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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尔海森坐到她对面的沙发,长腿翘着,一手支在靠椅上,看了眼墙上的时钟。看上去问不了太久。

    面前的人有些焦躁不安地捏着小贝壳。阳光将她的影子投射到卡维给她做的小窝上,一束蝴蝶结的影子伴随脑袋轻微的晃动而摇摆。

    这时他才留意到十星暮被绑得过于紧束的眼罩,想起今早提纳里告诉他其实可以摘掉了。

    “眼罩。”艾尔海森提醒说,“可以取下来了。”

    “哦哦,好的,谢谢。”

    十星暮略微低头,一缕发束从脖颈后侧滑到肩前,纤细白净的指尖触摸到后脑勺的蝴蝶结。

    她找到缎带的边角,轻轻一拆,被束缚的蓬松长发迫不及待地跟随眼罩一同跌落,缠绕了一会指尖,便像掌中流沙掉下去了。

    “慢慢的,不要太着急。”

    鸦羽一样的睫毛颤动几下,然后睁开。

    一片死寂灰白的瞳孔。

    刚睁眼,十星暮还不能适应太强的光亮。艾尔海森伸手去拉上她那边的窗帘,转身的时候她已经全然睁开了眼睛,摊开的掌心上是翡翠绿的眼罩缎带。

    艾尔海森多看了一眼她那相当显眼的瞳孔。

    充斥着死亡气息的灰白。就像一张褪色的,苍白的纸张。

    许久未见的太阳这时温柔地照下来。十星暮眨眨眼,看见太阳底下站着的那个灰发青年,他的眼角是下垂的,神色冷淡。透过他的表象,一片幽深的海域在月色下泛起涟漪,能够包容许多情感。

    “您真是个好人啊。”十星暮由衷地说。

    艾尔海森从她掌心中抽走眼罩,平静道:“我也这么认为。不必带尊称。”

    “抱歉。”十星暮歉意地说,“需要一定时间纠正。”

    艾尔海森点点头,将书桌上的《海洋生物饲养指南》收起,从架子上另外取出几本崭新的书册。在他一边翻找的时候,一边问她:“上过学吗?”

    “记不得了。”

    意料之中的回答。艾尔海森递给十星暮一本崭新的小册子:“如果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上过的话,你看看这个,看得懂吗?”

    “虽然记不得了,但既然现在我能够正常交流的话应该——”

    十星暮翻开一页,密密麻麻复杂的线条组合在一起,扭曲如同鳗鱼。

    然后陷入长久的沉默。

    片刻,她默默合上封面,把这本小册子推回桌上,诚实地说:“原来我没有。”

    原来佛罗德洛克竟然没说错,她真的是个文盲。

    十星暮默默抬起手捂住了脸。

    “嗯。”艾尔海森收回桌上的那本,又找到一本卷边泛黄看上去有些年份的羊皮卷轴,随便翻开一页,抽出里面一张画片,一起递给十星暮,说道,“你念一下。”

    画片透露出风沙的气息,庞大的机械机关上,刻着几行文字。

    十星暮小心翼翼地展开卷轴,目光先停留在画片上,眼睛都瞪大了点,像是有些惊讶自己能看懂。

    随后她念道:“然而那朵云只出现了几分钟,当我抬头,它已不知去向。”

    底下那卷轴的文字也相当清楚,十星暮念了出来:“湖光之中的伊黎耶歌者,举起了那把高洁的耀光剑,从中辉映出一片水色的锋芒。”

    她的音色像湖畔的月莲一样清秀,念出这种短句仿佛是祭台上的颂诗。

    对现行通用的提瓦特文字一无所知,却能准确翻译古代枫丹的诗歌和传说。

    艾尔海森满意地点点头,说:“很好。以后你就可以去知论派进修了。”

    十星暮偏头,疑惑重复一遍:“知论派?”

    “没什么。”艾尔海森合上书本,将这些册子重新收好,看了墙上挂着的时钟,“出门吧,去吃午饭。”

    十星暮:“啊?”

    “对了,你应该不会突然又变成其它样子吧?”艾尔海森站起来,俯视着十星暮。

    十星暮:“什么?”

    她现在茫然的神情与小海獭突然被举到半空的呆滞重合了。维持着先前翻阅书册的模样,仰头看他,苍白的瞳孔透露出一股纯净的清澈。

    艾尔海森说:“意思是不会走在路上突然又变回海獭吧?或者有别的需要吗,比如带一瓶水?”

    他没接触过纯水精灵这个种族,并不知道如果被太阳照到会不会真的蒸发消失。

    十星暮更加迷惑了:“什么水?”

    “不过旅行者在你身上试过与草元素没有发生元素反应。但那时候你仍旧是海獭的拟态,拟态生物之间,如果没有跨越更多的等级,应该差别不大吧。”艾尔海森转过头,披风上挂着的草神之眼亮起浅淡的绿光,他沉思了一会,“要试试吗?”

    艾尔海森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一半被黑色手套包裹。几点绿光从他摊开的手掌上某处的空气漫出,笼聚又四散,像夏夜里自由的萤火虫。

    十星暮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同样伸出手,指尖小心地触碰那些弥散的草绿光点。

    什么也没有发生。

    “看来不行。”艾尔海森理所当然地说,“所以纯水精灵表面与外界应该有一层隔开的屏障。”

    “等等。什么精灵?”十星暮收回手,抬头望向这个一脸淡然的人,指着自己,看上去无比惊讶,“我吗?我是纯水精灵?”

    艾尔海森向来平淡的眼眸中终于有了一丝波动。