秘藏。不仅如此,朕还是神州的大帝,统一天下信仰,无数黎民百姓念诵供奉,我便是神州最尊贵的神祇!”
许应忍不住道:“可是你还是打不过周齐云。”
圣武皇帝低吼一声,双目赤红,死死盯着他。过了片刻,方才道:“所以,他去修炼妖法,朕也去修炼妖法!朕要长
第七十八章 桃子坏了
许应想了想,道:“你在功法中杂糅
太多东西,师两大秘藏,阴庭的香火成神,还有失传的炼气士功法,你统一不了,所以出了问题。尤其是炼气士功法,你看不懂,又强行修炼,炼出问题,又爱面子,所以越来越严重。对不对?”
圣武皇帝威严外泄,霸气阴沉,盯着
他并不做声。
许应面色平静,道:“陛下的目光可以杀人,如此看着我,让我心惊胆战。”
圣武皇帝再也忍不住,目射神光。
只听嗤嗤两声,两道神光从他眼中射
出,从许应头顶掠过,将大殿的一根水桶粗细的青铜柱子切成三段!
大殿的殿顶也被掀飞一大块,切口处
火红一片,极为整齐。
许应站在那里纹丝不动,丝毫没有心
惊胆战的样子,道:“陛下来到永州,可见过永州的民生?”
圣武皇帝见他岔开话题,以为他要给
自己一个台阶下,于是顺坡下驴,面色缓和道:“永州遭灾,朕也很是痛心,已经命永州刺史周衡接济灾民,救黎民于水火。”2
许应露出失望之色,道:“阴间未曾
入侵时,永州百姓被官吏欺压,单单我们蒋家田村,便有卖儿鬻女的,有家中悬梁的,有饿死累死在路边的,也有被抓进大牢,被打死在里面的。我义父祖父,便是去抓蛇,被异蛇咬死。”
圣武皇帝皱眉。
以往他皱眉的时候,官员们察言观色
,便会适时的住嘴,不会不留颜面。
许应自顾自道:“我适才进入殿内,
闻到药材的香味,其中便有异蛇被蜡干的异香。今日才知我们捕蛇者用性命捕得异蛇,是进献给陛下炼丹。想来陛下因为打开了玉京和绛宫两大秘藏的缘故,体内力量冲突,导致手脚痉,需要用异蛇来治疗。嘿,我祖父义父,原来是死在陛下手中。”
圣武皇帝不紧不慢道:“永州民生,
竟然糜烂如斯?朕不知道。永州刺史周衡,是周家的子弟,他做的不好,朕治不了周家,除不掉周齐云,又能奈何?”‘
许应没有理睬他,道:“陛下,此次
永州遭灾,新地涌现,许多村庄被隔绝在大山之中,我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他们被困在新地中,又有阴间鬼魂的侵袭,但因为道路险阻,官吏无法去收赋税,说不得日子过得更好了。”
圣神皇帝沉默片刻,叹道:“这便是
世家治世的弊端。朕的旨意,甚至下不了县城!朕下令赈灾,朕下令免赋,朕下令不征徭役,到了下面,就变了味。朕有苦衷啊!”
许应看着他,过了片刻,道:“你不
行,就下去罢,换个行的上来。何必占着茅坑不拉屎?”
圣神皇帝面色漠然,头顶庆云突然变
得阴沉,雷霆咔嚓咔嚓在云中乱劈。包
他动了盛怒。
许应见状,豁达一笑,道:“草民能
体谅陛下,毕竟上头还是好,还没有烂,只是底下烂,根子烂。陛下的功法出了什么问题?”
圣神皇帝哼了一声,淡淡道:“就算
周齐云器重你,但在这座大殿之中,十步之内,朕若是杀你的头,十个周齐云也救不回你!”
许应低头道:“陛下,我是草民,你
是圣上,何必作匹夫一怒?”
圣神皇帝压下涌动的气血,吐出一口
浊气,道:“你生在永州,永州日子过得不好,你有些怨气也是正常。朕不与你计较。周齐云有容人的度量,朕也有。”
他取来一卷金书,金书也是上古炼气士记载功法的手段,一张张金纸薄如蝉翼,以神识催动,一经祭起,便立于空中。从金纸中映照出文字和图案。
那些图案,往往蕴藏大道之象,是上
古炼气士精心记录下的道象,参悟可以助人修行。
圣神皇帝这卷金书上的功法叫做《九
宵阳神玄坛功》,不仅有功法,还有炼力术,炼的是阳神九转玄丹。
其中还有金乌道象,九霄道象,极为
玄妙。
许应大致查看一番,很快领悟经文。
这《九霄阳神玄坛功》走的纯阳路数,炼就纯阳元气,纯阳魂魄,最后玄丹九转,一转一重天,九转炼成纯阳元神。
“九霄阳神,功法里面并无多大漏
,按部就班修炼即可。”
许应思索道,“那么,圣神皇帝是哪
里领悟错了,导致他用采人鬼的阳气修炼?他莫非将纯阳,领会成阳气?”
此时的许应已非当初那个懵懂的少年
,他对催法雄术有了大致了解,知道摊法催术中并无纯阳的概念。
圣神皇帝若是把纯阳领会成阳气,的
确会弄出用阳气修炼的笑话。
而且,他又打开了绛宫秘藏,心火旺
盛,再服用阳气炼成的灵丹,吃得又多。久而久之,便会躁郁。
这还只是关于纯阳的理解出了偏差,
其他偏差只怕也不少,这些错误积累到一起,就成了危及性命的大问题。
“皇帝远没有周齐云谨慎,太贪功冒
进。他这样修炼下去,不消几年,便会暴毙,真火起于心室,开始燃烧,将他烧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人皮、衣裳和毛发。”
许应察觉到问题所在,向圣神皇帝道
,“陛下,你打开两个秘藏,是否感觉到力量相冲突?”
圣神皇帝道:“我在运转功法时,察
觉到两大秘藏常有力量侵袭自身,虽然修为越来越高,但身体越炼越差。”!
许应轻轻点头。
圣神皇帝一边是对《九霄阳神玄坛功
》的理解有误,另一边,这门功法无法一统绛宫和玉京,导致绛宫、玉京和他自身法力相冲突。
再加上他又吸收人间香火,多了一份
香火之力,更加难以调和。
圣神皇帝的确强大,强大到可以周齐
云一较高下。但他体内的隐患,比周齐云大太多了。
“我可以为陛下破译九霄阳神,让陛
下修炼后不会有走火入魔的风险,不会躁郁。也可以为陛下调理各种力量失衡的问题,解决陛下的后顾之忧。”
许应抬起头,直视圣神皇帝,道,“
但是我需要陛下做一件事。”
圣神皇帝神情微动,道:“是治理天
下,整顿吏治,安抚民生,让百姓安居乐业吗?”
许应摇头:“陛下若是有这个本事,
在位这些年早就做到了,何须草民提醒?草民只需要陛下做一件力所能及的事情。”
圣神皇帝哈哈大笑,朗声道:“朕若
是修成炼气法门,长生永寿,与世同存,整治世阀,削平藩镇,治理民生,还不是轻而易举?爱卿不要小瞧了朕!以前朕做不到,但朕长生了,就可以做到!”
