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想起来了回忆的一些片段。

    阿兰·吉约丹创造了一只机械鸟,她窝藏在机械鸟的核心里,扮演一个修理机关的机器,被派去搜集留影结社活动的证据。

    然后在掩护某人从水仙十字结社的逃生中坠入海底。

    石壁上一滴水打到她的鼻尖。她被捆束在藤蔓之中,不能动弹。

    这并不是之前卡万带她去蜂巢时所用的电子锁牢笼。

    或许就是在那时,葛兰便更改了用机关困住她的计划,转而使用藤蔓。

    十星暮冷静地思考着。

    “你是谁?”

    “大人手下一名不重要的小人物罢了。”葛兰依然是用着充满敬意的语气,“比不得小姐身上任何的神奇之处。奇械公真是有点石成金的才能,居然能让机器变成真正的生命。”

    “真舍得啊,就这样轻易将你放生。这就是属于天才的奢侈吗?”

    “看上去很不容易对付呢。所以只好先打晕机械飞鸟小姐了,见谅。”

    他体面地道了个歉。

    这句话伴随着平台上一扇紧闭的门一起打开。

    锁链转动,沉睡于此的机械群落苏醒过来。它们缓慢地调整了导弹轨道,一束火弹连续不断地发射到潮湿的水面,高温升腾起白色的蒸气。

    *

    “我那愚蠢的同事,所幸我们服从的是不同的长官。”佛罗德洛克鄙夷道,“固执地认为机器居然真能够变成人。产生意识这件事我不评价,但无机结构转化为元素生命无论怎么听上去都像是偏执者的妄想。”

    艾尔海森迈着一双长腿,不紧不慢地走近那艘船的遗骸。滴答的水声落下,这处秘境潮湿又阴冷,只有高悬的破洞里透露出些许微光,隐约打在他锋利的五官上,面容没有任何的情绪,灰发下湖绿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佛罗德洛克。

    佛罗德洛克向他伸出代表合作的一只手:“艾尔海森先生,你想获得永生吗?站在你身边的那位,可是活了起码得有几百年乃至上千年的纯水精灵。”

    “在接近无限拉长的寿命里,她的时间近乎是静止的。”

    “这种生命会记得路途上短暂相逢的花吗?还是几秒种就融化在掌心的雪。”

    艾尔海森换了个放松一点的姿势,微仰起下巴,示意他继续:“哦。说下去。”

    “改造人类。”

    佛罗德洛克伸出一根手指:“只需要提供一些实验体,再用更生机关替换掉心脏,阻止衰老就不是一件做不到的事情。”

    “听说你们知论派有位名叫珐露珊的学者,在更生机关上颇有建树。代理贤者大人,应该能搜集和调用到她的研究项目吧?”

    过了一会,艾尔海森也没有回答。

    他站在原地,靴尖碾碎了脚底一块不平整的小石头,才慢悠悠地开口了:“我在想,你找的为什么是我。”

    佛罗德洛克露出一丝困惑,俯视着站立在积水之中的灰发青年。

    “你是个聪明人。”艾尔海森说,“如果要窃取什么研究资料。你应当明白,比起说服须弥的代理贤者,随便混进教令院是一个更稳妥,成功率更高的选择。”

    “或许呢。”佛罗德洛克说,“我偏向合作双赢的结果。”

    “本末倒置。”艾尔海森评价说,“不过,我能料到为什么。”

    “你尝试过这种方法,但是失败了。让我猜猜……是因为你派去的人,要么说资料已被代理贤者转移,要么说拿到的研究资料对不上?露出的蛛丝马迹其实很明显,大概现在风纪官已经捉拿了他们。”

    佛罗德洛克神情阴沉下去。

    “来之前没想过你会提出这个稀奇的提议。稍微有些惊讶。”艾尔海森说,“理论上永生还有另一种办法。活在永生之人的记忆里,不被她遗忘就好。”

    “哈,真是傲慢呢。”佛罗德洛克挖苦道,“蜉蝣要在海水里生火。”

    艾尔海森:“不过我为什么非要永生。”

    他往后退几步,踩到地面的积水,原本应该飞溅的水花却神奇地预判了他的动作,相当贴心地避开,污泥没有沾染上一点。

    水里暗藏着浅淡的光芒。

    那艘沉船的背后,蛰伏的阴影里响起不寻常的声音。

    脚步声。

    纽带传动声。

    一个纤细的人影如同飞散的水滴一样溅出,左手持着从某个机关身上掰扯下来的铁棍,高高一挥。

    佛罗德洛克猝然转头,那铁棍的影子在他不可置信的瞳孔中放大。

    “咚!”

    沉重的闷响。

    他倒了下去。

    石壁的缝隙里,源源不断的机械群落徐徐走出,簇拥着正中央水蓝色的少女。

    她回坐到其中一个机关的肩上,它带着她从沉船的遗骸中跳下去。

    日光下落,映照在十星暮死寂苍白的眼眸,表情却是生动的。

    她看起来很快乐,步履轻松,一个没留神,不小心踩到了佛罗德洛克的脚趾。

    后者爆发出一阵悲痛的哀嚎。

    久久回荡的哀嚎衬出她语气是一种更加发自内心且由衷的喜悦:“太好了。”

    十星暮望向艾尔海森翡翠绿的眼睛,高兴地说:“他们是冲着我来的。我不是引诱你踏进陷阱的另一个伊利亚斯。真是太好了。”

    飞扬的发丝流动着光芒,相当真挚地在为这件小事而如释重负。眼睛有一点亮,不知道是否是反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