许应心中微动,向他看去,心中默默
道:“圣神皇帝真的会是一个好皇帝吗?”
他虽然如此想,却还是说出自己的心
愿,道:“草民希望,陛下能让草民和元未央,摆脱周齐云,逃出生天。”
圣神皇帝微微一笑,道:“朕允了
你。”
许应躬身,道:“草民还希望得到玉
京秘藏的寻龙定位术。”
圣神皇帝眼角抖了抖,满面笑容道:
“这个要求虽然不合祖法,但朕做主,也允了你!”
许应松了口气,笑道:“陛下稍待几
日,草民便可以将九霄阳神破译出来。”
圣神皇帝目光温润,注视着他的面庞
,道:“许爱卿,希望你莫要辜负朕的赤诚之心。朕不但允你这些事,将来朕长生了,还要允你治理天下的事!那时,你是从龙功臣,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许应收起《九霄阳神玄坛功》,被他
一席话说得有些感动,道:“草民并无做官的想法,怒难从命。告退。对了!”
他正要走出大殿时,突然想起一事,
转身笑道:“陛下年初的时候,把永州柳宗元柳大人召入京师,柳大人而令得到陛下重用了吧?”
圣神皇帝摇头道:“朕以为他是社稷
栋梁之才,召他入宫,促膝长谈,他却只会空谈,说什么改政变法。这等夸夸其谈之辈,朕不爱见,让他去柳州做官了。许爱卿与他有旧?若是许爱卿开口,朕可以将他调回来。”包
许应笑着摇头,道:“他是做官的,
草民怎么会与他有旧?见过几次面罢了。”
他转身离去。
圣神皇帝笑道:“朕让陈公公送你。
陈公公,送许爱卿。”
“奴婢遵旨。”
陈公公来到许应身边,躬身笑道,
许大人请。”
许应摇头道:“公公不必称我大人,
我只是一个十四岁半大不大的孩子,我什么道理都不懂得。”
他们向外走去,许应看到殿外种着一
些果树,已经挂果,泛着香气,只是夜间看不清是什么果木。
“公公,这里种的是什么果子?”许
应盯着那株果树,询问道。
“春桃。正是成熟的季节,味道很甜。许大人尝一个?”
许应伸手摘下一颗春桃,放在鼻下噢
了噢,气味芬芳,让他突然想起美妇人身上的香味,有些心烦意乱。
他掰开春桃,看了一眼,没了兴致,
随手丢在一边,道:“已经坏透心了。”了
陈公公连忙摘下一颗,在袖口上擦去
桃毛,讨好似的送到许应跟前,笑道:“许大人再尝这个!”
许应摇头道:“没兴致了。对了陈公
公,陛下修炼魔功的事情,你不要外传。心
住。口陈公公吓得手一抖,桃子险些没捏
许应向山上的梧桐树走去,自言自语
道:“现在陛下吸人阳气练功,将来陛下魔功稍成,便会吃人练功。那时,整个皇宫……”
他摇了摇头:“不知要吃掉多少人。”
陈公公打个冷战,连忙跟上,悄声道
“许大人,陛下何时魔功稍成?”“
许应摇头道:“不知。我这次帮陛下
破译,最多只能延迟一段时间而已。”
他不愿多说,返回梧桐宫,没有脱衣
裳倒头便睡,只是没有睡意。过了片刻,少年在凤仙儿的床上翻了个身,嘀咕道:“坏透了,没救了。”
次日,许应直到日上三竿这才醒来,
洗漱一番,打算去郭家混口早饭,七已经起来去做早课了,大钟也不在这里。
许应刚刚走出宫,便见郭小蝶满脸兴
奋的站在宫前,这少女被摔得鼻青脸肿,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肤,显然是修炼了一夜!
“我炼成了!”她抓住许应的胳膊,
兴奋得摇晃道。
许应疑惑道:“你摔成这样,难道没
有动用云梯天纵?”
这姑娘激动莫名,扭去鼻子里的血,
欢呼道:“若是没有摔下去的勇毅,永远也炼不成御剑诀!我终于炼成了!”
她大呼小叫,冲向远处。
许应若有所悟,抬头看去,只见七
和大钟在一根梧桐枝上晒太阳,心道:“七爷总是学不会御剑诀,说不定把他推下去,他就会了。”
他起了遐想:“一条御剑飞行的大蛇
,该是何等威风?”
七正在与大钟说话,道:“现在修
炼什么?这里修炼太慢,还是去朝真太虚洞天里修炼。阿应的三亩道田一开,道种纷至沓来,修炼速度要多快便有多快。能啃不啃,钟爷,你昏聩……”
他刚说到这里,突然中了一脚,被踢
下树去,发出一声长长的惨叫。
大钟吓了一跳,急忙看去,许应正在
收脚往树下看。
树下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小珠送个法于个灯,亡节汉月子
会。”
许应摇头,斜睨大钟一眼,道,“是
自杀。对不对,钟爷?”3
大钟连忙道:“自杀未遂!我看得一
清二楚,他身子一滑就掉下去了!”
许应轻轻点头,飘然而去。
朝真太虚洞天。许应坐在七脑袋上
继续修炼太一导引功,七继续盗取道种。过了许久,许应突然道:“元兄弟,昨天陛下找到我,让我帮他破译一门功法。”
元未央身躯微震,道:“你必死无
疑。陛下没有容人之量!你功法交上去,必死无疑!”
许应目光闪动,道:“周齐云与陛下
,孰强?”
元未央摇头道:“当年,周老祖强。
但陛下身强力壮,这些年修为突飞猛进,又有黎民百姓为后盾,香火形成庆云。现在谁强,很难说。”
她顿了顿,道:“那日你将周老祖、
圣神皇帝和天魔锁在镇魔殿中,周老祖和圣神皇帝各自负伤。这两大高手身上的伤,未必是天魔留下的。但是孰强孰弱,便不是我们所能知道的了。”
了。”许应面色平静道:“很快就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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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代价是什么
元未央听到他这话,便明白了他的意思,静思片刻,向骁伯道:“近日九疑山将有变故,随时准备脱身!”
骁伯凛然,默默点头。
之后几天,许应正常作息,白天便去朝真太虚洞天修炼,晚上回到梧桐宫就寝,有闲暇时间,便用来破译九霄阳神玄坛功。
如此日子过得飞快,不知不觉间又十多天过去,料想周齐云的伤势已经好了。这些日子,圣神皇帝出奇的没有继续派人下阴间搜刮阳气,苍梧宗的大殿中也没有再传来愤怒的打砸声,很是平静。
许应将九霄阳神玄坛功破译完成,抄了前面半篇交给陈公公,道:“你告诉陛下,下半篇在我这儿,让陛下拿玉京秘藏的寻龙定位术来换。”
陈公公慌忙去了。
许应立刻通知元未央,不过多时,元未央已经收拾妥当,与骁伯一起赶来。
七缩小体型,变化成面条大小,藏在许应的衣领中,大钟则依旧藏身在许应的脑海中。
众人准备整齐,许应突然想起郭小蝶,心道:“她是郭家的人,此刻郭家的人应该都已经得到消息了吧?不知待会相遇,是敌是友。”
又过不久,陈公公匆匆赶来,笑道:“陛下让咱家带来了玉京秘藏的寻龙定位术,许大人,下半册经文和金书呢?”
许应取出下半册经文和记载九霄阳神的金书,交给陈公公,陈公公递过来一本小册子,笑道:“这就是玉京秘藏的寻龙定位术,陛下亲手所书。许大人,陛下还要召见你们,亲自封赏。”
许应收下寻龙定位术,躬身谢道:“公公请引路。”
陈公公在前面引路,向半山腰的苍梧宗大殿赶去。许应和元未央看去,只见镇守险峻之地的金吾卫,比前几天多了许多人。
再向山下走去,又见一众数十个摊师被两个金吾卫看押着往山上走。那两个金吾卫一个背着剑匣,一个拄着白幡。
许应等人经过时,金吾卫正让那些雄师跪下,数十人跪了一排。便见其中一个金吾卫一拍剑匣,剑气从匣中飞出,将一个个雄师斩首!
但这数十个雄师毕竟还有高手,其中三人见机不妙,便立刻催动雄术对抗剑气,纵身逃走。
那金吾卫叫道:“想想你家人!死你一个就好,逃走便满门抄斩!”
两个本领高强雄师犹豫一下,便被剑气贯穿眉心,死于非命。剩下那个摊师果敢狠辣,不闻不问,只管往前逃去,猛然纵身而起,气血在身后化作白鹤,翼展数丈,振翅而起!
但其他关隘处早就有金吾卫守护,一道道剑气破空而出,便将那摊师斩杀,身首异处,从空中跌落下去。
“阿应”七藏在许应衣领间,看得魂魄都在发抖,颤声道。
大钟也是发出当的一声闷响。
许应稳住心神,跟着陈公公,元未央视而不见,只有骁伯握紧拳头,却又舒展开
来。
再往山下走,不过半里,沿途有其他金吾卫在问斩几十个雄师。再走半里,又是一拨处斩的,有的雄师哭喊连天,有的则奋力奔逃。
然而各个关隘都被守住,他们能逃到哪里去?
许应等人一路走了十多里,便看到上千个被问斩的摊师,这些雄师有的是苍梧宗的弟子和长老,有的是其他江湖门派被掳来的。
他们原本还有用,可以下阴间采集阳气,供皇帝炼丹,但现在他们已经没有了用处。
无用,便意味着没有生存的必要。为了皇帝的英名,他们必须死。
他们继续前行,前方有人交锋,是苍梧宗的掌教,被三个金吾卫围攻。这位掌教的本事却也非同小可,修炼的不知是什么秘藏,身后气血鼎盛,已经开了六大洞天,已经江湖上了不起的大雄!
但在那三位金吾卫的围攻下,他也岌岌可危,随时可能送命。
前方,苍梧宗大殿在望。
陈公公突然叹了口气,低声道:“许小哥儿,陛下给你们的书只是白纸,你们还看不出来吗?快走吧。”
骁伯压低嗓音道:“多谢。”
他突然出手,在陈公公后肩上打了一记,陈公公口喷鲜血,连翻带滚坠下山崖,人在半空,尖声叫道:“快擒反贼!”
骁伯错愕:“我下手没这么重,他怎么吐这么多血…”
“走!”
许应大喝一声,一步跨出,足下剑气旋转,顷刻间便将他包围,咻的一声,化作一道剑光破空而去!
另一道剑光追上他,正是元未央。
两人不敢飞上空中,只是贴地飞行,剑气激荡,地面的草木、碎石在四溢的剑气下纷纷破碎!
早有金吾卫注意到这一幕,一拍剑匣,便有十多道剑气飞来,斩向那两道粗大的剑
光。
许应和元未央人在剑气中,无法主动还击,那十几道剑气与他们周身剑气碰撞,顿时让他们速度大减。
突然许应周身剑光散去,纵身一跃,跳入半空。
他脚下浮现云梯一道,在云梯上借力,再度跳跃,同时背上剑匣哒的一声左右分开,露出匣中暗藏的七个空格,空格中各藏有一道剑气。
许应剑指一挥,七道剑气相继从匣中飞出,铛铛铛铛,将那一道道攻来的剑气斩断!
他的剑匣是袁天罡的宝物,匣中剑气已经孕养千年,锋利无匹,远非金吾卫的剑匣所能比!
与此同时,元未央周身护体剑气渐渐稀薄,她纵身一跃,神识腾跃,在空中有了立足之地,运剑将围攻自己的剑气斩断!
另一边骁伯则在山林间狂奔,如同下山猛虎,冲向沿途关隘,将一个个镇守在那里的金吾卫或格杀,或抛下山崖!
七道剑气回归剑匣,剑匣左右剑阁哒哒合拢,依旧并在一起。
许应剑气绕体,又化作一道粗大的剑光贴地而去,另一道粗大剑光斜刺里并过来,正是元未央,与他贴地穿插而过。
两人剑气忽然消失在山林中,各自叱咤一声,短短一瞬间便解决守在那里的强敌,再度御剑飞去。
山上传来喊杀声,金吾卫与郭家的高手纷纷出动,截断所有去路。
终于,许应与元未央奔向苍梧之渊那座山崖,山崖边早有郭家的高手守护,为首的便是郭跃、李樱珠,郭小蝶也在其中。
众人杀气腾腾,严阵以待。
郭家乃是世家,虽然不如周家那般庞大,但更为古老,底蕴更深,早已组成阵势,只要被他们阻挡住,便只有死路一条!
“钟爷——”
许应声音未落,便见脑后一口大铜钟飞出,嗡嗡旋转,钟壁光芒四射,猛然间大钟外壁光芒层叠铺就,形成一口更大的光壁!
光壁外,符文流转,光壁内,万物竞发,万类生长,勃勃生机化作恐怖的威力!
“咣——”
大钟震动,外围的光壁大钟也跟着震动,恐怖的威能震得山崖浮动,郭家高手早已催动阵法,对抗钟威,气势成城,铜墙铁壁,硬撼大钟!
下一刻,钟声摧城,郭家一众高手气血浮动,各自后退,阵法不乱!
“咣!”
大钟第二声响起,震得墙倒城催,郭家一众高手各自吐血。大钟声势宣赫,第三次钟声震响,郭家众多高手顿时阵势被破,被冲击得四面八方飞去!
“阿应,我不行了!”大钟叫了一声,猛然光壁收回,大钟缩入许应后脑,消失不见。
许应、元未央已经趁机冲至山崖边,只需跃下山崖,便可以坠入湖中,潜入苍梧之渊,借阴间而逃!
就在此时,苍梧宗大殿上空,那朵庆云突然向他们飘来。
那朵庆云,是皇权的象征,尚未来到,万民祷祝的声音便已经让他们头晕眼花,意识不清!
然而庆云还未来到山崖,便仿佛遭遇铜墙铁壁,顿在空中,不能前进分毫!
庆云下,一个白眉少年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看向苍梧宗大殿,目光闪烁,似乎在盘算着许应的价值,是否值得他与圣神皇帝撕破脸皮。
“周老祖,我在梧桐宫中,给你留了一份《九霄阳神玄坛功》!”
许应突然大声道,“这门功法,可以解决陀妪仙书的弊端,让你修行无碍!”
周齐云心神大震,露出难以置信之色,转头向许应看来。
“许应,这是你试图逃走的第二次了。”1
他转过头来,面对大殿,声音淡然,“你们逃吧,不要被我捉到。”
许应松了口气,纵身跳下山崖,向那片碧湖坠落。与此同时,一众金吾卫纷纷纵身一跃,跳下山崖,郭家高手也纷纷腾空,各自施展云梯天纵,向空中许应和元未央追
去。
骁伯势如猛虎,纵跃而下,跳到一个金吾卫背上,一拳将那金吾卫打爆,抓起剑匣猛地一拍,剑匣炸开,里面一道道剑气四下乱射,逼得一众金吾卫和郭家高手不得不抵挡!
突然,郭跃纵身跃来,手一动,便见天空风云大作,与骁伯碰撞一记。
骁伯闷哼,身后五座洞天浮现,却还是被震得口中吐血,跌落下去。
郭跃正要杀掉他,突然许应纵身一跃,将骁伯接住,高声道:“钟爷!”
大钟飞出,叫道:“我没力气了!”
许应抡起大钟,狠狠砸在郭跃身上,大钟发出当的一声巨响,叫道:“我说了真的没了,你还不信。”
郭跃单手挡住大钟,只觉大钟的威能大不如从前,显然是强弩之末,心中一喜,不假思索另一只探出,扣住许应咽喉。
就在这时,许应衣领中钻出一条小蛇,在他虎口处咬了一口。
郭跃顿时整只手失去了知觉,然后胳膊也失去了知觉,心中大恐,连声道:“樱珠,樱珠,快来救我!我中了异蛇之毒!”
那美妇人正欲擒下元未央,闻言心神大乱,急忙来救,见他黑气即将攻入肩头,到那时进了心肺和大脑,只怕神仙难救,只得含泪咬牙,将他整条手臂斩下!
“相公放心,我杀了那许妖王为你报仇!”
李樱珠帮他止住血,夫妻二人看去,只见许应已经带着骁伯冲入碧湖,进入苍梧之渊,于是也跟着冲了进去。
到了苍梧之渊,夫妻二人只见一众金吾卫与郭家高手沿着这条深渊连连搏击,剑光在这条大渊上空碰撞不休,不断有人尸体坠落,死于非命。
许应杀红了眼,将袁天罡的剑匣也祭起杀人,那剑匣飞行于空中,时而剑匣打开,一道道剑气飞出,威力暴涨,砍人如切菜,时而团团剑气围绕许应飞舞,顶着众人的攻击冲入人群中,顿时残肢断臂纷飞!
李樱珠、郭跃夫妇看得眼睛发红,厉声道:“都让开!”
夫妻二人施展云梯天纵,急速逼近,许应、元未央摆脱众人纠缠,化作两道剑光飞速遁去。
夫妻二人渐渐超越众人,一路追赶,忽然只见一道剑光飞来,挡住他们的去路,剑光中传来一个声音,正是郭小蝶,叫道:“二姨,四叔,不要追了!”
李樱珠看到她绕体的剑气,顿知她得到了许应的御剑诀的真传,跺脚道:“小蝶,他传你的?代价是什么?”
郭小蝶躬身道:“没有代价!他看我不懂,直接就传了!”
李樱珠呆了呆,转头看向郭跃断掉的手臂,颓然道:“这就是我郭家为御剑诀付出的代价”
郭跃疼得面色苍白,额头都是汗珠,悄声道:“夫人,我认识几个周家的高手,能长回来。”
李樱珠面色稍好一些,道:“莫非,我郭家平白得了御剑诀?”
郭跃轻轻点头。
李樱珠心花怒放,笑道:“那么,的确不
应该做得太绝。小蝶,样子还是要做的,否则陛下那里难以交代。给他们留一条生路便是。”
郭小蝶大喜,回头看去,许应等人已经消失在茫茫的阴间,不见踪迹。
许应、元未央和骁伯又遭遇几次追杀,总算借助阴间的地理甩开追兵,只是这阴间广袤无垠,他们也不知身在何处。
不知不觉间,许应猛然抬头,只见前方有高耸入云霄的神像屹立在群山之间,超越群山,香火缭绕,顿时松了口气。
那里便是阴庭。
阴庭到了,那么天神殿便不远了!
不久后,三人来到天神殿,在一双双目光的注视下,小心翼翼从这座古老的神殿中穿过,居然一路平安的走了过去,没有受到任何责难盘问。
鬼仔岭外,元未央停下脚步,展颜笑道:“许妖王,咱们就在这里分开吧。我也该回去向母上复命了。”
许应停步,颇为不舍,道:“我也将去寻找我的身世。如今一别,不知何时能与君重
逢。”
元未央踟蹰一下,笑道:“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我很开心。你若是来京师的话,我介绍我妹妹给你认识。”
骁伯呆了呆,不解的看向元未央,心道:“公子不是独女吗?哪里来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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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归来依旧是少年
九嶷山上,两个当今世上最可怕的身姿屹立,一个站在苍梧宗的大殿下,尽显帝皇威严霸道,一个站在山崖前,平平淡淡。
“周齐云,一向只有你利用别人算计别人,没想到今日你被人利用被人算计。”
圣神皇帝气息愈发强大,讥讽道,“许应用一卷破译后的经书,便将你留在这里,让你不得不与朕决战。而你却甘之若饴,宁愿被一个毛头小子耍得团团转,有负你白眉老祖的盛名!”
周齐云面色从容,道:“陛下自幼聪敏,有登高天之愿,立志超越文武大圣、至道大圣,要名垂青史,万世敬仰。你手段过人,又有聪明才智,为了登上皇位不得不背靠李、郭两大世家。然而你又要削藩,削世家之力,岂不是骑驴找驴,你怎么削得掉?怎么削得了?”
圣神皇帝眼角抖动,周齐云这话戳到他的痛处。
然而周齐云却没有趁机出手,而是继续道:“人说你是中兴之主,但你不过是不折腾而已,至于中兴,嘿嘿,与你有何关系?你有心而无处舒张,有意而做不到,你以为是我们这些世家绊住你的脚步,实则绊住你的是自己。陛下,你以为老臣阻止你,于是你便去学炼气,学炼丹,偏偏才气不够,炼得乱七八糟,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
圣神皇帝哈哈大笑,气息浮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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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嶷山上,两个当今世上最可怕的身姿屹立,一个站在苍梧宗的大殿下,尽显帝皇威严霸道,一个站在山崖前,平平淡淡。
“周齐云,一向只有你利用别人算计别人,没想到今日你被人利用被人算计。”
圣神皇帝气息愈发强大,讥讽道,“许应用一卷破译后的经书,便将你留在这里,让你不得不与朕决战。而你却甘之若饴,宁愿被一个毛头小子耍得团团转,有负你白眉老祖的盛名!”
周齐云面色从容,道:“陛下自幼聪敏,有登高天之愿,立志超越文武大圣、至道大圣,要名垂青史,万世敬仰。你手段过人,又有聪明才智,为了登上皇位不得不背靠李、郭两大世家。然而你又要削藩,削世家之力,岂不是骑驴找驴,你怎么削得掉?怎么削得了?”
圣神皇帝眼角抖动,周齐云这话戳到他的痛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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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牛鬼蛇神
许应脑中浑浑噩噩,见过他的人,从少年变成了耄耋老人,而自己却从未变过。
可是自己明明只有最近几年的记忆,消失的那些年的记忆,他是谁?
他还是许应吗?
他头疼欲裂,努力去回忆去回想许家坪的记忆,然而他越是回忆,便有越多的不同记忆涌上来,不同的声音,不同的画面,不同父母的音容笑貌,将他的大脑塞满!
“你到底是什么?”那老人颤巍巍道。
许应茫然:“我到底是谁?”
消失的那些年,他到底在做什么?那时的他,到底是谁?
消失的那些年,去哪里了?为什么他不记得??为什么他不会老?为什么小凤仙说三千年前见过他?
许应天旋地转,仰面倒了下去,耳畔传来无数嘈杂的声音。
与他一起倒下的,还有那个认出他的那个老人。一时间村庄中乱作一团。
“年轻的还有气!快来救人!”有人叫道。
“那个年老的年轻!那个年轻的年老!你说的是哪个年轻的?”
许应浑浑噩噩,脑海里闪过一幕幕杂乱的画面,有很多面孔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像是对他说些什么,声音却嘈杂得很,听不清楚。
有些画面很是模糊,是沧海桑田的画面,大山在风化坍塌,湖面在退去,地面干涸,封着几条张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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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应脑中浑浑噩噩,见过他的人,从少年变成了耄耋老人,而自己却从未变过。
可是自己明明只有最近几年的记忆,消失的那些年的记忆,他是谁?
他还是许应吗?
他头疼欲裂,努力去回忆去回想许家坪的记忆,然而他越是回忆,便有越多的不同记忆涌上来,不同的声音,不同的画面,不同父母的音容笑貌,将他的大脑塞满!
“你到底是什么?”那老人颤巍巍道。
许应茫然:“我到底是谁?”
消失的那些年,他到底在做什么?那时的他,到底是谁?
消失的那些年,去哪里了?为什么他不记得??为什么他不会老?为什么小凤仙说三千年前见过他?
许应天旋地转,仰面倒了下去,耳畔传来无数嘈杂的声音。
与他一起倒下的,还有那个认出他的那个老人。一时间村庄中乱作一团。
“年轻的还有气!快来救人!”有人叫道。
“那个年老的年轻!那个年轻的年老!你说的是哪个年轻的?”
许应浑浑噩噩,脑海里闪过一幕幕杂乱的画面,有很多面孔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像是对他说些什么,声音却嘈杂得很,听不清楚。
有些画面很是模糊,是沧海桑田的画面,大山在风化坍塌,湖面在退去,地面干涸,封着几条张大许应脑中浑浑噩噩,见过他的人,从少年变成了耄耋老人,而自己却从未变过。
可是自己明明只有最近几年的记忆,消失的那些年的记忆,他是谁?
他还是许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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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是什么?”那老人颤巍巍道。
许应茫然:“我到底是谁?”
消失的那些年,他到底在做什么?那时的他,到底是谁?
消失的那些年,去哪里了?为什么他不记得??为什么他不会老?为什么小凤仙说三千年前见过他?
许应天旋地转,仰面倒了下去,耳畔传来无数嘈杂的声音。
与他一起倒下的,还有那个认出他的那个老人。一时间村庄中乱作一团。
“年轻的还有气!快来救人!”有人叫道。
“那个年老的年轻!那个年轻的年老!你说的是哪个年轻的?”
许应浑浑噩噩,脑海里闪过一幕幕杂乱的画面,有很多面孔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像是对他说些什么,声音却嘈杂得很,听不清楚。
有些画面很是模糊,是沧海桑田的画面,大山在风化坍塌,湖面在退去,地面干涸,封着几条张大许应脑中浑浑噩噩,见过他的人,从少年变成了耄耋老人,而自己却从未变过。
可是自己明明只有最近几年的记忆,消失的那些年的记忆,他是谁?
他还是许应吗?
他头疼欲裂,努力去回忆去回想许家坪的记忆,然而他越是回忆,便有越多的不同记忆涌上来,不同的声音,不同的画面,不同父母的音容笑貌,将他的大脑塞满!
“你到底是什么?”那老人颤巍巍道。
许应茫然:“我到底是谁?”
消失的那些年,他到底在做什么?那时的他,到底是谁?
消失的那些年,去哪里了?为什么他不记得??为什么他不会老?为什么小凤仙说三千年前见过他?
许应天旋地转,仰面倒了下去,耳畔传来无数嘈杂的声音。
与他一起倒下的,还有那个认出他的那个老人。一时间村庄中乱作一团。
“年轻的还有气!快来救人!”有人叫道。
“那个年老的年轻!那个年轻的年老!你说的是哪个年轻的?”
许应浑浑噩噩,脑海里闪过一幕幕杂乱的画面,有很多面孔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像是对他说些什么,声音却嘈杂得很,听不清楚。
有些画面很是模糊,是沧海桑田的画面,大山在风化坍塌,湖面在退去,地面干涸,封着几条张大许应脑中浑浑噩噩,见过他的人,从少年变成了耄耋老人,而自己却从未变过。
可是自己明明只有最近几年的记忆,消失的那些年的记忆,他是谁?
他还是许应吗?
他头疼欲裂,努力去回忆去回想许家坪的记忆,然而他越是回忆,便有越多的不同记忆涌上来,不同的声音,不同的画面,不同父母的音容笑貌,将他的大脑塞满!
“你到底是什么?”那老人颤巍巍道。
许应茫然:“我到底是谁?”
消失的那些年,他到底在做什么?那时的他,到底是谁?
消失的那些年,去哪里了?为什么他不记得??为什么他不会老?为什么小凤仙说三千年前见过他?
许应天旋地转,仰面倒了下去,耳畔传来无数嘈杂的声音。
与他一起倒下的,还有那个认出他的那个老人。一时间村庄中乱作一团。
“年轻的还有气!快来救人!”有人叫道。
“那个年老的年轻!那个年轻的年老!你说的是哪个年轻的?”
许应浑浑噩噩,脑海里闪过一幕幕杂乱的画面,有很多面孔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像是对他说些什么,声音却嘈杂得很,听不清楚。
有些画面很是模糊,是沧海桑田的画面,大山在风化坍塌,湖面在退去,地面干涸,封着几条张大许应脑中浑浑噩噩,见过他的人,从少年变成了耄耋老人,而自己却从未变过。
可是自己明明只有最近几年的记忆,消失的那些年的记忆,他是谁?
他还是许应吗?
他头疼欲裂,努力去回忆去回想许家坪的记忆,然而他越是回忆,便有越多的不同记忆涌上来,不同的声音,不同的画面,不同父母的音容笑貌,将他的大脑塞满!
“你到底是什么?”那老人颤巍巍道。
许应茫然:“我到底是谁?”
消失的那些年,他到底在做什么?那时的他,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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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应天旋地转,仰面倒了下去,耳畔传来无数嘈杂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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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还有气!快来救人!”有人叫道。
“那个年老的年轻!那个年轻的年老!你说的是哪个年轻的?”
许应浑浑噩噩,脑海里闪过一幕幕杂乱的画面,有很多面孔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像是对他说些什么,声音却嘈杂得很,听不清楚。
有些画面很是模糊,是沧海桑田的画面,大山在风化坍塌,湖面在退去,地面干涸,封着几条张大许应脑中浑浑噩噩,见过他的人,从少年变成了耄耋老人,而自己却从未变过。
可是自己明明只有最近几年的记忆,消失的那些年的记忆,他是谁?
他还是许应吗?
他头疼欲裂,努力去回忆去回想许家坪的记忆,然而他越是回忆,便有越多的不同记忆涌上来,不同的声音,不同的画面,不同父母的音容笑貌,将他的大脑塞满!
“你到底是什么?”那老人颤巍巍道。
许应茫然:“我到底是谁?”
消失的那些年,他到底在做什么?那时的他,到底是谁?
消失的那些年,去哪里了?为什么他不记得??为什么他不会老?为什么小凤仙说三千年前见过他?
许应天旋地转,仰面倒了下去,耳畔传来无数嘈杂的声音。
与他一起倒下的,还有那个认出他的那个老人。一时间村庄中乱作一团。
“年轻的还有气!快来救人!”有人叫道。
“那个年老的年轻!那个年轻的年老!你说的是哪个年轻的?”
许应浑浑噩噩,脑海里闪过一幕幕杂乱的画面,有很多面孔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像是对他说些什么,声音却嘈杂得很,听不清楚。
有些画面很是模糊,是沧海桑田的画面,大山在风化坍塌,湖面在退去,地面干涸,封着几条张大许应脑中浑浑噩噩,见过他的人,从少年变成了耄耋老人,而自己却从未变过。
可是自己明明只有最近几年的记忆,消失的那些年的记忆,他是谁?
他还是许应吗?
他头疼欲裂,努力去回忆去回想许家坪的记忆,然而他越是回忆,便有越多的不同记忆涌上来,不同的声音,不同的画面,不同父母的音容笑貌,将他的大脑塞满!
“你到底是什么?”那老人颤巍巍道。
许应茫然:“我到底是谁?”
消失的那些年,他到底在做什么?那时的他,到底是谁?
消失的那些年,去哪里了?为什么他不记得??为什么他不会老?为什么小凤仙说三千年前见过他?
许应天旋地转,仰面倒了下去,耳畔传来无数嘈杂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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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还有气!快来救人!”有人叫道。
“那个年老的年轻!那个年轻的年老!你说的是哪个年轻的?”
许应浑浑噩噩,脑海里闪过一幕幕杂乱的画面,有很多面孔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像是对他说些什么,声音却嘈杂得很,听不清楚。
有些画面很是模糊,是沧海桑田的画面,大山在风化坍塌,湖面在退去,地面干涸,封着几条张大许应脑中浑浑噩噩,见过他的人,从少年变成了耄耋老人,而自己却从未变过。
可是自己明明只有最近几年的记忆,消失的那些年的记忆,他是谁?
他还是许应吗?
他头疼欲裂,努力去回忆去回想许家坪的记忆,然而他越是回忆,便有越多的不同记忆涌上来,不同的声音,不同的画面,不同父母的音容笑貌,将他的大脑塞满!
“你到底是什么?”那老人颤巍巍道。
许应茫然:“我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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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画面很是模糊,是沧海桑田的画面,大山在风化坍塌,湖面在退去,地面干涸,封着几条张大
第八十二章 无妄山飞升地
蚖七闻言,心里顿时生出一种紧迫的危机感,他如果没有许应的指点的话,肯定无法修成妖王。而这两头牛却是凭借自身的聪明才智,修成妖王,因而被阴庭封为妖神。
这岂不是说,祂们要比自己聪明很多?
这样的话,牛七爷岂不是地位不保?
“大家同样姓牛,祂们应该会给点薄面……给个屁!祂们见到我便给一顿鞭子,仿佛我才是耕地的牛。”蚖七心道,危机感更加急迫了。
许应教牛震、牛乾如何修炼神识,如何打开希夷之域。
这两头牛魔原本是牛妖王,机缘巧合得到上古炼气士的传承,虽然也只有采气期的功法,但祂们在短短时间内修成妖王,资质悟性本就不凡。
许应又是擅长教人的,任何功法到他手里都可以深入浅出,因此两头牛魔很快便掌握修炼神识的技巧,眼中渐有神光吞吞吐吐。
以这个修炼速度,只是几天的功夫便可以打开希夷之域,调理五气。
许应教过祂们,蚖七也上前来,求教许应如何修炼剑术。
许应讲解一番,见他还未领悟,于是便把袁天罡的剑匣系在他的身上,道:“你先感悟匣中藏剑,待到你感应到匣中的剑气,与剑气有共鸣,便可以运用剑气。剑气会教你剑招,久而久之,你便可以运剑。”
蚖七缩小到······
有话想对作者说?来起⊙点读书评论区,作者大大等着你!
蚖七闻言,心里顿时生出一种紧迫的危机感,他如果没有许应的指点的话,肯定无法修成妖王。而这两头牛却是凭借自身的聪明才智,修成妖王,因而被阴庭封为妖神。
这岂不是说,祂们要比自己聪明很多?
这样的话,牛七爷岂不是地位不保?
“大家同样姓牛,祂们应该会给点薄面……给个屁!祂们见到我便给一顿鞭子,仿佛我才是耕地的牛。”蚖七心道,危机感更加急迫了。
许应教牛震、牛乾如何修炼神识,如何打开希夷之域。
这两头牛魔原本是牛妖王,机缘巧合得到上古炼气士的传承,虽然也只有采气期的功法,但祂们在短短时间内修成妖王,资质悟性本就不凡。
许应又是擅长教人的,任何功法到他手里都可以深入浅出,因此两头牛魔很快便掌握修炼神识的技巧,眼中渐有神光吞吞吐吐。
以这个修炼速度,只是几天的功夫便可以打开希夷之域,调理五气。
许应教过祂们,蚖七也上前来,求教许应如何修炼剑术。
许应讲解一番,见他还未领悟,于是便把袁天罡的剑匣系在他的身上,道:“你先感悟匣中藏剑,待到你感应到匣中的剑气,与剑气有共鸣,便可以运用剑气。剑气会教你剑招,久而久之,你便可以运剑。”
蚖七缩小到蚖七闻言,心里顿时生出一种紧迫的危机感,他如果没有许应的指点的话,肯定无法修成妖王。而这两头牛却是凭借自身的聪明才智,修成妖王,因而被阴庭封为妖神。
这岂不是说,祂们要比自己聪明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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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岂不是说,祂们要比自己聪明很多?
这样的话,牛七爷岂不是地位不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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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应教牛震、牛乾如何修炼神识,如何打开希夷之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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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这个修炼速度,只是几天的功夫便可以打开希夷之域,调理五气。
许应教过祂们,蚖七也上前来,求教许应如何修炼剑术。
许应讲解一番,见他还未领悟,于是便把袁天罡的剑匣系在他的身上,道:“你先感悟匣中藏剑,待到你感应到匣中的剑气,与剑气有共鸣,便可以运用剑气。剑气会教你剑招,久而久之,你便可以运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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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岂不是说,祂们要比自己聪明很多?
这样的话,牛七爷岂不是地位不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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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应又是擅长教人的,任何功法到他手里都可以深入浅出,因此两头牛魔很快便掌握修炼神识的技巧,眼中渐有神光吞吞吐吐。
以这个修炼速度,只是几天的功夫便可以打开希夷之域,调理五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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蚖七缩小到蚖七闻言,心里顿时生出一种紧迫的危机感,他如果没有许应的指点的话,肯定无法修成妖王。而这两头牛却是凭借自身的聪明才智,修成妖王,因而被阴庭封为妖神。
这岂不是说,祂们要比自己聪明很多?
这样的话,牛七爷岂不是地位不保?
“大家同样姓牛,祂们应该会给点薄面……给个屁!祂们见到我便给一顿鞭子,仿佛我才是耕地的牛。”蚖七心道,危机感更加急迫了。
许应教牛震、牛乾如何修炼神识,如何打开希夷之域。
这两头牛魔原本是牛妖王,机缘巧合得到上古炼气士的传承,虽然也只有采气期的功法,但祂们在短短时间内修成妖王,资质悟性本就不凡。
许应又是擅长教人的,任何功法到他手里都可以深入浅出,因此两头牛魔很快便掌握修炼神识的技巧,眼中渐有神光吞吞吐吐。
以这个修炼速度,只是几天的功夫便可以打开希夷之域,调理五气。
许应教过祂们,蚖七也上前来,求教许应如何修炼剑术。
许应讲解一番,见他还未领悟,于是便把袁天罡的剑匣系在他的身上,道:“你先感悟匣中藏剑,待到你感应到匣中的剑气,与剑气有共鸣,便可以运用剑气。剑气会教你剑招,久而久之,你便可以运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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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头牛魔原本是牛妖王,机缘巧合得到上古炼气士的传承,虽然也只有采气期的功法,但祂们在短短时间内修成妖王,资质悟性本就不凡。
许应又是擅长教人的,任何功法到他手里都可以深入浅出,因此两头牛魔很快便掌握修炼神识的技巧,眼中渐有神光吞吞吐吐。
以这个修炼速度,只是几天的功夫便可以打开希夷之域,调理五气。
许应教过祂们,蚖七也上前来,求教许应如何修炼剑术。
许应讲解一番,见他还未领悟,于是便把袁天罡的剑匣系在他的身上,道:“你先感悟匣中藏剑,待到你感应到匣中的剑气,与剑气有共鸣,便可以运用剑气。剑气会教你剑招,久而久之,你便可以运剑。”
蚖七缩小到
第八十三章 师徒情深
大钟顿时醒悟,急忙冲向那口草庐下的棺椁,它顾不得变化,钟身散发光壁,形如一口大钟,咣地一声连草庐一起罩下!
许应向身后抓去,却抓了个空,原本一直飘在他们身后的铜镜,不翼而飞!
许应立刻向大钟光壁罩下的草庐看去,心中一凉,不知何时,那铜镜竟然漂浮在石棺上,猛地向石棺撞去!
“当!”
那铜镜发出一声脆响,又飘了起来,再度向石棺撞去。
许应腾身一跃,短短距离便动用郭家的云梯天纵,撞向大钟光壁。
大钟急忙撤去一线,否则他必将在钟壁上撞得粉碎,许应没入光壁中,抓向铜镜,只听又是当的一声,铜镜二度撞在石棺上,同时许应的手掌也自抓住铜镜。
他松了口气:“还好来得及……”
他低头看去,心中突然一片冰凉,只见那铜镜不知何时被撞出一道裂痕。
铜镜中有一间房子,那房子布置与许应先前养病的那间房子布置一致,此刻房子也裂开了,露出一道可以容纳人的缝隙。
镜中,那女鬼正站在裂缝中,回头冲他得意的挥了挥手,然后纵身一跃,从裂缝中跳出!
石棺突然嗤嗤冒气,锁链也自哗啦啦震动,上面的血咒符文也自飞速褪色,很快便颜色褪尽!
许应正要上前,突然咔嚓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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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钟顿时醒悟,急忙冲向那口草庐下的棺椁,它顾不得变化,钟身散发光壁,形如一口大钟,咣地一声连草庐一起罩下!
许应向身后抓去,却抓了个空,原本一直飘在他们身后的铜镜,不翼而飞!
许应立刻向大钟光壁罩下的草庐看去,心中一凉,不知何时,那铜镜竟然漂浮在石棺上,猛地向石棺撞去!
“当!”
那铜镜发出一声脆响,又飘了起来,再度向石棺撞去。
许应腾身一跃,短短距离便动用郭家的云梯天纵,撞向大钟光壁。
大钟急忙撤去一线,否则他必将在钟壁上撞得粉碎,许应没入光壁中,抓向铜镜,只听又是当的一声,铜镜二度撞在石棺上,同时许应的手掌也自抓住铜镜。
他松了口气:“还好来得及……”
他低头看去,心中突然一片冰凉,只见那铜镜不知何时被撞出一道裂痕。
铜镜中有一间房子,那房子布置与许应先前养病的那间房子布置一致,此刻房子也裂开了,露出一道可以容纳人的缝隙。
镜中,那女鬼正站在裂缝中,回头冲他得意的挥了挥手,然后纵身一跃,从裂缝中跳出!
石棺突然嗤嗤冒气,锁链也自哗啦啦震动,上面的血咒符文也自飞速褪色,很快便颜色褪尽!
许应正要上前,突然咔嚓一声大钟顿时醒悟,急忙冲向那口草庐下的棺椁,它顾不得变化,钟身散发光壁,形如一口大钟,咣地一声连草庐一起罩下!
许应向身后抓去,却抓了个空,原本一直飘在他们身后的铜镜,不翼而飞!
许应立刻向大钟光壁罩下的草庐看去,心中一凉,不知何时,那铜镜竟然漂浮在石棺上,猛地向石棺撞去!
“当!”
那铜镜发出一声脆响,又飘了起来,再度向石棺撞去。
许应腾身一跃,短短距离便动用郭家的云梯天纵,撞向大钟光壁。
大钟急忙撤去一线,否则他必将在钟壁上撞得粉碎,许应没入光壁中,抓向铜镜,只听又是当的一声,铜镜二度撞在石棺上,同时许应的手掌也自抓住铜镜。
他松了口气:“还好来得及……”
他低头看去,心中突然一片冰凉,只见那铜镜不知何时被撞出一道裂痕。
铜镜中有一间房子,那房子布置与许应先前养病的那间房子布置一致,此刻房子也裂开了,露出一道可以容纳人的缝隙。
镜中,那女鬼正站在裂缝中,回头冲他得意的挥了挥手,然后纵身一跃,从裂缝中跳出!
石棺突然嗤嗤冒气,锁链也自哗啦啦震动,上面的血咒符文也自飞速褪色,很快便颜色褪尽!
许应正要上前,突然咔嚓一声大钟顿时醒悟,急忙冲向那口草庐下的棺椁,它顾不得变化,钟身散发光壁,形如一口大钟,咣地一声连草庐一起罩下!
许应向身后抓去,却抓了个空,原本一直飘在他们身后的铜镜,不翼而飞!
许应立刻向大钟光壁罩下的草庐看去,心中一凉,不知何时,那铜镜竟然漂浮在石棺上,猛地向石棺撞去!
“当!”
那铜镜发出一声脆响,又飘了起来,再度向石棺撞去。
许应腾身一跃,短短距离便动用郭家的云梯天纵,撞向大钟光壁。
大钟急忙撤去一线,否则他必将在钟壁上撞得粉碎,许应没入光壁中,抓向铜镜,只听又是当的一声,铜镜二度撞在石棺上,同时许应的手掌也自抓住铜镜。
他松了口气:“还好来得及……”
他低头看去,心中突然一片冰凉,只见那铜镜不知何时被撞出一道裂痕。
铜镜中有一间房子,那房子布置与许应先前养病的那间房子布置一致,此刻房子也裂开了,露出一道可以容纳人的缝隙。
镜中,那女鬼正站在裂缝中,回头冲他得意的挥了挥手,然后纵身一跃,从裂缝中跳出!
石棺突然嗤嗤冒气,锁链也自哗啦啦震动,上面的血咒符文也自飞速褪色,很快便颜色褪尽!
许应正要上前,突然咔嚓一声大钟顿时醒悟,急忙冲向那口草庐下的棺椁,它顾不得变化,钟身散发光壁,形如一口大钟,咣地一声连草庐一起罩下!
许应向身后抓去,却抓了个空,原本一直飘在他们身后的铜镜,不翼而飞!
许应立刻向大钟光壁罩下的草庐看去,心中一凉,不知何时,那铜镜竟然漂浮在石棺上,猛地向石棺撞去!
“当!”
那铜镜发出一声脆响,又飘了起来,再度向石棺撞去。
许应腾身一跃,短短距离便动用郭家的云梯天纵,撞向大钟光壁。
大钟急忙撤去一线,否则他必将在钟壁上撞得粉碎,许应没入光壁中,抓向铜镜,只听又是当的一声,铜镜二度撞在石棺上,同时许应的手掌也自抓住铜镜。
他松了口气:“还好来得及……”
他低头看去,心中突然一片冰凉,只见那铜镜不知何时被撞出一道裂痕。
铜镜中有一间房子,那房子布置与许应先前养病的那间房子布置一致,此刻房子也裂开了,露出一道可以容纳人的缝隙。
镜中,那女鬼正站在裂缝中,回头冲他得意的挥了挥手,然后纵身一跃,从裂缝中跳出!
石棺突然嗤嗤冒气,锁链也自哗啦啦震动,上面的血咒符文也自飞速褪色,很快便颜色褪尽!
许应正要上前,突然咔嚓一声大钟顿时醒悟,急忙冲向那口草庐下的棺椁,它顾不得变化,钟身散发光壁,形如一口大钟,咣地一声连草庐一起罩下!
许应向身后抓去,却抓了个空,原本一直飘在他们身后的铜镜,不翼而飞!
许应立刻向大钟光壁罩下的草庐看去,心中一凉,不知何时,那铜镜竟然漂浮在石棺上,猛地向石棺撞去!
“当!”
那铜镜发出一声脆响,又飘了起来,再度向石棺撞去。
许应腾身一跃,短短距离便动用郭家的云梯天纵,撞向大钟光壁。
大钟急忙撤去一线,否则他必将在钟壁上撞得粉碎,许应没入光壁中,抓向铜镜,只听又是当的一声,铜镜二度撞在石棺上,同时许应的手掌也自抓住铜镜。
他松了口气:“还好来得及……”
他低头看去,心中突然一片冰凉,只见那铜镜不知何时被撞出一道裂痕。
铜镜中有一间房子,那房子布置与许应先前养病的那间房子布置一致,此刻房子也裂开了,露出一道可以容纳人的缝隙。
镜中,那女鬼正站在裂缝中,回头冲他得意的挥了挥手,然后纵身一跃,从裂缝中跳出!
石棺突然嗤嗤冒气,锁链也自哗啦啦震动,上面的血咒符文也自飞速褪色,很快便颜色褪尽!
许应正要上前,突然咔嚓一声大钟顿时醒悟,急忙冲向那口草庐下的棺椁,它顾不得变化,钟身散发光壁,形如一口大钟,咣地一声连草庐一起罩下!
许应向身后抓去,却抓了个空,原本一直飘在他们身后的铜镜,不翼而飞!
许应立刻向大钟光壁罩下的草庐看去,心中一凉,不知何时,那铜镜竟然漂浮在石棺上,猛地向石棺撞去!
“当!”
那铜镜发出一声脆响,又飘了起来,再度向石棺撞去。
许应腾身一跃,短短距离便动用郭家的云梯天纵,撞向大钟光壁。
大钟急忙撤去一线,否则他必将在钟壁上撞得粉碎,许应没入光壁中,抓向铜镜,只听又是当的一声,铜镜二度撞在石棺上,同时许应的手掌也自抓住铜镜。
他松了口气:“还好来得及……”
他低头看去,心中突然一片冰凉,只见那铜镜不知何时被撞出一道裂痕。
铜镜中有一间房子,那房子布置与许应先前养病的那间房子布置一致,此刻房子也裂开了,露出一道可以容纳人的缝隙。
镜中,那女鬼正站在裂缝中,回头冲他得意的挥了挥手,然后纵身一跃,从裂缝中跳出!
石棺突然嗤嗤冒气,锁链也自哗啦啦震动,上面的血咒符文也自飞速褪色,很快便颜色褪尽!
许应正要上前,突然咔嚓一声大钟顿时醒悟,急忙冲向那口草庐下的棺椁,它顾不得变化,钟身散发光壁,形如一口大钟,咣地一声连草庐一起罩下!
许应向身后抓去,却抓了个空,原本一直飘在他们身后的铜镜,不翼而飞!
许应立刻向大钟光壁罩下的草庐看去,心中一凉,不知何时,那铜镜竟然漂浮在石棺上,猛地向石棺撞去!
“当!”
那铜镜发出一声脆响,又飘了起来,再度向石棺撞去。
许应腾身一跃,短短距离便动用郭家的云梯天纵,撞向大钟光壁。
大钟急忙撤去一线,否则他必将在钟壁上撞得粉碎,许应没入光壁中,抓向铜镜,只听又是当的一声,铜镜二度撞在石棺上,同时许应的手掌也自抓住铜镜。
他松了口气:“还好来得及……”
他低头看去,心中突然一片冰凉,只见那铜镜不知何时被撞出一道裂痕。
铜镜中有一间房子,那房子布置与许应先前养病的那间房子布置一致,此刻房子也裂开了,露出一道可以容纳人的缝隙。
镜中,那女鬼正站在裂缝中,回头冲他得意的挥了挥手,然后纵身一跃,从裂缝中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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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应立刻向大钟光壁罩下的草庐看去,心中一凉,不知何时,那铜镜竟然漂浮在石棺上,猛地向石棺撞去!
“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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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松了口气:“还好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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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周齐云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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